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有了秋涼之后的海邊似乎也變得清冷起來,俯瞰下去,整個海灣都是寧靜空曠的。深色的潮水將金色的沙灘熨得細致而平整。 梁以庭正在二樓書房通電話。 “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么久了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梁先生,勞倫斯醫(yī)生太難請了。我們、我們勸也勸了,錢也給了——” “給了多少?我說過,這方面不要吝嗇?!?/br> “我們開的數(shù)字,都快夠建一間醫(yī)院了!” 梁以庭不動聲色地靜默了片刻,他沒掛電話,那頭也不敢先掛。 女管家這時候敲了敲門。 “進來?!?/br> “梁先生,這是今天的報紙和信件?!彼龑|西整齊擺放好之后,便自動退出房間。 那報紙之上又是一個同樣的信封。 梁以庭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無意識地拿起那個信封,在手上掂了掂,似乎不像是之前裝有照片的質(zhì)感。 “梁先生?!彪娫捘嵌顺雎曁嵝?。 梁以庭對這一系列信件早已喪失興趣,便隨手丟在了一邊。他對電話那頭說道:“這件事,你聯(lián)系阿七去辦,他知道該怎么做?!?/br> 果然不出三天,阿七在電話里告訴他,一切都辦好了。 其中過程梁以庭并未細察,但多少知道些手段。 阿七問道:“梁先生是親自去趟意大利,還是想要把勞倫斯醫(yī)生也直接‘請過來’?” 梁以庭想了想,道:“說到底也是我們有求于人,多少要有些誠意,還是親自登門拜訪吧。” 當天他便又去了李文嘉住處。 天色將晚,客廳燈光下,李文嘉捧著靖云的課本,陪同他背誦課文。 靖云背得卡住,恩呀了半天沒有下文,他便字正腔圓、富有情感地將下一句念誦出來。 干凈柔和的嗓音,在靜謐的傍晚仿佛有一種魔力,穿透了時光,回到了他的青蔥年代。 與梁以庭在一起時,也共同做過功課,一起背誦過課文。 天臺上透過廣闊的玻璃窗,能望見漫天星辰。墨藍色幽靜的天幕下,他們在溫暖的被褥間玩玩鬧鬧地寫作業(yè),你一言我一語,斷斷續(xù)續(xù)地背著“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這幾乎是最容易背的一篇了,記憶之中,它永遠帶有一種樂律,美麗而繾綣,縈繞在玻璃窗外的星空之上、墨藍色的天幕之中,一同烙在了記憶深處。 梁以庭倚靠在不遠處的沙發(fā)扶手邊沿,不知看了多久,與他視線交匯,碰撞在一起。 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他還會記得嗎。 李文嘉合上課本,對靖云說道:“明天早上再鞏固一下,今天早點休息吧?!?/br> 面向梁以庭時,他只是點頭招呼了一下,而后幫靖云拿了換洗衣物,帶去浴室洗澡。 靖云洗著澡,問道:“爸爸,你和梁叔叔吵架了?” 李文嘉幫他擦背的手停頓了一下,“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就是感覺得到啊。” “……” “不管怎么樣,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爸爸。雖然梁叔叔能給我簽名,但是,但是簽名也代表不了什么。” 李文嘉笑了笑:“我們沒有吵架,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br> “喔?!本冈票悴辉僬f話了。 哄他上床入睡之后,時間也已經(jīng)不早了。唯一的外人張媽已步入老年,她遵循著老年人的生活習(xí)慣,早已回到偏房睡覺。 李文嘉沖洗完一個澡,穿著睡衣走出來。 梁以庭仍舊在客廳沙發(fā)里看電視,扭頭望向他。 仿佛帶著朦朧的霧氣,他走向他,只是一個無法避免的步驟,他慢慢抽開衣帶。 梁以庭看著他,一時毫無反應(yīng),像是被迷惑了。 李文嘉驀地將衣服完整脫下,修長雪白的身體,微微傾過去,仿佛在逼視,絹絲般的黑發(fā),琉璃色的眼睛,華麗得讓人一陣暈眩。 一切將要發(fā)生的事都那么順理成章,就像按部就班完成工作一樣,他們很快擁吻在一起。 沙發(fā)上平整的織物凌亂起來,潔白赤裸的rou體在色彩鮮艷的織物中起伏,那雙修長潔凈的手愛撫著他的腰,慢慢往下,在他臀部停留。而后分明的指骨漸漸凸顯,將那兩團白rou揉捏得發(fā)紅。 李文嘉伏在他身上,閉著眼呻吟了一聲,因為過分的疼痛下意識地往前掙了一下,蹭過他胯下硬物。 梁以庭呼吸沉了沉,又按住了他的腰,將他往下推了些。 就這樣上下輕微地搖擺,他的整道背脊線條都透出yin靡。似乎是察覺出這樣的動作太過色情,李文嘉睜開眼睛。 梁以庭喉結(jié)滑動,說話聲音格外突兀:“今天不是非要做這種事。” “……” “我來是想和你說,這兩天準備一下,一起去意大利吧,醫(yī)生確定了?!?/br> 李文嘉止住動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梁以庭與他對視著,又道:“你前兩天還在生病,身體大概也不合適,不過……” 他在他臀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微翹的嘴角漾出誘惑氣息:“它被你弄得起來了,像剛才那樣,弄到它射出來,我不進去?!?/br> 李文嘉略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平息。他感知到了他的惡趣味,雖不喜歡,但不是實質(zhì)性的交合總要好些。 停頓片刻之后微微撐起身,將會陰緊貼著他性器,緩慢而用力地前后摩擦,幾下之后就有體液染濕了交匯處。 維持著這個姿勢一邊動作一邊被拉下去斷斷續(xù)續(xù)地接吻,然而動了很久,抵在他私處的硬杵絲毫沒有發(fā)泄的意思,反而更加硬挺。這樣的方式仿佛是隔靴搔癢,毫無用處。 沒過多久就感覺到累,李文嘉直起身體,直接跪坐到他腰兩側(cè),將他性器嵌入臀縫,夾緊了臀瓣。 