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澤在下午的時候收到了來自希帕萊亞的回復。

    余澤在發(fā)給希帕萊亞的消息中說，想和希帕萊亞商量一下關于今晚直播的內(nèi)容，而希帕萊亞的回復中則直接說，他們可以一起約個晚飯，商討一下這個問題。

    余澤真實地猶豫了一下。

    老實說，有李惶然這個前車之鑒，余澤對這群收藏柜里的男人們都有些生畏……

    但是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為了獲得信息，余澤決定拼了。

    ……當然，其實主要原因是，希帕萊亞發(fā)過來那家餐廳，余澤已經(jīng)眼饞很久了。

    唉，真雞兒丟人。

    余澤一邊罵自己，一邊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那是一間日料餐廳，看起來希帕萊亞是直接定了一個包廂。日料這種東西，通常都很貴，希帕萊亞恐怕是非常有錢了。

    余澤有點不明白為什么這群外星人會很有錢。

    之后他才想起來，月球物流其實也是這群赫曼生物的產(chǎn)業(yè)。

    這么一想，余澤不禁對人類的未來更加悲觀了。

    余澤跟家里人說了一聲，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獨自離開家，前往與希帕萊亞約定好的餐廳。

    在包廂里，希帕萊亞獨自坐著。

    他身穿一身較為正式的休閑西服，亞麻色，沖淡了他身上過于冰冷傲慢的氣質。在昏黃的燈光下，他整個人看上去甚至都溫和了不少。

    但是，當余澤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進包廂，希帕萊亞被驚醒猝然抬頭，那雙冷綠色的眼睛驟然顯現(xiàn)出警惕的時候，旁人就不由得感嘆，被燈光與服飾矯飾的外表，終究無法掩蓋住他的本性。

    在看到余澤到來的時候，希帕萊亞的目光稍微和緩了一些。他甚至露出了些微的笑意，說：“坐吧。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還沒有點菜?！?/br>
    “這樣啊。”余澤眼睛一亮。

    在知道今天晚上會來這家著名的日料餐廳吃飯之后，余澤早就查好了他想吃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希帕萊亞會不會提前點好菜……但是，有備無患！

    你看現(xiàn)在不就用上了？

    他點菜的速度之快，令希帕萊亞都吃了一驚：“你之前來這里吃過嗎？”

    余澤心虛一笑：“哈哈，算是吧。”

    在網(wǎng)上云吃……

    嗯，確實吃過了。

    抱著既然都來了這么貴的餐廳，就一定要吃回本的心態(tài)，余澤的心態(tài)極其放松，也不想知道這一頓吃掉多少錢，反正埋頭吃就是了。

    希帕萊亞也并沒有讓著余澤，該吃該喝，反而令余澤覺得十分的愜意。他們兩個沉默不語，只有杯盤碗筷撞擊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包廂。

    等吃的差不多了，他們就開始商量今天晚上的直播內(nèi)容。

    希帕萊亞說直接用余澤的存檔就行了，余澤覺得也沒問題，就直接答應了。游戲已經(jīng)上線了前往好友的存檔中共同玩耍的功能，極大地方便了他們的直播。

    直播大概會持續(xù)一晚上，那就是在游戲里呆一整個白天了，游戲的內(nèi)容必須要安排妥當。

    希帕萊亞沉吟片刻，然后說：“我?guī)闳ゴ虮荣?？?/br>
    余澤驚了一下：“機甲比賽嗎？”

    希帕萊亞點了點頭。

    余澤開始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希帕萊亞。

    希帕萊亞哭笑不得。

    他一位赫曼帝國的元帥，用機甲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存在，現(xiàn)在卻不得不為了游戲直播跑到游戲里虐菜……世風日下，人心不古，NPC們覺得委屈。

    余澤覺得這個內(nèi)容大概能耗一半的時間，剩下的一半時間帶著觀眾們在幻想探索號上走走，和游戲中的NPC們聊聊天，看看宇宙中的風景，也差不多了。

    今晚的直播內(nèi)容談完了，余澤決定進入正題。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庇酀砷_口提問，“為什么……我是說，為什么你們要到地球來呢？”

    希帕萊亞抬頭，一雙冷綠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余澤。

    余澤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畢竟……赫曼帝國遠比地球發(fā)達?！?/br>
    希帕萊亞像是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后，他說：“你是我的婚約締結者，那么我可以告訴你……”

    “等等！”余澤忽然大驚失色，“我什么時候是你的婚約締結者了？”

    希帕萊亞十分平靜地說：“一直都是?！?/br>
    “那只是……”余澤在腦子里轉換了一下，“游戲里的設定！”

