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并不友善，直到門被強行撞開，一群人擠了進來。而那群人的目標(biāo)，顯然是謝絲紜。謝絲紜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于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心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能性。或許是她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或許他們并不認(rèn)識，但毋庸置疑她一定是他們的目標(biāo)，而他們這么做的動機只有一個，也只會有一個。

    或者，人類的動機也基本只有一個，那就是利益。

    在她尚未想明白的時候，她就被里面的高個子拽了下來，然后嗡地一下，絲紜的世界天昏地暗。藜佰看著暈倒在高個子手里的絲紜，呼吸滯了一下，悄悄攥緊了手中的東西。

    誰知那人卻轉(zhuǎn)過頭來，不帶好意地說：“藜醫(yī)生，如果你想她能好好活著，就乖乖呆在那?！?/br>
    維蘭托此刻卻異常地安靜。他默默地蹲在床上，盯著下面的一群人。那群人似乎不怎么注意維蘭托的存在似的，或者有些人看向維蘭托，看到他的臉后又極快地收回視線。維蘭托表現(xiàn)得過于乖巧了，但藜佰卻隱約地察覺到維蘭托身上隱約的殺意。而那只維蘭托帶回來的貓隨了主人，也安靜地坐在原地。乍看之下，一人一貓竟有幾分相似。

    不同于藜佰猶豫的戒備，維蘭托的眼神在屋內(nèi)的每個人身上逡巡。似乎在記憶著一些什么。

    鬧劇很快平息下來，這群人在獄警到來之前把絲紜拖走。藜佰忽然很想抽根煙，他敲了敲自己后頸的芯片，能感覺到芯片微弱的感應(yīng)，里面?zhèn)鲗?dǎo)出他對這些人儲存的記憶。

    海鷹幫，G7區(qū)最強力的幫派之一，吞并了惡蝮幫后成為G7的統(tǒng)領(lǐng)。G7的治安相對其他區(qū)域來說更好，但海鷹幫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且在吞并惡蝮幫后，海鷹幫繼承了一部分惡蝮的行事風(fēng)格，在暴力的基礎(chǔ)上加了陰狠，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而最近，G7和K8區(qū)因為爭奪某些東西而展開爭斗，最近的暴亂，根本上就是因這場持久的爭斗而起。

    藜佰起身后，嘆了口氣，望著已經(jīng)被砸爛掛在墻上的門。首先，他要把這扇門花錢修好，才能好好地等絲紜回來？

    至于她會不會回來？但愿吧。藜佰的心里隱隱有著不安，但與此同時，他也告訴自己，這只是意識上的擔(dān)憂，并不是真實的……但如果是潛意識發(fā)酵而成的直覺呢？他敲開微型電腦的控制儀，暫時封閉住了自己多巴胺腦域的活躍度，終于才稍微平靜下來。

    但愿絲紜帶上了他之前為她準(zhǔn)備的東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絲紜再次醒來后，腦子昏沉。她倒在冰涼的地面上，緩緩移動著手臂，感受著自己的四肢從無知覺到血液回流的冰涼和酥麻。她雖然感覺到了危險，卻只想著先恢復(fù)自己的行為能力。

    但很快地，她的頭被踩著按回了地上的水洼里。腥臭的氣味涌進絲紜鼻腔，一聲沒有出口的“cao”又硬生生地被水洼里的水嗆了回去。絲紜的手胡亂地抓撓著，又被踩到地上，但那人并沒有太用力。

    絲紜就這么頭昏腦脹地被壓制了一會，對方才終于松開手，讓她慢騰騰地爬起來。絲紜手腳并用蹲在地上，抱著頭。臟水從她的發(fā)梢凝結(jié)成水滴落下來，她撩了一把頭發(fā)，一雙眼睛發(fā)紅，看著那個剛剛把她踩在腳下的人。就是那個把她拽下來的瘦高個子。

    然后她的視線轉(zhuǎn)向坐在房間正中央的人，海鷹幫幫主。別人就叫他海鷹，絲紜也肯定聽過，只是她實在沒有預(yù)料到，她的出場會這么狼狽，她被絕對地壓制住了，而她無能為力。

    “我有一件事情要讓你做?！昂ｚ椨兄粋€明顯的鷹鉤鼻，勾到有些過分，皮膚偏黑，兩邊臉頰凹陷下去，眼睛卻又大得驚人，給以人的感覺真的像是某種鳥類。

    如果絲紜應(yīng)承了這件事情，那么別人就會默認(rèn)她是海鷹幫的。

    單從G7角度來說，加入本區(qū)域的幫派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此刻G7和K8的爭奪正熱，絲紜本能地想拒絕。但她一出口，發(fā)出的是喉嚨被撕裂般的聲音。干涸而沙啞。她一下就意識到自己被灌入了什么東西。而長期的暈厥并不是因為她被重擊，而是灌入這種東西的后遺癥。她捂著自己的喉嚨，盡力去記憶這種東西的味道。海鷹盯著她說：“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br>
    絲紜艱難地問：“為什么？“為什么是她？