他的手指撐在他胸口,一邊挺動腰身,一邊看著他。在沒完沒了的動作中,一點一點地撫摸過去,最后撫摸到梁以庭的臉。 而片刻之后,他的手指移到他脖頸間,驟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這樣的動作太過放肆,或許下一刻就會被他掀下去。 不過最后卻沒有。大概是因為,他實在不像是能夠真正掐死他的。 李文嘉一點一點地收緊手指,那根硬熱的事物在他臀間勃然跳動了一下。 梁以庭望著他的目光里,有奇異的光,像是在繚繞的邪氣中怦然綻放了一朵花,致命的性感。 李文嘉深吸一口氣,扭動著臀部縮緊,連屈在他兩側(cè)的膝蓋都竭力并攏,幾秒過后,他松開手,股間有一股熱流沖出,漸漸地染濕整個臀部。他忽的痙攣了一下,前端在未受任何刺激的情況竟也淋漓地流出了汁。 梁以庭灼熱微潮的掌心忽的握住了他,李文嘉又是一陣戰(zhàn)栗,在他手指侍弄下射得一滴不剩。 ………… …… 十一月米蘭,潮濕的西風(fēng)從海洋吹來,醞釀成空中綿密的細雨,灑落在人群穿流的繁華街道。 距離米蘭四十多公里,有一座始建于1568年的私人莊園,文藝復(fù)興風(fēng)格的建筑帶著古早的氣息,風(fēng)格與內(nèi)部家居統(tǒng)一,華麗的吊燈、猩紅色天鵝絨窗簾,中世紀油畫……陽臺朝向科莫湖,此時雨水飄入湖面,泛起絲絲漣漪,有灰色的水鳥低低徘徊,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迷迭香氣味。 所有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 這座莊園在被包下之后就沒有閑雜人等,只有勞倫斯醫(yī)生、管家、廚師以及阿七為首的幾個保鏢。 梁以庭秉持著斯文的待客之道,將勞倫斯醫(yī)生“請”到這里小憩,手筆闊綽之至,也周到之至,因為他是真的非?!罢\懇”。 而勞倫斯醫(yī)生卻十分的桀驁,絲毫不領(lǐng)情,一見到他就氣勢洶洶,張牙舞爪,一頭半長金發(fā)亂飛,cao著口美式英語連珠炮似的破口大罵,一句話里四五個fuck。 梁以庭等他罵完,才平靜地回復(fù)了他話中提及內(nèi)容,“你的喬伊現(xiàn)在很好,我們只是另外給他安排了個旅游行程?!?/br> 與勞倫斯醫(yī)生如出一轍的標準美式口音,他笑了笑,又道:“不如現(xiàn)在讓他和你打個招呼?” 他叫來阿七,打開手機,屏幕里出現(xiàn)了個一頭紅色短發(fā)的可愛少年,能夠看見那邊陽光燦爛,少年的五官占滿屏幕,臉頰上有幾顆俏皮的雀斑。 “喬伊!”勞倫斯激動地大呼了一聲。 “嗨,勞倫斯!”少年亮出白牙,大笑道:“我是你的喬伊,我現(xiàn)在很好,正在火熱的海島度假!啊,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島,不過請不用擔(dān)心我,好好醫(yī)治梁先生的,唔,兒子?因為他實在是長得太漂亮了!一定要讓他好好地活下去喔!” “我們的目的一開始就很明確,并沒有惡意。”梁以庭把手機丟進他手里,“傭金已經(jīng)打了一半進你賬戶,結(jié)束之后付完整?!?/br> 行程漫長,靖云終于模模糊糊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又置身于陌生的環(huán)境。 “爸爸,我想和你一起睡?!彼麚碇蛔幼鹕?,聲音綿軟,神情落寞,沉浸在新環(huán)境所帶來的一絲對未知的恐懼惆悵中。 李文嘉還沒開口,梁以庭的面孔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里,“靖云的同學(xué)們也都和你一樣,需要和爸爸mama一起睡才能睡得著么?” 靖云被問得窘迫,小臉發(fā)紅低著頭,嘴硬地說:“才沒有!我只是、只是一時有點不適應(yīng)……” 環(huán)顧四周,華麗得不真實,就和住著吸血鬼的古老城堡一樣,讓他有點恐慌,當然,這點心思說出口很沒面子,在大人聽來也會很荒謬,沒什么好說的。 李文嘉半擁住他,沒有過多地附和梁以庭,也沒有直接答應(yīng)靖云的請求,夜晚的步驟無非如此,其實與先前也沒什么不同。 “爸爸的臥室就在你隔壁,晚上如果真的害怕,就按這個電鈴,我聽見了就會過來陪你?!崩钗募握壑辛苏f道,按下一個數(shù)字給他示意。 “好吧?!本冈瓢涯樎襁M被子,他欲言又止,卻最終不好意思再要求更多。 勞倫斯醫(yī)生抱臂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他們談?wù)摰貌畈欢啵艔椓藦椧陆亲哌^去。 李文嘉從床沿站起身,確認般出聲:“勞倫斯醫(yī)生?” 一邊說著,朝他伸出了右手。 勞倫斯掃他一眼,也將右手伸出,與他握了握。那手修長骨感,掌心有些粗糲,五指力道均勻,驟然握下去,重得讓人一時皺眉。 勞倫斯沒再看他,從上衣口袋中取出金絲邊眼鏡,朝靖云走過去,“這個孩子就是病人嗎?你的兒子?” “是的?!?/br> “聽說心臟也不太好?”他取出聽診器。 靖云看著這個金發(fā)碧眼的高大青年微微彎腰,將冰冷的金屬隔著睡衣貼到他的心臟位置,一動不動。 “心臟移植過……” 勞倫斯醫(yī)生頓了頓動作,哦了一聲。 李文嘉的英文真正交流起來還是非常生疏,他辨認著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地措辭道:“心臟目前為止一直沒什么問題,所以才能夠有精力想要幫他醫(yī)治兩性畸形。聽說您是這方面非常有權(quán)威的專家,請一定要想辦法幫我們,拜托了!” 勞倫斯收起聽診器,撫了把柔軟垂落的金發(fā):“等調(diào)整好時差,狀態(tài)恢復(fù)之后,還是要先去大醫(yī)院做一次全面檢查,確定心臟真的沒問題,我才會再做安排?!?/br> 勞倫斯醫(yī)生并未提及更多,但這番話還是讓李文嘉有了不安感,甚至是非常不吉利的,不好的預(yù)感。 