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飛在公園里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鬼屋，靠著幾個員工勉強維持生意，一直到了十八歲。

    將近九點公園關(guān)門，鬼屋的員工們也紛紛和不太愛說話的老板打過招呼后，各回各的家。袁小飛拿出賬本，慣?？偨Y(jié)好一日的收支后，看著沒什么變化的表格嘆了口氣，生意雖然不咸不淡，但比起父母還在時，卻差了不少。

    他意難平。

    六歲那年，全家遇到連環(huán)車禍，雙親不幸離世，而眼睛被飛來的碎片戳瞎的袁小飛在被緊急送往醫(yī)院接受移植后，得到了一雙屬于已死之人的眼睛。

    而現(xiàn)在，那個已死之人就在眼前飄著。

    “還是老樣子啊。”死的時候就是十六歲，現(xiàn)在依舊十六歲樣貌的男生好看地笑了笑，“很不容易吧？”

    說實話，如果不是六歲那年有這只鬼一直照顧，他還不知道會被那群勢利眼的親戚欺負成什么模樣，也是拜了這只鬼的福，才讓那些不禁嚇又臉皮厚的舅舅伯伯把不應(yīng)該吃進去的遺產(chǎn)給吐出來，當(dāng)然，還是拜這只鬼的福，讓自己的鬼屋可以一直不咸不淡地運營，而一直沒有倒閉。

    也是，又沒有經(jīng)常地開發(fā)新圖，也沒有新道具，他靠什么維持十幾年，不就是因為周邊住戶多為流動家庭和這只真鬼的優(yōu)勢嗎？

    這附近都是學(xué)區(qū)房，也是遠近聞名盛產(chǎn)高成績學(xué)子的高中，因為是就近分配不按中考成績，許多家長們砸鍋賣鐵也得住到近處，而一年時間的租金，就夠一些住戶們吃不消，成了流動人口，而花得上錢的，孩子高考完也沒必要還住在這里，自然也要去首都或者回老家居住，袁小飛住在這里的十幾年間，幾乎沒有過任何朋友，因為學(xué)校的關(guān)系，這里的孩子日程都很緊湊，干什么都是跑的，過快的節(jié)奏讓袁小飛正常的速度難以跟上，索性也就不再跟，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他的最后一名。

    他沒錢上大學(xué)。

    但還好，這位十六歲的鬼是位高材生，白天嚇唬游客，晚上給他輔導(dǎo)知識，這一人一鬼生活了這么些年，早就成了家人。

    過完今天的生日，他就正式踏入十八歲的成人世界了，不過早就經(jīng)歷過的世界，他絲毫不期待。

    但他心里一直有個坎，卻難以說出口。

    “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謝軒憂心忡忡，“這樣的經(jīng)營狀況雖然現(xiàn)在還勉勉強強，但每年公園的租賃費和水電費都在提高，這樣下去我們只會入不敷出?！辈⒉恍枰獮樯畎l(fā)愁的鬼認真思索。

    袁小飛不太在乎，抬眼，他又看到窗外牛頭馬面扯了不知誰家的大人回地府，冥官陰森森的視線掃過來，袁小飛飛速轉(zhuǎn)移，假裝什么都沒看到。

    牛頭馬面消失了。

    “他們會把你抓走嗎？”袁小飛一直都很不安，他不知道冥府按著什么抓人，明明世界上孤魂野鬼很多，但誰知道哪天判官就讓捉了謝軒走呢。

    “應(yīng)該不會?！惫砻掳?，“我都在這里十幾年了，應(yīng)該不會出事吧。”

    “可是里都寫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指指手機里正在看的網(wǎng)絡(luò)，“也許只是地府的消息還沒傳到？”

    “……”謝軒僵硬了會兒，“也許真沒事兒，如果被抓走了，大不了投胎……再來找你嘛。”他清爽地咧開嘴角。

    袁小飛不自在地附和幾聲，誰都知道這是個善意的謊話，投胎了，就拋卻了今生，謝軒，不會再記得自己了。

    “你還記得你父母嗎？你死的時候那么年輕，他們該多傷心啊?！痹★w一直在極力避免這個話題，因為謝軒回到父母身邊的話，就只剩下自己了。

    “嗯，可能吧，但我試著找過，可是不記得了，可能是死的時候記憶丟失了?！彼酝瑯右舶训谝淮我姷降男∧泻寒?dāng)成了心靈寄托，果然，自己一個人飄著的日子很孤單啊。

