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無窮的非洲熱帶草原上，這片土地的濕潤季風遲遲未到，野風吹過河流干枯的河床，土地裂開無數條不規(guī)則的裂縫。東野賜看到身前一個黑人小女孩蹲在地上，她的脖子上掛了一串古銅色的流蘇項鏈，中間鑲嵌了顆血紅色寶石。她顯然饑餓了很久，軀干凸起一根根骨頭，腦袋比極度消瘦的身體還大，幾只禿鷲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禿鷲食尸，只等這女孩咽氣，他們就一擁而上。

    東野賜連忙上前，趕走了那些禿鷲，接著他立刻拿出營養(yǎng)液喂給那個小女孩。禿鷲并沒有飛遠，只是撲騰了幾下，停在枯樹的枝丫上對她啼叫著，“嘶嘶”猛禽聲音跟烈風一起吹來，聽上去跟催命的鈴聲一般。

    “沒用的，你救不了她?！?/br>
    洛昆冷漠的聲音飄飄忽忽，身影慢慢浮現在東野賜的面前。他幽綠色的眼眸低垂，默默注視著眼前荒涼的景色，銀發(fā)劉海在臉龐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

    “就算禿鷲不吃她，遲早有其他人會吃了她，被野獸猛禽吃掉，是最簡單回歸自然的方法?！?/br>
    洛昆蹲下身，握住了東野賜的手腕，他感到手腕處一陣冰涼，然后洛昆緩緩松開了他抱著小女孩的手，同時眼角滑落出一滴眼淚，低聲說道：“人，會更殘忍的，不要這么做?！?/br>
    禿鷲群一擁而上，黑壓壓地一片壓過來，強行奪走了他手上的小女孩，在半空中用尖喙撕開了那具瘦弱的身體。

    “不……不要……”東野賜大喊。

    草原似乎下雨了，一滴滴血紅色的血打在他們的臉上，東野賜朝半空中伸出手，只抓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串古銅色項鏈，紅寶石愈加亮眼，仿佛吸收那具身體全部的鮮血，才能呈現這么完美的紅色。東野賜握著項鏈，腳步蹣跚站立不穩(wěn)，不由自主朝地上跌去——

    “東野先生！還好嗎？”

    李高登出現在身前，攙扶起了他，天地頓時倒著轉了個面，隨著東野賜慢慢睜開眼睛，周遭的一切像碎片般解體飛去，等到他完全睜開眼時，他們已經不在非洲大草原，而是回到了病房的床上。李高登的臉龐出現在在頭頂，他正緊張地看著自己。

    “又做噩夢了？”李高登微微皺著眉，擔心地問。

    自從手術后，這些日子東野賜總是循環(huán)做著那個夢，非洲草原、小女孩、禿鷲還有洛昆，他們總是會出現夢中，像放映電影似的一遍遍在眼前重現。

    李高登支支吾吾地說：“剛剛你一直在叫Ro……要聯系他嗎？”

    東野賜按著頭，“不用了，如果他想找我，會主動聯系我的，像我上次那樣強行打去電話，說到底還是太冒犯了。”

    看著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李高登按捺下了想過問的心情，從病床邊的椅子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時說：“之前我沒有察覺到你們的關系，對不起，但是如果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的話，還是說清楚好?！?/br>
    “其實雙方都很清楚，特別是像他這種聰明人，根本不用說……我們走的是南轅北轍的道路，是不可能交匯的。”

    “可你看上去卻很悲傷，也沒真的跟他斷了聯系，為什么？”李高登盯著他低垂的眼睛側面，不服氣地追問道。

    “對了，鐵游一定也在他那邊，如果他想說，會通知我們的，你別急?！?/br>
    東野賜喝了一口熱水，強行叉開了這個話題，隨后低著頭，陷入了沉默，長發(fā)從耳邊垂下，遮住了他的側臉。

    隔著那層烏黑的發(fā)簾，這回換李高登尷尬了，　兩只手抓著褲子，隨便說了幾句話緩解氣氛，“看上去東野先生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什么時候能跟我說說就好了?！?/br>
    他低低的聲音從發(fā)簾后傳來，“每個人都有跟表面不同的一部分，而跟別人深交，就是把自己真實的一面暴露給別人，至于能不能接受，則是對方的事了。”

    “那我的內心，好的壞的，你都知道了吧。”

    又是一陣沉默，李高登盯了一會病床被單上白色的褶子，干脆伸出手掀開了東野賜的頭發(fā)，替他攏到了耳后，不依不撓地問：“你很失望嗎？那天，你寧愿和鄴辰說要去冒險，也不想和我說實話嗎？就這么想當這個英雄，讓我捧著你的骨灰回日本，交給你的爸爸mama嗎？”

    “不是，為什么現在是你在生氣？”

    東野賜驚訝地轉過頭，看著他的臉，因為著急臉上的肌rou微微發(fā)抖，不由笑了起來，“不撒謊的話，是有點。”

    說著，東野賜的手從被單中伸出，握住了李高登的手，接著他說道：“一開始的話，我也想去質問你為什么要做這么殘忍的事。但我馬上就想明白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把控不了鐵游，把握不住事態(tài)的發(fā)展，更何況還有洛昆參與，已經不是簡單的復仇了?！?/br>
    “在你眼里，我很蠢吧，不像洛昆先生那樣，什么都盡在掌握之中。”

    “沒有，他是他，你是你，為什么非要比較呢？”

    李高登一愣，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會主動說到洛昆，一時語無倫次，“看上去我現在好像很奇怪，之前沒注意到，但是真的和你關系很好，你也很清楚他的事……”

    “別說他了?！睎|野賜微笑著打斷了他，說到了另一個話題，“上次學校的case，不能再拖了，再拖都換事務所了，等我傷好就啟程去鄉(xiāng)下，大概要等年后了，沒意見吧?！?/br>
    “年后太快了！多養(yǎng)段時間吧，你的傷能好這么快嗎？”

    東野賜笑著敲了敲他的額頭，像他一貫以來溫柔地呵斥道：“小高總！我建議你回去翻翻任務書，也不瞧時間節(jié)點都過了多少了，要是想道歉，就加班加點把圖趕出來先，要是我是你上設計課的老師，再不交圖你這都掛科了?！?/br>
    “大師！有你在這，一周就能做完一個case，怕什么？”

    “什么大師？甲方糊弄大師？”

    看上去很奇怪的東野賜，常常被事務所的人開玩笑叫做大師，李高登偶爾也會和他們一起起哄叫，于是他順著東野賜繼續(xù)開起了玩笑，“要說糊弄，沒人比東野先生更會糊弄，明明是個日本人，偏偏這么會說，業(yè)主一進門就開始端茶，那個鞠躬都九十度了……”

    東野賜不甘示弱，“要說大師，難道不是小高總嗎？坐一天什么圖都有了，這不是建筑，簡直是玄學?！?/br>
    正當兩人互相調侃著對方時，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應聲進來的居然是蕭鄴辰。

    “鄴辰，你不是回去了嗎？”李高登問。

    “有些急事，我又被叫回來了?！笔掄挸竭B公文包都沒放下，徑直走到李高登面前，認真地說，“你哥醒了?！?/br>
    李高登立馬心提了起來，問道：“他交代了嗎？”

    蕭鄴辰搖了搖頭，“不，他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