空曠古老的房屋在人散去之后確實顯出孤寂與些許森然,即便壁爐里烈火燃燒,屋外細雨溫柔,但這些都極其陌生。 梁以庭與他并肩走下樓梯,在轉(zhuǎn)角要離開時,手指忽的被拉住了,他訝然望向他,嘴角噙了一絲笑意。 李文嘉的手卻是異常冰冷,“剛才勞倫斯說的話,我可能,好像沒有聽明白,你可以再翻譯一遍給我聽嗎?” “等調(diào)整好時差,休息夠了之后,帶靖云去醫(yī)院做全身檢查,沒問題了他會再制定治療方案?!绷阂酝マD(zhuǎn)成中文復(fù)述給他聽,又道:“這里交通挺方便,市中心就有大醫(yī)院,設(shè)備應(yīng)該都齊全,具體怎么安排你不用cao心?!?/br> 李文嘉沒有理睬他,逐字逐句地思考著他那句翻譯過來的話,幾乎到了神經(jīng)質(zhì)的地步,是要再三、反復(fù)地確認話中并沒有關(guān)于心臟不好這類的訊息。 勞倫斯醫(yī)生雖然有著滿腔怨憤,但在確認喬伊安全之后就平定了許多。 之后幾日的相處,能夠看出李文嘉是非常無害的類型,而那個孩子……漂亮并且令人心生憐憫。他居然也會心生憐憫,真是不可思議! 看在金錢的份上,他仰頭吐出煙圈,就別再糾結(jié)了。 莊園的大廚在身旁的花壇中采摘香料。他修長手指夾著煙,出聲詢問:“Hey,晚餐是什么?” 大廚報了一串菜名。勞倫斯遺憾地在鐵藝扶手上摁著煙頭,“我的喬伊,聽音樂喝啤酒按摩著長大的牛,滋味一定不錯,你卻品嘗不到了。該死!他們到底把你綁去了哪里!” 梁以庭開車載著李文嘉出了趟門,讓他去認一下附近的路線,包括確定好后續(xù)靖云治療的醫(yī)院所在位置。 “如果覺得無聊,你可以自己出來逛一下。”梁以庭說。 他是有事情做的,可以在莊園辦公,甚至趁機理一下在歐洲幾個近鄰國家零散投入的博彩業(yè)。而李文嘉除了陪伴靖云就無事可做,靖云又大部分時間在睡覺。 他很沉默,沉默得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摸不透、無法掌控。 或許只是想多了。 梁以庭停好車,撐開一把深灰色雨傘。 十度出頭的氣溫,他穿了Boss Sele的暗格紋大衣,垂順的衣角隨風(fēng)翻飛,Alexander Mcqueen別致的骷髏傘柄襯托著他修長的手指,潔白到刺目,有一種冷冽艷極的妖。 走在世界時尚之都的蒙特拿破侖大街,他如同T臺上直接走下來的時尚紳士,卻又帶有中世紀貴族的特質(zhì),瑰麗的烏發(fā),棱角分明的唇線,仿佛清冷倨傲的血族存活了百年時光重見天日。 李文嘉撐了一把同樣的傘,與他保持著一些距離慢慢走著,在尚未弄清他要來這里做什么之前,他被領(lǐng)進街邊一家店面。 跟進去還沒站定,那上了些年紀的裁縫就上前幫他脫掉外套,拿了軟尺開始比劃他的肩寬,梁以庭則坐在一旁翹著腿喝茶,托著腮笑盈盈地望著。 他似乎是游歷過歐洲各國,語言方面又一直是頗有天賦,因而還會些意大利語,與旁邊人能夠流利交談。李文嘉沉浸在思緒里,回憶年少時他鸚鵡學(xué)舌,模仿他給母親打電話時用的東北口音,惟妙惟肖,偏偏又一本正緊,讓他忍俊不禁。 想到這里,不由自主也彎起了唇角。 梁以庭的目光在那掠過的一眼之后,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兩人之后又去了百貨商店,在路過那一排排珠寶柜臺的時候,他甚至產(chǎn)生了想要買下一枚戒指,直接套進他無名指的沖動。那像是一種所有權(quán)的宣誓,也像是某種忐忑的具化,他想要一副那樣的枷鎖,能夠牢牢地圈住他。 理智讓他壓住了那股沖動,在珠寶柜臺旁的另一家柜臺停住了腳步。 李文嘉抬起頭掃了一圈,問道:“你要買香水?” 梁以庭沒什么表情地嗯了一聲。 柜員立刻拿出好幾款男士香水招待試香,“先生想要哪種風(fēng)格的?” 梁以庭把李文嘉一把拉了過來,“你過來選!” “我不用……” 梁以庭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會來買香水。他不用香水,但是人已經(jīng)站到了這里。 “讓你選你就選?!?/br> 李文嘉有點尷尬,便不再多說話,順著店員一種一種地聞過去,本只想著隨便買一款應(yīng)付了事,卻聞到了一股略微熟悉的,風(fēng)的味道。 他不記得在哪里聞到過類似的氣味,只記得這股味道裹挾了一種溫柔,寬廣而令人安定。抬起眼去看梁以庭,在這股淡淡的芬芳中,連他的眉目都仿佛脈脈流淌著溫存。 “風(fēng)之戀?”店員問道。 “嗯?!?/br> 梁以庭付完款,李文嘉把香水袋子遞給了他。 ………… 回去時天色已擦黑,空氣里繚繞著濃重的水霧,莊園門前維多利亞時期古老的煤氣燈已被點亮,投射下氤氳的光。 花紋繁復(fù)的沉重大門緩緩打開,門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管家拉緊韁繩,一輛馬車在他們前方停下。 有人替他們拉開車門,將汽車停去車庫,而他們換上了風(fēng)格古早的馬車,一路向著莊園內(nèi)的古堡緩緩駛?cè)ァ?/br> 古堡內(nèi)已是燈火通明,壁爐依舊燃著火,水晶吊燈光芒流轉(zhuǎn),大廳中央是一張鋪著潔白餐布的長桌,有人正擦拭著高腳杯陳列餐具。 靖云還在房間睡覺,李文嘉去看了看他,下樓之后吩咐廚房再做些清淡白粥,留著等靖云晚上醒來當宵夜。 寬廣的餐桌最終落座的也只是梁以庭、李文嘉以及勞倫斯醫(yī)生三人,桌上燭臺燃燒著三支蠟燭,穿著燕尾服的管家給他們分別倒上紅酒。梁以庭泰然自若,對于這樣的服務(wù)相當習(xí)慣,勞倫斯則沉浸在美食中,刀叉使得叮當作響,對食物格外滿意時會發(fā)出幾聲贊嘆。 李文嘉吃飯時全程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就如一個隱形人,刀子將牛排切開了一點,見當中未熟透,仍是一口都不碰,哪怕它是真的非常鮮美、與眾不同。 他簡單吃了幾口素食,便算是用完了晚餐,上樓休息去了。 夜晚并沒有其他消遣,他無事可做,從行李中翻出了本之前夾帶的閑書,在洗漱完畢之后躺著慢慢看。 大概是遠離市中心的緣故,窗外安靜極了,沒有霓虹燈之類的,夜如一潭死水,六七點鐘就已像深夜凌晨。 