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外面不準這么黏著我
“可算把暑假盼來了!”回家路上,田婷高舉著胳膊興奮大喊,“天吶!再過四天就是夏令營了,這幾晚我一定睡不著覺!” 與她同行的少女被逗笑了,一雙小鹿眼瞇成漂亮的月牙,引得路邊幾個青年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看。 博淵私立高中的校服是全市公認最好看的,男生襯衫西裝褲,女生水手服百褶裙。版型本就很好的校服裙被那少女穿出了情詩般的寫意,一雙玉般的小腿露在外面,乖乖巧巧裹了雙白棉襪,下面配著不染臟污的皮鞋。她每走一步,腰際的發(fā)辮便會輕蕩一下,帶出草莓香波的甘甜。 田婷聳聳鼻翼聞到了,回眸狡諧一笑,一把將她抱進懷里:“陸雪,你好香呀~咱夏令營時選一個房間吧,我想摟著你睡!” “好呀,到時候我們蒙被子里一起看劇。”陸雪點著下巴,聲音溢滿期待。 田婷:“對對!還有!” 來到分岔路口,兩人像往常一樣揮手告別。距家還有兩條巷子,陸雪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嘴角一直噙著笑。這次期末考試她又進步不少,頭一回考進班級前三。雖說仍然比不上穩(wěn)拿年級第一的哥哥,但她相信家里人一定會為她高興,說不準還能給她的夏令營之旅再增加一點零花。 走進家門,抬眼便看到下班回來的父母全都坐在客廳沙發(fā)上,一個抽煙,一個織毛衣,只是臉色都不太好。 陸雪反射性僵了笑容,畏縮地囁嚅:“爸,媽。” “成績單呢?拿來給我看看。”陸母頭都沒抬,停了針線把手一伸。 掌心下意識冒汗,陸雪快速換鞋進屋,從書包里掏出一沓試卷遞給陸母,聲音比平時多了些底氣:“mama,這次我考了全班第三?!?/br> 這話叫陸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卻什么話都沒說,又很快低下頭接著抽煙了。陸母依舊板著臉,仔細查看那一張張試卷,直到陸雪腳都站麻了,才恩賜般給了回應:“不錯,繼續(xù)努力?!?/br> 繃緊的神經終于可以松開,陸雪燦爛一笑,剛要開口,又聽母親繼續(xù)說道:“我跟你班主任聯(lián)系過,把你夏令營名額取消了。這個暑假你待在家好好收收心。” 意料之外的消息讓陸雪一懵,腦子如同被抽掉最關鍵的螺絲般停止了響應。而陸母只當她心虛,轉頭給丈夫使眼色。陸父掐煙起身離開,回來時手上拿著個東西,啪一聲扔在了茶幾上。 陸雪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她的化學書。 陸母沒再給她愣神的時間,直接將夾在書中的信封抽出來,當面拆開,粗魯?shù)嘏脑谒砩希骸霸鐟偈前?!陸雪我跟你講,這個暑假你給我把心思斷干凈了,不然哪兒都別想去?。。 ?/br> 腦子還懵著,陸雪被拍得一個踉蹌,后知后覺撿起落到地上信紙查看。上面內容不多,幾句話表達了戀慕之情,署名程俊鵬,是他們班上一個男同學。 但是陸雪自己都不知道有封情書夾在她化學書里,這一定是程俊鵬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塞的!化學是最早考完的科目,三天前她就將書扔在家里沒再管了,又怎么會發(fā)現(xiàn)里面有東西呢! “mama,這是別人偷偷塞給我的,我不知道!”陸雪急哭了,聲音磕磕巴巴,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 陸母卻沒有絲毫動容,聲音依舊冷硬:“塞在課本里你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到?我看你就是想偷偷保存起來,不讓我跟你爸知道。要不是我今天擦桌子時碰掉了這本書,還不會發(fā)現(xiàn)你給我們來了這一手!” “我沒有!!!”