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糾結(jié)的白云意
一場喧囂異常的英雄大會,終于落下帷幕。 洛瀾與沈錦墨攜著手向后園走,微笑道:“樂山先生看到白琉玉變成了你,當(dāng)時(shí)的表情真是有趣?!?/br> 沈錦墨方才在整個武林面前宣布了要成親的事情,心情極好,整個人眼角眉梢都浸著歡喜,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看人受苦。白琉玉身上似乎被袁非放過什么東西,回頭看看能不能取出來。白家旁支還有些活人,若白琉玉能不再胡言亂語構(gòu)陷靈犀山莊,便丟給他們也就算了?!?/br> 提到白琉玉,洛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說道:“我總疑心袁非這個人。沈知遠(yuǎn)的記憶被改過,白琉玉的記憶也被改過。而這兩個人,恰恰都和袁非有關(guān)。若他就是寒玉功的創(chuàng)辦者,當(dāng)年就一直隱身在極樂宮中默默看著這功法將這么多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將這些活人做他手上的玩物…” 洛瀾沒再說下去,當(dāng)日袁非隔著門板的那一聲低笑,想來便覺得脊背發(fā)寒。 “這個人…”沈錦墨的聲音微微沉了下去,“越是查下去就越覺得捉摸不透。他今日并不在山海書院前來英雄大會的隊(duì)伍中,而山海書院內(nèi)的密樁說,那座藏星樓,前幾日也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 洛瀾輕嘆:“這人竟又隱到暗處去了。卻不知到何處去尋他?!?/br> 這時(shí),白云意匆匆從另一邊走來,見了二人,微一施禮,正色道:“有件事情必須得與二位說,方才帶出來的白琉玉不見了?!?/br> 當(dāng)日白云意隨沈錦墨等人將白家滅門后,親手將白琉玉丟進(jìn)極樂堂。白凌翰早就在酒壇中做人彘慘死,白云意當(dāng)日的氣也出得差不多,知道白琉玉也是無辜,遷怒至此已盡夠了。聽說此人正在客房歇息,倒想去看他一眼,雖說看了也未必有什么話好講。他走到客房,卻發(fā)現(xiàn)兩個看守的子弟已被藥物迷昏,倒在地上,而房門大開,白琉玉已不知去向。 沈錦墨聞言,皺起眉,道:“還不如早些殺了的好。不知以后會不會又成個麻煩?!?/br> 洛瀾立刻吩咐了幾個屬下去查白琉玉的去向,又猶豫道:“會不會是袁非又把他…” 身后,一個微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袁非很喜歡他,有這個可能?!?/br>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剎那,白云意便定在了原地。半垂著的眼睛看到了一雙熟悉的腳。 竟有一點(diǎn)下跪的沖動。白云意內(nèi)心苦笑,狠狠將指甲刺入掌心。 厲端的眼睛也一直停留在垂首站立的白云意身上,沒有離開。心中縈繞起無數(shù)紛雜的念頭,又被自己悉數(shù)壓下。沉默了片刻,才又說:“我查閱過極樂堂的記錄,袁非只要不閉關(guān)時(shí),就經(jīng)常去拿白琉玉不知做些什么。這個人…之前從未在哪個奴寵身上花過那么多功夫?!?/br> 洛瀾嗯了一聲,見厲端和白云意兩人之間氣氛古怪,沉吟了一下,問:“云意,要和我去看看白琉玉失蹤的地方可有線索,還是要和厲堂主再說幾句話?” 白云意知道洛瀾是特意給他找臺階下,免得他不知如何面對厲端,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想對厲端說告辭,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厲端俊朗冷厲的臉上此刻有一種異樣的蒼白之色,眼底一片不祥的鴉青。 