困意漸漸襲來時,他遵循著本能閉上了眼睛,連燈都懶得抬手去關(guān),累極了似的,沒過多久就陷入深度睡眠。 他做了一個夢,光腳踩在碎石錯落的淺灣,海水冰涼刺骨,是冬季暗沉的陰天。孤身一人,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沒有捷徑,也沒有人能幫他,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步都那么痛,還要往前走,為什么不能夠停下。 一望無際的海面,飄渺著濃重的霧,他終于望見前方有花團錦簇。打起精神,加快了腳步走上去,低頭剎那,卻發(fā)現(xiàn)那是口鑲滿鮮花的浮棺,當中靖云緊閉著雙目靜靜躺著。 李文嘉一個激靈坐起身,胸口合著的書滑落到地上,滿身虛汗大口喘息。 遠遠傳來鐘聲,他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時間,才剛過去三個小時。 夜晚,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窒息的安靜里,他伸手扶住額,讓十根指頭深深埋進發(fā)絲,夢與現(xiàn)實有點難以區(qū)分,他身上仍有冰涼刺骨的寒意,仿佛已經(jīng)走到盡頭,無路可走,所有一切都終結(jié)了,孤身一人、生無可戀。 門口驀地傳來兩聲敲門聲,李文嘉沒有出聲,那門便自己開了。 梁以庭穿著深色的絲緞睡衣,半干的頭發(fā)往后梳了,有些凌亂,他走到他身邊,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這么早不可能睡著?!?/br> 李文嘉掌心揉了一下眼,揉到些許水跡,他嘶嘶呼吸著,仿佛肺部得了惡疾,胸口有被利爪揪住般的陣陣沉痛。 隨后平靜地放下手,梁以庭靠近他,修長手指撫摸了他亂掉的頭發(fā),一股溫柔的馨香撲面而來,將他籠罩。 李文嘉鼻尖抽動了一下,微微抬起眼睫,梁以庭便俯身下來,捏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個吻。 那雙眼睛烏黑明亮,眼角微微挑著,綴了一粒多情而美艷的細小淚痣,仿佛珍而重之地脈脈將他望著,隨后他按了一下床頭電鈴,讓廚房送來了一份宵夜。 “我看你晚餐沒吃多少東西,沒睡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餓?!?/br> 李文嘉平緩下呼吸,腔膛內(nèi)臟的悶痛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不仁的沉墜和疲憊。 沒過多久,就有人送來精致食物,熱氣騰騰滴落著醬汁的rou排,點綴著新鮮檸檬和櫻桃番茄,外加一盤水果和兩杯清口香檳。 在很久以前,他內(nèi)心深處似乎期盼過類似的情景,來自于梁以庭瑣碎而不造作的溫柔,接下來,他們應(yīng)該會一邊喝酒吃東西,一邊親昵地聊會天,話題可以是課業(yè)同學(xué)間的瑣事,也可以是一些私密情話。 當然這一切從未發(fā)生,而現(xiàn)在,李文嘉對此也已喪失興趣,甚至是極度排斥。梁以庭的話語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rou體關(guān)系,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樣,其實才是最好的。他不想再更深入,不想再與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糾葛。 一開始就是這樣考慮的,不是嗎。 梁以庭切下一塊牛rou,將叉子遞到他唇邊,說道:“這次做的是全熟的?!?/br> 李文嘉從他手里拿過叉子,“我自己來就可以?!币履菈K牛rou吃了,又低頭慢慢切塊。 梁以庭端起香檳喝了一口,站起身去落地窗邊望那寒潭一樣的夜色。 李文嘉吃了幾口,含糊問道:“需要我刷牙嗎?” “嗯?” 李文嘉沒再重復(fù),將不想再吃的食物放在一旁,起身去衛(wèi)生間清潔。 梁以庭一個人站了會兒,拿起他用過的叉子,在那剩下的水果盤中叉了塊蜜瓜吃。 不知過了多久,李文嘉光著腳從衛(wèi)生間走出,渾身冒著水汽,徑直走到了他跟前。 梁以庭看了他一會兒,終究是沒能忍過多久,直接將他推到床上,合身壓了下去。 他的手自他下擺伸進去,一邊愛撫過他每一寸肌膚,一邊將那半遮半掩的浴袍徹底解開。柔軟的唇有力地吻上了他的,靈活舌頭深入進去,與他糾纏。 兩具身體赤裸的部分緊密相貼,反復(fù)廝磨著,一股火苗在漸漸燃燒,夾雜著些許痛苦與萬分快意。 李文嘉被吻得透不過氣,鼻息間盡是那股陌生又熟悉的香水氣味,每個毛孔都張開了,腿間事物被握住taonong的時候,久違的快感讓他頭皮都發(fā)麻,屈起雙腿在床單上難耐地摩擦,幾乎立刻就要泄出來。 或許身體在這方面真的是有些毛病,不然不可能這么快就…… 李文嘉喘息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寶貝兒……”梁以庭將那一把黏膩精水往他股間蹭,咬了咬他耳朵,低聲道:“你想要了,是不是?” 他又低下頭去啃咬他胸口,李文嘉“啊……”地呻吟出聲。 梁以庭吮著他乳尖,挑著濕液的手指慢慢埋入他體內(nèi)。 “嗯啊……”快感充斥了每一個毛孔,他的下身又再次昂揚起來,泛著濕亮的水光。 竭力隱忍著呻吟,卻又無法抹去rou體的歡愉,纏綿交融所帶來的滿足是一種無以倫比的體驗,就像七魂六魄被打散了,混入了他的,重新組合排列,他變得更多、更為充實,而梁以庭在他的靈魂里面,緊緊地結(jié)合,成為了一部分,能感知到他的一切,他不孤單了。 三根手指插入到指根末端,李文嘉斷斷續(xù)續(xù)呻吟著,待他不再動作時睜開眼望著他,嘴唇輕輕翕合了一下,下一刻,那手指猛然抽動,在他xue內(nèi)快速進出,微微屈起的食指關(guān)節(jié)反復(fù)摩擦過內(nèi)部敏感的那點。 