    “是的。”希帕萊亞說。

    他們對視著。

    游戲與現(xiàn)實……

    一個近乎可怕的念頭從余澤的大腦中升起。

    但是這不可能！那個游戲入侵現(xiàn)實的病毒，不是早就被解決了嗎？特局的檔案上清清楚楚地寫著。

    余澤強壓下困惑，說：“先不管這個……你們?yōu)槭裁匆獊淼降厍颍俊?/br>
    “你知道，赫曼帝國的發(fā)展陷入了瓶頸，包括遺族，同樣如此?！毕Ｅ寥R亞的語氣中仿佛帶上了些許的嘆息，“為了尋求最后的希望，我們不得不來到異族起源?！?/br>
    “……這和地球有什么關系？”

    “因為，異族從未停止過發(fā)展?！毕Ｅ寥R亞說出了一個簡單無比的理由，“所以，我們想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如果我們能得出一些結論，那么異族的經(jīng)驗似乎就可以運用到我們的身上?！?/br>
    余澤愕然。

    片刻之后，他說：“那是因為，人類文明還太弱小了。地球當然還有繼續(xù)發(fā)展的余地?！?/br>
    “我明白?！毕Ｅ寥R亞平靜而絕望地說，“但是，除卻抓住這最后的機會，我們別無選擇。”

    余澤陷入了茫然。

    ……人類文明，反倒成了赫曼生物這樣發(fā)達文明的救命稻草？

    這其中蘊藏著的諷刺意味，令余澤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絲荒謬。

    他以為赫曼生物來到地球是為了侵略，是為了將人類作為他們的奴隸……隨便什么，總之不是什么好的目的。

    但是如果希帕萊亞沒有騙他，赫曼生物的確是帶著善意到來的？

    這真的是……不可思議。

    余澤沉默著。

    希帕萊亞或許也感受到了余澤沉默之中的意味，他無奈地說：“你不相信嗎？”

    余澤回神，抬頭看向這位赫曼帝國享有盛名的元帥——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國皇族。

    “你是為了種族的存續(xù)，才會來到地球的嗎？”余澤下意識問，“如果你再回到赫曼帝國……”

    “我不會再回去了?！毕Ｅ寥R亞說，他的語氣十分平靜，在對話之中，他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平靜，近乎漠然，“在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會再回到赫曼帝國了?！?/br>
    余澤震驚地說：“為什么？”

    “因為時間。”希帕萊亞說，“如果我再一次回到赫曼帝國，我或許不會老去，但是我的故人，他們或許都已經(jīng)死亡了，或許整個赫曼生物都改朝換代了，甚至都滅絕了……我不會再回去。”

    余澤不禁顫抖了一下。

    他意識到，阻隔在地球與赫曼中心之間的，不僅僅是那七百萬光年的距離，更是時間。

    光年——在某一瞬間，余澤忽然就想起了這個長度單位的定義。

    光在一年的時間里跨越的長度，就是光年。

    這是一個橫貫了時間與空間的單位，總是帶著異常的浪漫與引人遐思的意味。

    余澤沉默著，過了會，他突然說：“那個游戲……”他望向希帕萊亞，“究竟代表了什么？”

    “一種可能性?！毕Ｅ寥R亞望向余澤的目光中充滿了奇怪的憂思，“對于未來的可能性。我來到異族起源，一半是為了研究異族文明的發(fā)展，一半，是為了……掌握未來的可能?！?/br>
    余澤喃喃說：“你們讓游戲入侵了現(xiàn)實?！?/br>
    “不……不是這樣的。”希帕萊亞說，“我們只是想要改變現(xiàn)實。我們的文明——在經(jīng)歷了長達千年的停滯之后，我們開始研究時間。”

    “時間？”

    “是的，時間?！毕Ｅ寥R亞說，“我們是科技高度發(fā)達的文明，因此，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來干涉命運——我們要獲得時間的權柄。”

    “……怎么獲得？”

    希帕萊亞一字一頓地說：“大數(shù)據(jù)分析。足夠大的數(shù)據(jù)?！?/br>
    余澤一時間怔住了，他突然就想到了游戲中的子房宇宙。

    “子房宇宙……”他低聲喃喃，“究竟代表了什么？”

    “對于未來的可能性的探索?！毕Ｅ寥R亞近乎冰冷地說，“你知道窮舉法吧？我們——就是要在游戲中，將未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調查出來。”

    “……你們想用這種辦法，預知未來？”

    希帕萊亞望著他，語氣中帶著一種格外的執(zhí)拗：“不，干涉現(xiàn)實?！?/br>
    “你們想讓命運按照你們的意思進行。通過計算機的分析，你們可以在無數(shù)種可能性種選擇最為利好的那一種?！庇酀傻吐曊f，“……真是傲慢?！?/br>
    “這不是傲慢?！毕Ｅ寥R亞說，“只是我們的計算機已經(jīng)可以進行這樣的計算與分析了。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足夠的變量樣本?！?/br>
    “……人類?！庇酀苫卮穑安?，生物?！?/br>
    他看向希帕萊亞，而希帕萊亞同樣回視著他。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余澤輕聲說：“所以你才會選擇……游戲?！?/br>
    余澤終于明白，為什么當他從夢境回到現(xiàn)實，現(xiàn)實中就真的出現(xiàn)了一款游戲。

