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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許恒順利、安全地上了廁所。 走廊的溫度比房間里低太多了。盡頭的燈一如既往地亮著,燈光是瑩黃色的,像一道溫暖的日光。如今他知道廁所在與這道光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他不會再一次走錯路了。 回到房間以后,許恒鎖好門,三步并作兩步躥到床上,鉆進被窩。他的腳已經冰冷得幾乎沒有知覺了。 他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王管家讓莊莊帶著許恒回主宅廚房干活。 廚房里人很多,莊莊帶著許恒擠到后門邊,趁著大家都在大聲說話,湊到許恒耳邊,對他說:“王管家這是允許你重新進主宅工作了?!?/br> 許恒很高興。本來他都以為自己要長時間地呆在外面做園丁了。廚師們從后門搬進來大袋大袋的蔬菜和面包,莊莊和許恒上前幫忙。 莊莊單肩扛起一袋看起來起碼四十斤重的大米,只稍微喘了一口氣。他問許恒:“你自己扛一袋,能行吧?” 許恒點點頭,說:“我能行?!?/br> 他等著莊莊轉身,才彎腰去抓另一袋大米。雖然他身高不矮,但由于是omega,身體素質總歸比他人差了一些。許恒深吸一口氣,抓起米袋,咬緊牙關用力往上一拋,米袋結結實實地落到他的左肩上。他感到他的右手手臂有一瞬間像是抽筋了似的,麻得他差點松了手。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又勉強站穩(wěn)了。 有一個人從他身后扛著袋子走過,問他:“你沒事吧?” 許恒嚇了一跳,趕緊說:“沒事,沒事。” 他憋著氣,臉頰的溫度急速升高。他踉蹌著往前走,走起來之后他感到肩上的大米沒有那么重了。好在要走的路不長,許恒按照廚師的指示將米袋放進倉庫的架子上,在那之后他又搬了兩趟,都是大米。搬完之后,他和莊莊站在后門邊,等著看有沒有遺漏的貨物。 許恒感到自己的兩條胳膊都有些麻,特別是左邊的肩膀。他活動了一下脖子。 莊莊看了看許恒,問他:“你病才剛好,又搬這么重的東西,沒事吧?臉都紅了?!?/br> 許恒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沒事……”他頓了一下,又說,“不用擔心我。” 今天陳俊程和徐雅杰要去郊游,順便野餐??焓c的時候,兩個人才從樓上下來。徐雅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還說著:“都是你,好不容易有幾天起得早了,今天又開始賴床,本來這個時候我們都該出去了。” 陳俊程在她身后,隔了有四五階樓梯的距離,雙手插在兜里,一步一步走得晃晃蕩蕩,微卷而散亂的劉海在額前顛來顛去。他看也不看徐雅杰,亦不理會她說的話,下了樓之后兀自走到餐桌邊,大剌剌地坐下。徐雅杰則慢悠悠地走到客廳的吧臺邊,接過女仆遞過來的純凈水,就著吸管一點點喝了。 徐雅杰喝完水,也坐到了陳俊程對面。早餐遲遲未上,陳俊程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fā),過不一會兒,他突然曲背伏在桌邊,用指關節(jié)不耐煩地敲打桌面。 徐雅杰正看著今天郊游的小冊子,聽見陳俊程的動靜,她抬起頭看了一眼alpha:“安靜下來,俊程。” 陳俊程微垂著頭,臭著一張臉。他沒有理會徐雅杰的話,先是看了一眼天花板,又轉頭看向廚房。與此同時他的手指仍舊在不斷地敲打著桌面。他敲打桌面的動作急促而凌亂,仿佛在借此極力抑制內心的焦躁。 徐雅杰又說:“俊程,安靜下來!”這一次,她瞪著陳俊程,聲音稍微提高了,像是非常不滿alpha的表現(xiàn)。 陳俊程惡狠狠地剮了一眼徐雅杰,低吼:“別煩我!” 徐雅杰立即噤聲了。她睜大美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俊程。后者則一點也沒有看徐雅杰的意思,依舊低垂著頭焦慮地左右移動腦袋。這個時候,王管家才帶著下人從廚房里急匆匆地走出來。陳俊程第一眼就看見了王管家。 他坐在椅子上,沖著王管家嚷:“你們是掉進烤箱里了?現(xiàn)在才出來!” Alpha也許是餓極了,不然他的態(tài)度不至于突然間變得那么惡劣——要知道,昨天、前天、大前天……最近每一天他的心情都很好,所以他才會答應和徐雅杰出去郊游。今天他的心情本應該和昨天一樣好,可是一大早他就被餓壞了。到以后,許恒會知道陳俊程最討厭的就是被餓著。他會知道當alpha餓極了的時候會做出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他只是端著裝有早餐的盤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王管家后面,他沒看見陳俊程的臉,不過omega仍舊被陳俊程的怒吼聲嚇得手腳僵硬。 王管家一逕地鞠躬:“不好意思,少爺,燃氣灶突然壞了,廚師用電磁爐花了一些時間。” 陳俊程手握成拳頭,死死地頂在餐桌邊。