李文嘉瞬間挺了下腰,再也無法忍耐的呻吟沖破喉嚨。 “嗯?。““ ?、哈啊……” “舒服么?” “嗯……啊哈……” “告訴我?!?/br> “我、要……啊……”他話都說不完整,腳趾蜷縮,猛地抬起臀部,迎合他的抽插。 梁以庭驀地抽出手指,換了胯下硬得發(fā)疼的性器,直捅入他潮濕甬道,身體前傾,全部楔入。 李文嘉一陣戰(zhàn)栗,抱住他肩膀,雙腿抬起勾纏到他腰際,隨著沖撞上下起伏,呻吟時輕時重,浪蕩中帶著氣短低媚的嬌聲。氣息交纏間充斥著溫柔繾綣的味道,甚至讓他忘記了他究竟是誰,尋找著他的唇索吻。 梁以庭緩了緩下身動作,李文嘉緊閉著眼睛,沉浸在與他的親吻中,手指劃過他的脊背,去感受他每一寸肌理。 “……再、再進來?!彼裨谒募珙^,身體隨著接下來的動作一顫,是梁以庭重新插了進去,完完整整地填滿了他。 “不要出去……”嗓音染了微微的哭腔,他的聲音越發(fā)的微弱:“……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 “不要那樣對我……” 梁以庭要瘋了,一瞬間臟話和情話一句都說不出口,只將人狠狠地推了下去,拉開他雙腿,挺腰不斷沖撞。 李文嘉幾乎被他頂出床沿,身體泛著紅暈,連眼角都紅了。他的手半遮了面孔,在高潮來臨時感覺到了些許潮意。 梁以庭的身影漸漸又清晰了,仍在不斷進犯,李文嘉喘息著,在神智略微清明的時候,停止了無法自控的情緒,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迎合搖擺,眼神渙散地望著他。 “……你讓我,病入膏肓。”他喃喃道。 整個房內(nèi)都充斥了毫無顧忌的yin靡聲音,交歡時的rou擊聲,黏膩的水聲和兩個男人變態(tài)的呻吟喘息。 這景象比幻想中吸血鬼出沒吸食人血的景象更要恐怖千百倍。 人的肢體可以扭曲到這種地步,他的……他的父親,比魔物更妖嬈。 靖云縮在門后,整個身體因這一幕而僵住,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父親,美麗到恐怖。 如鏡面般的巨大落地窗,反射著兩人激烈交歡的景象,梁以庭也是一張魅惑到極致的面孔,后背浮凸著肌理輪廓,收窄的腰間纏著兩條潔白勻稱的腿,腳趾痙攣般蜷縮。他鉗著父親的腰,用力挺胯擺動,熟悉的嗓音轉(zhuǎn)化成極為陌生的呻吟,既痛苦,又像是極致的歡愉,探出床沿的身體微微后仰,胸部被迫高高挺起,那兩點平坦細小的東西此刻紅艷發(fā)腫,泛著濕潤水光,梁以庭伸出一手,像對待女人般玩弄揪扯著它,而后俯身將那一點含入口中。 片刻之后,他將人整個拉了起來,李文嘉便順勢落入他懷中,雙臂環(huán)住他頸項,四肢完全地纏在了他身上。 看到他正臉的一剎那,靖云覺得自己的心臟不再工作了,要整個從喉嚨里跳出來。 兩人之間似乎又說了些什么。 李文嘉閉著眼睛,臉貼著他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起伏,秀長的雙眉微微蹙起,十指掐入他肩背皮rou,劃出幾道血痕。他仿佛在遭受某種酷刑,而逸出口的呻吟卻分明是欲仙欲死,完全沉溺其中。 那張臉染著瀲滟春色,眉目細致漆黑,雙唇紅潤飽滿,美好仿若三月紅櫻,背后落地窗的鏡面倒影中卻是另一幅猙獰至極的丑惡景象,流暢的脊背一路往下,雪白雙臀間,屬于男性的那件丑陋粗硬的東西不斷在他那個小口進出,而那里本該是用來…… 靖云極輕極輕地后退幾步,靜止的心跳重新跳了一下,他強忍著某種不適,連走帶爬地回到自己房間,用力關(guān)上房門。 靜謐之中,他忽的干嘔了一聲,覺得自己或許就要死了。 如同天生就厭惡的某些氣味或者食物一樣,從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開始,靖云對他產(chǎn)生的就全是負面情緒。 雖然后續(xù)克制過這種情緒,但有時候直覺卻那么準。人本能所厭惡的,往往正是與自身所相克的。 這個男人是他的天敵,他的存在就是蠶食、侵蝕他所擁有的一切。而他的一切,只有父親而已……他就是那樣,魔鬼般兇狠骯臟地吞噬著他的唯一。 幾天的休息,靖云已經(jīng)睡夠了,身體檢查的事宜也被安排在近幾日,他無法逃避。 催眠著自己夜晚所見的都是夢,但對梁以庭的厭惡,卻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周圍環(huán)境陌生,這是他第一次出國,變得沉默寡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李文嘉體貼的安撫也只是出于他怕生的緣故。 陌生的語言、迥異的金發(fā)碧眼、冰冷的儀器、未知的病情…… 他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沉悶、緩慢,他的手指冰冷,一動不動,任人處置。 細雨在傍晚時分停歇,剔透的雨珠從潔白花瓣上滑落,滾入泥土,帶出植被芬芳。 莊園很大,坐著馬車慢慢溜達一圈也有些趣味在其中,這里有湖水和山坡,以及錯落的歐洲古建和一片盛極的馬蹄蓮花海,能夠平靜地消磨一些將晚不晚的時光。 那片花海一眼望去盡是細膩的潔白,摻雜著鮮嫩綠意,好似能嗅到久違的春天氣息。 馬車于是漸漸停下。 精心打理過的花叢,綴著清透雨滴,每一張花瓣都像白瓷般滑膩細致,靖云小心翼翼地踩在泥土里,伸手去觸摸。 梁以庭扶著一朵花,摩挲了一下花瓣:“喜歡的話,采些回去裝在花瓶里?!?/br> 李文嘉沒有動作。 梁以庭笑了笑,直接將手下那支摘了下來。 “本就是種來取悅?cè)说臇|西,開在哪里都一樣?!彼痔袅碎_得格外鮮嫩的摘滿了整一束,最后把那束花遞給了李文嘉。 李文嘉捧了一束馬蹄蓮,就那么站在點綴著煙霞的蒼茫暮色中等待,與花海和天空融為了一體,是一幅絢爛而靜謐的油畫。 梁以庭看著他。 李文嘉本只是幫他拿著這些花,而在他的目光中卻忽的感覺到了不自在。 “這些花在你手里,才算沒白開?!?/br> 李文嘉驀地抬起臉看了他一眼。一時間匪夷所思的安靜…… 靖云這時朝他們走了過來,李文嘉剛要朝他伸手,他卻已然從二人之間穿過,上了馬車。 