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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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學期時,喬揚已獲得學業(yè)上的最好歸宿。全學院保研的名額并非無二,但碩博連讀就他一個。情場失意,總得有個出口讓他得意。三月中旬,他在畢設(shè)之余開始替未來的老板干活。有個項目要到外地交流幾天,老師問他想不想跟去長長見識。當然想,小太陽該是照耀四方的小太陽。 出發(fā)前幾天,他給陳穆打了個電話,說到即將有可能的約面。陳穆去年一畢業(yè)就北上投奔他的主人去了,到現(xiàn)在兩人同居已有半年多,喬揚一直沒再見過他。就這么一個能稱得上是朋友的同類,喬揚在心里是很把他看重的。聽他說他終于和他的主人拓展出關(guān)系的新層次,喬揚簡直比他還要欣慰。 “早就該了——拖到現(xiàn)在!” “感覺也沒多大變化,和原來差不多。” “怎么可能?至少你們都徹底專一了?!?/br> “他其實偶爾還調(diào)別人?!?/br> “???!”喬揚驚出一嗓子。 “網(wǎng)上,不是現(xiàn)實。”陳穆解釋,頓了頓,又說:“我有時看他調(diào)別人也挺興奮的。” 喬揚實在不懂。不過他覺得陳穆自己懂就夠了。陳穆不是糊里糊涂的人,不然他早在三年前就栽進去了。 “誒,上回跟你提的那人你真沒興趣?”陳穆這半年多還添了一個毛病,熱衷于給喬揚牽線搭橋,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有伴兒了,看不得朋友單著?!叭俗蛱爝€催我要你的號呢,我給是不給?” “算了吧,我還是靜靜?!眴虛P說。 “你都靜多久了?你該結(jié)網(wǎng)了——為誰??!”陳穆恨鐵不成鋼,“我跟你說,這人可是體育學院的,那身材沒治了,我要不是有主了我都饞?!?/br> 喬揚一聽就笑:“我換口味了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饞你這樣的?!?/br> “靠,”陳穆也笑,“咱倆只能玩雙龍頭!” “唉,這我還真沒玩過……”喬揚裝出一副被勾起興致的猥瑣腔,口頭上吃陳穆的豆腐。 陳穆不當真地笑罵:“滾蛋。你滿足不了我?!?/br> 兩人胡鬧幾句,陳穆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說吧,你來是不是還想見那位?是惦記偶遇還是偷窺?” 喬揚啞住了。他總不能說他忘了陳穆現(xiàn)今生活的城市和彭旭是同一座吧?即便真沒心沒肺地忘了,他要去的交流地點就在彭旭學校的隔壁,他還想不起來?他心里偷偷藏了什么,連陳穆都糊弄不過,他還妄圖糊弄自己。 “我真好奇你忘不了他什么,”陳穆的用詞非常直接,“別告訴我全世界就他那一根rou值得你看上?!?/br> 喬揚愈發(fā)找不出話說了。他現(xiàn)在越來越難以說清他喜歡彭旭什么。似乎成了一種習慣,他想不出不喜歡彭旭的日子他要怎么過。感情這道題面前,他不是個好學生。他解不出這道題。若他能一是一、二是二地列出他喜歡彭旭什么,他或許早就可以反推出步驟不再喜歡,就是說不清,才忘不干凈。 他故作輕松卻很認真地敷衍了陳穆。能感覺出陳穆不信他的話,但陳穆沒有繼續(xù)拆穿他。