他忽然憶起,洛瀾曾與他提過,厲端身上極樂宮功法反噬的事情。 那時(shí)自己心想,厲端掌管刑堂和極樂堂,極樂堂中那么多調(diào)教好了的奴寵,最近雖不向各個世家要新人,但天極閣這樣大的一個勢力,犯了門規(guī)大錯的年輕子弟有的也罰去極樂堂為奴,也總有干凈的新人給他。自己何必太過介意??偛恢劣诋?dāng)真為這種事把自己憋死。 但今日看了厲端的臉色,白云意卻有點(diǎn)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皺眉問:“厲堂主,你這樣,是讓我憐惜你么?” 厲端一怔,搖頭道:“沒這么想過。” 厲端一向不大會說謊,白云意心中浮起一絲異樣的焦躁,冷聲問:“為什么不去找人疏解?” 厲端沉默了一下,說:“試過,不想用。” 白云意心想,試過,倒是坦誠。 又冷聲道:“找個年輕孩子慢慢教,教著教著就乖了,不是么?” 厲端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良久,輕聲說:“不用管我。一時(shí)還死不了。”說著,扭頭便走。 白云意心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氣,一腳將腳下一塊石頭狠狠向路邊踢去。 傍晚時(shí),沈錦墨本想借著今日求親的興致拖著洛瀾做些快樂的事,卻收到了葉若寧著人送來的一大摞公務(wù)。 這幾日沈錦墨雖然又跑來靈犀山莊偷閑,但葉若寧并未放過他。這次葉若寧有了經(jīng)驗(yàn),派人送來大量公務(wù)文件,逼著沈錦墨必須樣樣看完簽名才可著人帶回——其中有無數(shù)紛繁賬冊,明明就是葉若寧故意欺負(fù)他的。 見沈錦墨焦頭爛額,洛瀾不由得好笑,幫他看了幾本,自己也覺得繁瑣,心想不如去捉白云意做壯丁。白云意心思細(xì),記性又好,捉來做這些事情想來他不會推脫。 走出房門,洛瀾向客房的方向?qū)と?,途徑庭院,忽見到一個纖瘦的白衣身影獨(dú)自坐在荷花池邊,正一顆一顆向荷花池內(nèi)丟石頭。 卻正是白云意。 洛瀾心覺古怪,便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白云意稍有些緊張地抬起頭,見了是洛瀾,一瞬間緊繃起來的肩背又放松下去。 那人……倒真是說話算話,說了放自己走,倒當(dāng)真不來尋。 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還是隱隱有點(diǎn)失落,白云意輕聲道:“洛公子,喜事將近,恭喜了。” “多謝?!甭鍨懺谒韨?cè),尋了個石頭坐下?!霸谙胧虑椋俊?/br> 白云意輕輕嗯了一聲,又把手中的一顆石子往荷花池中一丟,發(fā)出咚的一聲水響。忽問:“可能問這句話太冒昧…洛公子是天生就不喜歡女子么?” 洛瀾想了想,說,“其實(shí)也不算?!\墨被送走的時(shí)候我才只有十六歲,對男人對女人我都沒什么正經(jīng)想法。后來滿腦子惦記著錦墨,也沒什么心思再想別人了。” 白云意嗯了一聲,輕道:“你們二位真是神仙眷侶,旁人羨慕不來?!?/br> 又微微有些慘淡地一笑,說,“可能說來好笑…在去極樂宮之前,我是有過喜歡的女子的。是我的表妹。后來…”他搖了搖頭,“大概是嫁人了,希望有個好歸宿罷?!?/br> 洛瀾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 “現(xiàn)在我連她長什么樣子都想不起來了。”白云意望著荷花池被他的石子打出一片一片漣漪的漆黑水面。 “洛公子,你只怕不知,極樂宮調(diào)教人的那些手段。”白云意輕輕說,“我這樣的身子,已經(jīng)不可能再去與女子歡好了?!?/br> “甚至…”白云意聲音里帶著點(diǎn)寒涼,“我連自己撫慰一下身體都做不到?!彼斐霭尊w長的右手,放在自己面前望著,“剛?cè)ツ抢锏臅r(shí)候,經(jīng)常被灌了藥放著,敢自己碰一下就往手上抽十鞭子。