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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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車從S大去往那家療養(yǎng)院,大概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方照臨在給他發(fā)送地址的時候,順便跟他解釋了一下為什么要去這個療養(yǎng)院走一趟。因為連之歌可能也還停留在那里,所以他還是憂心忡忡地讓余澤只是觀察一下情況,不要在那里停留太久。 不過,他并沒有說,自己為什么會去那個療養(yǎng)院。 余澤猜測是因為他的私人問題,不然副組長也不至于刻意隱瞞這件事情。 不過,余澤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并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情。 他現(xiàn)在在想,療養(yǎng)院里真的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嗎? 與此同時,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連之歌真的是病毒源頭,而他就在療養(yǎng)院,那么……他們是不是就可以解決這個病毒了? 余澤忽然扭頭看向了李惶然。 李惶然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注意到余澤的目光之后,就疑惑地看向他。他的眼神中依舊帶著純?nèi)坏囊蕾嚺c信任。 之前他說,有一個驚喜,要獻給余澤。 而如果他們就這樣解決了這個病毒,世界意識就會消除他們的記憶……以及,消除這個病毒對地球的影響。 李惶然還會存在嗎? 就算李惶然還存在著,到那個時候,他們也不會記得彼此了。 ……太短暫了。 余澤忽然體會到了不舍。 真的太短暫了。就這么幾天的時間。 在他真正的記憶之中,并沒有過去的那一年時間。事實上,他真正關(guān)于李惶然的記憶,不過只有短短幾天。 他還沒有把李惶然變成他的rou便器。 ……雖然他本來也不想。 但是…… 太短暫了。 他還沒有真正愛上李惶然。 這么想著,余澤甚至希望,這段路途,可以再長一點。他貪戀起這段感情。 他們到達療養(yǎng)院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將近四點。從車上下來,李惶然意識到余澤的情緒有些低沉,不由得擔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余澤反手拽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握。 李惶然一愣,有點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余澤,然后緊緊地握住了余澤的手。 余澤深吸一口氣,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調(diào)查一下療養(yǎng)院現(xiàn)在的情況。 這家療養(yǎng)院依山傍水,在S市如此昂貴的地價下,依舊享有出眾的環(huán)境生態(tài)。 但是……太安靜了。 門口的保安室里空無一人。他們推開門走進去,就仿佛走進一個荒廢已久的空房子。 門后的廣場、草坪、運動場,同樣一個人都沒有。這樣秀麗的風光,卻連鳥叫聲都沒有,風都好像不愿意掠過這里。 他們的步伐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無論如何,這好像都證明了,這里發(fā)生了一些什么。 療養(yǎng)院的主體建筑,是一座白色的、十分精致的小樓。去往那里,需要穿過林蔭道,然后再繞過一個修剪精美的花壇。 當余澤和李惶然繞過花壇,他們的腳步立刻停頓了下來。 他們已經(jīng)可以看到那棟白色小樓。并且,透過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場景。 李惶然緊緊地握住余澤的手,困惑地說:“那是……什么?” 那是一團血色。 就好像將無數(shù)個人切割成了無數(shù)個小塊。手、腳、腦袋、心臟、rufang、性器官、內(nèi)臟,全部分離。然后,被隨意打亂,隨意混合在一起,填充到這個空空的建筑里。 透過一樓的玻璃門,他們看到大廳里,一大團血rou模糊的東西被堆在一起,凌亂無序。二樓的窗玻璃上,一雙眼珠子泡在血水里,靜靜地、哀傷地看著他們。 人類的尊嚴被這屠宰場一樣的景象踩在腳底,因為他們的rou體,正被毫不尊敬地隨意褻瀆著。 “咦,有人來了?” 忽然有人說話。 這人從白色小樓的后面繞過來,穿過了大片的樹林,身上甚至落了幾片花瓣。他看著余澤和李惶然,溫和地笑著:“怎么樣?這是我的作品?!?/br> 余澤回過神,卻仍是忍不住確認:“你是……連之歌?” 這個男人一挑眉,說:“你認識我?” ……長得一副人模狗樣的,怎么一天到晚干點豬狗不如的事情。余澤腹誹。 余澤不回答,連之歌也不感興趣,他又看向李惶然,然后認出了這個青年的身份。 “……是你?!彼靡环N奇妙的眼神看著李惶然,“你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嗎?是的,是的,前不久,我們才見過?!?/br> 李惶然的身體在發(fā)抖。 不久前他們才見過,那個時候,李惶然沒覺得自己的心理醫(yī)生有問題。 但是這一次,他終于從模糊的記憶中找到了那份熟悉感。 ……那個惡魔。 他忽然鼓起了勇氣,大聲對連之歌說:“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惡魔?”連之歌忽然笑了起來,“你是說,別人給我的外號嗎?食人魔,嗯……聽上去有點太直白了。畢竟,我可不是漢尼拔那樣的美食家,我只是……為了充饑。人類的rou可不好烹飪?!?/br> “充饑?”余澤不禁反問,“你最初開始吃人,難道不是因為,你想報復你mama分娩時的主刀醫(yī)生嗎?那完全就是私人性質(zhì)的恩怨?!?/br> “哦,你說十三年前的那個懷了雙胞胎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嗎?”連之歌溫柔地說,就好像對孩子抱有一種特殊的情愫,“我可不是那么不講道理的人,又不是她的錯。你看,那個醫(yī)生的女兒,因為看到了她手機上的照片,所以我還放了她呢。 “只不過……看見那個醫(yī)生,看見她生下的雙胞胎,我就忍不住想起了……當時,在mama的肚子里,我吃了我的兄弟的rou……那樣的感覺,惹人懷念?!?/br> 他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就仿佛聞到了什么食物的香氣。 之后,他蔫蔫地嘆了口氣:“我也沒有辦法。想起這件事情之后,我就沒法吃正常的食物了?!?/br> ……你他媽還委屈上了?。?! 余澤一時間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吐槽。 這家伙還真的從受精卵時期,就開始吃人了? 先是把他的雙胞胎兄弟連之聲吃掉,然后過了十幾年正常的生活,遇到了當年為自己接生的醫(yī)生,于是回憶起自己當年的“壯舉”,就開始一發(fā)不可收拾,一連吃了十三年的人rou。 李惶然低聲說:“真是讓人惡心。” 是的,令人惡心。余澤想。 “哦,我只是吃了他們的rou而已?!边B之歌臉色一變,就好像談到了感興趣的話題,立刻饒有興致地說,“在人類社會,這群人總會被吃掉的,不管是在rou體上,還是在精神上,又或者是在社會地位、經(jīng)濟財富上。他們都是弱者?!?/br> 余澤厭惡地說:“所以,你反倒認為,你這是在給他們帶來解脫?” 連之歌聳了聳肩,又笑了:“我沒那么天真,也沒那么虛偽。被吃rou當然是很疼的。不然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多動物保護組織?不過,弱小是原罪。這群人如果足夠強大到來吃我……可惜,現(xiàn)在,是我去吃他們?!?/br> “但是,文明的本質(zhì)……” “別說那些大道理。”連之歌打斷了余澤的話,冷笑著說,“如果你想用什么憐憫弱小的理論來說服我,不如問問你自己,那些弱者,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用來填飽強者的胃口,還能有什么價值?” 余澤不由得怔了一下,他思考了片刻,然后說:“價值就是,他們是這個世界的一員,也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我們探索世界和宇宙,改造環(huán)境,獲取資源,創(chuàng)造歷史,為自己以及種族的存續(xù)貢獻力量,這就是價值所在。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文明。 “文明才是賦予一個生命有所價值的根基。如果你認為他們沒有價值,那么同屬于這個文明的你,又有什么價值呢? “就像你說的,別人也可以吃了你。那么在別人眼里,你也同樣是個沒有價值的渣滓?!?/br> 連之歌用驚異的眼神看著他,這樣的爭論似乎讓他有一些興奮。他為余澤的想法鼓了鼓掌:“不錯啊,小朋友。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道理。” 