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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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阿常在進入昏暗的會議室的一瞬間,勇氣一泄如注。 她想不出還有誰有這么大的膽量帶這么幾個人赴會。不過好在不是單槍匹馬。她這么安慰自己,然后發(fā)現自己的手下被留在了門外。 鐵門轟然閉鎖。鄭阿常打了個冷戰(zhàn),心想這些A國佬兒真摳門兒,空調溫度都不舍得開高一些。 “你們是不是準備亂槍打死我然后自殺大家同歸于盡?”鄭阿常落坐在長方形會議桌的一邊,對面是大名鼎鼎的理事,以及國務卿。 “這樣不明智的要我說,我手下一定會給我報仇?!?/br> 本該氣勢如虹威懾全場的鄭阿常,面不改色說慫話,意圖對方留她一條狗命。 理事與國務卿對視一眼,默契面露無奈。他們竟然被這么一個流氓逼到絕路。 火黃燭光搖搖晃晃,明明暗暗,頗有中世紀審判的意味。三張臉圍著桌子面面相覷,這時再加一段詭異的音樂,講幾個鬼故事,就是超絕的恐怖電影。 “你們?yōu)槭裁床婚_燈?二十一世紀不好好應用新科技會落伍的知道嗎?” 鄭阿常一如既往改不掉嘴貧的壞毛病。 國務卿低咳一聲,解釋,“為杜絕第三方,我們切斷了這個房間所有可應用的技術支持?!?/br> “而且電燈也不是本世紀的新技術?!?/br> “哦。”鄭阿常厚臉皮,“好的理解?!?/br> “這是我們草擬的協議,你看一下?!眹鴦涨浒岩环菸募频洁嵃⒊C媲?,“如果沒有問題,希望我們今后能夠遵從協議,友好相處?!?/br> 鄭阿常接過文件看都沒看,瞟了對面兩人一眼,“我現在就有問題?!?/br> “理事在場輪得到國務卿說話嗎?” 國務卿聞言一頓,沒有回答。 “不說話我更好奇了?!编嵃⒊L裘?。眼瞅著國務卿面色漸露不虞,旁邊的理事卻一直低頭無聲無息。 “他還活著嗎?”鄭阿常笑問,接著道,“如果他死了,那親愛的,你也活不了?!闭f完鄭阿常從后腰掏出手槍迅速上膛,筆直對準國務卿的眉心。 “……活著?!崩硎峦蝗怀雎暎磉_了自己的生機勃勃。他抬起頭,勉強露出一絲微笑,“最近身心俱疲,沒心思處理事務?!?/br> 鄭阿常眨眨眼,端槍的手很穩(wěn),被端的槍沒有收回。 “我會信?” “是真的?!眹鴦涨湓谝慌宰髯C,“閣下手段太過高明,理事為了防備,太過勞累。” 鄭阿常一笑,“你奉承得不錯?!?/br> “謝謝?!?/br> “不過……真的不是想唬我?”鄭阿常眼珠一轉,補充,“例如等我走后放出我刺殺理事的消息,讓全世界追捕我?” 這個死女人。理事和國務卿的腦電波神同步。 “怎么會?”國務卿下一秒鄭重否認,“我們是懷著誠意談判的。而且……理事就在這里,我們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話說回來——”他也眼珠一轉,二轉,三轉,亂轉。 “您為什么帶著槍?我想大家已經實現經過搜身的?!?/br> 很好,反擊來了。鄭阿常想。她玩味地咬了咬牙,上下齒碰的咯咯響,仿佛在嚼碎干硬的骨頭。 “打火機?!彼魺o其事收回槍,把自己陷在座椅中。 渾身通黑的手槍靜靜躺在桌面,在焰火的映照下泛起若隱若現的光澤。像沉睡在海洋中心的龍眾那伽。 “打火機也是違禁品?!眹鴦涨湔f。 “我知道。”鄭阿常點頭,“別廢話了行嗎?在無關的小事上浪費時間得不償失。” 言罷,她低頭裝作條約聚精會神的模樣。 國務卿如今對鄭阿常談判的誠意深感懷疑。 不過兩方本來就各懷鬼胎,這一輪也算平手,互有勝負。 兩分鐘后—— “行吧。我簽。”鄭阿常扔下文件,開始在桌子上摸索簽字筆,“雖然大家都不是信守承諾的人,但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們?!?/br> 她找到簽字筆,扭開筆蓋,金屬圓頭重重落在簽字欄。 “希望我們可以守護即將降臨的平靜?!?