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什么呆？”周興宇走到白燁明面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指導(dǎo)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孩子們都散得差不多了。

    白燁明對他笑了笑，是很客套的笑容。

    “餓了吧？吃夜宵去?！敝芘d宇道，也不等白燁明反應(yīng)，顧自繼續(xù)說了下去，“這兒后街有家串串店，味道可棒了，你能吃辣？”

    白燁明：“微辣?！?/br>
    周興宇笑得很愉快：“那走吧。”

    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是第二天大早飛Z市，有個晚會的排練，順帶約了當(dāng)?shù)氐碾娨暸_采訪。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串串店是在熱鬧的美食街盡頭的小巷中。白燁明得出結(jié)論了，周興宇推薦的店必定是偏門小店，但味道還真的都不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些店的。

    “怎么樣？好吃嗎？”周興宇帶著期待看著白燁明把一串雞胗放進(jìn)嘴里。

    “好……咳咳。”

    媽的這叫微辣？

    白燁明當(dāng)即拿起手邊的涼水，一杯灌入口中，總算把口腔內(nèi)喉嚨里的火燒感給消了大半。

    “哈哈哈哈哈哈”對面那人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白燁明狠狠瞪他，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剛剛還在感嘆他還是挺成熟的，簡直一秒鐘打回原型。

    周興宇抬手招呼：“老板，再來一杯涼水！換個微辣的吧?！?/br>
    白燁明氣呼呼道：“很好玩嘛！”

    周興宇帶笑的眼眸垂下看他，長長的睫毛又密又翹，特別迷人。

    白燁明居然就被看心虛了，很慫地移開了目光，又喝了大口水。

    “今兒這家孤兒院的院長是我的救命恩人。”周興宇低低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怼?/br>
    白燁明抬頭，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收起了嬉笑，正經(jīng)得像變了個人。

    救命恩人？他曾經(jīng)遇到過生命危險嗎？

    白燁明換了個姿勢，認(rèn)真地聽著對方的話。

    “那兒的孩子都是遭受家庭暴力的。有些是被父母打完遺棄的，有些是有人告發(fā)院長親自救下來的，他為此花了很大心思?！?/br>
    白燁明納悶周興宇為什么突然和他說這個，忽的想到莫羽的身世，恍然大悟，他是想告訴白燁明一個遭受家庭暴力的孩子會是怎樣一種狀態(tài)，又會活成什么樣子。

    果然，周興宇把這個話題引了下去。

    “今天你見到的合唱隊(duì)的領(lǐng)唱，那個男孩子，他父母都是賭鬼，一天從早到晚，除了睡覺就在賭場里混。每次輸個精光回來就會拿他撒氣。好在那對禽獸父母借高利貸被人追債，直接丟下他跑了，院長就把他接了回來。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瘦得和根筷子似的，大熱天也是長袖長褲，不想讓人看到他身上的傷，但脖子上的淤青卻是遮不住的。他膽子很小，總是躲在角落里，看一本小人書，是貝多芬傳?！?/br>
    周興宇拿著一根串串在鍋里涮了兩下，拿起來直接遞給了白燁明。

    “我就問他，長大想做什么。你知道他說什么？”

    白燁明搖頭，從對方手中接過的串串也沒吃，晾在了盆里。

    這個話題，實(shí)在沒心思吃。

    “他說，想唱貝多芬的第九合唱，就咪咪發(fā)嗦那個?！敝芘d宇哼了一小段，繼續(xù)說，“知道為什么？”

    白燁明這回沒有搖頭，而是專注地看著對方。

    周興宇嘴角微微牽起，那卻不是笑，而是比笑更為苦澀的表情。

    “他們家隔壁住著一個喜歡古典音樂的老爺爺，每天中午都會在屋里放第九，播放的時間正是那男孩的父母出門的時間?！?/br>
    “所以對小男孩來說，第九等于一種解脫？”白燁明順著問道。

    周興宇點(diǎn)了下頭，又搖了下頭。

    白燁明困惑地看他。

    “這個音樂對他來說是個Reset，代表他又堅(jiān)持了一天，好像是每天給自己的夸獎。他就是那么一天天在艱熬中過來的。孩子遠(yuǎn)比我們想象的要堅(jiān)強(qiáng)?！敝芘d宇瞟了白燁明一眼，又補(bǔ)充道，“被壓迫的孩子內(nèi)心世界往往更大。他們可能不像正常的孩子一樣，有些孤僻、有些傻愣、有些暴躁，這都是他們封閉自己的一種外顯方式。同時，只要有一個人，開了一道口，便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潛力是無窮的?！?/br>
    “今天那個孩子呢？”

