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澤一覺睡到上午十點才醒，醒來了也懶洋洋地不想起床。

    昨天晚上他們到宿舍都快十一點了，洗漱完再玩玩手機，睡覺的時候都要一兩點了。再加上這天是周末，余澤就更不想早起了。

    他在床上翻滾了一圈，有點迷迷糊糊地把臉埋進了被子里。

    ……不過其實他已經(jīng)醒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又一次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比賽場館里發(fā)生的一切。嘈雜、混亂，魔幻般的現(xiàn)實世界，斷肢，血腥……

    “……草?！?/br>
    他從牙縫里憋出了一句臟話。

    他憋著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然后用力地蹬了蹬腿，無聲地叫了一下，然后才猛地坐起來，發(fā)呆。

    他頭發(fā)凌亂，眼神迷蒙，衣衫不整，好像下一秒又要倒下去睡著了一樣，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大腦正利用睡醒后的一段賢者時間，飛快地運轉(zhuǎn)著。

    ……病毒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讓游戲角色進入現(xiàn)實的話，他在夢中所經(jīng)歷的那一切未免過于離奇了。

    惡魔曾經(jīng)說過，他們?nèi)肭挚菫榱藗鞑ゲ┑轮竦臉s光。

    而昨天晚上在比賽場館里，他同樣聽到一個游戲角色說，他們來到這里，是為了傳播博德之神的榮光。

    ……當時在夢中，他聽見惡魔這么說的時候，他是怎么想的來著？

    哦，他想，這不就是宗教入侵？

    宗教入侵，歸根結(jié)底是文化入侵……

    文明入侵？

    余澤悚然一驚。

    他忽然意識到，在夢中的時候，他一直都在糾結(jié)一個問題。

    他一直在想，他一個科技側(cè)文明的生物，為什么要去研究魔法側(cè)文明的成果，還要學著做一個神棍，太違背他的三觀了。

    可是……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的局面嗎？魔法側(cè)文明入侵科技側(cè)文明……

    文明的入侵。

    病毒是否就是這個文明？

    卡曼。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此前處于末世的卡曼，確實有可能孤注一擲地將文明的傳續(xù)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宇宙其他文明之中。

    不過，這樣就無法解釋為什么博德之神會成為整個卡曼的信仰。病毒入侵前后，這是非常明顯的一個改變。

    話又說回來，這一切和游戲又有什么關系？游戲公司是卡曼入侵的前哨？可是何必要把卡曼做成一場游戲呢？

    余澤忽然想到，他是否能夠得到游戲公司為卡曼設定的劇情線呢？如果是這樣的話，對于他來說，會方便很多。

    想到就做，他直接給何知少發(fā)了消息。也沒有多等，想了這么半天，他也不想繼續(xù)睡覺了，就直接起床洗漱去了。宿舍里其他三個人還在睡覺，余澤就輕手輕腳地沒有打擾他們，洗漱完就又躺到床上去了。

    這時候何知少已經(jīng)給他發(fā)了消息。

    他的答復十分言簡意賅：“游戲公司很多人都被病毒感染了?！?/br>
    余澤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他們并不配合調(diào)查？”

    “他們認為調(diào)查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懷疑我們是競爭對手派過來惡意竊取資料的?！?/br>
    余澤心想，那這個競爭對手真是神通廣大，還可以拿到政府專文。

    何知少又說：“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幫你在代碼庫里面找找看。目前我在游戲公司里唯一能夠徹底掌控的，就是這個?！?/br>
    “代碼庫……”余澤輕聲念了念這個，陷入了沉思。

    雖然不是學計算機的，但是理工科學生對這些學科大概是有一種本能的互通感。

    他思索了一會，然后想：“我想知道，關于博德之神的代碼是如何設定的?！?/br>
    何知少隔了一會才回復：“檢索需要一點時間，你別急。”

    “好的，謝啦?！?/br>
    余澤就等著何知少，等到肚子都開始餓了，都沒有等到。

    余澤就開始挑選外賣。點完外賣，就繼續(xù)在床上躺尸。他覺得有些無聊，思索了一下，就召喚出了費恩。

    費恩還是小小只，跌坐在余澤的枕頭上，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被余澤的氣息包裹住了，剎那間就從臉紅到脖子，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他故作鎮(zhèn)定地看著余澤，小聲地問：“法、法師大人，您召喚我，是出了什么事嗎？”

    余澤看著他，正準備說話，心中忽然一動。

    他想起來，理論上說，這些小人里的意識在脫離擬真玩偶之后，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這么說來，之前那段時間，費恩實際上是在卡曼之中的？

    余澤驟然激動起來。考慮到室友們不知道有沒有醒，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湊到費恩邊上，小聲地說：“昨天晚上你回卡曼了嗎？”