/br> “是的?!眹鴦涨洳荒芨?,“希望我們信守承諾,牢記規(guī)則。雖然閣下的過往并不是那么值得信賴?!?/br> “理事的能力也讓人不敢恭維啊?!编嵃⒊:敛豢蜌?。 ……還能不能好好合作了?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不懂事?無辜中箭·理事內心十分憤懣。 鄭阿常飛速刷刷刷寫完,瀟灑揮手,順帶將文件拋回國務卿面前。 “瞧瞧吧。白紙黑字橫平豎直?!?/br> “那是中文。”國務卿平靜回答,捻出文件的前三張,剩下的推回鄭阿常面前,“英文不需要橫平豎直。剛才的文件是兩份,這一份是您的,請再簽一遍?!?/br> 鄭阿常垂眸審視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協約,心里有點兒不耐煩。 她當然知道有兩份你一份我一份,平均分不跌份。但這還有個鬼的必要?你內閣都一敗涂地了還死犟梗脖子個什么勁? 這么正式?見個面握個手然后分道揚鑣不就好了?她鄭阿常如今手里攥了四方人馬,還怕你將死之蟲垂死掙扎? 但為了給這幫老爺們臺階下,鄭阿常還是翻到簽字欄重新寫下自己的名字。 “很開心一切順利,”國務卿站起身,緊跟著鄭阿常理事同時起立,“到此可以結束了?!?/br> 兩人用力握手。 “恭喜發(fā)財,萬事如意?!编嵃⒊K砷_手打諢。 然后三人同時立誓,“不至死地,我們絕不豎起戰(zhàn)旗?!?/br> 蠟燭熄滅,短暫的黑暗后,雪白燈光亮起,徹底的光明終于不再吝嗇。 從此刻起,A國重新與紀律委員會達成和平協約。這場突如其來的慘烈戰(zhàn)爭,又在眾人茫茫然蓄勢待發(fā)之際偃旗息鼓。平息之莫名其妙,猶如善變的女人。 當然,因這場內戰(zhàn)付出的慘烈代價,是以秦秦淮為代表的白所羅門終于抓住了A國黑白雙方的核心,并徹底走向臺前。他們的勢力瘟疫一般滋長,很快滲透了現實的方方面面。同樣迅速生長的,還有無數人的利益碰撞。 那么目前的風平浪靜,就如同王朝更迭——可能遲到,卻必然降臨。這讓人對下一場反抗既期待又恐懼。 二十分鐘后,秦秦淮和秦中石一前一后,走進鄭阿常的辦公室。此時鄭阿常正在回程的路上。她沉浸在戰(zhàn)爭勝利之余,敏銳地覺察到一絲違和。 后方不遠處,一黑一白兩輛本田不急不慌咬住緊跟。 死而不僵?鄭阿常腦海中忽的冒出這么一個詞。她埋怨自己武斷了。誠然這很有可能是內閣的新把戲,但又不排除某些仇家異想天開渾水摸魚。 好在自己人逢喜事心情爽,就不跟他們計較了。鄭阿常決定寬宏大量放他們一馬。 于是她踩下油門加速,帶起一陣塵沙。 這個偉大又任性的女人頭也不回,拋棄了兩條尾巴,一騎絕塵。她甚至還能騰出手打個電話。 通話目標:沈辰。 “問一下王想明準備好沒有,行了就動手吧。” “說實話我都感覺這么干不道德。”沈辰在對面回答。 “哦,”鄭阿常舔嘴唇,眨眨眼,“我們什么時候道德過?” “那還真是。秦秦淮和鄭中石來了,他們都在你辦公室等著呢?!?/br> “……” 鄭阿常嚯地熱血上涌,展現一秒急眼技能,“我靠你咋讓他們碰頭啊,在我辦公室,你不怕出人命?。俊?/br> “現在聽來很安靜,應該沒有問題而且……又不是原配跟jian夫你怕什么?”沈辰疑惑。 鄭阿常爆粗,“秦秦淮那暴脾氣高智商,誰知道會不會被鄭中石個小人挑撥?” 沈辰一秒會意。原來是怕告狀。 鄭阿常風風火火闖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費了好一番功夫掩飾自己的做賊心虛,做了萬全的力抵狂風暴雨的準備,結果事與愿違。 敞開門就是一副歲月靜好。 秦秦淮坐在辦公桌后轉筆玩兒,鄭中石仰躺在沙發(fā)假寐。 有點兒詭異?鄭阿常琢磨。 “干啥呢二位?”她故作輕松帶上門,將沈辰閃著精光夾雜好奇的窺探留在門外。 “jian夫找你,我提防他點兒。”秦秦淮回答。 鄭阿常一個哆嗦。 鄭中石騰地睜開眼,一激靈坐直了身子,嚷嚷,“你這人怎么回事兒?張口亂咬人呢?