    隨即，幾個物件就被丟在了她的身邊。絲紜定睛一看，是仿生機械假肢。有手有腳，似乎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你是個值得長期合作的人，所以修好它，證明你值得被留下來?！?/br>
    “……這是仿生假肢，“絲紜斟酌了一下言辭，”我需要知道它們的主人，還有它們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才能修……“

    海鷹質(zhì)疑地望著她，絲紜淡漠地回望，“……否則以我的能力，辦不到。仿生假肢需要確保假肢和主人有足夠的適配性，還需要一些醫(yī)學(xué)知識?！　?/br>
    事實上，她基本沒有接觸過仿生假肢。如果是維蘭托在身邊，她的把握會更大。但此刻把維蘭托叫來說不定只會鬧出更大的亂子。

    絲紜雖然腦袋還是有點嗡嗡響，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還是有的。

    就這么僵持了一會，海鷹還是松了口：“你們帶她進去。“

    幾個人押著絲紜進了另外一個屋。一進屋，絲紜立刻就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還有血的腥味。她嗆咳了幾聲，敏銳地察覺到這屋內(nèi)的氣味還殘留著一些和她喉嚨內(nèi)相似的氣息，立刻就意識到屋里那個人或許使用過相似的藥物，而這藥物是……

    屋內(nèi)的人躺在床上，手腳都已經(jīng)被廢除。但還算有幾分姿色。這姿色雖然比不上藜佰或者維蘭托，也算是監(jiān)獄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美貌。

    在監(jiān)獄這種無論是誰的長相都能隨時刷新絲紜世界觀下限的地方，面前這個人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只是更為明顯的是，這個人的面容已經(jīng)相當(dāng)蒼白，身軀瘦得可見肋骨，一幅癮君子的模樣。再搭配上已經(jīng)被拆卸下來的手腳，讓絲紜想到了一個詞：“人彘”。

    人彘……絲紜忽然想起來了，自己被喂下的藥到底是什么，是一種能刺激腦神經(jīng)和腦芯片上癮的東西，一種專門用來刺激大腦多巴胺區(qū)域的電子毒品，只不過是以藥物的形式輔助喂送。

    這東西如果大劑量服用，只會過量刺激大腦造成精神殘疾。但相比于傳統(tǒng)毒品的致幻性，這種藥品的特性是可以通過電子產(chǎn)品和代碼控制。一般來說，這種毒品只通過內(nèi)外網(wǎng)的電子網(wǎng)路傳播，多見于大型數(shù)碼催眠。但在監(jiān)獄這種基本不通網(wǎng)的地方，必須借助藥物。

    而這種東西的俗稱，就叫“人彘”。好毒的東西。絲紜感覺自己后背要被冷汗浸濕了，她知道這種東西能讓人變成精神上的殘疾為人所用，而仿生手腳的拆分也只不過能讓人變成rou體上的殘廢而已。

    而她面前的這個“人”，無疑已經(jīng)被從精神和rou體上徹徹底底地拆解了一番。而自己腦域內(nèi)的“人彘”還沒有發(fā)生作用，可能也只是因為自己完全沒有啟動腦域被封鎖的芯片，所以僥幸逃過一劫。但這一天遲早要到來的。

    她走到那人面前，拿過已經(jīng)快要廢止的機械手腳，仔細觀察了一番。很明顯，這種機械手腳被暴力拆卸過，結(jié)合面前這人狼狽的模樣，絲紜的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想。

    面前這人是個衣不蔽體的雙性人，稍微一窺探就能看到他顯然被按口味改造過的身體。再結(jié)合仿生手腳顯然是被暴力損壞的痕跡，這也許只是一場簡單的暴力性愛，只不過暴力過頭了。

    單純的機械損耗她還是有能力修復(fù)的，再配合一些仿生皮膚的修復(fù)，不多時就能修復(fù)如初。她跟海鷹說需要看看是否適配，想接觸仿生假肢的主人，也只不過是想多知道一點信息。

    而這信息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活下去嗎？

    絲紜的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了一絲弧度。自從意識到她被灌下了電子毒品后她的心跳就很快，不，是一直都跳得很快，自從在地上醒來之后，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稍微平息的趨勢。她不可能讓電子毒品侵占自己的大腦，人類就依靠著這點多巴胺的分泌活著。人為促進多巴胺的分泌已經(jīng)被用于醫(yī)療領(lǐng)域，但她更享受那種多巴胺隨機分泌的感覺。

    就像此刻。

    活著，不就是為了享受未知嗎？

    如果多巴胺和腎上腺素系統(tǒng)被電子毒品cao控和破壞，快感闕值只會越來越高，那個時候人只會越來越不知滿足，會失控。而她享受的是徘徊在失控邊緣掌控的快感，不是失控。

    “你好，我叫斯。”絲紜拿著機械假肢，對已經(jīng)幾乎雙目無神的人彘笑得真誠。

    人彘的雙眼掙扎著恢復(fù)了一些神采，也本能地勾起一個狼狽至極的笑容：“……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