余澤有點厭惡地皺起眉,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說:“這是按照你的理論來,而我并不支持你的理論?!?/br> 連之歌來了興趣:“說說看?!?/br> 李惶然正靜而無聲地注視著余澤,一如他往常所做的那樣。崇拜余澤、依賴余澤、信任余澤。這幾乎成為了他的本能。 “你覺得他們沒有價值,所以被你吃掉也是理所應當。”余澤深吸了一口氣,“可是,你又算什么?有什么權(quán)力來評價他們的價值?” 連之歌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哦,我還以為你想說什么……因為,我們是不同的?!彼f,“我與那些人不同,所以,我當然可以來評判他們?!?/br> 一道清亮的女聲忽然插入。 “因為你是野獸,而我們是人類。我們當然是不同的?!?/br> 不遠處,夏旁笙走了過來。 當夏旁笙出現(xiàn)在療養(yǎng)院的時候,城市另外一頭的方照臨坐立難安。他現(xiàn)在正在況哥這邊,聽肖傅聆講著網(wǎng)絡的輿論情況。 現(xiàn)在網(wǎng)上依舊鬧翻了天,但主要的議論焦點還是在食人魔事件上。昨天發(fā)生的兩件“大事”,因為迅速被接管,總算是攔住了消息,沒有爆到媒體那里,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此時的方照臨有些心不在焉,他總覺得有些放不下心,不僅僅是因為余澤的問題……更是因為夏旁笙。 他突然意識到,夏旁笙和這個病毒的關(guān)系,有點太密切了。 夏旁笙是這個病毒的受害者。 當然,特局沒有不讓受害者去調(diào)查病毒的規(guī)矩,潛規(guī)則也沒有。但是,夏旁笙并不是一線的調(diào)查人員。她常年呆在辦公室,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做文書工作。 讓她去調(diào)查特異事件,實在是一次冒險。 現(xiàn)在,病毒的背后故事已經(jīng)隱隱付出水面,可能的病毒源頭也已經(jīng)被他們鎖定……在這種情況下,夏旁笙真的能保持鎮(zhèn)定,不去找連之歌復仇嗎? 方照臨不知道,原先的夏旁笙的確是保持了鎮(zhèn)定的,但是在她接連受到幾個消息的打擊之后,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不管如何,方照臨隱隱感到不安。他聽完了肖傅聆的匯報,就囑咐他們繼續(xù)觀察,然后準備離開特局。 在他離開之前,他接到了來自仇千載的電話。 “我聯(lián)系不上組長,她的手機關(guān)機了?!背鹎лd說,“我這里有一個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連之歌如何挑選受害者。” 方照臨一時間怔住了,他先問:“如何挑選?” 仇千載說:“我調(diào)查了一下目前已知身份的受害者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我發(fā)現(xiàn),他們基本上,都會去一家醫(yī)院就診?!?/br> “……出事的那家醫(yī)院?” “是的。”仇千載干脆地說,“我調(diào)查了幸存者名錄,他們都出生在這家醫(yī)院,然后我又把醫(yī)院的資料,和其他受害者的信息比對了一下,都有相關(guān)的就診信息。當然,他們可能去不同的科室,選擇不同的醫(yī)生,也可能來自五湖四海?!?/br> “以前警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沒有。這就是問題所在。就好像有人把這些就診記錄藏起來了,只有特局能查到。就好像……您還記得嗎,監(jiān)控里,什么都拍不到。就好像一個幽靈?!?/br> 他們同時沉默了一下。 仇千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十三年前,連之歌陪母親去醫(yī)院看病——我調(diào)查了一下他母親的病例。當時為他母親治病的一位醫(yī)生,在不久之后,失蹤了?!?/br> “你認為,這是第一位受害者?” “有這個可能?!背鹎лd說,“連之歌和這家醫(yī)院的交集僅限于此,他和那些受害者,也沒有什么聯(lián)系。但是,那位醫(yī)生……” 方照臨驚訝道:“你是說,連之歌不僅吃了他們的rou體,還吃了他們的靈魂?然后還讓他們做幫兇?” “……您的說法有點……不過,我就是這個意思?!?/br> “那么,幽靈是那位醫(yī)生?” 仇千載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說:“不,我覺得……是連之聲。就好像,有時候,我會覺得,仇悠悠始終陪伴著我,宛如一個幽靈。這是一種……雙胞胎的默契。” 提到仇悠悠,方照臨不由得一怔。 