這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默契。自從和彭旭斷開他大哭過那一場,他對陳穆的友誼也多了一層分寸。這分寸倒不在別處,就在陳穆認為他沒有必要因為一次挫敗就拒絕展望新開始,而他嘴上深表同意,心里卻始終不愿放下那場舊夢的“不領(lǐng)情”上。他得說他不是故意,他只是不想陳穆誠心誠意提供給他的那些陪伴與開導全成枉然,全被他糟蹋了。至少,他不希望陳穆這么覺得。 人長大了,或許對每一個朋友都會保持類似的分寸。喬揚想,這無傷大雅的分寸最終能使彼此把朋友一直一直地做下去。 喬揚懂陳穆的好意:用一個忘記另一個,在感情的世界里并不新鮮。都是俗人,辦法能有多不俗?但他發(fā)現(xiàn)這辦法對他無效。他只會越發(fā)地把其他人與彭旭做對比,然后越發(fā)無望地意識到所有人都不是彭旭。太內(nèi)耗了。他要怎么向陳穆解釋,對他來說,“不去想彭旭”遠比“想彭旭”更讓他筋疲力盡。左右都是累,他寧可沒出息地想下去。 他有時會夢見彭旭。模糊的場景,模糊的對話,一切都似是而非。他甚至夢到過他們zuoai,但醒來,他連個余韻也抓不住。他沒敢對任何人承認,剛和彭旭斷的那些日子,他曾冒出過一個極無恥的念頭:不如就做彭旭背地里的那個。低三下四的求和消息他都擬好了,要點發(fā)送時,他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犯賤歸犯賤,別毀自己!他慶幸他最后沒有毀自己,也沒有毀彭旭。萬一彭旭“上鉤的魚不嫌多”,他該怎么看彭旭? 那天分手以后,彭旭沒有再給他發(fā)過任何消息。但彭旭沒有刪掉他的聯(lián)系方式,甚至假期里心血來潮加的那個同好群,彭旭也沒有退。喬揚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對自己趕盡殺絕。難不成真像他說的“有空聯(lián)系”?可他也沒空啊。 喬揚也不敢有空。喬揚一直死死忍耐,逼自己一定一定斷了再聯(lián)系的念頭。再聯(lián)系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要么彭旭不理他,消息有去無回,那就是說,他這顆心真的毫不值得被彭旭看見;要么彭旭理他,他們繼續(xù)有來有往,可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如此明朗規(guī)范了,他和彭旭還能聊什么呢?費勁巴力地找話題,再費巴力地繞開一切他真正想說的,自我折磨什么時候是個頭?他和彭旭已經(jīng)有過“見不得人”的親密,不可能再做回清白無暇的朋友了。他對自己是逼也得逼,不逼也得逼。一個月,兩個月……他最終忍住了。很好,他終于在與彭旭的往來中做了一回決定者,盡管仍是個別無選擇的決定者。 他就是別無選擇?。核谂硇衲莾阂呀?jīng)不再有被選擇的機會。 鬧了半天,還是他隨著彭旭的反應在反應。他就沒跳出過彭旭的手心。 北去的火車上,喬揚收到陳穆的消息,說這次恐怕見不成了,他冷不丁被安排出差,煩死,社畜的日子真他媽沒自由。 喬揚說:【我沒準多待幾天,看情況吧。】說完他一愣,他為什么要多待幾天?真貪心未泯吶。 他退出聊天界面,把通訊錄往下拉,一個最長的備注名讓他停下了:有點兒出息就別點開?。?!他一陣默嘆:真有出息就不會翻到它了。 喬揚是在第三天傍晚踏進那座校門的。他熬了自己三天,想著如果三天以后這股勁兒還透過不去,他就把一切交給老天。