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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

    山中的溫度越來越冷,霧氣從水面蒸起,像白色狐裘一樣平鋪在地,沒過小腿,低頭看去,看不到地面,只有絲絲煙霧流動。

    時容被抱起來,放到石面上。

    “冷嗎?”,閆珉攥著他兩只柔軟手掌,輕輕地搓著,時容衣衫都濕透了,嘴唇凍得青紫。

    “夜晚森林里霧氣重,我們天亮再出去,好不好?”,閆珉把長袍解下,盡數(shù)披在他身上,一邊低聲解釋。

    時容點點頭,他有好多話想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有在哥哥跟前,才敢把委屈放到臉上。

    “他們都說,在長寧宮大火中,你沒能走出來…”,閆珉輕輕吞咽了一下,就算人現(xiàn)在在自己面前了,說到那些舊事時,還是會無法遏制地難受。

    見時容神色不對,閆珉馬上止住了話,只摟著他,手來回撫著他手臂,把人搓暖一點,“不想說那就別說了,我都明白?!?/br>
    當初他把時容送回宮時,明明把人養(yǎng)得那么好,臉上還是有rou的,還帶著健康的紅暈,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瘦的嚇人,他比以前長高了不少,但體重卻不覺得有變重,反而輕飄飄的,一模一把骨頭。

    時容始終還是太累了,沒一會就沉沉睡去,手卻依舊緊緊捉著閆珉的衣袖不放,露出手腕的各色傷痕。

    閆珉看了半餉,把衣袍拉緊了一點,把他的手藏進去暖著。

    這都是他的錯,只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彌補。

    靠著樹干休息的洛珽睜開了眼睛,他身穿麻色的平民粗布衣,懷中抱著長劍。天已經(jīng)開始亮了,森林里的濃霧也逐漸散去,洛珽神色愈發(fā)陰沉,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小殿下帶回家,而且,閆珉找回了時容,恐怕就沒有那么迫切的復仇之心了,甚至可能會考慮和楚懷風達成一些協(xié)議,用郡主的命換他和時容離去。

    當然了,以楚懷風對他的容貴人的喜愛,若是他知道時容還在世,不知道會如何。他呼了口氣,還是先看看吧,他實在不想多一個人和他爭搶。

    心中盤算著,腳下卻踩到了一根藤蔓,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腳下的泥土就轟隆隆地往下掉,洛珽整個人掉進那深不見底的孔洞里。

    洛珽伴著碎石一道下落,他一時大意竟然中了北漭山里的陷阱,幸好地洞并不是直上直下的,洛珽抽出長劍插住洞壁,這才減緩了下落的速度。

    這個地洞十分寬敞,沒有光線,洛珽也能感覺到到處都是蛛網(wǎng)青苔,看來閆家的軍隊沒有動用過這個洞xue,只不知道山中還有多少這種地方,怪不得閆珉的兵馬總能神出鬼沒的。

    時容趴在閆珉背上,臉蹭在他頸側,兩條腿被閆珉的手臂環(huán)住,一晃一晃的。

    突然,山中傳來一絲異響,閆珉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皺眉看向有響動的方向。

    “怎么了?”

    閆珉安撫地說道,“有人中了山中的機關,我的人沒有命令是不會到處走的,想必是洛珽他們的人?!?/br>
    提起洛珽,時容臉色白了一瞬。洛珽肯定已經(jīng)知道他逃走了,然后他會怎么樣呢,是就此放過他,還是直接到山中尋人?他雖然不愛洛珽,但也并不全然地憎恨他,是他當年害死洛珽的父親在先,洛珽要折磨他也是應該。

    再者,時遷還在洛珽手上。他始終對楚懷風所說的心存疑惑,洛珽不會不知道時遷心智正常比成了傻子更有利,又怎會任由楚懷風隨便就查到時遷的所在之處,還一碗藥弄成了白癡。

    “容兒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察覺到時容那一瞬間的僵硬,閆珉扭頭問道。

    “那恐怕是洛珽。”,時容微微收緊環(huán)在閆珉脖頸上的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么顫抖,“當日長寧宮大火,就是他把我從內(nèi)宮劫走…不過這也也沒什么不好的,若不是這樣,我也見不到你了?!?/br>
    閆珉何等聰慧,聯(lián)想到此前密函里的各路消息,馬上就明白時容憂心之事,“南邊那個,恐怕不是真正的二皇子?!?/br>
    既如此,不管機關里是何人,閆珉都應去看一看,如果真是洛珽的話,閆旸不是他對手。閆珉看了看時容青白的臉色,無論如何,還是要先照顧好容兒才能安心,為今之計,只有先回到王府,令閆旸照料好時容,他再領兵查看機關。依照洛珽的能力,他就算一時出不來,也不會死在里面。

    “沒事,咱們先回去,洛珽的事我會處理好?!保Z珉沉聲道。

    閆珉在山中獨自呆了整晚,閆旸早就心焦不已,但沒有兄長的命令,又不敢毅然闖入山中,只領了一隊護衛(wèi),一直在林邊等著。

    “大人,有人出來了!”,一個護衛(wèi)指著林中喊道。

    閆旸眼前一亮,一揮馬鞭,縱馬沖入林中。

    來人果然是閆珉,閆旸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便看到兄長似是背著什么人。

    他翻身下馬,幾步跑上前,“大哥!”

    時容眼睫一動,緩緩抬起頭來。

    閆旸看清了他的臉,驚詫得無以復加,“你——殿下?”,他失聲道。

    “小聲點,此事重大,不可被宣揚?!?,閆珉沉聲道。

    “怎,怎么——”,閆旸下意識地跪在地上,他萬萬沒想到小殿下沒有離世,還和兄長一起回來了。

    “我早已不是殿下,你起來吧?!?,時容垂下眼簾。

    閆旸怔忪地點頭,腦子里一團亂麻,恨不得捉著閆珉問清楚才好。

    他對時容的感覺是十分復雜的,一邊恨他當日沒能為閆家搬來援兵,一邊對他的際遇十分同情,加上閆珉對他格外親厚的情分,閆旸一時不知應該安心還是憂愁好。

    閆珉一路把時容背到自己房中,將人放在塌上才說道,“好好休息,王府現(xiàn)時是安全的,閆旸會照顧你周全,我明日就會帶人進山查看機關。”

    時容曲起膝蓋,靠著幾個軟枕,拉著閆珉的衣袖說道,“那你今晚可以陪著我嗎?”

    閆珉摸摸他的發(fā)頂,“這個當然?!?,他又命人端來熱水和換洗的衣物,試了試水溫,正想解開時容的腰帶,像幼時那般替他更衣。

    時容卻突然攥緊了衣服,低頭道,“我…我自己來就成了。”,他不想被閆珉看到他骯臟的身體,他自己來就好,往事不可追,他回不到過去了,只要兄長還在就好。

    閆珉默然不語,安靜地抱了他一會后才離開,并吩咐下人無事不得打擾。

    他在院里站了片刻,突然抽出長劍,狠狠地劈向一旁的樹木,這一下力度極狠,樹身一下就攔腰截斷。

    這把正要進院的閆旸嚇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兄長和殿下的感情不一般,不過這兩人從來都沒意識到,閆旸也沒打算提,這樣才是最好的,時容確實可憐,但有這份兄弟之情在,閆珉自然會保他一生平安,又何須一定要成了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