不管想不想接受,這束花最終還是被插進了李文嘉床頭的花瓶中,既沒擺在客廳,也沒放在梁以庭那里。 深夜他從靖云房間走出來,梁以庭已經(jīng)在他臥室等候,一手舉著高腳杯,一手擺弄著從花瓶中抽出的一朵花,似乎陶醉于那經(jīng)久不散的鮮活氣息。 歡愛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從接吻開始,梁以庭脫去他衣物,將杯中紅酒灑了一些在他胸口。 當李文嘉因這不適的冰涼而皺眉時,他俯身下去,將溫暖柔軟的唇覆了上去,慢條斯理地一點一點舔吻。 他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他的腰,又往下愛撫揉捏他的臀,唇從胸口吻到腹部,又回到上面那兩點殷紅,不住地吮吸啃咬著他的rutou,直將那兩粒東西吸得通紅漲大水光漣漣。 李文嘉的胸已不由自主挺了起來,喘息也有些重了,梁以庭直起身,卻是沒有進一步動作。他拾起枕邊的花,玩鬧般心不在焉地將花朵按在了他胸口乳尖上,那潔白的花碗似的倒扣在上面,將整顆紅腫的乳珠包裹了起來,當中嫩軟的蕊芽直戳在了那殷紅的中心。 李文嘉低低呻吟了一聲,梁以庭執(zhí)著花莖,又輕輕旋轉(zhuǎn)著往里按了一下,那根細蕊開始不停地輕撓刺激著他最敏感的地方。 花朵在他手里反復(fù)戳刺的動作令人聯(lián)想到下身交合的yin靡下流,李文嘉被刮搔得奇癢難忍,又無比渴望,在梁以庭低下頭來要親吻他時,他從他手中奪過了那支花,一把扔在了地上,“別用這個?!?/br> 梁以庭吻上他的唇,同時手指狠狠在那一點上掐了一把,引來身下人一聲沉悶的痛呼。 靖云驟然在黑暗中睜開眼,他仿佛聽到了。 事實上,晚上根本就沒有睡著,李文嘉離開的動靜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已經(jīng)不需要仔細分辨、甚至不需要真的聽到什么,他都能確定他的父親半夜三更離開是要去做什么。 靖云用被子蒙上頭,感覺到一種恐懼。 那黏膩婉轉(zhuǎn)的呻吟,莫名其妙的,給他的感覺既不是色情,也不是身臨其境的羞恥,而是恐懼。 大概已近凌晨,門口終于傳來輕輕的開門聲。 靖云閉著眼睛,裝作一直熟睡的樣子,身旁被褥隨之沉了沉,一股濃重的沐浴液香氣混合了溫?zé)崴蓖亲永镢@。 是要掩蓋什么氣味才又洗了澡吧。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翻過身,避開了那股味道。 李文嘉生怕吵醒了他會被發(fā)現(xiàn)什么,動作都小心翼翼,靖云一翻身,他更是往旁邊挪了一點,身體也微微蜷縮了起來。 他不確信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殘留有梁以庭的味道,那瓶香水似乎有奇異的魔力,在對方用過之后的每一次歡愛都格外纏綿激烈,甚至?xí)屗e以為自己是真的愛瘋了他。梁以庭或許也覺察到了,所以每次做之前都會用。 靖云的體檢報告很快就出來了。 滿懷期待出國想幫他治病,結(jié)果卻并不盡如人意,心臟雖然暫時沒有問題,但在提及還想為他動手術(shù)矯正兩性畸形時,卻遭到醫(yī)院方面醫(yī)生的強烈反對,大意是因為心臟問題孩子最基本的身體狀況都無法確保穩(wěn)定,這樣的情況下還想再給他安排大手術(shù)是冒失而不負責(zé)任的行為。 “能保證這孩子心臟健康已經(jīng)非常不易,貿(mào)然進行這樣的手術(shù),不能保證不會發(fā)生連鎖反應(yīng)出現(xiàn)其他意外。如果兩性畸形并沒有嚴重到非做手術(shù)不可,還是建議采取保守治療?!贬t(yī)生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從醫(yī)院回去之后氣氛比較沉悶,勞倫斯醫(yī)生叼著煙站在門口看靖云的心臟彩超和心電圖,吐著煙圈說道:“原來心臟移植手術(shù)都還沒滿半年么?!?/br> “……” 心電圖上有幾個提前出現(xiàn)的異位搏動,他并非這方面專家,只搖搖頭:“其實很多雙性患者沒動手術(shù)也過得好好的,一定要動手術(shù)的話我建議至少三年以后?!?/br> “……” 勞倫斯把材料袋子交還到李文嘉手里。 李文嘉顯然是心情差到了極致,雖然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能體會得到。 勞倫斯拂了把頭發(fā),本只想言盡于此一走了之,但最終卻道:“看在喬伊心情不錯以及你們那一半定金的份上,我會繼續(xù)幫他治療,這方面出現(xiàn)什么問題可以直接聯(lián)系我?!?/br> “謝謝?!?/br> 金發(fā)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回憶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氣質(zhì)的人,想無所求地滿足他一切愿望,因為仿佛他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孤獨可憐又美麗無害。 靖云在次日發(fā)燒了,這又是沉悶的一擊。對于普通人來說,偶爾發(fā)燒感冒只是小事,但對于有過器官移植的病人來說卻非同一般。 李文嘉立刻就把他送去了醫(yī)院,但不知是不是燒迷糊了心煩意亂,靖云不肯配合,并一直嚷著要回家。哪怕當初心臟要動手術(shù)那樣恐怖的事情,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抗拒。 本來是必須要住院觀察的,因為他一直哭鬧著要回家,最后不得不又回到莊園。 “你是怎么了?”車上李文嘉緊緊地抱住他,他的狀態(tài)讓他不安,連聲音都低啞發(fā)顫了。 術(shù)后第一次發(fā)燒,這么多年來從未遇到過的、他那么激烈的反抗。這么多年來,為了他,他付出了很多,他這么累,只是為了他。 