被抽了幾個月,終于牢牢記住了,難受到要炸了,癢得要瘋了也不能碰,只能求主子碰?,F(xiàn)在一想到自己撫慰,就覺得手疼?!?/br> 白云意的眼睛似望著水面,也似什么都沒有在看,又繼續(xù)說:“前面也早就被調(diào)教透了,當(dāng)時(shí)受的那些,我連想都不愿再去想。他不說一句話,我泄都泄不出來?!F(xiàn)在放我走,我這個樣子,還有哪里可去?!?/br> 他往荷花池里又丟了一塊石頭,輕聲說:“但我能好端端活到今天,也是他手下留情…我現(xiàn)在居然忍得難受,想回去讓他上我,我是不是賤得厲害?!?/br> 洛瀾沉默了一下,輕聲說:“厲堂主那個人…” “他是個感情很淡的人?!卑自埔鈸u了搖頭,“我后來知道,他對我這樣,是因?yàn)闃O樂宮的奴寵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蕭艷樓他們動輒把奴寵玩死玩爛,厲堂主倒是一絲不茍地守著規(guī)矩訓(xùn)我?!?,要不是那樣的人,又如何掌得了刑堂。” 他沉思一會,又笑笑,“和洛公子說了這些,真是抱歉??晌乙矊?shí)在沒別人可說了?!卑自埔獯瓜马拔疫@幾年實(shí)在…但說出來只怕你笑,厲端他功法反噬,我現(xiàn)在卻也忍得快瘋了?!?/br> 洛瀾靜靜看著他,并未說話。此時(shí),白云意其實(shí)并不需要別人給他出什么主意。 白云意笑容里帶著一絲落寞,又輕聲說:“身為男子,卻只有在男人身下才能得到歡愉…想想就覺得賤得要命?!?/br> 洛瀾怔了一下,卻忽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你在罵我么?” 白云意這才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與洛瀾說這句話未免太過失禮,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不,我不是…” 洛瀾笑了起來,道:“我這個人只有兩個長處。一個是臉皮厚,一個是想得開,這兩點(diǎn)我還算自傲。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說我。但你若覺得我這樣不算什么,那你又何苦自輕自賤?!?/br> 白云意苦笑道:“洛公子豈止這兩個長處…”又低聲道:“多謝洛公子?!?/br> 正在這時(shí),一道匆匆的腳步聲順著庭院步道走來。洛瀾還未起身,就被一個溫暖的身體緊緊從后面抱住。 “阿瀾拋下我走了這么久,好狠心?!鄙蝈\墨把頭埋在洛瀾頸側(cè),又一把將洛瀾提起來,橫抱在自己懷里。 洛瀾又好氣又好笑,知道這人最近黏得簡直一刻都拋不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又向白云意揮手告別,任沈錦墨橫抱著自己往臥房的方向走。 白云意坐在寒涼的石頭上,默默望著這兩人遠(yuǎn)去的身影,忽一把將手中剩下的幾個石子都丟進(jìn)了水里,長身而起。 天極閣諸人住的客房在何處,白云意當(dāng)日負(fù)責(zé)安排,他自然知道。七拐八繞地繞進(jìn)那片竹木小筑,白云意忽然意識到,自己當(dāng)日或有意或無意,給厲端安排了角落里最僻靜的一間。 此刻,那間臥房的窗邊,隱約能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默默坐著,看身影,是在反復(fù)擦著一把長刀。 白云意沉默半晌,忽走上前去,飛起一腳,踢開了那扇房門。 厲端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與白云意正正相對。 “厲堂主。一夕歡愉,要不要?”白云意揚(yáng)起下巴,眼睛里似乎燃著一簇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