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幾上的水杯空了三四回，宋執(zhí)的主治醫(yī)生留意著他的表面變化與細微的肢體動作，又翻閱了一下這一次檢查結果的各項數據。

    “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他盡量平常般地進行對話。

    宋執(zhí)對于他的問題反應了一會兒，“練了琴?！?/br>
    “一天練多久？”

    “我不清楚，大概從早上起來沒有課的話就會一直到晚上?！?/br>
    醫(yī)生頭疼地閉上眼沉默了幾秒，隨后在檢查結果的最后一頁寫著些什么。

    “最近除了練琴以外，還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

    宋執(zhí)思考了半天，確認自己除了練琴意外什么也做的時候搖了搖頭。

    醫(yī)生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從宋執(zhí)的語氣與各方表現來說，他并沒有說謊的跡象，“飲食狀況還好嗎？”

    “吃不進太多?！?/br>
    醫(yī)生對于這一變化顯然只是進行著確認，在對應的頁數里做著記錄。宋執(zhí)在現在的狀況下似乎發(fā)現自己能夠清晰地聽到筆尖劃動在紙張上的聲音，并且對那個聲音極其不耐煩，臉上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以至于醫(yī)生在抬頭的時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了然了過來，“你現在必須調節(jié)練習時間，你的身體超了負荷?！?/br>
    “之前不是說可以正常進行活動嗎？”

    “以你這個周的數據來看，你理解的正常標準已經超過了范圍?！贬t(yī)生將筆放入筆筒中，拿著記錄表站了起來，“和我去治療室吧?！?/br>
    ……

    臨近晚上回到家的宋執(zhí)狀況算不上太好，治療過程的時間有些漫長，耗費了些許精力，本身就不是什么能夠讓人愉悅的事情，但比起昨晚的感覺相對輕松了一些。

    只不過食欲依舊像昨天一般，又倒掉了一半。

    而夜里的燈也依舊沒有辦法關。

    黑夜與白天的過渡時長并不都是那么容易過去的，躲藏在被子里的身軀不斷震顫，暴露在外的面容十分慘白。他的雙唇微微翕動，似乎是想要說話，但是因為現在夢中而意識不到自己此刻并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眼前的畫面很清晰，那位優(yōu)雅地坐在鋼琴椅上的女人無論過了多久，他都不會忘記。

    「阿執(zhí)。」

    他移動著身體走到方筠的面前，他坐在她的身邊試探性地將手指擺放在琴鍵上，在按下的一瞬間，隨著琴鍵的響動，那股驚喜與神奇充斥在他的腦海里，久久不散。

    他轉過頭看著方筠，口里說了些什么，但自己卻聽不太清楚。

    方筠的模樣開始從清晰變得模糊，場景的消逝僅用了不到兩秒。他呆楞地看著毫無裝飾的天花板，反應過來一切都只是夢。

    但在回歸現實后的不久，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捂著自己的嘴跑下床。然而被子纏在他的腿上，猝不及防，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唔……”宋執(zhí)緊緊捂住嘴，抑制住從體內翻涌而來的不適感，伸手幾下除了自己腿上的糾纏物，跑進了衛(wèi)生間。

    “嘔……”

    他趴在洗手臺上，雙目赤紅染上了血絲，淚水在眼眶中連同口中渾濁的液體一起落在了里面。他打開了水龍頭，而后手顫動著有些抓不穩(wěn)臺沿，不得不將自己埋進了洗手臺中，以防自己摔倒在一旁。

    惡心感持續(xù)了好一陣，而胃里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吐，他毫無辦法地不斷發(fā)出嘔吐聲。

    過了許久，他清洗掉了自己嘴邊殘留的濁物，關掉水龍頭，身體脫力地從洗手臺上滑下，跌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他依靠著一旁的柜子，眸色暗淡無光，頭發(fā)被水沾濕凌亂地貼在臉上，身上的睡衣也濕了大片，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

    ……

    宋執(zhí)面無表情地盯住自己握著琴弓輕微震顫的手，泄氣地揚起嘴角，將它放回了原處。

    他回到自己的臥室，打開了床頭柜最下面的一層。翻找到了最里面的一個不透明的白色藥瓶，但僅僅是看到它，自己的身體便已經開始生理上抗拒。

    嘔吐感令他連忙捂住了嘴，皮膚表面倏然感到一陣冰冷，眸底也被恐懼侵吞。但是他卻將手里的藥握得更緊了。他打開藥瓶強行咽下藥物，而藥片的表面蹭到了他的味蕾，熟悉的苦澀味猛地頂到喉嚨。

    藥片被吞下，而體內的不適瞬間爆發(fā)。他沖進衛(wèi)生巾將那片剛進入體內還未來得及融化的藥片吐了出來。

    “啊啊啊——”

    他憤恨地將手里的藥瓶砸到了面前的鏡子上，數十片白色藥物從里面掉落，散在了整個梳洗臺和地上。

    宋執(zhí)靠著墻體跌坐在地上，死死盯著散亂的藥片，額上的冷汗與眼里的淚水不斷冒出。

    他看著這幅慘狀笑了起來，身體感受到的恐懼更甚，一片片藥物映在他的眼里讓他不斷回想起那個房間的模樣，耳邊也總是回蕩著方筠焦急的叫喊聲。身體顫動的幅度也變得越來越大，但他不甘心閉上眼，他本身也逃不出這幅景象。

    宋執(zhí)將自己折磨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抱著駱望生的枕頭，那上方的味道早就已經沒有了，精神的重壓讓他連呼吸都在感到痛苦。

    他抓住手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聯系人，他想要見他，想要聽他的聲音，也想要向他求救。

    但他很怕影響到他，也承受不了后面引發(fā)的結果。

    所以即使他如愿的聽到了駱望生的聲音，也無法像他想得那般向他發(fā)出求救。

    「這次接得很快，看來真的有乖乖聽話?！?/br>
    宋執(zhí)咬著下唇忍住嗚咽，穩(wěn)定了情緒之后便開了口，但是開口的一瞬卻還是崩塌了下來，“我……”

    他連忙止住了聲音。

    「阿執(zhí)？」

    “……”宋執(zhí)止不住自己發(fā)顫的聲音，咬住了自己的手。

    宋執(zhí)突然的沉默與方才聲音里的怪異令駱望生不安起來，不由得猜測他的身體是不是不舒服，「阿執(zhí)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阿執(zhí)！」

    “……我沒事?！瘪樛絹碓街钡穆曇糇屗螆?zhí)更加慌亂，極力克制住自己，發(fā)出的聲音勉強稱得上是正常。

    「不要對我說謊?！柜樛脑捓飵е黠@的怒意。

    “我……只是有點累，一會兒就睡了?！?/br>
    「我說了，不要對我說謊！」

    宋執(zhí)被電話里傳來的低吼怔在一旁，而后將臉埋在了枕頭里。

    「我很快就回去，你等著我?！?/br>
    “不要！你不要回來……我，真的沒事……求你了，好好待在那里……”

    在駱望生毫不猶豫想要過來找他的時候，宋執(zhí)并沒有覺得開心或是安慰，而是襲來了更多壓力。

    “駱望生……你不要這樣……”

    駱望生無法感同身受宋執(zhí)的心情與痛苦，但他努力抑制卻依舊顫抖的聲音，與其間參雜進的微弱哭聲根本讓他沒辦法思考太多，選擇了結束通話。

    手機里傳來的斷線聲讓宋執(zhí)有些無措，“駱望生？駱望生！”

    “……你不能也這么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