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生房一直不出現(xiàn)，警方的調查就陷入了僵局。

    警方不會一直等待下去，他們重新整理了一遍這個連環(huán)殺人案的線索，然后開始審視，最終盯上了另外一個線索。

    李云云的尸體所在地，那片在監(jiān)控錄像里一閃而逝的紅色裙角。

    當時這個線索曾經使他們極大的振奮，甚至認定兇手是個女人。

    但是之后陶生房“自爆”，他們就將全部視線就轉向了陶生房，這個線索被當作是無用的，就此擱置，但是現(xiàn)在，又有人重新提出了這個想法。

    很多時候，警察做的都是死工作。他們晝夜不歇，將拋尸現(xiàn)場附近的所有監(jiān)控視頻都找了出來，然后開始逐一調查。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找到線索。

    但是在國慶的前一天，某位眼睛熬得通紅的警察，忽然驚叫了一聲：“唐愛歐！”

    “什么？！”

    他周圍的警察紛紛圍上來。

    他的面前，電腦屏幕被暫停在其中一幀，那上面是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她走在小區(qū)的路上，微微抬頭，直視著監(jiān)控鏡頭，唇角帶著不明意義的笑。

    她的五官清晰可見。

    那長相，分明是已經失蹤了很久的唐愛歐。

    “真的是唐愛歐？真的是？！”

    “不，不知道，沒法確認?！?/br>
    警察敲擊鍵盤，暫停的監(jiān)控視頻再次播放下去，先倒退到這個女人出現(xiàn)的時候。他們看見這個女人身姿搖曳地走過來，看見監(jiān)控鏡頭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抬頭笑了笑，然后繼續(xù)走了下去。

    “她走過去的方向是哪里？有監(jiān)控嗎？”

    “……有！”

    他們轉戰(zhàn)陣地，繼續(xù)看著疑似唐愛歐的女人的行動。

    她在不停地往小區(qū)深處走去，然后進了一棟居民樓。

    “那是幾號樓？里面的住戶有誰？”

    很快有警察回答：“33號樓。里面房子大多數(shù)都租出去了，我需要一點時間?！?/br>
    “盡快！”

    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奮起來，他們都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意外之喜。

    況且，唐愛歐和陶生房是雙胞胎，他們會不會就呆在一起？失蹤的唐愛歐和陶生房，會不會一直呆在一起？甚至，唐愛歐和陶生房是合伙作案？

    被方照臨告誡過的仇千載并沒有告訴警方，關于這兩個人的身份問題，所以直到現(xiàn)在，警方都沒有朝陶生房可能假扮唐愛歐這個方向想過。

    不管怎么樣，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的唐愛歐，或者說可能是假扮成唐愛歐的陶生房，都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警方的調查正在緩步推進，而仇千載那邊，則終于拿到了他拜托朋友調查的國內雙胞胎的情況。

    是電子版。在拿到這份調查報告之后，他并沒有急著去看，而是沉思了許久，最終才終于決定打開這份報告。

    前面是一些數(shù)據(jù)的大概分析，后面則是一份列表，羅列出現(xiàn)在國內所有的雙胞胎名錄。很長的目錄，但是仇千載在隨便翻了翻之后，眼神卻忽然定格在了其中一個名字上。

    仇悠悠。

    ……白云千載空悠悠。

    仇千載。仇悠悠。

    仇千載的瞳孔猝然放大，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暫的驚訝又絕望的聲音。他的大腦十分恍惚，在掙扎中突圍而出。在世界意識清除他的記憶之前，他聽見一聲短促的、女人的聲音：

    “哥！”

    在最后的關頭，他眼前忽然閃過一幅畫面。

    那是戰(zhàn)場。

    他原先以為是一對年幼的雙胞胎兄妹。

    可實際上是他和他的meimei。他與他的meimei并肩作戰(zhàn)，然后仇悠悠……她的身體被敵人的子彈穿過，倒地。死亡。

    他徒勞無功地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胞胎meimei死去。

    他的……meimei。他的半身。他從生命起始，就始終擁有的半身。

    轟然到來的悲傷和絕望在一瞬間擊垮了仇千載，他痛恨于自己的遺忘，甚至在一瞬間對特局和世界意識產生了怨懟。他劇烈地掙扎著，身體又一次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他把自己蜷縮起來，狠狠地砸著地，用頭、也用拳頭。

    他不愿意再次遺忘。

    他沒有能在戰(zhàn)場上保護好他的meimei。

    他雙目赤紅，面目扭曲，眼中溢滿了淚水。

    “悠悠、悠悠……”

    誰都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世界意識的仁慈，在記憶被再次清除的前幾秒，他忽然就想起了更多。

    他和他的meimei。

    他的meimei在最開始，遠比他要更加兇狠和善戰(zhàn)。他幾乎是頭疼地、在仇悠悠屁股后頭跟著，保持著冷酷和不屑，卻也努力保護著他的meimei。

    如果不是在戰(zhàn)場上，他妹就不那么兇殘了，還會軟綿綿地請求哥哥為她買一支冰淇淋……當然了，那只是少數(shù)時候，他的meimei有姨媽痛，身為哥哥的仇千載，不得不頭疼地給她熬紅糖姜茶。

    在父母離世之后，仇千載和仇悠悠相依為命。

    為了給父母報仇，仇千載和仇悠悠并沒有繼續(xù)學業(yè)，而是直接上了軍校，然后加入了軍隊。原本活潑的仇悠悠自父母死后就陷入了陰郁之中，只有在仇千載面前才會露出些許的柔軟。