    “他很有天賦，也比別的孩子都努力。他不善于語言表達(dá)，但只聽歌聲就能知道他的心情。今天他心情不錯，和喜歡的女孩子說上話了?！?/br>
    白燁明驚道：“這你也能聽出來？”

    周興宇一挑眉：“那當(dāng)然，我是誰？”

    白燁明：“……”

    周興宇嘚瑟完畢繼續(xù)認(rèn)真道：“所以我的歌是把這個無窮的內(nèi)心世界給盡可能放大。切入點(diǎn)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譬如說一件新衣服，一個小禮物，甚至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是很敏感的?！?/br>
    白燁明知道這里的“他”說的是莫羽。

    “姜導(dǎo)說了整部片子的基調(diào)會比較暗，但我的歌是積極的，即使只是在一口深井中看頭頂?shù)奶炜铡Ｄ鞘悄鸬膽B(tài)度。”

    “所以應(yīng)該溫柔的吟唱，是他心里最暖的部分，是嗎？”白燁明確認(rèn)道。

    周興宇雙眉往上聳了聳，眼角又柔和下來。他沒看到試鏡那天在臺上的白燁明是怎么演繹他的歌的，若是看到了，恐怕不止驚訝那么簡單。

    “還有對生活，對愛情，對粉絲，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往往比常人更渴求陽光、更憧憬光明、更依戀溫暖?！?/br>
    白燁明靜靜聽著周興宇說他對莫羽的理解，總是有種錯覺，覺得他說的不是莫羽，而是他自己。

    “天才，是什么感覺？”白燁明忽然問。他可以模擬任何情境，唯獨(dú)天才的心情，他把握不了。

    他這么問了，自然是承認(rèn)周興宇的才華了。

    周興宇卻抿嘴一笑：“天才什么的，并不存在這種東西。只是每個人的表達(dá)方式不同罷了。我們很多人習(xí)慣用語言來表述自己，而有些人則更善長畫畫、攝影、音樂等等，都是一個道理。這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和你說話吃飯睡覺一樣?！?/br>
    白燁明汗顏……這還真是典型的天才發(fā)言。

    “我相信你?！敝芘d宇突然很認(rèn)真地注視白燁明的眼睛，好像一眼看到了他的心里，“莫羽是個很溫暖的人，就像你一樣?！?/br>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白燁明完全懵了，對方只是說了一句很正常的話，他卻臉燙了起來，腦袋也暈暈的。

    一定是酒精的鍋！

    視線右移，手邊才少了一半的啤酒杯讓白燁明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個理由。

    些微的酒氣上涌，他借著那股勁兒，回道：“像你才是吧？萬眾矚目、閃閃發(fā)光的。”

    他的聲音比平時要高，還帶著點(diǎn)鼻音，聽著像是撒嬌，雖然本人一點(diǎn)撒嬌的意思也沒，更多的反而是嫉妒。

    周興宇卻被撩到了，想到今天開始一個月，能天天和眼前的人在一起，他覺得幸福得都要上天了！一天工作24小時他都愿意！

    “我們加一加，就是了?！敝芘d宇笑著道。

    白燁明的臉更燙了，想著這家伙今天說話怎么那么怪呢？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周興宇就像游擊隊(duì)一樣，一天換一個地方，坐飛機(jī)坐得都快吐了。

    “吃藥。”白燁明手心放著兩粒藥丸，伸到周興宇面前。這家伙從前天開始胃口就不好，還常常胃疼，應(yīng)該是長期不規(guī)則飲食加這段時間飛太多了導(dǎo)致身體疲勞引起的不適。

    周興宇接過藥丸，白燁明又給他倒了杯溫水。

    休息室中待機(jī)的化妝小jiejie調(diào)戲道：“星星你的這位小助理也太貼心了?！?/br>
    周興宇抬頭得意地一提唇角：“是啊，他還替我暖床呢?！?/br>
    化妝小jiejie露出一臉驚訝，眼神不住在兩人間游走，白燁明忙道：“逗你的?！闭f完狠狠踢了人一腳。

    周興宇委屈地看他，白燁明冷漠地翻出了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碼著周興宇的行程。

    “今天預(yù)計(jì)八點(diǎn)就能結(jié)束拍攝，完了我?guī)闳ズ赛c(diǎn)粥。明天早上八點(diǎn)的飛機(jī)回S市，所以今天必須零點(diǎn)以前睡?！?/br>
    周興宇：“……”

    “別和我說睡不著，也不許吃安眠藥，我給你下兩首安眠的音樂，剛才還出去給你買了些助眠的香?！?/br>
    周興宇：“……”

