4.9躺下裝死行不行？

    姜夢麟盯著那頭咆哮的黑熊，第一個念頭是：“躺下裝死行不行？”

    那頭熊邁著方步，搖搖晃晃的進了陳列室，胸前一個V字型的白斑，和周身濃密的黑毛形成強烈的反差。

    姜夢麟不敢盯著黑熊的小眼睛，在陳列室環(huán)顧一圈，對沈若麒耳語道：“我們的槍口徑太小，我看墻上掛著桿標(biāo)槍，能不能用那個扎進去？”

    沈若麒搖搖頭，鎮(zhèn)定自若的取出了那瓶姜夢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兒的噴霧，用眼神示意姜夢麟躲一邊去。

    “難道是……微型火焰發(fā)射器？”姜夢麟好奇道。

    結(jié)果沈若麒不慌不忙的走到那兩米高的黑熊面前，甚至還笑了下，左手捂住鼻子，右手對著那歪歪斜斜沖過來的家伙按下了噴霧。

    “噗嗤——”一陣白霧。

    那黑熊圓溜溜的小眼睛眨了眨，身體歪了歪，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是……？”姜夢麟望著那黑熊徒勞蹬著的四爪，瞪大了眼睛。

    “猛獸用乙醚噴霧?！鄙蛉赭璋褔婌F遞給姜夢麟，“裝你的小背包里？”

    姜夢麟有些呆傻的接了過來，把噴霧擰緊塞進那個可愛的“歡迎來到棕熊鎮(zhèn)”背包，下意識的翻了翻，遞了一條士力架給沈若麒。

    沈若麒撕開包裝吃了起來，不是用舌頭舔一舔粘在嘴角的巧克力碎屑。

    姜夢麟又不合時宜的紅了臉，趕緊找話題到：“你怎么會隨身帶著這種噴霧??？另外，就這么迷暈過去就夠了嗎？這家伙要是醒了……”

    沈若麒已經(jīng)吃完了一整條花生巧克力棒，笑了笑說：“這個地方名字就叫棕熊鎮(zhèn)，帶上防熊噴霧，不是很正常嗎？”

    看著姜夢麟無奈的白眼，沈若麒繼續(xù)說：“另外……就這么讓它暈在這里吧。橫豎這里，本來就是他們的地方?！?/br>
    這是沈若麒再一次提到了“他們”，姜夢麟心中一凜，知道再不能放過這個問到底的機會，趕緊道：“所以，他們，到底是指誰？”

    沈若麒一邊拽著姜夢麟往外走，一邊反問道：“你覺得，人到底是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終極問題讓姜夢麟再次大翻白眼，小聲叫了起來：“人科人屬人種，萬物之靈，無毛兩足獸，有對立大拇指，能使用復(fù)雜工具——所以你這個問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樓梯口，沈若麒往上跨了一步，端著槍，一邊仔細打量著上方，一邊慢條斯理的說：“OK，那么如果按照常識，或者按照生物學(xué)知識，被歸為動物，植物的其他生物，能夠直立行走，能夠使用復(fù)雜工具，甚至能擬態(tài)成和無足兩毛獸一樣的外表，那你認(rèn)為，這種生物能被稱為人嗎？”

    姜夢麟張了張嘴，認(rèn)真的想了想，回過神來：“等等，你說的這個前提，根本就不存在好嗎？動物怎么可能使用復(fù)雜工具，或者擬態(tài)成和人類一樣的外表？”

    確認(rèn)樓梯間沒有危險的沈若麒，一面往上走，一面轉(zhuǎn)過頭，沖姜夢麟笑了笑：“那你覺得，你在門口看到的胖警官，是什么？剛才爬進更衣室的，又是什么？”

    姜夢麟覺得自己腦子已經(jīng)轉(zhuǎn)不過來了：“不是……那個……先不說那個胖警察，那，那剛才爬進來的那個長舌生物，那東西哪里具有人類外表了？”

    沈若麒聳聳肩：“嗯，那只青蛙模仿得不太好。大概他已經(jīng)盡力了?！?/br>
    ……青……青蛙？

    4.10　原來一切都有劇本

    姜夢麟看著沈若麒雕刻般的線條，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句話：“長得好看的人，果然說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呢！”

    大概沈若麒也看出來姜夢麟根本不相信自己剛才的話，干脆停下腳步，靠在墻上，同時示意姜夢麟坐下：“歇會兒吧。餓了嗎？看看你的小熊背包里，還有什么吃的？”

    被“小熊背包“四個字梗了一下的姜夢麟，想解釋一下這個背包的來歷，又覺得沒必要這么較真，默默的掏出根士力架啃了起來。

    沈若麒也靠著墻坐下，一邊伸手為姜夢麟擦掉嘴角的巧克力渣，一邊平靜的問：“你聽說過真人野外生存，或者真人密室逃脫這種游戲么？”

    姜夢麟皺了下眉，努力回想了下：“嗚，我很小的時候，這種游戲似乎很流行？好像是造一個仿真的基地之類的，讓人在里面找線索，解迷，然后過關(guān)？”