我跟鄭小姐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就算有也只是合作互惠的關系!天地可鑒!” “你說是吧?”還不忘向當事另一方求證。 鄭阿常一步一寸,艱難處身于尷尬之中,挪到秦秦淮的腿上。秦秦淮習慣性把人攬到自己懷里,夫妻默契虐狗。 鄭中石看了他們一眼,扭過頭去。 “我瞅你倆說話語氣挺熟啊,舊相識?”鄭阿常忽然問。 鄭阿常漸漸憑女人的直覺感到不對,她已經感受到了秦秦淮和鄭中石相處模式中的劍拔弩張,但是……針鋒相對之余,秦秦淮竟然還有優(yōu)勢? 怎么,叱咤風云東亞大佬的秦秦淮威名已經遠播到歐美了? 秦秦淮則波瀾不驚風雨不動。聽嬌妻如此言論,忽略了鄭中石糾結的眼神,坦然胡扯,“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肚子,剛進來的時候被我揍了一拳?!?/br> “為什么?” “他看起來對這里輕車熟路,又不像你這里的員工。所以我懷疑他是jian夫,我現在仍然保持懷疑。”秦秦淮面不改色。一雙賊手在鄭阿常大腿上亂摸。 鑒于鄭中石曾經確實不老實,種種行為風流難掩,鄭阿常心虛不已……哪個女人沒點兒虛榮心? 秦秦淮仿佛看透了鄭阿常渣女還自我寬慰的本質,一雙手不再局限于大腿,侵略范圍已經往周邊蔓延。高昂的山巒,柔軟的平地,潺湲的溪流,陰暗的洞丘,guntang的火山口,和生命的本源。 仗著桌子擋別人看不見是吧!鄭阿常一面心火被撩撥意難平,一面憤憤。 瑪麗蘇文,女主名字不用太好聽,夢寐紫羅蘭伊雪幽憂悠優(yōu)莜游意洛梵珥雅婭青嵐瑪格麗特侖蘇阿爾法婉月羽靈非星荇朵艾格莘歐這種名字就可以了。鄭阿常走神。 等她回過神來,終于發(fā)覺自己褲子濕了。 秦秦淮在她背后悶悶地笑。 鄭阿常很郁悶,剜了秦秦淮一眼,只能接受現實。 她終于記起了一旁被風干許久的鄭中石,大發(fā)慈悲緩解尷尬。 “你來干有事兒?都結束了你怎么還不回國?” 鄭中石一番作別歸國的話滾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鄭阿常明顯將兩人最初見面時做的約定忘了個干凈。當然,故意有意不得而知。 鄭中石礙于秦秦淮在場,也沒那個膽量問。當然,秦秦淮本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就不得而知。 總之事情進行的真是異常順利。鄭阿常成功躲避戰(zhàn)火,防止鄭中石失去眼力見兒亂開花,秦秦淮成功瞞過法眼,防止鄭中石破罐子破摔暴露他倆人的父子君臣關系惹夫人動怒,鄭中石成功……掙扎了一把存在感,防止自己一時糊涂釀成大禍。 “我走了?!编嵵惺L出一口氣,仿佛從容卸下重擔,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傲然鋪灑自己前王者現黃金的驕傲,“關于回報,從長計議,但千萬不能忘?!?/br> “嗯?!编嵃⒊2磺椴辉傅睾貞?。 秦秦淮在后面無聲笑瞇了眼,用力親了親她的頭發(fā)。 大約這三人里,只有鄭阿常是惡毒又顯然,坦蕩而問心無愧的一個。 畢竟秦秦淮心神領會,秦中石的話分明是說給他聽的。 等秦中石徹底離開,秦秦淮伏在鄭阿常耳邊實施低音炮王攻擊,“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鄭阿常的身體明顯僵住。秦秦淮對這個反應很滿意,摸了摸纖細的腰,聽小美人回答,“踢了館總要說聲承讓。再過幾天,我還有點兒尾巴沒砍?!?/br> “哪一條?”秦秦淮十分敏銳,“告訴我,我?guī)湍憧常遣皇悄莻€叫軍刺的?” 天知道他的確很想把那個軍刺送到亞馬遜河喂食人魚,但好歹是常常的手下人,他貿然出手,常常肯定不高興。 說不定一激動把那個軍刺引為知己從此月月初一十五上香年年舊墳忌日上供夜夜思念朝朝暗恨,那可真是要嘔死了。 伊蓮的又一場激烈被干癟高科技嗡鳴打斷。她劈手拿過手機,另一手敏捷拿出來,人模人樣按下接聽。 “伊蓮小姐,我們希望跟秦秦淮進行一次徹底交流?!