老天怎樣對他,就是他該得的。他滿面心事地遛到籃球場,路對過擁過來幾個男生。他背對他們往旁邊讓了兩步,不想擋了他們進場的路。 怎么也沒料到他該得的這么快就得來了,并且如此隨意:末尾的高個身影打他身邊擦過,大步流星地趟出去五六米遠,突然一個后知后覺地回首。竟誰也沒有多么驚訝,沒有說:?。?!怎么是你? 籃球鞋先踱過來了。開場白卻是喬揚打頭,斟酌了三天外加一路,出口仍是一句廢話:“來打球?。俊?/br> “啊。” “我跟老師來這邊交流幾天,順道遛過來了?!?/br> “哦?!?/br> “你好像又高了?” “我沒感覺?!?/br> 喬揚心里上來一股酸楚:別這樣,求求你,別對我這么冷漠。但他面上還是掛著那種好久不見的笑。聽同伴在球場上招呼彭旭,喬揚不舍地說:“你要不過去吧,叫你了?!?/br> “你哪天走?”彭旭問。 “下禮拜?!逼鋵嵥魈炀涂梢曰厝チ?,說下禮拜無非是想把周末兩天騰挪出來,看看還能不能再等來一點“該得的”。 彭旭說:“哦?!?/br> 天意怎么能人為地折在這兒?喬揚忙拿出一副老熟人的姿態(tài)寒暄起來:“怎么,都不請我吃頓飯?” “行啊?!迸硇翊饝煤芡纯?。 倒讓喬揚愣了一下,說:“那……周六聯(lián)系?” 彭旭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后往球場跑了。喬揚沒有留下觀戰(zhàn),說不上是怎樣一種情緒,強烈到讓他無法在那兒站下去——還是心先撐不住了。 回到住處,喬揚頭一件事就是跟老師說他想趁周末回家一趟,就不隨大家一道回學校了。這么說的時候,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完全不知道這個周末他是否要一個人在酒店孤獨度過。他現(xiàn)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樣纏著彭旭見他了,他只能等著彭旭對他大發(fā)慈悲。 彭旭真發(fā)慈悲了。也許是因為他在朋友圈編的那條即將過生日的預告。那是他專門發(fā)給彭旭看的。他還是耍了小心思,他有些看不起自己。 飯桌上,彭旭沒有對他說生日快樂,但說了一句:“你又老一歲?!?/br> “再過倆月你也一樣。” “我不怕老?!?/br> “那我憑什么怕?” “不怕不怕唄,你嚷嚷什么?!?/br> 喬揚這才發(fā)覺自己多不正常,興奮還是緊張?反正有點表現(xiàn)過頭。吃兩口菜緩了緩,他問起彭旭畢業(yè)有什么打算。這話題到哪都是正經(jīng)話題吧?又合時宜。 彭旭說:“找工作,上班。”中間吃了幾口菜,又說,“換個地方待?!?/br> “換哪去?”喬揚問。 “沒想好?!?/br> 這回答倒真夠彭旭的。喬揚想,就是別換太遠了吧,別換到外國去。眼下沒時差都不知要怎么恢復聯(lián)系,有時差就更沒盼頭了:光明正大的聯(lián)系不上。話題漸漸轉(zhuǎn)向喬揚。彭旭在聽完他的近況后嘆道:“行,未來的大博士?!?/br> “總覺得你諷刺我。” “你從來聽不出我夸你?!?/br> 喬揚一抬眼,兩人視線正碰上,不知怎么,都有一瞬間的尷尬。 吃完飯從飯館出來,誰也沒提要往哪走。這地方是彭旭選的,距喬揚住的酒店有段車程,彭旭說:“送你去地鐵站吧?!?/br> 喬揚沒同他客氣。什么“別麻煩了”“耽誤你工夫了”這類假惺惺的客套不是現(xiàn)在該登場的,現(xiàn)在是能多相處一分鐘是一分鐘,下一個一分鐘還不知有沒有。 就這樣,彭旭送著送著竟把自己也送上了地鐵。 