    “明天是三個場，一個訪談，一個綜藝，一個背景板，順利的話能晚上九點(diǎn)結(jié)束。嗯……別出去吃了，我回去給你熬粥喝，喝完就在我家睡，后天就晚上一個彩排，白天好吃好睡好好養(yǎng)，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化妝小jiejie已經(jīng)很自覺地躲到很遠(yuǎn)的角落去了，還時不時瞄他們幾眼，捂嘴咯咯笑，也不知道有什么那么好笑。

    周興宇的表情精彩極了，是他面對鏡頭一輩子做不出的表情。

    這一周白燁明簡直變成了他的專屬營養(yǎng)師。

    沒錯，自從第一天跟了后發(fā)現(xiàn)吃頓飯是那么困難，他就決定好好監(jiān)督起兩人的飲食，什么都能少，吃飯不能馬虎?。?/br>
    所以他已經(jīng)習(xí)慣住個酒店，提前讓人給他打包好可保存的飯菜了，還特地買了個燜燒杯。周興宇沒少吐槽他像個家庭主婦。

    白燁明才不管，這事兒本就是他的工作，加之那個男人在生活上太隨便了，隨便得讓他看著難受，不管一管心里過不去。

    “停停停。我聽得老繭都要出來了！”周興宇打住了白燁明，很嚴(yán)肅很認(rèn)真地說，“今晚上，我要寫歌。”

    白燁明看著他，嘆了口氣，松了口：“一點(diǎn)，不能再晚了！”

    這男人寫起歌來是沒有時間的，之前有一次白燁明早上去敲他房門，好久沒人應(yīng)，他緊張得找了前臺開門，進(jìn)去后發(fā)現(xiàn)周興宇正躺在一堆五線譜中打呼嚕，當(dāng)即氣得他想直接把人從七樓扔下去！

    “不行！”白燁明改口，“你管你寫歌，我得看你睡了再回去?！?/br>
    周興宇一聲嗷叫：“你收了陳紀(jì)多少好處？！說！我出一百倍！”

    白燁明喝道：“滾！為你好！”

    這句話可捂心了，周興宇立馬笑得眼都快沒了，他朝白燁明張開雙手。

    白燁明給了他一白眼：“干嘛？”

    “抱一個?！?/br>
    白燁明猛得把人推開：“滾。”

    化妝小jiejie已經(jīng)躲到衣柜后面去了，探了小半個腦袋出來偷窺。

    這兩個該死秀恩愛的完全把我的存在忘了嘛！不怕我把他們燒死嘛！

    白燁明跟著周興宇飛了一個星期后，終于停在了S市，五天。

    第一天是三檔節(jié)目的錄制。

    第二天是休息大半天，傍晚五點(diǎn)開始的圣誕晚會彩排。

    后面三天是一部賀歲片的拍攝。

    賀歲片名字是，借著鼠年的噱頭，用三俠五義中廣為人知的五鼠來演一出準(zhǔn)備禮物上開封府拜年的古裝喜劇。

    原先白燁明在其中拿到一個角色，翻江鼠蔣平，但臨時接了助理的工作，韓皓楠就給他推了。

    在韓皓楠心中，莫羽是至關(guān)重要的。

    白燁明理解，他也很重視莫羽，但心中依然會覺得可惜。尤其是還要陪著周興宇到劇組看他們演戲。心里仿若被千萬只螞蟻踩過，癢得難受。

    周興宇依然是賣個臉的，高人氣讓他直接被約了御貓展昭。但因?yàn)楣适轮饕獓@五鼠展開，所以他這個御貓也就打個醬油，露個小臉，騙一波收視點(diǎn)擊。因?yàn)槭桥枷褓R歲片，重在歡樂，演得再尬只要娛樂效果棒棒的就是成功！

    拍攝現(xiàn)場氣氛很輕松，無論是戲里戲外大家都是嘻嘻哈哈的。

    白燁明一直在關(guān)注蔣平的扮演者，畢竟他很想知道是誰替了自己，又會怎樣詮釋這個角色，是不是會有自己沒想到的地方。每次看別人演戲，他都當(dāng)成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學(xué)習(xí)機(jī)會，尤其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喜劇，看著看著就躍躍欲試，想要自己上去演兩把！

    “宇哥。”

    和周興宇同時回頭的還有白燁明，他第一次聽有人用“宇”字來叫周興宇，另外，這個人還是蔣平的扮演者，好像是叫倪一冰。

    這男生看著與白燁明差不多大，身高稍矮一點(diǎn)，人很瘦，小小一只，倒是與里的翻江鼠有幾分相似。

    周興宇對他一勾唇角，親昵喚道：“倪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