睂Ψ教鹈琅?,簡直酥倒人半副骨頭。 伊蓮覺得氣勢不能輸,坐在凱文肚子上蹺二郎腿。即便裸體,也要裸出睥睨眾生的氣度。 “我怎么相信你們不是忽悠我?” “……”對方詭異寂靜片刻,然后咯咯咯笑起來,“官方機構有保障哦親。我們的優(yōu)點就是親民呢,絕不打官腔浪費時間呢?!?/br> 伊蓮強行忽略自己腦門上的黑人問號,認為貿貿然答應還是不妥當,“我會向秦秦淮報告這件事,請等回復吧。還是這個號碼對嗎?” “好的呢親!不過不是這個號碼呢,下次請聯系1111111,我們所有的號碼都只是暫時的呢,等你哦!” 掛斷。 “……”伊蓮摸了摸腦門上的汗珠,尷尬呼之欲出。 世界人口太多難免會有幾個神經病。 凱文一直被坐著肚子,無法發(fā)力,只好糾結地攬過伊蓮的腰,“趕緊聯系秦秦淮吧?!?/br>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再讓他們查一下對方地址?!?/br> “可你了解他們嗎?”伊蓮問得沒頭沒腦。 凱文理所當然,“還行。網上八卦很多?!?/br> 伊蓮面無表情錘他小胸口,“你壞壞?!?/br> 凱文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大陸鄰居歐羅巴。 秦中石在回收莊園落地的時候,阿爾法和何塞共同接駕。 他瞥了一眼何塞,有些納悶。外館的人幾乎沒有機會到這里來,從前能將這里連通外界的,只有機器和偶爾露面的秦秦淮親信。 可現在何塞…… “秦秦淮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您的人?!焙稳谝痪湓捑褪求@天霹靂,把秦中石搞了個外焦里嫩。 阿爾法在一旁火上澆油,“他走之前把所有人聚集開了個小型會議,把我們這些年的動作細數了一遍,老爺子當場被嚇暈,現在還躺在床上。” 個目無尊長的畜生!秦中石心火上頭,一陣眼黑。 “但是還有個好消息?!焙稳桶柗ㄒ怀缓?。 秦中石有些不耐煩,他到現在落地連屋門都沒踏進去,凈干站在草坪上陪這倆人匯報情況曬太陽,“有話快說干凈?!?/br> “秦秦淮已經把歐洲方面的權益交托給您,簡單說您以后會成為白所羅門歐洲方面的負責人?!?/br> ? 幸福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秦中石又一陣眼黑,巨大的驚訝與喜悅沖散了他的腦漿,擊碎了他的智商。 上飛機以前,他還在悲嘆自己又要回到透過鐵欄仰望星空的囚徒生活,下了飛機卻發(fā)現皇帝大赦天下? “能不能來龍去脈說一遍?” “沒有必要,”何塞笑笑,“把壞消息告訴您,您就理解了?!?/br> 秦中石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兒。 但他仍堅強,“你說……” “秦秦淮離開以前,已經整合所有產業(yè)進行轉移,他通知我們時,一切已經轉移完畢,歐洲這邊只??諝ぷ恿恕R簿褪钦f您要重新創(chuàng)業(yè)白手起家。” 秦中石巨大挺拔的身姿晃了晃,阿爾法手疾眼快攙扶住。 按理說白所羅門家大業(yè)大,沒道理突然之間就轉移陣地,一根頭發(fā)絲兒都不留。但巧就巧在秦秦淮是這一任皇帝。秦秦淮此人既賊又狠,老早就打起這主意,暗地里的小動作瞞過了所有核心老人們。 “他轉移產業(yè)干什么?” “入贅?!焙稳忉?,“他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 姓秦的你不得好死!秦中石在心底咆哮。自己跑到G國過了十多年逍遙日子,現在還把家產帶過去!能耐了! 秦中石深呼吸,問,“那么歐洲這邊,還留下什么?” 何塞抿抿唇,委婉,“前面已經說了,只剩空殼……”他眼看秦中石額頭青筋暴起,趕緊補救。 “不過細數的話,還有總部大廈,還有我,還有核心的老人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