好多年沒跟彭旭挨這么近了,喬揚甚至看得見他下巴上的胡茬。他毛發(fā)可真重,一白天的工夫就能冒出胡茬。到一個換乘站,呼啦啦上來一幫剛下晚自習的高中生,說說笑笑,旁若無人。兩個男生嬉鬧著爭搶什么,你來我往,你追我趕,怎么看怎么要波及無辜群眾。喬揚就是無辜的那個。真不是他揩油,沖撞襲來的角度讓他沒法不往彭旭身上倚。 “擠他媽什么擠,廣場跳舞呢?!迸硇窳R了一句。 男生們理虧,沒有還嘴,嘟嘟囔囔地往別的車廂去了。 喬揚一剎那是想笑又想哭:一個五年前的彭旭回來了。五年前的彭旭就是這樣,放學和喬揚一起坐地鐵,總是被車上礙事的人煩擾到。那時喬揚就恨不得你儂我儂,渾不在意自己與他的距離是否過于曖昧?,F(xiàn)在不行了,彭旭一句話也給他提了醒。 喬揚把自己從彭旭身邊挪開一些,靠在不開啟的一側(cè)車門上。彭旭在他左手邊,與他并排沉默。一時找不到話說,都有點不知該說什么似的。喬揚盯著對面玻璃映出的自己的外套拉鏈,沒有去看彭旭。和彭旭在玻璃里對上視線只會讓他舊夢重念,而對不上視線,他又必定失落,干脆就不去看。 彭旭送人送到底。酒店樓下,喬揚提議:“上去坐坐吧?就我自己?!?/br> 彭旭猶豫一下:“行吧?!?/br> 喬揚問:“要不要買點兒什么喝?” 彭旭又猶豫一下:“我買盒煙?!?/br> 喬揚看著他,心想你怕什么啊,還能酒后亂性不成?亂得起來嗎? 彭旭進房間剛點上煙,沒抽兩口又嫌煙味重。喬揚懷疑他是不是戒煙了,剛才他買煙還順帶買了打火機。 “沒事兒,我把窗戶開開?!眴虛P說著,往窗口走。彭旭就坐在他必經(jīng)之路的小沙發(fā)上,還是那樣不管不顧,大敞四開地支著腿腳。喬揚開完窗回來,不留神被他絆了一下。他反應倒快,伸手一拽喬揚,力氣還是那么大,單拽喬揚一邊胳膊,把喬揚拽得幾乎反向悠了半圈,要不是小沙發(fā)有扶手擋著,又要撲到他身上去了。 今天是怎么了?喬揚詫異,意外連著意外,彭旭可別以為是他故意往上貼。 喬揚坐回床上,發(fā)覺氣氛有種微妙的沉悶。誰也不說話。他這時感到離彭旭太近讓他不自在:兩人間僅隔著一條只能過一個人的走道。他把屁股朝遠離彭旭的方向又挪了一點。他剛一動,余光里的彭旭也動了,他騰一下站起來。 彭旭嚇了一跳:“cao,干嗎?” 他見彭旭的右手正從褲兜里出來。哦,原來是掏手機,坐姿窩得不得勁,只好把腿伸開來。那他站起來是干什么?喬揚對自己費解了,但下一秒馬上懂了:他竟這么怕彭旭走。彭旭突然的動作讓他誤以為彭旭是準備告辭。大概當初的那個轉(zhuǎn)身太令他難忘了,明知道早晚要說再見,但那苗頭一冒出來,他還是整個心都一揪。那時他沒說出口的“你別走行不行?”在心里盤桓了兩年,如今化作一個起身說出來了。 “我洗把手去,剛開窗戶摸一手灰。”喬揚說。 十多分鐘他才從洗手間出來,開口就是一句:“她呢?不用你陪?大周末的?!?/br> “誰?”彭旭像是真不懂他在說誰。 喬揚曖昧地一笑。 彭旭懂了:“沒有,我不用陪誰。” 喬揚提提眉頭:“怎么了?不會分了吧?”他盡量把表情擺地像在八卦,而不是他真如此希望。 彭旭說:“壓根沒有的事兒?!?/br> 喬揚不語了。其實早該想到,彭旭為結(jié)束和他的關(guān)系,口頭上隨便拉了一個“她”來做擋箭牌也不是沒可能。 “你也太挑了。”喬揚裝得若無其事。 彭旭是真若無其事:“誰規(guī)定不讓挑?” “那人家多傷心?!?/br> 彭旭搖頭,不是那么回事卻又懶得解釋那樣一搖。 喬揚說:“你要脾氣好點兒準會更受歡迎?!彼归_起彭旭的玩笑了。