陸雪哭得嗓子干痛,將手里的信紙泄恨般揉成一團砸到地上。 “你吼什么?”陸母提高了嗓門,挖骨般的眼神瞪得陸雪遍體生寒。 就在這要命的節(jié)骨眼,大門被咔噠一聲打開了,吵鬧聲一停,三人便看見一個提著單肩包的高挑少年走了進來。 “陸柏你也是,暑假哪兒都別去,就在家給我看著你meimei!她要是敢出去見什么不三不四的小流氓,你就打斷她的腿!”母親刺耳的聲音如同詛咒般逼得陸雪喘不上氣,她捂著臉狼狽奔回臥室,連書包都來不及帶走。 直至走廊最里面的房門打開又關上,陸柏才收回視線。他安撫般給母親順背,語調帶著一貫的溫柔:“出什么事了?” …… 十分鐘后,陸柏知曉了前因后果,領著被遺棄的書包走去敲meimei房門。敲了兩下,沒得到回應。第三下敲完,他開口說:“是我?!?/br> 話音落下,屋內總算慢騰騰出現(xiàn)了腳步聲,接著門鎖轉動,一張哭包臉從門縫里露了出來。他輕嘆一聲,擠著門縫鉆進去。 門很快被再次關好,抽抽噎噎的少女嘟著嘴巴,沒精打采地倒回床上,窩亂的長發(fā)散了一枕頭。陸柏放下書包坐到她旁邊,摸了摸濕漉漉的頭頂,又捏了捏紅彤彤的小鼻尖:“哭出一頭汗,你是小嬰兒嗎?” 陸雪哼了一聲,翻身騎在揉散的被子上,嘴巴藏在被角后面,只留一雙淚眼看他:“你也信她說的?” 陸柏輕笑,嗓音低低潤潤的:“我又不傻,怎么能跟著一起冤枉你?!?/br> “那你就說爸媽傻咯?”陸雪撇了撇嘴,想笑,沒忍住。一只小手使壞地揪住哥哥腰上的皮,可勁往外拽,眼淚倒是好歹止住了。 陸柏怕癢,拽起那作亂的爪子困在掌心,動都不讓人動一下。四目相接時,他特地放軟了聲調,鏡片下的眼神柔如月光:“爸媽都有點固執(zhí),我慢慢跟他們說,會想明白的。你也不必太把這件事放心上,哪能真讓你一個暑假不出門?又不是囚犯?!?/br> “可是他們取消了我的夏令營?!标懷┑帕藘上履_,一想起這事,委屈就又上來了,“哥哥抱?!?/br> 陸柏無奈地將她抱到膝蓋上,單手環(huán)住,一下一下給她順頭發(fā)。纖細的骨架抱在懷里像只貓,讓他總感覺用力多一點就能將人勒斷,可憐又可愛,恨不能時刻護在心口,給她遮風擋雨。 憐愛勁正泛濫著,某一時刻驀然回過神來,又驚覺不妥。 “在外面不準這么黏我,影響我找女朋友。” “呦,思春啦!”陸雪仰著脖子看他,嗓音帶著哭后的啞,懶懶的,“臭不要臉,你也不怕學校通報批評?!?/br> 陸柏摘下眼鏡扔到旁邊,無所謂地斜唇一笑,眸光莫名肆意了幾分,與往日那品學兼優(yōu)的溫潤模樣大相徑庭:“這算什么,我連毛片都看過。” 陸雪皺著鼻子鄙視他:“怎么跟meimei說這個,惡心!” “說說怎么了,又沒拿出來給你看。”陸柏枕著手臂仰倒在她床上,一臉混不吝。 “你還真有?”陸雪吃了一驚,慢慢從他身上爬起來。 陸柏垂眸看她,纖長的睫毛如蒲扇般在輕笑時微微顫動:“呵,不告訴你。” “沒勁!”陸雪掃興地捶了一拳過去,接著抱住被子躺到另一邊,閉上眼睛再不理人。 ...... 好不容易轉晴的心情在晚飯時再次跌入谷底。 陸母以通訊會誘發(fā)早戀為由,沒收了陸雪的手機。陸寒試著勸阻過,可陸母態(tài)度堅持,到最后甚至還將他也教訓了,叫他引以為戒,不要在這個年紀動什么歪心思。 一頓飯吃得比吞刀還難受。陸雪一句話不說,機械性嚼咽無味的白飯,沒碰菜和湯,完成任務后腳步生風地跑回了屋。 她將腦袋蒙在枕頭下面,從黃昏到天黑。今天的事情說來是第一次,可類似的誤解和強制命令已經發(fā)生過無數(shù)回了。陸雪覺得自己不像是父母愛情的結晶,倒像是一個惟有嚴格依據(jù)條框而活,才配得到他們正眼相待的工具。 憋悶的心情因為腦海里反復浮現(xiàn)的回憶而發(fā)酵成憎恨,愈見濃烈,像張開觸角尋找獵物的怪獸,瘋狂吞噬黑夜,在肆虐的欲望中扭曲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