    沈若麒點點頭：“對。這種游戲的利潤非常高。而Sunris，就是這個行業(yè)里最出色的公司?！?/br>
    聽到這里，姜夢麟忍不住打斷道：“等等，你說Sunrise，不會就是那個……收購了波士頓動力，研發(fā)了GAIA，把量子計算機全面商用化，全球首屈一指的……科技巨頭吧？”

    沈若麒點點頭：“對，就是那個，科技巨頭。三十年前，它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戲公司，靠著賣盜版軟件起家。二十年前，它雖然已經(jīng)改頭換面，在全球都開始有了實驗室，但仍然是以游戲業(yè)為主。這個時候，它提出了要建立‘超乎想象的驚悚樂園’的構(gòu)思，特意尋找那些有Urban　legend的地區(qū)，比如血腥瑪麗，比如斷頭約翰，又比如——熊人傳說?！闭f到這里，沈若麒眨了眨眼。

    姜夢麟打了個冷戰(zhàn)：“熊……人……傳說？……”

    沈若麒沒有回答他，繼續(xù)往下說：“找到了這樣的地區(qū)后，Sunrise一邊借用民俗傳說造勢，一邊花高價重構(gòu)整個地區(qū)的場景，比如當(dāng)?shù)亓鱾髦痊旣惖墓适拢琒unrise就會把整個鎮(zhèn)子造成18世紀(jì)的廢墟模樣，游客扮演誤入其中的探險家，然后和鬼魂展開遭遇戰(zhàn)?！?/br>
    沈若麒看了看已經(jīng)聽傻了的姜夢麟，笑了笑：“至于熊人傳說嘛，很多北美小鎮(zhèn)，都流傳著熊和狼會變成人的傳說。而這個棕熊鎮(zhèn)，據(jù)說在幾百年前，曾經(jīng)被一塊隕石襲擊過。那之后，整個鎮(zhèn)子的動物，甚至植物，都有可能在月圓之夜變成人的模樣?！?/br>
    姜夢麟只覺得嗓子發(fā)干，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這……”

    沈若麒笑得更開心了些：“這樣的傳說，對于Sunrise而言，荒誕有余，驚悚度欠佳。于是，Sunrise決心把這個老套的傳說拋開，只把它做為一個噱頭，另外使用了‘病毒喪尸’這種上世紀(jì)很流行的故事模板。這樣，新的故事就變成了，聽聞了熊人傳說的游客，慕名來到棕熊鎮(zhèn)，卻發(fā)現(xiàn)整個鎮(zhèn)子的居民都已經(jīng)喪尸化了。游客需要找到正確的路線，合理使用各種工具，才能逃離這個鎮(zhèn)子——怎么樣，這個故事，是不是非常耳熟？”

    姜夢麟咬牙切齒道：“豈止是耳熟，這不就是，我們剛才一直在做的事么？”

    4.11　“恐怖谷理論”

    沈若麒看著姜夢麟恨恨的模樣，摸了摸他的頭，似乎是安撫。

    姜夢麟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只鵪鶉，傻乎乎的蹲在那里，只會發(fā)出咕咕的聲音。

    沈若麒倒是一臉自然，甚至還流露出了幾分滿足的表情，瞇了下眼繼續(xù)說：“怎么，你覺得剛才我們是陷進了喪尸模板的游戲里？”

    覺得自己智商受到了質(zhì)疑的姜夢麟，努力想了想，搖搖頭：“不，喪尸游戲只能解釋一部分，而且，仿真游戲的前提是，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給用戶盡可能逼真的感受。我——我可不認(rèn)為，剛才那頭黑熊會沖到我面前，行個禮握握手。然后，逼真？這個警察局里的布景，只怕還不如十八流網(wǎng)劇的布景，簡直就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人：這都是假的?！?/br>
    沈若麒眼睛微彎了彎，繼續(xù)往下說：“二十年前，Sunrise和政府簽下了長達90年的租賃合同，把已經(jīng)荒廢了的棕熊鎮(zhèn)租了下來，認(rèn)認(rèn)真真的按照‘喪尸危機’的主題，整體重建。”

    “按照當(dāng)時的規(guī)劃，警察局會是整個游戲的最主要場景。玩家需要找出進入警察局的安全路線，取得武器，接著找到可以對抗喪尸病毒的疫苗，最后是被直升機接走，順利通關(guān)。當(dāng)時大概有三十來名設(shè)計師和工人，都住在這個鎮(zhèn)子里。他們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回到各自的‘住所’，煮晚餐，看電視，喂寵物?！?/br>
    沈若麒接過姜夢麟遞過來的瓶裝水，喝了一口，臉上露出一點嘲諷的意味：“直到有一天，一名建筑工人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寵物犬，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邊，桌上擺著兩份煎培根。”

    姜夢麟瞪大了眼睛，一時都反應(yīng)不過來。

    沈若麒嘆了口氣，解釋道：“就是你聽到的那樣。那只寵物犬，突然之間，開始模仿人了。不是那種，古老的馬戲團里那種拙劣的模仿，而是……類似于兒童模仿大人那樣的，模仿?！?/br>
    姜夢麟有些呆，動了動嘴，只說出來三個字：“然后呢？”