他在心里警告自己:收一收,就是高興彭旭身邊暫時沒有一個“她”,也別把暗喜往臉上掛。 “我又不是賣藝的。”彭旭呲道,那意思我用得著受歡迎嗎? “你真一點兒沒變?!眴虛P笑笑。不知是不是笑得有點不那么敞亮,讓人覺得有苦難言,彭旭看了他一眼。實際苦談不上了,就是心里那些痛癢仍與面前這人分不開。 彭旭說:“你怎么想起找我?” 細究他這話應該少了一個“又”字——又找我,一切都斷了那么久了,又找我。喬揚正思量這話最好該怎么接,猛然覺得不對,他們明明是邂逅啊,怎么成了他找他? “我哪知道會碰見你?!?/br> “哦?!迸硇裰缚p中的煙卷已積出挺長一截煙灰,他也不說撣一撣。他甚至沒有抽幾口,任由煙卷自己去燃。 喬揚聽出他不信自己的話,他心里早給這場邂逅定了性。喬揚也不辯解了,說:“找你怎么了?你找不得?” “我以為你有事兒?!迸硇裾f。 “你上次說有空聯(lián)系?!鄙洗危€記得多久以前嗎?你一直沒空呢?!@后半句喬揚在心里想想,沒說出來。但他感覺他的語氣出賣了他,彭旭似乎收到他遲來的“指責”了。 煙灰終于抵抗不住引力,先掉下頂端的一小截。彭旭左右看看,找煙灰缸。喬揚拿給了他,沒有放到桌上,仍是端到他面前,供他直接在里面捻滅。喬揚心又開始翻騰:這畫面懷念嗎?兩年了,習以為常的動作居然還在身體里,一調(diào)動就出來。 彭旭大概也覺出別扭,接過來說:“瞎殷勤,又不給你小費?!?/br> “本來也沒給過。” “那現(xiàn)在給?!迸硇裾f著竟真去掏口袋,還真給他掏出幾個鋼镚來。 喬揚哭笑不得:“你自己留著吧,我獻殷勤我樂意。” “你樂意的真多?!?/br> 這話一冒出來,喬揚定住了。那天在籃球場外的那股勁兒一瞬間又支配了他。他對彭旭的甘愿——曾經(jīng)的、現(xiàn)在的,全被勾起來了。彭旭不費吹灰之力,到現(xiàn)在還是這么能拿捏他;越是沒想要拿捏他,這拿捏才更顯得拿捏。 喬揚企圖把眼淚忍回去,但不成功。其實今天彭旭約他吃飯,他有好幾次眼淚要涌,都忍住了。飯桌上,彭旭夾一口菜往嘴里送,他那時正說一句什么,彭旭就著那個吃菜的姿勢抬起眼皮看他,他心好難受。地鐵上,他與彭旭并排而立,他努力不去看玻璃里映出的彭旭,也是因為眼圈發(fā)酸。他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么多酸楚,偏偏這些酸楚聯(lián)合起來給了他又一個酸楚:他想他沒準是彭旭迄今為止唯一親近過的人,無論男女,只有他和彭旭曾親近到那樣沒有距離?!@才是最讓他酸楚的。 他扭過臉,突然感到彭旭起身了。他想也沒想就往門口走。他真不愿在彭旭面前哭,就像兩年前一樣,他知道眼淚有多趕客。彭旭越明白他哭什么,這哭就越趕客。但他同時也上來一股委屈:彭旭難道不欠他這一“哭”嗎? 他頭抵在門上,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我不想讓你走……”他聲音里都是無助,仿佛不知這時還能求誰。 “給你這個?!币恢皇痔竭^來,手里是一包開了封的紙巾。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边@話是喬揚抹著眼淚,擤著鼻涕說的。他不知還能怎么撐下去。 他以為彭旭不會回應,畢竟彭旭曾經(jīng)連口都不準他開。但彭旭說:“我知道?!?/br> 三個字令喬揚越發(fā)哽咽。這算安慰嗎?讓他心里那個省略號終于可以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劃成句號。