    因為……這正是赫曼生物所需要的東西。

    或者說，也有可能是別的東西，但是既然夢境中的那場直播中，直播間的觀眾提起了游戲，并且表露出了對全息游戲的狂熱與喜愛，那么赫曼生物當然可以順水推舟。

    赫曼生物需要足夠的……實驗員。

    的確，在這個游戲中，玩家更像是實驗員而并非是實驗品。

    他們需要尋找，至少是在游戲中尋找，不同的現(xiàn)實世界的發(fā)展走向。

    他們并不知道，真的有這樣一艘幻想探索號存在，真的有這樣一艘飛船，在宇宙中航行，尋找一個名為異族起源的星球。

    他們成為了希帕萊亞的無償下屬，為赫曼生物尋找著無數(shù)種未來中，更為合理的一種。

    這樣宏大的計劃……

    就好像在游戲之中，余澤第一次看見那棵名為子房宇宙的樹木展開的場景一樣，高大的樹干、橫生的枝椏、連接上玻璃房間的數(shù)據(jù)、延伸至宇宙盡頭的樹梢……

    一時間，余澤的心思有些混亂。

    不久之前他還在考慮，希帕萊亞的能力面板上，那個名為“時間”的能力究竟意味著什么。

    現(xiàn)在他知道了，那就象征著這個游戲——或者說，赫曼生物所掌握的那種技術。

    類似于人類的計算機，但是數(shù)據(jù)的處理能力卻超過了人類的想象能力——這種計算機，甚至可以用來預知未來。

    它的運算能力足夠強悍，強悍到可以列舉出所有的未來可能性，然后進行分析，將最終的結果呈現(xiàn)在希帕萊亞的面前——一個全自動的、機械化的預言家。

    玩家們所提供的，是一種獨屬于智慧生物的不確定性。

    計算機可以通過分析和模擬這種不確定性，比玩家更早地列舉出所有關于未來的可能……

    想到這里，余澤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震撼地望著希帕萊亞：“你們……真是瘋子?！?/br>
    希帕萊亞說：“我們別無選擇?！彼f，“我們已經(jīng)困在時間里太久了，停滯的發(fā)展讓我們的未來——一眼就看得見盡頭。我們，要去更遠的地方看看?！?/br>
    余澤沉默。

    說實話，他其實很佩服這種雄心壯志，并且，也很佩服能夠將其實現(xiàn)的能力。

    那種技術……神乎其神。

    他不由得說：“這件事情，你的下屬們也知道嗎？”

    “不，他們只知道我們需要調查異族的文明。”希帕萊亞說，“關于‘時間’，他們一無所知?！?/br>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

    余澤又感覺到了一絲別扭。

    他努力拋開這種奇怪的感覺，思考起一些更為現(xiàn)實的東西：“為什么游戲的開始是正在航行中的幻想探索號？這樣……命運的起點不就不對了嗎？”

    “因為游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制作的?！毕Ｅ寥R亞實話實說，“就是在你的直播之后。當然，這是一個系列游戲，我們會將更多的方案納入到后面幾部游戲中?！?/br>
    余澤：“……”

    聽上去這還真是一個合格的，游戲制作人和投資人的對話啊。

    余澤一時間無語。

    希帕萊亞又說：“況且，過去、現(xiàn)在、未來，在時間的長河上是統(tǒng)一存在的，是循環(huán)上升的，是三位一體的。我們了解其中一環(huán)，就可以在計算機的幫助下，分析它的過去與未來?！?/br>
    余澤默默點了點頭。

    在了解病毒的前提下，他其實可以非常輕易地明白希帕萊亞的意思。

    ……就好像，他與李惶然在特異事件中的相遇，改變了李惶然的過去。還有那份遺產(chǎn)……

    想著想著，余澤又開始生氣。

    他不知道對誰生氣。或許只是對著自己生氣。或許……他只是覺得，命運實在是太cao蛋了。

    片刻之后，他又問：“那為什么選擇在地球投放這個游戲？”

    希帕萊亞解釋說：“因為，我們需要足夠真實并且龐大的數(shù)據(jù)。在赫曼帝國，我們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有太多的游戲——但是在異族起源，第一款全息游戲，總是引人注目的。作為交換，之后我會將全息技術交給你?！?/br>
    余澤瞇起了眼睛：“……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就不給我了??？”

    希帕萊亞面不改色：“當然會給?？赡芡硪稽c?！?/br>
    余澤哼了一聲。

    希帕萊亞又說：“你是我的婚約締結者……”

    “等等，我真的要問了?！庇酀烧f，“你為什么說我是你的婚約締結者？那是游戲的設定，并不是現(xiàn)實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