    沈若麒聳聳肩：“然后？那名建筑工人大概是尖叫著往外跑吧。很快，整個鎮(zhèn)子里的動物，不管是寵物，還是周邊的原生動物，甚至一些植物，都‘活’了過來，在鎮(zhèn)子里走來走去。有的還會禮貌的跟人打招呼，或者找人‘借’衣服穿?！?/br>
    姜夢麟靈光一閃，叫了出來：“等等，剛才說的那個，棕熊鎮(zhèn)的傳說——動物變?nèi)?，所以，是真的？?/br>
    沈若麒點點頭，說：“對。只可惜，那群人根本沒把那個傳說當(dāng)真。直到親眼所見——據(jù)說，有的動物，比如猩猩，何止是模仿，而是連外形都發(fā)生了變化，看上去和人真的非常相似?！?/br>
    姜夢麟聽到這里，咽了口唾沫，艱難的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打了個冷戰(zhàn)，心里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沈若麒說：“知道‘恐怖谷理論’嗎？人類看到其他物種，與人類的相似程度達到某個特定程度時，會覺得非常反感。這種物種并不會讓人覺得親和，反倒會使人感覺異常的僵硬恐怖。那么，在恐怖驅(qū)使下，人類的本能反應(yīng)會是什么呢？”

    姜夢麟的聲音變得很低：“……逃避，和……消滅。”

    沈若麒又嘆了口氣，聲音也低了下來：“是的，逃避，和消滅。”

    4.12　猩猩

    姜夢麟臉色有些難看：“所以，那些動物……”

    在姜夢麟的腦海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一片屠戮的場景。

    大約是看穿了姜夢麟的想法，沈若麒搖搖頭：“不，據(jù)那些人的講述，當(dāng)時鎮(zhèn)子里的人并沒有配備太多武器，而且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設(shè)計師，除了敲鍵盤和畫圖以外，根本沒有什么戰(zhàn)斗能力。所以，那天晚上，他們一共殺了兩只穿了裙子的貓，和一只一人高的老鼠。接著，他們就逃離了這個鎮(zhèn)子，一路開車到了最近的K市?！?/br>
    姜夢麟的臉有些白：“一人高的老鼠？”

    沈若麒沒再說話，而是掏出了一直沒用的手機，從里面找出一張圖片后，遞給了姜夢麟。

    圖片上是側(cè)躺在一灘血里的一個物體，乍一看，是個人形。但稍微仔細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那往外凸的嘴，嘴角的胡須，以及太過灰暗的皮膚，都與常人不同。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那人形的屁股后面，伸出一條長而光滑的灰色尾巴。

    那不是什么令人愉悅的場景。姜夢麟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是我，在路上見到這樣一個生物，大概率也是……要么逃跑，要么擊殺吧?！?/br>
    意識到這個念頭的姜夢麟，不知何故，心里浮起一種巨大的悲哀。他甩甩頭，不明白這種難受的感覺的到底是為了什么。自己并不是圣母?。?/br>
    這時手機屏幕自動變黑了，姜夢麟下意識晃晃手機，遞給沈若麒：“為什么會有這張照片？”

    沈若麒接了過來：“那天逃出來的人，就只有這么一張照片是清晰的。等他們到了K市的時候，Sunrise已經(jīng)請了市里最好的醫(yī)生，包下了一座精神病院，把那群人送了進去，關(guān)在不同的房間里，開始挨個給他們做‘身體檢查’?！?/br>
    聽到這里，姜夢麟的眼皮跳了跳：“等等，這個處理方式……精神病院？”

    沈若麒臉上又是一個隱隱的嘲諷：“Sunrise一開始認(rèn)為，是這群人集體癔癥了，在半隔絕的工作環(huán)境中，全都患上了某種可以傳染的心理疾病。即使這張照片，也被認(rèn)為是合成的——畢竟，對于一群恐怖游戲設(shè)計師而言，做出這么一張照片，實在太簡單?！?/br>
    姜夢麟忍不住罵道：“這群蠢貨！難道他們就不能來棕熊鎮(zhèn)自己看一眼么？”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對于沈若麒說的這個故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的懷疑。

    沈若麒滑亮了手機屏幕：“對。如果不是兩個原因，恐怕那群設(shè)計師和工人，就會一直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了。第一個，Sunrise派了雇傭兵，來棕熊鎮(zhèn)查探，但是——無論怎么定位，不管是多么經(jīng)驗豐富的軍人，都找不到這個鎮(zhèn)子。只要來到棕熊鎮(zhèn)附近，所有人，一定會迷路，在原地繞上無數(shù)圈，什么都發(fā)現(xiàn)不了。第二個原因，嗯，你自己看吧?！?/br>
    姜夢麟再次接過手機，畫面中是一名嘴上留胡子，禿頂中年男人。即使是穿著條紋服的半身照，也能推測出是一名身材高大之人。

    “這！”姜夢麟一腦門冷汗——這不就是方才在陳列室看到的，屢屢在照片里出現(xiàn)的，警察局的三位成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