    他溫熱的氣息噴吐在費恩的身上，費恩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酥麻。這距離太近了，對于剛剛開葷的小處男有點刺激，他覺得自己腰都軟了，迷迷糊糊地就點了點頭。

    余澤見狀，便問道：“昨天晚上卡曼有發(fā)生什么事嗎？”

    他們說話都挺小聲，余澤覺得應該不會吵醒其他人。

    聽了余澤的話，費恩才逐漸清醒過來。他知道余澤要和他說正事了，這讓他頗為與有榮焉，仿佛余澤正在調(diào)查的事情是某個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某種意義上也確實是了——而他也參與其中了。

    他仔細想了想，然后說：“昨天那些外來者們，第一次沒有出現(xiàn)在卡曼之中?！?/br>
    外來者？

    余澤下意識怔了一下，然后立即反應過來，費恩說的是玩家。

    他問：“這是第一次？”

    “是的?！辟M恩小聲地嘆氣，“自從博德之神派遣了這些外來者們來幫助我們抵抗惡魔，我們的壓力的確是小了不少。這些外來者，甚至可以復活！真是不可思議。”

    余澤：“……”

    這個……怎么說呢……復活的事情，就感謝策劃和程序員？

    沒有出什么一旦死亡就只能刪號重來的可怕條款。

    此外，費恩透露出來的信息也頗為令余澤震動。費恩也已經(jīng)將博德之神當作是自己的神明了，但是僅僅是兩天之前的夢境之中，費恩像是才聽見博德之神的信息一樣。

    可是他現(xiàn)在，卻仿佛完全將博德之神認作是自己的信仰了。

    余澤試探性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去查探的惡魔巢xue嗎？”

    “我記得！”費恩說，“博德之神實在是過于仁慈，對于這群被流放的、邪惡的惡魔，都保留著如此的善心。”

    余澤若有所思，他本想繼續(xù)問下去，可是手機卻忽然響了。他的外賣到了，于是余澤不得不中止與費恩的談話，轉(zhuǎn)去拿外賣。

    費恩現(xiàn)在還不太敢見人，就乖乖呆在床上，感受著余澤的氣息，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朵卻紅了起來。

    余澤拿了外賣，回到宿舍，吃了一會兒，室友甲乙丙終于陸續(xù)起床，而何知少也恰巧在這個時候發(fā)來了余澤所需要的那些數(shù)據(jù)。

    余澤精神一振，立刻點進去看了起來。

    他連猜帶蒙，最后總算還是大概看懂了這份代碼的含義。

    博德之神是卡曼世界的至高神，被認為是創(chuàng)世神。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正面的形象，從來沒有任何一絲的陰暗面。

    可是，余澤明明記得，他是惡魔世界的神靈，甚至唆使惡魔為了傳播信仰，而直接入侵了卡曼！

    這等世仇，結(jié)果卡曼與惡魔的爭端仍在，而卡曼卻真的的臣服于博德之神的腳下了。

    病毒有時候，真是令人無語。

    現(xiàn)在余澤不是很急所謂的劇情線了，有費恩的話，游戲里的事件不說延遲，至少是準確的。

    他稍微松了口氣，然后再一次點開那份文件，想要研究一下博德之神的出現(xiàn)范圍。

    ……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

    不知道為什么，文件里的很多代碼都使用了卡曼通用語。他倒是看得懂，但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有點讓他難以理解了。

    余澤沉吟片刻，先將有問題的幾個標出來，然后又發(fā)給了何知少，讓他們注意。這些問題大多數(shù)都出自那些由卡曼通用語所組成的代碼中。他甚至有些好奇，那些程序員能不能看懂。

    ……不管怎么說，博德之神的問題，確實是令人頭疼。余澤暫且不需要對方的具體情況，只是希望特局對于這個事情稍微重視一些。

    何知少應該是同意這個想法的吧。

    不管怎么說，當游戲角色變成現(xiàn)實的時候，他們就必須得去了解一下游戲中的一切了，去主動了解一下，病毒究竟給游戲世界帶來了什么。

    當余澤成為特局的編外人員，并且逐漸接觸到更多的病毒之后，他就對特異事件和病毒產(chǎn)生了些許的感慨。

    此前他剛剛加入特局的時候，是真的有一種他要成為英雄的展望。不僅僅是英雄，還是一種幕后工作者，無人知曉，但是為了自己的工作放棄一切……他對這樣的人十分佩服，因為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而現(xiàn)在，在逐漸習慣了特局和特異事件的節(jié)奏之后，余澤的心中依舊有一種難言的情緒正在發(fā)酵。

    他希望地球文明存續(xù)——這是當然的，這是一切的前提——可是他有時候又覺得，實際上也該讓人類嘗到一點教訓。

    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余澤再一次認真看了看那些代碼，然后才關閉。他不由得想，這種事態(tài)發(fā)展到最后，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呢？人類世界是否會徹徹底底地發(fā)生改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