    “……”袁小飛干硬地笑了笑。

    將鬼屋打掃好，袁小飛解鎖手機，看了看微博和B站都沒啥意思后，剛準(zhǔn)備去洗漱，QQ忽然來了消息，有人邀請他加群。

    群名很簡潔。

    帝。

    這什么意思？也沒有群介紹，連群頭像都沒有，這群主是多懶，而且為什么邀請自己？是自己認識的人嗎？

    他按下了同意。

    群里一共六個人，算上自己就是七個。

    軒轅：？

    玄陰：冥到了。

    自在：下界何事。

    無想：。

    天鶴：有話能一口氣說完嗎，真煩看你們聊天。

    天元：冥。

    望著被改成了冥的群名稱，袁小飛覺得這可能是個cos群，還是cos的仙俠風(fēng)。

    冥？和鬼有關(guān)嗎？

    冥：嗯。

    天鶴：嘖，還是那么冷淡，我們可看到你渡劫輪回又失敗了。

    cos的是個渡劫劇情嗎？而且人設(shè)要比較冷淡。

    冥：呵。

    天鶴：嘿，我這個暴脾氣，有種你上第九重，我今天就打屎你！

    軒轅：別。

    無想：干他。

    自在：……莫要鬧。

    玄陰：無事，散了吧。

    群里不再有人說話，天鶴卻忽然私敲他。

    天鶴：哈哈，我就打賭你這家伙肯定輪回失敗，還大言不慚說什么自己能破除詛咒，結(jié)果呢，還不是又死了？唉，瞅瞅你這模樣吧嘻嘻嘻嘻嘻嘻！

    幸災(zāi)樂禍的嘴臉暴露無遺。

    冥：呵呵，呸你一臉。

    袁小飛豎中指。

    天鶴：我靠！脾氣還大了哈！等著，你再上界我真的會打屎你，別以為有玄陰撐腰你就能怎么樣！等著的！哼！

    天鶴把我拉黑了，又把我給拉了出來。

    ……

    果然是個初中生的cos群，這么斷言著，袁小飛扭身準(zhǔn)備出門，可就在眼神晃過時，卻詭異地覺得視野出了問題。

    本來平常的夜幕下，有些東西散發(fā)著飄散的藍光，有的暗淡，有的亮一些，而遠處的居民樓內(nèi)，紅光大現(xiàn)，那是……今日牛頭馬面來拉人的小區(qū)。

    什么東西？

    他揉揉眼睛，可視野還是毫無變化。

    “謝軒。”他呆愣下忍不住呼喚了最能依靠的鬼，男生很快飄來，剛準(zhǔn)備說話的嗓子噎住，“小飛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袁小飛不明所以。

    “你身上怎么有種……”謝軒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帶著一絲的威嚴，而且散發(fā)著巨大的靈氣，“怎么變成這樣了？”

    “我什么都沒做啊?！本退⒘藭菏謾C。袁小飛也很無奈，向謝軒講述了看東西的變化后，鬼魂目瞪口呆，卻也沒法解釋，一人一鬼沒什么辦法解決，只是看著不像有害，便又去睡了。

    第二日夜晚，牛頭馬面再次從那個小區(qū)拖了人經(jīng)過，袁小飛從善如流地躲避視線后，看著小區(qū)內(nèi)紅光大盛的景象發(fā)呆。

    紅光……

    “謝軒，你說，那小區(qū)接連好幾天都有人跳樓身亡，我又看到那里有紅光，會不會那小區(qū)里有厲鬼？”

    “……”男生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我感應(yīng)不到，還是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吧?！?/br>
    “可是……”那些畢竟都是人命，不是能輕易放棄的存在。“我去看一眼?！?/br>
    “小飛！”

    “遇到危險我就跑回來！”他鼓足勇氣，事實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只要靠近那些發(fā)光的植物，受傷或者勞累的身體就會緩慢得到恢復(fù)，這也算是一個不小的依仗。

    “……我跟你一起去?！敝x軒也鼓起勇氣，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鬼，輔導(dǎo)作業(yè)還成，對付厲鬼還是差了許多。

    “不用，你守門就好?！币患胰嗽谝黄?，翻船了就全沒了。袁小飛穿好羽絨服呼哧呼哧出了門，從公園門口看向那座黑漆漆只有路燈的小區(qū)時，才驚覺白天顯不出的恐慌在夜晚淋漓盡致。

    他走到小區(qū)門口時，值班室并沒有人，好像這座小區(qū)已經(jīng)空了。

    只有路燈還吸引著飛蛾。

    他多走了幾步，身體害怕到發(fā)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判斷可能是個錯誤。

    忽然，身后亮起了一束車燈，一輛凱迪拉克駛?cè)霙]有門禁的小區(qū)內(nèi)，正沖他鳴笛?！拔梗　备瘪{駛的人搖下車窗，以袁小飛的角度只能在黑夜里看到又尖又白的下巴。“你是修道的新人吧，前面的鬼不是你能應(yīng)付的，你最好還是快些離開，免得一會兒我們爭斗時誤傷了你?！?/br>
    袁小飛這才發(fā)現(xiàn)后座還有三個黑漆漆的人影，其中中間身形較小的人還透過窗戶想仔細看他。

    “謝謝提醒?！彼D住腳步，有人解決也是好事，而且……修道是什么東西？他看起來像修道的嗎？

    名貴的車緩緩駛離，袁小飛轉(zhuǎn)身回家，走到公園門口時，烏云忽然滾滾而來，幾道閃電落淚劃破長空，落在小區(qū)內(nèi)。

    ……

    我的個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