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是在極力地忍耐著怒火,但是他沒有再說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或者說祈禱著——他停下來。 過了半分鐘,他終于停止了胸脯的痙攣,這樣說:“動作快一點?!?/br> 他完全冷靜下來了。 許恒手上端的那一份早餐是徐雅杰的。在廚房里,王管家一時找不到專門給徐雅杰上菜的仆人,他連喊了好幾聲也沒有人應。 許恒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對王管家說:“我來吧。” 王管家驚訝地看著許恒。不過最終他還是將那個碟子遞給了許恒。因為他已經在這件事上浪費了一些時間。莊莊對于許恒自告奮勇的表現(xiàn)感到有些吃驚,他跟在許恒后面,手里端的是陳俊程的餐盤。許恒盡量表現(xiàn)得冷靜,他從徐雅杰側后方繞過去,一只手按著腰側衣擺,單手將餐盤遞到徐雅杰面前。徐雅杰沒有回頭看他。將餐盤放穩(wěn)妥以后,許恒快速地退開到一邊。他垂著頭,沒有看坐在對面的陳俊程。 主人的早餐吃得很壓抑,且快。在這之后他們一言不發(fā)地出門了。 收拾餐桌的時候,莊莊從后面用手肘頂了頂許恒的手臂:“沒想到你居然敢往虎口上撞,你也太強了吧?!?/br> 許恒靦腆地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后來莊莊琢磨了一下,又圍著許恒嘀嘀咕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omega呢,雖然不會說話,但干活起來特別細心。我還想著以后凡是和徐小姐有關的活兒都不讓你做了……”他看著許恒蒼白的臉,“嘖嘖”兩聲,“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許恒小聲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中午午休的時候,一個仆人從外面走進主宅。他找到王管家,問了他一個問題。 五分鐘之后,王管家給莊莊打了一通電話,莊莊那時候還在午睡,接到電話以后,他火急火燎地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跑到許恒那兒,敲響了omega的房門。 許恒穿著開門時穿著單薄的外套。莊莊對門內的他說:“你就跟在我身后,等會兒什么也不要說,讓我來處理,明白了嗎?” *** 偏宅的光線還是一如即往地陰暗。許恒跑得匆忙,一時間有些氣喘吁吁。不過他很快使自己平靜了下來。這地方很安靜,除了主人和幾個下人,一年四季幾乎沒有什么人往來。 華管家站在門口,他沒有讓他們進去,只命令他們站在主人房門外的側首。房門開著,里面很黑,許恒看不見里面有沒有人。莊莊領著許恒,在華管家面前鞠了一個深躬:“華管家,對不起。” 許恒跟著莊莊也鞠了一躬。他感到他的后槽牙正在發(fā)抖。 華管家背著手,對他們說:“跪下來?!?/br> 莊莊立即跪下了。許恒愣了一下,也跪在了莊莊側后方。 華管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問:“誰打翻的?” 許恒死死握著雙拳。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他的嘴唇在微微顫抖著。 莊莊說:“是我打翻的,老爺,對不起?!?/br> 許恒睜著眼睛。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了。 于是華管家說:“掌嘴十下。” 莊莊沒有半點猶豫,抬起手在自己臉上重重地摑了三下。他的動作很快,許恒渾身僵硬,他的呼吸停滯了。莊莊掌摑自己的聲音很清脆,像是沉重的瓦片被人飛速丟進了湖底;接著他繼續(xù)扇了自己兩巴掌,聲音依舊很大。 “——等一下……”許恒探前身子,他的嗓子顫抖著,“是我打翻的,不是他……” 莊莊的動作停了兩秒。許恒睜大眼睛,不敢仰頭,只能盯著華管家漆黑的皮鞋尖。華管家站立著,沒有動一下,也沒有說話,仿佛沒有聽見許恒的聲音。兩秒之后莊莊繼續(xù)了他的自我懲罰,他快速、用力地繼續(xù)在自己臉上摑了五下。 許恒的背挺得筆直,他感到頸后的腺體正在隱隱作痛。掌摑聲停下之后,莊莊并沒有動,華管家也沒有開口。走廊里一片寂靜,幽醇的檀香氣味緩慢地在空氣里流淌。 許恒幾乎無法止住拳頭的顫抖,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然后他繼續(xù)說:“對不起,華管家,其實是我打翻的書——”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莊莊打斷了。beta說:“老爺,不好意思,他是新來的,不懂事,請您原諒。” 許恒住了嘴,他看見華管家黝黑發(fā)亮的皮鞋挪動了一下,皮鞋尖向著房門的方向,大約停駐了半分鐘。 接著,一道聲音從敞開的房門里傳出來。那個人用沉緩的語氣說: “另外一個,掌嘴五十下,罰跪三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