他是一根早已繃到極致的皮筋,已經(jīng)這樣維持了很久很久,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突然斷裂。 “爸爸,我想回家?!本冈频穆曇艉苄?,很弱:“不是這里,也不是那座大房子。很早很早以前……我和你,還有mama,三個人一起住的地方。爸爸,那里是我們的家鄉(xiāng)呢?!?/br> ………… 夜晚12點,整棟房子都還燈火通明。 幾位醫(yī)生在相鄰的客房休息隨時待命,靖云臥室開著小燈,李文嘉在一旁的搖椅中小憩,梁以庭則坐在一張椅子中看書。 “怕什么,這么多醫(yī)生在,他死不了?!碧氐卣{(diào)暗的臥室光線下,李文嘉一直睜著眼睛看著靖云,梁以庭是用這句話哄他入睡的。 縱然在他心里兩人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不可能挽回的地步,但潛意識中,梁以庭,似乎只有他才能說出這句話,只有他說出的這句話,才能讓他安心。 靖云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軟管中的點滴,華麗的大吊燈…… 梁以庭把那字典厚的書合到一旁,怕吵醒了李文嘉,聲音放得很輕:“醒來把這些藥吃了?!?/br> 他拿起旁邊保溫水壺,在杯中加了些熱水,藥都擺好遞到他面前。 靖云睜眼躺著一動不動,于是梁以庭將他扶了起來。 “不要你喂我!” “輕點,你爸睡著了?!绷阂酝ト棠椭闷?,把水遞到他唇邊。 他不說還好,一說到他爸爸,靖云立刻被觸動了什么似的,沉重的腦袋里一陣翻攪的不適,猛地一推,直接將梁以庭手里的杯子掀翻了出去,梁以庭也是措手不及,臉色一下子變了。 夜深人靜時玻璃的碎裂聲有些刺耳,李文嘉瞬間驚醒。 “你想干什么?”他三兩步?jīng)_到床前,本能地護住了床上的靖云。 因為梁以庭實在面色不善,李文嘉像護犢的狗似的,對視中眼里也有了敵意。 持續(xù)時間很短,梁以庭收回目光,毫無笑意地笑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這件事之后誰也沒有再提,因為比起靖云的病情以及李文嘉對他大起大落的恩怨情仇,這件事實在不足以掛齒。 十來天后,靖云的燒漸漸退了,身體整體狀況都趨于穩(wěn)定,一行人趁此時機飛了回去。 梁以庭的生活也終于漸漸恢復(fù)正常。 ………… 之后,似乎就再也沒有與那個孩子說過話。 梁以庭是高高在上慣了的,從來只有人在他面前自討沒趣,不可能反過來,更何況還是那么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在他與李文嘉之間的異類。 ——是異類。一個事實上一直以來就沒有任何好感的異類。 哪怕是差勁點的普通孩子,他都不至于用這個詞來定位他。 他整個人都透著種病態(tài)的百無禁忌,無論是男女莫辯的身體,還是那張根本不適合長在孩童臉上的漂亮面孔。他仿若隨性而生。就像寡淡的棉花植株上驟然開出了一朵艷麗牡丹,美好抵不過扭曲與怪異。 這種“百無禁忌”滲透到角角落落,幾乎令人擔(dān)憂他下一刻就會做出驚世駭俗的事情。哪怕有一天,從那個孩子嘴里說出他愛上了自己的父親這樣的話,梁以庭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不奇怪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他介意一切失控的、無法掌握的東西。 在偶然間又一次見到李文嘉為他上藥的情景時,那異端一樣透著詭異的畸態(tài)身體讓他瞬間怒火滔天。 李文嘉顯然是不能夠明白他的思維與體會,甚至覺得梁以庭思想齷齪。 然而那種無名的怒火盛到無需任何語言,李文嘉感覺到危險氣息??v使梁以庭除了那句強硬的“讓他自己弄”之外沒再多說一句話,兩人無聲的對峙卻已經(jīng)像是吵了一場無比激烈的架。 梁以庭離開時怒氣沖沖,還帶著某種令人作嘔的感覺,或許又會氣上一陣。 不過差不多臨近年末,各種酒會應(yīng)酬多了起來,趕了幾場之后,就沒功夫再去過多糾結(jié)這些有的沒的。 他衣著光鮮,在踏入那特定的人群與氛圍中時,自然而然能換上一副全新的面孔,或許帶有笑意,看起來卻仍舊不好親近。像是隔了一層玻璃罩子,他的微笑,就單是一個浮于外表的俊美印象,從他的面孔上看不到此前所遺留的任何情緒。 這是一場私人名義舉辦的名流宴會,大廳中央的舞池中旋轉(zhuǎn)著一對對紳士佳人,女士們作為成功人士的太太露面,打扮皆是華貴大方。 一曲結(jié)束,走下一名中年男子,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氣色頗好,周圍三三兩兩的有人前去敬酒,恭賀他政界道路一帆風(fēng)順。 那男子打點完畢,才熟絡(luò)地與梁以庭招呼:“多年不見,還是‘孤家寡人’?” 梁以庭與他說得上是有點交情,卻對這個話題沒興趣,只與之前那撥人一樣,端起酒杯與他碰了碰,恭賀他即將當選。 對方謙虛一笑:“還沒一撇的事。說起來,你對從政倒是一直沒什么興趣。” 梁以庭唇角微翹:“我黑道出生,這么明目張膽不合適吧,最起碼洗白到三代之后啊。” 男子又來了勁,拍了拍他肩膀:“我記得你也該三十多了吧?還是獨苗。不管怎么愛玩,差不多就先找個女人生孩子吧?!?/br> “……” “年紀大了,男人那細胞質(zhì)量會下降,影響后代生長發(fā)育,而且……”他晃晃酒杯:“你還那么愛酗酒。早點做打算,別浪費了好基因?!?/br> 梁以庭嗆了一下,手指覆著杯口,將杯子放進了路過服務(wù)生的托盤。 “聽說你這兩年在投資博彩業(yè)?澳門?” 梁以庭清了嗓子:“美國。澳門差不多已被六大家族瓜分了,新政策馬上出臺,也不是什么好動向,蚊子rou罷了。”頓了頓,笑道:“你有興趣?” 男人不置可否:“我有個朋友,對這方面倒是一直挺感興趣……” 話題還未展開,男人“嚯”地一聲,又換了方向:“小維。” “……吳叔叔?”來人正是簡洛維。 梁以庭笑了笑,看來這一天并不適宜聊天談?wù)拢蛩汶x開,男人卻又親切地作起介紹:“梁先生,這位是我老友的兒子,簡蘊集團簡洛維,去年才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小維,這位大概也不用我介紹了,梁以庭先生。