他一回頭就扎在了彭旭身上。不敢看彭旭,他把自己側(cè)著臉按到彭旭的肩膀上。無望里最后的一點希望了,別推開他。 彭旭竟真沒有推開他,但也沒有別的動作。彭旭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讓他無論怎樣都舍不得。 不動也不說話的彭旭,突然讓喬揚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做決定并非難事,一個沖動足以,難的是維持決定帶來的一系列后果。決定僅是一瞬間,哪怕你像個斗士一樣無畏,你無法保證永遠做個斗士。人的猶豫正在此,人從來不是被一個拍腦門的動作絆住的。因此他把對彭旭的告白拉退了一步:“跟我試試行嗎?” 彭旭沒做聲。 喬揚從他肩膀上起來,看著他說:“給我個機會。你跟其他人不也是試試才能發(fā)現(xiàn)合不合適嗎?跟我也試試吧。別說你怕做不成朋友,這兩年咱們早不是朋友了?!?/br> 彭旭還是沒做聲,就那樣繃緊神經(jīng)地盯著喬揚。喬揚感覺他們貼在一起的某個部位起了變化。像受到鼓舞,他膽大包天地把嘴湊了上去,沒敢伸舌頭,僅僅是一個親的動作。彭旭開始抗拒,反而讓喬揚豁出去了,一邊親一邊手往下探:那部位徹底硬了。 “cao!”彭旭忍無可忍,猛力推開他。 喬揚抹一把嘴,頭一回犟著一張臉看彭旭。收不了場就收不了場。到底是誰收不了場?你明明有反應,時隔這么久,你還是有反應,為什么?別一副被惡心著了的樣子。他這番話沒有明說出來,都在眼睛里。他想彭旭應該看懂了。 “我對你就是這種喜歡,從始至終都是——想接吻,想上床,碰一碰jiba就會硬——就是這種喜歡?!?/br> 喬揚這么說,其實也在反問彭旭:你那樣算什么呢?你明知道我是這么喜歡你的啊,你剛還承認了。 彭旭瞪著他,兩秒后扭頭就走,然而走了兩步又回來,不信邪似的。喬揚正追上去,險些與他撞上。結(jié)果還是撞上了。是彭旭“撞”他,直接推了他一個屁股墩。 “你他媽的想怎么試?”彭旭走上來,居高臨下。 喬揚默默把自己扶穩(wěn),但沒有起身。他跪到彭旭身前,把臉埋在彭旭的褲腰上,說:“還像原來那樣就行,不過你只能有我一個?!?/br> “怎么叫只能有你一個?”彭旭一只手上來了,按住喬揚的頭,不準他起開似的。 喬揚很配合地沒有起開,也抬起一只手,去夠按在自己后腦勺的另一只手。夠到了,輕輕牽下來,貼到自己胸口上,很溫柔地引著它撫摸自己:“就這樣?!彼胨槐亟忉屘?,這手勢已足夠明白:他要彭旭身體快活的同時,心里也裝進一點他。不急,一點一點裝就行。與性的猛烈爆發(fā)不同,情這方面講究循序漸進。他懂,他有耐心。一時到不了情這一步也沒關(guān)系,只要彭旭心里有他一個位置,他接受。 彭旭好半天沒給他反饋,終于開口時,問了句:“你還戴那玩意兒么?” “嗯?”喬揚起先沒摸著頭腦,彭旭一只腳在他襠下動了動,他才意會,搖搖頭說:“為誰呢?”照是把后半句咽回去了:我是想為你,后來你不要了。他這時深刻理解了,像韋老師或陳穆那樣,有一個可以屬于的人有多難得,又有多該珍惜。 時隔兩年,他又為彭旭口了一次。口完,彭旭仍沒有給他答復。但他知道彭旭在心里點頭了,因為彭旭當晚沒走。他去洗澡回來,發(fā)現(xiàn)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一個新鎖的購買鏈接。(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