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柳樹抽出長長的枝芽，被風(fēng)吹起，蕩蕩悠悠地飄撒在霧河邊上，嬌香院門口人來人往，嬉笑叫罵聲不斷，老板娘金瓷從二樓打開的窗戶探出腦袋，嘴里打出尖利刺耳的聲音：“賴頭孫，下回再不結(jié)清嫖資，看老娘不把你卵蛋捏碎?！币粋€四十多歲的矮瘦男人轉(zhuǎn)身抬頭望向窗戶，咧嘴一笑，露出黃牙，“我等你來捏呀，金mama?！彼蜒敵鋈ィ瑔问侄盗硕禉n中那團(tuán)剛軟下來的rou，金瓷啐了一口，合上窗戶，又罵道：“這個日不死的老絕戶?！弊忧蓛菏掷镎龏A著核桃，隨口添了兩句：“他那城墻樣的臉皮，你兩句話還想臊著他？”

    金瓷從腋下拽出帕子，掩口咳了兩聲，說：“若不是看在他老爹給咱們瞧了幾年病的份上，我非打死這個龜孫兒不可?！弊忧蓛悍畔妈F制夾子，拍掉手里的核桃皮說：“明兒讓老孫過來給我瞧瞧吧，不得勁。”金瓷問：“哪里不好？”子巧兒擰著眉頭道：“完事后把roubang槌從里面拿出來總掛拉著血絲，起初以為是棒槌的事，誰成想回回這樣，已有半個月了，想必是我的棒槌套子出問題了?！?/br>
    上午向來是沒什么生意，孫大夫第二天一早過來，賴頭孫挾著老父的藥箱跟在后頭。子巧兒四仰八叉躺在高桌上，孫大夫耷拉著臉從她胯下抬起頭：“這黑黢黢的，能看出個錘子來嘛？”賴頭孫自告奮勇端來一桿紅蠟燭，“爹，我拿著，你眼神不好，回頭別燒著逼毛。”老孫瞇起眼睛半蹲下來，捋起袖子將小臂伸進(jìn)去，子巧兒疼地叫喚起來，“哎喲，輕點手?！苯鸫稍谝慌砸膊唤谄鹧例X：“南天門似的逼也禁不住這么捅?！睂O大夫聽不見一般，自顧自在里頭倒騰著，摸魚一樣，一會，嘩啦一下把胳膊抽出，腕上、肘上掛著又紅又黃的粘稠液體，連著絲兒。

    “瞅見沒有？”他把胳膊往金瓷臉面前一送，說道：“日多了，臟的跟化糞池呢，給她停月半營生吧，回頭來我店里拿藥，燒開冷涼后往里灌，倒立著會，別漏了，費我的藥?！?/br>
    這邊子巧兒褲子剛提上，又來了幾個愁容滿面的姑娘，央著也給瞧一瞧，金瓷罵道：“不裝好鳥的貨，平日里都是跟釘耙干的仗嗎？成窩的生病，你們下面的嘴若是全貼了封條，且拿什么喂上面那張？”可說歸說，孫大夫還是一一給瞧了，大都是吃幾幅湯藥，灌洗灌洗就好的病，唯獨一個叫起鳳的老花魁，孫大夫左右手換著把了好幾次脈，猶疑不決，問金瓷：“我每月給你們備的散精粉可都在每晚睡前沖服？”金瓷點點頭，起鳳卻說：“我因在臘月里，一個客人把我倒扣在琉璃門上搗了半宿，著了寒，經(jīng)血不致，那散精粉里不是有紅花嗎，我怕喝了更毀身子，已有小半年沒喝了?！睂O大夫捋捋胡子，“這就是了，坐了胎了。”金瓷“呀”地一聲嚷道：“這還得了，快使點猛藥，給它打下去?！睂O大夫搖搖頭：“晚了，五個月，已成型了。”金瓷猛掐了起鳳幾把，罵道：“別人在這是尻逼，你是尻的腦子嗎？肚子鼓的半面鑼，都不知自己坐胎了？”起鳳只顧嚶嚶地哭，那賴頭孫將藥箱收拾完畢挾在腋下，打趣說：“母雞生雞蛋，要是個小雌兒，你們倒是后繼有人了?！?/br>
    起鳳在臘月里生了個女娃娃，取啊名李笑君，姓嗎？起鳳拿不太準(zhǔn)，就用了那天把他倒掛在琉璃門上那個衙役的姓，“大概是他，我能覺出來，他呲進(jìn)去了，激起我好一大會子顫栗，就姓李好了?！崩钚瓦@樣養(yǎng)在了嬌香院，一歲不到，起鳳便害了女人病，老孫來了幾趟，束手無策，躺了月半人就沒有了，埋在了城外的雪地了，自此后，李笑君就成了大家的娃娃，也沒有專門的人看管，誰生意寡淡閑了，誰就抱起來喂兩口，來往的客人都夸贊這孩子，說養(yǎng)成后必定是艷絕霧河城的主兒，金瓷聽到這話總在假笑時默算著，十幾年，光她的飯錢也夠去外省買倆三個花魁了，這買賣著實不劃算。

    日子過的說慢也慢說快也快，十八年轉(zhuǎn)眼即逝，李笑君已出落成個大姑娘，如那些看客所說，繞著霧河前后左右尋個兩百里，都找不出比她好看的女子，金瓷自然滿心歡喜，心想收獲的季節(jié)到了，入夏以來，常在她面前下話套，“老大不小的人了，別成天竄來竄去，哪個屋里不在日天日地，撞上去了再臊著你那些姨娘，你當(dāng)你還是小時候？還有那些大爺，瞅你有點姿色給你摁那怎么辦？這些人吃干抹凈不認(rèn)賬，倒叫你mama我怎么好？頭一回的價錢可不是人人掏的出來的，依我說，正經(jīng)挑個日子，把那些有些家底子的公子哥叫過來，再買幾個托，轟轟價錢，給你掙點首飾衣裳?！崩钚ㄗ焐系镍営?，笑笑說：“我也想為mama盡盡孝，出出力，可您瞅我這樣貌身材，若是在嬌香院掛了牌子，逢春、夏桃那樣的還會有生意？我那些姨娘更是得閑的數(shù)逼毛了。都一個院里住著，忙的忙死，閑的閑死，我倒是不怕累，不過人都得罪凈了，我還呆得下去嗎？”金瓷斜眼瞅她，切切地說：“我看你晃蕩到何時算個頭？”

    正說著，夏桃突然裸著身子從屋里跑出來，“mama救我?！苯鸫砂阉龜堅谏砗?，只見一個男人攥著腰間的布追了出來，嚷著：“哪有這樣的理，弄到半截拔出來跑了?！毕奶抑钢悄腥说南律碚f：“那玩意太嚇人，是要命的買賣?！苯鸫蓮谋亲雍叱鲆宦暎骸皼]見過天的貨，也是接了兩年客的人了，怎么這個大驚小怪的勁兒，忒丟臉了?！币幻鎸δ悄腥诵φf：“大爺先進(jìn)屋，別涼了肚子。”李香君跟著二人進(jìn)了屋，“倒是什么厲害物件，讓老媽子開開眼吧?！苯鸫烧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