仇千載微微一嘆:“組長應該也可以理解?!?/br> “組長?” “她也是雙胞胎中的一個?!?/br> “等等……什么意思?” 仇千載解釋說:“我查到了一份資料,這些幸存者,都是雙胞胎,但是最后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組長也是,她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十三年前,只有組長活了下來,她的哥哥,應該直接被病毒消磨了存在感。” 方照臨猛地怔住了。 一時間,更為濃郁的擔憂之情彌漫在他的心中。 此時,夏旁笙已經(jīng)在與連之歌對峙。 “我是,野獸?”連之歌琢磨著這個詞語,忽然笑了起來,“你似乎認為,人類比野獸要好一些?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夏旁笙目光中滿是熾烈的怒火,那樣燃燒著的灼灼光芒,幾乎刺痛了連之歌的眼睛。 他忽然冷笑起來:“人類不也是動物嗎?比如我,我可是得跟我的兄弟,在母胎里爭奪營養(yǎng),最后才成功地活了下來。這樣丑陋的、低劣的、直白的競爭手段,與野獸何異?” 夏旁笙聲音冰冷:“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與連之聲共存。母體中的營養(yǎng),足夠讓你們兩個一起好好地活下來,而不是通過殺死連之聲的辦法,讓你自己活下來?!?/br> “共存?”連之歌感到了好笑,“我不去吃他,就是他吃我!為了活下去,我當然要主動出擊。他失敗了,所以,他死了。這就是現(xiàn)實?!?/br> 余澤被這理所當然的理論驚呆了,忍不住反問道:“你怎么知道他要吃你?!” 連之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要吃他,他難道會坐以待斃嗎?就好像,他要吃我,我就會這么圣母地等著他來吃嗎?我肯定會反過來吃他!再說了,他是我的雙胞胎兄弟,我當然了解他?!?/br> 余澤:“……” 他一時間不知道從何攻擊連之歌的想法。 在母體中,在尚未出生的時候,就在mama的zigong里,對黑暗森林法則運用自如……怪不得能成為食人魔病毒的源頭。 “人類就是動物罷了,必須遵循弱rou強食的自然法則。關(guān)于這一點,我可得感謝另外一位調(diào)查員。”連之歌說,“他點醒了我。并且,也正是因為他,我才意識到,人類雖然也是動物,但也是有異同的。以前,我是來者不拒的;以后,我要學會挑選了?!?/br> 他突然指了一下身后的療養(yǎng)院,然后說:“你看,這些老弱病殘,我可沒什么興趣,還污了我的眼睛,趕緊殺了了事,這才輕松。” 余澤忍不住問:“那醫(yī)院和學校呢,又是為什么?” 連之歌聳肩,十分好心地解答道:“因為……他們沒有存在的必要?”他癡癡地笑起來。 “那個調(diào)查員……”夏旁笙忽然開口,“是赫爾斯?” “他的名字嗎?似乎就是這個。地獄……”連之歌輕聲笑了一下,“不過,雖然感謝他點醒了我,但是那一天與他的對話,也讓我失去了儲備糧,還是有一些生氣?!?/br> 赫爾斯? 余澤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那個背叛了特局的正式調(diào)查員。 他也摻和其中? 失去的儲備糧……是指不久前的那兩位幸存者?本來連之歌會出現(xiàn)在那個空房里,但是那一天晚上,他沒有去,就是因為赫爾斯正在與他談話。 如果真的是因為赫爾斯,間接導致了兩個幸存者……也不對,赫爾斯改變了連之歌的想法,讓病毒真正進入衍化期,讓連之歌從原本的隨機殺人,變成了定點清除自己看不順眼的群體…… 還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此時,連之歌又說:“不過,按照你們的標準,我也算是個好人了吧?” “好人??” 連之歌點了點頭,溫和地說:“你看,現(xiàn)在,那些被我吃了的人,如果我愿意的話,都可以生活在我的身體里。我好心地借出我這樣的優(yōu)秀的身體與身份,難道還不是個好人嗎? “就連我那個雙胞胎兄弟……為了養(yǎng)他,我還得專門去找那些雙胞胎,給他吃了其中一個,才可以讓他好好地活下去。難道,我還不算是一個好人嗎?” 余澤呆滯地看著他,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吃了他,他變成了我的一部分。他還活著……就在我的身體里。”連之歌用一種夢幻般的語氣說道?!柏M不是兩全其美?” “不,他死了?!毕呐泽媳涞卣f。 連之歌忽然瞪了她一眼,片刻之后,他的口中冒出來一聲嗲嗲的童音:“大jiejie,我真的還活著?!?/br> 夏旁笙略微失態(tài)地看著他,一時間瞠目結(jié)舌。 余澤覺得有點反胃。 就因為連之歌那張成熟男人的臉,那個稚嫩的童音,再想想他們的關(guān)系……不、不行,不能想,想想就要吐了。 “但是……他在生理意義上已經(jīng)死了?!毕呐泽相f,“是靈魂……?還是因為……病毒?” 連之歌又恢復了正常的聲音,他笑著說:“那又怎么樣呢?我就是那個病毒源頭,也有可能是我的雙胞胎兄弟……誰知道呢。我也不知道?!?/br> 如果真的是連之聲……那豈不是意味著,病毒源頭真的已經(jīng)死了? 連之歌仿佛能讀心一樣,十分輕松地說:“不過,如果真的是我的雙胞胎兄弟的話……那么,你們要怎么解決這個病毒源頭呢?”他像是有些幸災樂禍,“他活在我的身體里,但是,殺了我,可沒法殺了他?!?/br> 他們一時間沉默了。 誰都沒想到,連之歌與連之聲融為了一體。一個活著的靈魂,活著的rou體,與一個死去的靈魂,死去的rou體。 余澤看著連之歌,許久之后,突然閃過一絲靈光。他正準備說出口,卻猛地看向了李惶然。 真的要說出口嗎? 他就要這樣和李惶然永遠分開嗎? 余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只是這么一個猶豫的功夫,夏旁笙突然說:“不,當然有辦法?;钊说臍w活人管,死人的歸死人管?!?/br> 說著,她突然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刀片,然后飛快地伸向了自己的脖頸處。 “不,等等……!” 余澤和李惶然同時發(fā)出了驚叫聲。 然而他們的驚恐并沒有阻止夏旁笙的行為。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為夏平笙報仇,因此下手也就格外狠辣,直接在自己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連之歌也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夏旁笙的身體軟倒下去。下一秒,仿佛有一道飄忽的白色影子,猝然飛向了連之歌,融入了他的身體。 連之歌僵在那里。 余澤并沒有注意,他飛快地跑到夏旁笙的身邊,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止血、止血…… 又是需要止血! 幸虧之前在收藏柜中,他因為對李惶然的傷口印象深刻,所以之后稍微了解了一些止血辦法。 但是……但是夏旁笙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劃拉了一道巨深無比的口子??! 余澤脫了外套,死馬當活馬醫(yī),用布料按住了夏旁笙的傷口,妄圖止住血。他一時間有些茫然,仿佛整個世界都離他而去,只剩下手下這具逐漸失去生機的身體。 還有那蜿蜒開來的血泊。 李惶然站在他的身邊,輕輕說:“阿澤……” 余澤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心疼。他能對余澤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同時,他也能理解夏旁笙的選擇。他們都是從連之歌那里逃出來的幸存者……如果有機會,他也想報復這個惡魔。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夏旁笙這么果決。 余澤蹲在地上,茫然地松開了手上的力道。他的淺色外套被夏旁笙的鮮血染紅。 他抬起頭,看著李惶然,許久之后,聲音沙啞地說:“她死了?!?/br> 李惶然蹲下來,為了使力,又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抱住了余澤。他輕聲說:“別難過?!?/br> 余澤腦海中一片混亂,但是,他忽然清楚地意識到,他在夏旁笙的死亡中,負有一定的責任。 如果他剛才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許夏旁笙也會自殺,因為那只是他的一個猜測,未必能成功,但至少,可以拖延住夏旁笙的舉動。 但是,他猶豫了。 他因為自己的私情而猶豫了。 那一瞬間,他腦子里的想法幾乎是幼稚而可笑的。 他甚至忘記了,他們面對的是多么可恨的惡魔。 他只是想拖延一段時間。 他只是想多和他的戀人相處一會。 他只是想……再看看李惶然。再仔細感受一下他眼神中的愛慕與信任。 這個完全屬于他的人。 因為他這樣自私的念頭,就造成了如此慘痛的后果與代價。 余澤的頭腦一陣暈眩,他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夏旁笙的…… 尸體。 夏旁笙毫不猶豫的自殺,和他因為自己的情感的動搖。相形之下,他是多么的丑陋與可笑?。?/br> 李惶然說:“她是為了復仇而犧牲了自己。” 聞言,余澤又沉默了片刻。 之后,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李惶然也站起來。