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走到秘境的出口，入眼眾人神情百態(tài)，心里不禁波瀾起伏。

    記憶中那孩子干凈得過頭，但無論再晶瑩剔透、仿若神童，到底心性還沒長成……不識男女之事的年紀，他心向何方呢？

    現(xiàn)在的答案，難保將來不會后悔。

    拜星界修士凡心沉重，心切富貴場溫柔鄉(xiāng)，不比當年仙界朝聞道夕死可矣。但人生各有志，終不為此移，旁人不好勉強。

    界內(nèi)曾有“先心止于二代”的說法。祖先三千多年前遷居此界，大魔的爪牙似乎還在身后遙遙嬉笑追隨，無邊的惶恐和死里逃生的狂喜像一冰一火兩股咆哮的激流，在人的腦內(nèi)翻騰沖撞，要擠破揭起天靈蓋方罷休；戰(zhàn)火俯沖蔓延至下肢，要兩股戰(zhàn)戰(zhàn)身不能立才為止。

    報復性享樂，害怕明日將身首異處，便拖著沉疴病體，涕淚橫流地往嘴里塞入美食佳肴，發(fā)出悲慟的哀嚎。今日的快樂，要明日睜眼后才能肯定。此界是逃難者夢寐以求的桃花源，卻時刻回蕩著瘋癲的悲鳴。

    他祖父口中的這段歷史，如今任何一點痕跡都蕩然無存了。

    救世天尊金身再現(xiàn)于通真山，修士齊齊跪拜聆聽。

    慈悲的天尊勸誡世人，忘記魔、忘記仙界、忘記今日以前的自己，忘記救世天尊，只以真神代稱。

    天尊說：“吾體魄為山林江海，經(jīng)絡作靈脈福地，吾魂乃九天赤日，在此普告萬靈，皈依大道。”

    當如同傷疤的修士統(tǒng)統(tǒng)過世，其繁衍的一代、二代，終于打造出真神在上的世俗修仙界，三代后不知天外大魔，不知救世封號?；蛟S……聽聞東南賀王朝，有天尊庇佑，是真神護法之地，因此天尊像眾多，陳跡故事源遠流長。

    而靖欽尊主降世距今已一千七百八十三年，他的成壽峰，如同山尖尖上的一點雪。那里有一個先心二代，一個舊世遺恨，現(xiàn)在又來一個陰陽同體。

    師侄曾開玩笑說，靖欽尊主久久不得飛升的機遇，是因為天道有意讓他多呆幾年，等料理完這些啰嗦還得罪人的爛賬，便功德圓滿了。

    雖說半空中的小殿內(nèi)坐著尊貴無匹的三位峰主，但此次秘境結束時恰逢捉鬼節(jié)，來出口接應的弟子們個個悠閑笑著，知道注意分寸地不吵人。

    捉鬼節(jié)是西北人普遍歡度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為期四天，笑臉朝天才吉利，愁眉苦臉上街的人會被懷疑鬼事纏身。

    曼麗的妙齡女修依次敬茶，小殿內(nèi)三位大能，借看徒弟的機會聚一聚。

    清瘦婦人身著大袍，雙眉既細又長，鳳眼上挑炯炯有神，姿態(tài)豪邁不拘小節(jié)，是落霞峰峰主段真人，亦是周闌師尊。

    掌門依舊是清閑自在的模樣，好像宗門事務沒有一分半點落在他身上?？此评浯趾赖囊粋€人，卻在些小事上十分仔細。比如吃喝穿戴，比如弄筆研磨。

    “學那勞什子占卜，專等事完了你馬后炮說‘誒我又猜對了’，還不如常說的天人感應靠譜?！?/br>
    段真人邊說袖籠了那酒壺，給自己斟上一杯，又道：“你也不管管你家徒弟，看著都要發(fā)毛了?！彼f的發(fā)毛指發(fā)霉。

    掌門但笑不語，可又殃及到靖欽尊主，朝著他軟肋道：“師叔膝下只有倆弟子，都是要時間雕琢的奶娃娃，你要是沒空帶，放我落霞峰上大鍋燉吧！”

    “段濤濤，你是兩百年沒見師叔，忘了要怎么講話了吧？”掌門不與她師兄妹相稱，倆人脾性不和，明面上掌門真人地叫，私底下就直呼其名。

    “你就可勁舔，看師叔飛升的時候能不能拉著你的手一塊飛。”