論輩分,你也該叫他一聲叔,不過他比我長得年輕多了,這真是生生叫老了,哈哈?!?/br> 簡洛維涵養(yǎng)再好,對著梁以庭聽了這番話,臉色也開始變差,“我的確認識他。” “哦?是嗎?”毫不知情的男人依舊笑瞇瞇。 梁以庭忽的像只裝模作樣的老狐貍,心平氣和地朝他伸手,嘴角噙了一絲笑。 簡洛維維持著基本禮儀,上前與他握了握。 一股淡淡的,幾不可聞的香味飄入鼻端。 是從簡洛維身上散發(fā)出的男士香氛的味道,如果不是覺得太過熟悉,他壓根就不會注意。 因為氣味太淡,又混合了他身體本身的味道,所以一下子無法確認。 但還是,太熟悉了。 梁以庭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手上動作瞬息之間也似乎忘記了,直到簡洛維抽回了手,提醒道:“梁先生,你怎么了?” 梁以庭這才恢復(fù)原狀,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淡淡道:“沒什么?!?/br> 這確實不是一個適宜談?wù)碌娜兆樱敲雌渌慕浑H也就變得多余。晚宴未完全結(jié)束時,他便離開了。 黑色轎車在路上行駛,梁以庭望著車窗外飛速后退的夜景像是在發(fā)呆。 車子忽的急剎,讓他回過了神。開車的是個面生的司機,顯然各方面都比不上他那名左右手阿七,大約是通過后視鏡才感覺到低氣壓,司機后知后覺地說了聲抱歉。 車子在家門口停下,管家開門迎接,接過他的毛呢外套。 梁以庭雙手插在西裝褲兜,往著旋轉(zhuǎn)樓梯方向走,剛跨了幾步階梯,卻又反常地倒退下來。 時間說晚也算不上太晚,本來他要去會兒書房也正常,這舉動倒是讓管家有點拿不準,于是又開口問道:“梁先生要先去書房,還是先洗澡?洗澡的話我去給您放水。” 梁以庭點了點頭,示意她去放水。 天氣冷下來,海邊濕氣又重,寒意更甚。 大海不復(fù)夏季的涼爽與熱情,在冬季便是一隅廣闊的冰冷,在這短暫卻寒冷的幾個月里,似乎起著雪上加霜的作用。 墨藍色的夜空點綴著幾顆孤星。 世界沉寂而冰冷。 那瓶香水他一直留著,雖然帶回來之后還沒碰過,卻一直放置妥當。 梁以庭拿起那瓶香水,邊走邊看,而后他將那支香水放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神經(jīng)質(zhì)一般的,他閉上了眼睛。 再度睜開時,目中深黑一片,一絲光亮也無。 “砰”地一聲,他驟然將那瓶子狠狠摜在了地上! 濃郁而不刺鼻的香味瞬間彌散開來。 他踏過那灘芬芳的碎玻璃,悠然在椅中落座。 落地?zé)粽罩脒厒?cè)影,辨不清眉目。 過了很久,他伸過手,抽出了被壓在書桌最底下的那只信封。 猛地撕扯開來,里面不再是照片,而是一只小小的u盤。 u盤里是一段音頻,內(nèi)容并不長,卻字句清晰。 李文嘉的聲音徐徐傳出—— “喜歡他?這世上,誰會真的喜歡上那種人。” “那么……” “洛維,你知道的沒錯,我沒有一秒鐘想待在他身邊。一開始,就是被強制留在他身邊,后來……我不想因我而影響到你一絲一毫,所以才認命地和他在一起,刻意避開你。還有靖云,他有足夠的錢,給他最好的醫(yī)療?!?/br> “是為了我,才……你真的,不喜歡梁先生?是因為我和靖云的緣故,才勉強和他在一起嗎?”。 “對,我不喜歡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他?!?/br> ………… 沒有按下停止鍵,那段音頻便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循環(huán)。 “還是說,你是真的喜歡梁先生,你是自愿的?” “喜歡他?這世上,誰會真的喜歡上那種人?!?/br> 梁以庭抬起臉,一向從容的面孔上忽的顯出了猙獰,手一揮,直將桌上觸手能及的所有物品統(tǒng)統(tǒng)摔了下去,連帶著手邊臺燈應(yīng)聲倒下,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李文嘉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對,我不喜歡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他?!?/br> 墨藍色的天際,有孤星閃耀。 廣闊無邊的黑暗中,流淌著溫柔如風(fēng)的香水氣味。 風(fēng)之戀,溫柔如同情人的懷抱。 難怪,會一反常態(tài)那么熱情。 呵……簡洛維。 阿七身上還留有屋外的寒氣,他循聲上樓,徑直推開書房門,“梁先生?” 梁以庭坐在黑暗中,嗯了一聲。 阿七鼻尖微動,在黑暗之中又聞到股濃烈的馨香。 籍著走廊光線,能看到梁以庭手上正把玩著一塊暗色的東西,正臉也未看他,低著頭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做什么去了?” “幾個月前,你交代我的事情,善后。” “……唔?!?/br> “要開燈嗎?” “不用。” 阿七便沒開燈,又朝里走了些。 走得近了,便聽清了地上那臺茍延殘喘的電腦依舊循環(huán)往復(fù)所發(fā)出的聲音。 寂靜中聽過,他便知道了大概。 “山上別墅,你去處理一下,讓他走吧。”空氣里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梁以庭將手上把玩的事物丟了出去。 阿七望著他的手,那被扔出去的分明只是塊杯子的碎瓷片,暗色是他手心里捏出的血。他的手還在不斷地往外滲著深色液體,而他自己卻置若罔聞。 阿七略有些遲疑:“……梁先生確定讓我一個人去?連最后一面都……” “你一個人去?!?/br> “……” “我會控制不住……”他抬了抬手,鮮血順著掌心往手腕蜿蜒,“控制不住想打死他,你一個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