他們同時看向連之歌。 此時的連之歌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正七竅流血。身體的皮膚不斷地鼓起,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的身體里鉆動。 余澤握住了李惶然的手。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冰涼,而李惶然同樣。盡管如此,兩只手依偎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些許的溫暖。 他緩慢地呼吸著,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與此同時,那個想法,那個靈光一現(xiàn),在他的大腦中逐漸成型。 他說:“你真的是連之歌嗎?” 連之歌張嘴,血塊從他的嘴巴里流出來,讓他無法說話。 “你從來沒有使用過連之聲這個說法。你只是稱呼他為,你的兄弟,你的雙胞胎兄弟?!庇酀陕曇舫脸粒澳闶沁B之歌,還是連之聲?” 連之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看著余澤,一言不發(fā)……也根本說不出話來。 “就好像,盛嘉黎只知道你姓連,不知道你的名字一樣,哪怕學校的教職工名冊上,登記的名字是連之歌,也并不代表,接觸體院學生的人,就是連之歌。”余澤忽然扭頭對李惶然說,“你還記得,你的心理醫(yī)生,名字是什么嗎?” 李惶然愣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說:“連之聲。我確定,他自我介紹,說是連之聲,而不是連之歌?!?/br> 連之歌依舊含笑看著他。他的血越流越多,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他那樣的目光,就好像在說,那又怎么樣呢? “是的,聽上去沒什么問題。你和你的兄弟,同時共存在一個身體里?!庇酀奢p聲說,“但是,到底是你吃你的兄弟,還是你的兄弟吃你,你能分清楚嗎?” 連之歌怔了一下,隨即陷入了思索。 “你覺得你是更加強大的人,是因為你覺得你吃了你的兄弟?!庇酀烧f,“但是,說不定,是你的兄弟吃了你,你是那個弱小的人,你的兄弟,不過是憐憫你的弱小,所以才愿意分一半的身體給你?!?/br> 連之歌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瞪視著余澤。 余澤忽然笑了出來,有些冰冷和嘲諷。 他想,何等的可笑啊。其實,連之歌,或者連之聲,隨便哪一個,他們的弱點一直都很明顯。 他的世界觀因為病毒而崩塌,又因為病毒而重建。病毒是什么,饑餓加上道德崩潰導致吃人,而體現(xiàn)在個人身上,就是這家伙剛才一直說的,他是強者,他吃人是理所應當?shù)摹?/br> ……那,如果他不是強者呢? 如果他不是強者,他是否就能心甘情愿地讓自己被吃了呢? 畢竟,按照他那套理論,弱者的唯一價值就是進入強者的胃口。 其實之前余澤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質(zhì)問連之歌憑什么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可以隨意評價他人的存在價值。可惜夏旁笙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連之歌的世界觀,乃至于這個病毒的基礎觀念,就在于,吃人,是我吃你,而不是你吃我。因為我比你強,所以只能是我吃你。 感染者更強,所以,是感染者吃未感染者。必須如此。 否則,這個病毒無法存活下去。 但是連之歌與連之聲的一個天然的問題在于,他們已經(jīng)無法分清彼此了。他們是雙胞胎,本來就擁有神奇的相互感應,這是當他們在母體中,在未成形的時候就建立起來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 是他們所厭棄的,神奇的人類基因的一部分。 當連之歌吃了連之聲,或者連之聲吃了連之歌之后,他們的關(guān)聯(lián)變得更加緊密了。 ……那么,誰更強? 誰吃誰? 連之歌作為哥哥,自認為自己是年長者,是強者,他吃了連之聲……而連之聲呢?如果他真的認命,真的服氣,為什么要用連之聲的名字出現(xiàn)在李惶然面前? 說到底,這對兄弟是同樣的人。 就好像連之歌說的那樣,我不吃他,他就會吃我。連之歌是這樣想的,連之聲,同樣。 在混沌的狀態(tài)之中,他們可以維持著微妙的相安無事。因為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是融合形成的“一個人”。他們同樣認同這個觀念,并且達成了平衡。他們可以一起使用這具身體,甚至表現(xiàn)出神奇的能力。 ……但是,現(xiàn)在,余澤指出了這個問題。 他問了,誰更強。 這撕破了他們的臉皮,讓他們不得不為了生存而爭奪這具身體。因為,他們都不認為自己是弱者,更加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被吃。如果沒有贏得勝利,失敗者就違反了病毒的規(guī)矩,他就不是那個更強者,他就不再是感染者。 他就得去死。 幾乎同一時間,這個男人的身體的左手和右手開始搏斗,左腳與右腳開始搏斗,就連兩個眼珠子,就開始死死地瞪視著彼此,就好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指甲在自己的身上劃出血痕,牙齒在自己的身上咬下血rou,然后塞進嘴里……血腥、殘酷的自我廝殺。 正如余澤所想的那樣,這對雙胞胎的關(guān)系過于緊密了。他們幾乎就已經(jīng)是一個人了。傷害對方,就是傷害自己……但是,他們又如此深刻地,認為自己是一個獨立的、更為強大的個體。 這是自殺。 他們困死在自己認定的那套理論里。 盡管他們想要殺死的,是身體中的另外一個自己。 余澤近乎沉默地看著這個場面。 嚴格來說,讓連之歌和連之聲自相殘殺,并不是特別保險。就保險的做法,就是加上夏旁笙的犧牲……這樣,也有辦法對付死去的病毒源頭。 活人的歸活人管;死人的,歸死人管。 盡管如此,夏旁笙的犧牲……終究是不必要的。 余澤不禁閉了閉眼。 當方照臨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他被小白樓前的血腥場面嚇了一跳。 夏旁笙的鮮血、連之歌與連之聲相互廝殺的身體戰(zhàn)場、小白樓里擠擠挨挨的模糊血rou……站著的余澤與他身旁的李惶然。他們身上都滿是血跡。 連之歌與連之聲的身體,終于咽氣。 世界陷入了靜止。 方照臨緩緩踱步到余澤這邊,還來不及嘆息,就忽然聽見余澤開口說:“我可以保留這個特異事件的記憶嗎?” 方照臨嚇了一跳。 “我想……”余澤艱難地說,目光在夏旁笙與李惶然之間來回游移。那并不僅僅只是懊惱。 在解決了這個病毒之后,那點醞釀著的情緒終于開始發(fā)酵。 他想,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成熟了。 足夠獨當一面,承擔責任了。 而現(xiàn)實是,他還不足以做到這一點。 于是,他輕輕地說:“我想記住這個教訓。我本來可以阻止她……是我害死了她?!?/br> 方照臨靜默了一會,然后嘆了口氣,說:“這并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害死了她?!辈坏扔酀煞磻^來,他又說,“組長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br> 余澤點了點頭,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的決心是她的決心。并不是我的?!?/br> 方照臨看著這個青年。 上一次面對這樣的困境的時候,他還委屈地哭了鼻子。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知道,哭泣并不能讓他成功地逃避。只有孩子才可以用哭泣吸引來大人,讓大人為他收拾殘局。 而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孩子了。他并不擁有這樣天真的權(quán)力。 他所要做的事情,不是猶豫,不是懊悔,不是繼續(xù)徘徊在這樣慘烈的現(xiàn)場,不是自怨自艾——命運當然也不會仁慈到給予這樣的時間——他只需要往前走。 帶著過去得來的經(jīng)驗和教訓。帶著已然犧牲的人的意志與決心。 勇往直前。 特局的調(diào)查員們從來都不是英雄。 ……但是他們勝似英雄。 盡管,這樣的教訓有些過于的沉重……對于這樣一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并非是理所應當?shù)摹?/br> 方照臨想,或許他可以用話術(shù),或者用寬容,讓余澤相信,確實不是他的過錯,讓他逃避這樣一份責任。 但是,不久前夏旁笙說過的話,猶在耳旁。 余澤不是一個孩子了。他要學會承擔責任。 于是,最終,方照臨說:“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不過,我可以幫你問一問Y先生?!?/br> 余澤努力揚起了一個微笑,然后說:“謝謝副組長?!?/br> 方照臨嘆了口氣,揉了揉余澤的頭發(fā):“笑起來太丑了?!?/br> 片刻之后,他們同時看向夏旁笙的尸體,余澤還看向了李惶然。他們,以及這個世界,陷入了稍顯漫長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