    “……據(jù)我觀察，師叔對徒弟剛中帶柔，好得不能再好了。尤其對小徒弟噢，吃穿住行都想個周全?！?/br>
    “有師叔珠玉在前，你怎么不學學呢？”

    “孩提成童需循循善誘，又不能磨滅天性，方可謂教導有方，個中力道大有講究。鄙人不才，直接放養(yǎng)?！闭崎T頭也不抬，看著案上的古書，時而提筆疏解。

    段真人懶洋洋道：“哎，我對他們要求不高，少犯事就行了。至于學成什么樣，人各有命吧?！?/br>
    靖欽尊主沒細聽他們在說什么，光想著養(yǎng)男孩和女孩不一樣，要是小徒弟嫁不出去或娶不到老婆，問題就大了。而他多少怕小女孩的麻煩……

    “到點了，秘境開了！”

    空中忽現(xiàn)一道巨大的裂縫，陣法催動下其內(nèi)的弟子被排斥出來，掉在出口的平地上。

    在出來的瞬間，各隊的戰(zhàn)果便清點完畢，化作渺小的熒光遺落回秘境里。

    因著獎勵計算的復雜性，宗門只公布最終的結果，缺的那株靈芝是從寧小曲包里交的，歐陽沉等人不知情，不出意外以后也無緣知曉。

    身為內(nèi)門弟子牛刀小試，卻被一個外門泥鰍給耍了，他們臉色都不好看，連帶著看謝惜風的眼神也有點不對勁。

    但不對勁沒多久，寧小曲只是擺手招呼師尊的功夫，謝惜風已經(jīng)不見了。剔透的眼睛在他原本站著的地方流連了一瞬，心道還真是個無情的人。

    雖然不介意，但是跟師尊撒嬌得說嚴重點：“……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人搏斗的，他們一看是師尊教我的劍法，先嚇破了膽，我突突突一頓他們就都投降了。救了那小孩之后，我感覺他人還是挺好的，我給他藥療傷他每次都感謝我一下，但是剛才，走的時候沒跟我打招呼！怎么這樣嘛?！?/br>
    靖欽尊主笑一下，放任小徒弟拉著自己的袖子，他倒沒察覺寧小曲所擔心的表演過度，只覺得小徒弟天真爛漫，就是容易被騙。

    他想到小徒弟的體質(zhì)，不禁擔憂有頑劣的弟子欲行不軌，思前想后不知道如何提醒，便就事論事道：“你每次給他丹藥，他都說謝謝？你看他是知道感恩、知道道德的，利用你的善心哄你給他藥吃——真要像你所說他在外門打架斗毆出名了，身上怎會沒有丹藥？最后又不跟你告別，顯然是連面子都不做了，巴不得讓你生氣失望，讓你心難受幾天，可見他是個壞孩子?！?/br>
    寧小曲眼睛圓圓的，稚氣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不能生他的氣了。”

    “……哎，你要記得，有些人是天生的惡人，罔顧道德；也有些人自甘墮落，明知故犯。你現(xiàn)在還小，不要輕信外人，有什么事先問師尊，什么小事都可以，師尊這幾年都不閉關?！?/br>
    “好呀！”

    “為師記得你十四了吧？可有喜歡的女孩子？”

    “啊，我還不知道喜歡哪個……師尊是要給我相親了嗎？”

    靖欽尊主舒一口氣，稍許哆嗦地問：“不是。那你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我為什么喜歡男孩子？我也是男孩子啊！”

    “……嗯你也不要這么早定下來，為師很開明的……”

    “不至于不至于，這個不用談！”

    雖說……小曲堅定不移地認可自己是男孩子，他心底還是有隱隱的遺憾……那件女裝羅裙，他做的也很用心。

    到了成壽峰半山腰，有說有笑的師徒二人新開了個話題。

    “你覺得你師兄怎么樣？”

    他和那鬼師兄都沒碰見過幾次，只記得路子挺野的……

    寧小曲沒品出他的弦外之音，稍加思索道：“師兄很真性情，很照顧我。”

    靖欽尊主拍拍他的頭，說：“你師兄我還不知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既然如此你幫為師養(yǎng)一只貓吧，那貓也是很頑皮，說不定和你能相處得很好呢?！?/br>
    什么東西，這跳躍的太大了吧！

    他是想裝裝白蓮花，結果要當鏟屎圣父了？不要啊，伺候貓主子感覺會很娘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