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這幾天總是提不起精神，暈沉沉的，腦子里翻來覆去就是李云祁那張極精致的臉，放大了，彷佛死死的貼著他，而后眸子驀然睜開，忽然顯出冷酷決絕來，盯著他，一字一字的吐了出來，“你給我等著！”

    外面的天也暈沉沉的，季青從金絲烙的軟椅上起身，努力把獸首的熏爐的勾過來，那只仿西洋的紫金爐上，小獸的神情也奇奇怪怪，彷佛忽然就變成了李云祁的臉又變了回來。

    他撥弄了下熏香，煙霧在指間糊作一團，爾后用力一吸，沉香屑混在著龍誕香，還有什么說不出來的草木味，一起涌進了季青的胸膛。他忽然用力咳嗽了起來，那股香沖的他腦子猛地清醒了過來。

    李云祁，李云祁。

    季青在心里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七經八脈里傳來一股莫名的躁動，逼得人想立刻坐起，又促使著人躺下。

    天好像更暗了，季青抬頭，眼睛卻瞥到了窗邊的一抹紅。

    那是？

    季青打了個寒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轉過頭，迫使著自己清醒下，然后又扭過去。

    “！?。　奔厩啾牬罅搜劬?，屋檐底下的第三盞燈籠，亮了。

    緊接著外面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滾沸的水一樣，咕嘟咕嘟的，模糊中分辨出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誰點的燈？”

    季青扶著軟椅，把蘇繡的流云邊都幾乎扯了下來，才站起身。

    他艱難的出門，窗外是麗娘和幾個小廝，還有。

    李云祁。

    季青懷著復雜的心情看了一眼立在中庭的那個身影，又望了一眼檐下搖搖晃晃的第三頂燈籠，紅得像褪了色的胭脂血，冷冷的瘆人。

    正欲開口，李云祁卻先他一步，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說，誰點的燈？“

    心驀然往下一沉，像被那抹胭脂血浸透了，濕沉濕沉的。

    歷來的規(guī)矩，若是一妻嫁幾夫，屬于誰的燈籠，只能該著那位夫君點，點了，就是夫君的肯定，而被點得少，或者根本沒被點燈的妻，往往向一眾下人，外人昭示著，這個主母不得主人喜歡，不得寵的主母在府里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今天這盞燈籠，想必是麗娘和幾個小廝心疼自己偷偷點上的吧。

    “是我點的。“季青開口，卻只直直盯著燈籠，不看一旁擰著眉，怒氣沖沖的人。

    “好?。　袄钤破詈鋈恍α似饋?，”你好歹世家出身，不要臉到這種地步？自己給自己點燈？“

    季青的心隨著那抹紅的跳動又往下一沉。

    李云祁冷哼了一聲：“族門風，被你丟盡了。”

    麗娘和幾個小廝的臉色愈發(fā)不好，麗娘躑躅地抬起頭，似乎想要辯解。

    李云祁卻彷佛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思，接著說道，“我還以為是這幾個賤婢干的，那一定得打斷腿，扔出府去，這種不講規(guī)矩的東西，留著也沒什么用！”

    饒是進李家以來一直告誡自己凡事要忍的他，此番也再不能忍下去了，季青努力抬起頭，緊緊盯住庭里囂張跋扈的人，剛準備說點什么。

    “是我點的，怎么，你也要把我打斷腿，扔出府去？“

    花園一側的珠簾門里，忽然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二爺”小廝們驚喜起來，都抬頭看去。

    季青瞥了一眼，是那個熟悉的面容，清雋的臉上正帶著淺淺的笑看著他。

    他瘦了。

    季青忽然感到支撐他站起來的那股子勁一下子散去了，他倚著門，身子一點點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