    因為女性生理條件的限制，所以仇悠悠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夠達到入選鄭息烽這個隊伍的標準。仇千載一遍遍地重復，希望仇悠悠能夠放棄，做點別的事情。

    但是仇悠悠卻很堅定。她不只是希望為父母報仇，更重要的是，她也想跟上哥哥的腳步，也想保護最后的家人——她想成為軍人，是因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wèi)國。

    她的愿望似乎并沒有那么的宏大，她只是想要“保家”。

    在她死前，她的確做到了。

    以前一直是仇千載在她的身后保護她，但是在那一次的任務中，她終于能夠守衛(wèi)住哥哥的身后。

    “悠悠……”

    仇千載的呼喚幾乎已經無聲。世界意識的仁慈到此為止了，他最終陷入了徹底的恍惚之中。

    仇千載和仇悠悠的名字從名錄中消失。

    他們的父母為他們取名為千載和悠悠，用的是“白云千載空悠悠”。最后，也的確十分應景地，“空”了悠悠。

    仇千載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正安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房間里寂靜無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窗外。這天的天氣晴朗，藍天白云，十足的悠閑。他緩緩將目光收回，垂眸，啞然于自己心中縈繞著的那片無聲的悲傷。

    他想他或許得知了什么，卻又一次地遺忘了。

    他或許會抱憾終生，但也或許，會就此踽踽獨行、無知無覺地過上一輩子。

    未來是誰都不能知曉的路途。

    國慶前一天，余澤回了B市。

    這天下午沒課，他就早早地去了機場，晚上的時候就到了家。

    一路的奔波讓他有點蔫兒，他吃了點夜宵就直接去休息了，順便跟鄭息烽報備了一下自己的行蹤。

    他洗完澡，倒是挺自覺地和鄭息烽打了個電話，但是話說到一半就睡了過去，發(fā)出了幸福的小呼嚕。

    鄭息烽無奈，側頭輕輕吻了吻手機屏幕，仿佛親吻的是余澤的臉頰。

    “睡吧?！彼p聲說，然后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余澤起床的時候，才意識到昨天晚上他居然聊著天就睡著了……真是尷尬。

    上午九點就是閱兵，余澤也無暇去想其他的了，坐在電視機前，就開始努力去實現(xiàn)自己的豪言壯志。

    就是從一群兵哥哥里面找出鄭息烽。

    ……然后他有點絕望。

    根本找不到啊！

    要是鄭息烽是領頭的還好，但上頭也根本不會讓鄭息烽做這種出頭鳥，免得分分鐘被人注意到，于是鄭息烽就混跡在大方陣里頭，乍眼望去，余澤差點就成了臉盲。

    而且國家不知道是有怎樣的強迫癥，每個兵哥哥被訓練得跟復制粘貼一樣的動作整齊，身高長相都差不多，余澤看一眼過去，覺得每個人都一模一樣。

    所以直到閱兵結束，他都沒找到鄭息烽。

    他無奈，覺得這真的不能怪他。

    到晚上的時候，他又聯(lián)系鄭息烽，鄭息烽這次終于回自己家了，聯(lián)系的時間也多了，他們就絮絮叨叨地聊了好久，約好了第二天的行程，這才掛斷電話。

    第二天早上余澤就開開心心地出門了。

    ……然后就差點被國慶假期的人流擠到懷疑人生！

    他一頭栽進鄭息烽的懷抱，絕望地說：“我們回家吧?！?/br>
    鄭息烽特別想說，還不是你想出門玩，然而他忍住了。他說：“去我家？”

    余澤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說：“可以嗎？我想找左左右右玩?！?/br>
    ……你找左左右右玩？你是想玩左左右右吧？

    鄭息烽說：“可以?！?/br>
    余澤有點猶豫：“你爸媽在家嗎？”

    “不在家，我爸媽去一個老戰(zhàn)友家里拜訪，這兩天都不在。”

    余澤松了口氣，又忽然懷疑道：“他們放心把左左右右交給你？”

    那懷疑的眼神和質疑的語氣，把鄭息烽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皺眉，掐了掐余澤的臉頰，說：“怕什么，有保姆。”

    果然。余澤心想。他就知道叔叔阿姨不放心。

    于是余澤就十分高興地去了鄭息烽家里，然后看見了兩個小寶貝。

    左左右右都是三歲半的年紀，還是軟綿綿的小可愛。雖然本質很皮，但是有鄭息烽在，就乖乖被余澤左擁右抱了。

    余澤挺招小孩子喜歡，所以沒過多久，左左右右就和他玩了起來。余澤趴在地上，撐著下巴看看左左右右，看他們白嫩嫩的笑臉和軟綿綿的小爪子，忍不住感嘆：“真可愛?！?/br>
    “是挺可愛的?！编嵪⒎檎f。

    余澤抬頭問他：“對吧？我也想有這樣的孩子?！?/br>
    “……那么你現(xiàn)在，不勞而獲了?！?/br>
    余澤愣了一下，然后笑起來，說：“那真是謝謝一隅了，作為回報，我以后幫你養(yǎng)孩子！”

    鄭息烽就笑著，輕輕拍了拍余澤的頭。

    他看見左左右右繞著余澤走來走去，余澤跟著他們轉，把自己都給轉暈了，最后躺在地上，左邊抱著一個奶娃娃，右邊也抱著一個奶娃娃，特別愜意地沖他笑。

    真是的……鄭息烽忍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