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綿夏擺擺手說：“阿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嫁妝銀子不是白給睿哥的，只是借給他周轉(zhuǎn)而已，睿哥會寫欠條，將來賺到錢，就還給我了?！?/br>
    阿辭仍是不贊成柳綿夏這樣做，他瞟了一眼厲睿，那眼神就像是看騙取他家少爺嫁妝的騙子，帶著毫不掩飾地懷疑。

    厲睿如今本就身無分文，他雖然根本沒有想著要白拿柳綿夏的銀子，可的確是要借用那銀子。

    明明阿辭是侍郎，厲睿是夫主，這個(gè)家里論地位厲睿才是最高的，但這會兒被阿辭這么看著，厲睿也不免感到心虛。

    阿辭道：“少爺，三思！”

    柳綿夏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他給厲睿兩百兩銀子，自己還剩一百六十兩，其中六十兩用來平時(shí)日常花用，一百兩用來自己做點(diǎn)兒小買賣。

    另外他的布匹鋪?zhàn)用吭露加挟a(chǎn)出，還有田莊每年也有收成，幾項(xiàng)加起來，日子不會太難過。

    柳綿夏便只道：“阿辭，不要再勸我了，去開箱子吧。”

    阿辭沉默少許，到底沒忍住心底的酸澀，深深看了厲睿一眼。

    天楚國里雙兒的侍郎和夫君不同，夫君有正夫平夫側(cè)夫之分，三位側(cè)夫又有排名之分，按照嫁娶的順序來排，這些都是要在官府備案的，并且都必須要舉行正式的婚禮，三媒六證都不可少。

    然而侍郎卻是不需要舉辦婚禮，只要在各自的婚書上添上名字就行，同一個(gè)雙兒的侍郎也沒有什么地位之別，大多家世都比娶到的雙兒低。

    有些是沒有能力做正夫，或者是為了借雙兒和雙兒的夫君們的勢力為自家添磚加瓦，亦或是窮人家的男子長得好看被雙兒看上了，強(qiáng)行要納。

    雙兒有五位夫君養(yǎng)著，侍郎便可以不為雙兒多花銀子，就算是家世不好，既成了一家人，若要做些什么，謀求生計(jì)或者做些小買賣，雙兒的五位夫君自會搭把手。

    做侍郎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只要自己肯努力，未必不能掙得身家地位，即使是侍郎也能得妻子高看，在外行走被人敬重。

    是以貧寒小戶的男子有不少都愿意去給高門富戶的雙兒做侍郎。

    雖說只要是做了雙兒的侍郎，所有侍郎地位都是一樣的，但這些侍郎里面，卻也有比其他人都要特殊的，那就是雙兒的陪侍。

    大多數(shù)陪侍都在雙兒身邊伺候了很多年，和雙兒的感情比正夫還要深厚。

    有些雙兒處理不好陪侍與其他幾位夫君之間的關(guān)系，弄不清主次輕重，為陪侍撐腰，讓正夫丟臉，以至于家宅不寧，這種事情天楚國每年都多了去了，甚至還有鬧到為了讓陪侍上位要休掉正夫的。

    阿辭是柳綿夏的陪侍，厲睿深知阿辭這個(gè)侍郎地位特殊，他雖是正夫，但算起來才剛剛認(rèn)識柳綿夏，而阿辭和柳綿夏卻有十幾年的感情。

    于是厲睿便道：“辭弟放心，如今我們已是一家人了，夏兒信任我，我必不會讓他吃苦，若違此誓，我愿意自請下堂。”

    夏兒？

    厲睿別的話只在腦海阿辭里留下淺淺的痕跡，“夏兒”這兩個(gè)字，刺得他心底生疼。

    借出嫁妝銀子的事兒已不可轉(zhuǎn)圜，阿辭不再糾結(jié)，開了箱子將銀票給厲睿，厲睿也沒拖泥帶水，二話不說，拿了新的竹簡，在竹簡上用刀筆刻上了欠條。

    柳綿夏昨晚沒有睡好，身上還疼著，說了這么半天話，也有點(diǎn)兒累了，厲?？闯鏊樕系钠v，俯身親親了他的額角。

    “夏兒要是累了就睡吧，我去書房再翻翻賬冊?！?/br>
    柳綿夏點(diǎn)頭，“嗯?！?/br>
    阿辭仿佛是刻意一般，道：“夫主放心，我陪著少爺?！?/br>
    厲睿像不懂阿辭的暗示一樣，面色不變地出門了。

    阿辭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免有些泄氣。

    但轉(zhuǎn)念想到能和柳綿夏單獨(dú)相處，心下又泛起甜來。

    阿辭坐到柳綿夏身邊，伸手替他把長發(fā)撩到耳后，壓下酸意，心疼地柔聲問道：“昨晚少爺受苦了吧？剛才大夫來怎么說？有沒有受傷？”

    柳綿夏笑著搖搖頭，“沒事?！?/br>
    阿辭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下去，像是熄滅的星光，柳綿夏見他這樣，禁不住有些難過。

    不知道有沒有原身殘留的情緒在作祟，總之柳綿夏看不得阿辭這幅模樣，阿辭不高興，他也跟著不舒服。

    柳綿夏道：“怎么了？”

    阿辭的眉頭輕蹙著，眉心中似乎隱含著痛楚，“少爺，你在敷衍我，成親之后，就再不和我說真話了嗎？連我都要防著了嗎？”

    “夫主和厲二公子是你的夫君，可我也是你的侍郎。少爺難道——”

    阿辭緊扣住柳綿夏的手，雙眸緊鎖住柳綿夏，“少爺難道不要阿辭了？”

    毫無疑問，阿辭是個(gè)英俊的男子，不如厲睿那樣俊美，但也極為俊朗。

    被這么帥氣的男人用這種苦情戲里男配的眼神看著，柳綿夏頓時(shí)有種自己是渣男的感覺。

    柳綿夏知道阿辭是自己的男人。

    但他對阿辭的印象大部分都來自于原身的記憶，柳綿夏醒來之后身體還虛弱著，在柳家時(shí)多半時(shí)間都在自己院子里養(yǎng)病。

    因?yàn)楫?dāng)時(shí)他答應(yīng)了嫁到厲家，他爹爹何玉書也不讓他出院子，讓他在屋里待嫁，一應(yīng)婚禮事宜更不需要柳綿夏cao心，倒是阿辭忙前忙后幫著何玉書準(zhǔn)備嫁妝。

    那幾天阿辭太忙，柳綿夏和他接觸的時(shí)間也變少了，是以他心里還沒能正視阿辭是自己男人這件事兒。

    本來想先拖一拖的，現(xiàn)在看來是拖不下去了。

    不過柳綿夏倒也沒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在天楚國雙兒有很多夫君、侍郎是天經(jīng)地義的。

    另外還有一點(diǎn)，阿辭是何玉書從人牙子那兒買來的，原本就是下人，現(xiàn)在柳綿夏出嫁，何玉書把阿辭的賣身契給了柳綿夏，阿辭是柳綿夏私人所有。

    這一點(diǎn)，也是陪侍和其他侍郎不一樣的地方。

    但如果雙兒出嫁后和陪侍感情好，大多會放陪侍成為自由身，不再為奴仆。

    柳綿夏想到這里，就不由笑了起來，眼前這個(gè)才是真的屬于他的，既然如此，那不就是可以任打任罵任調(diào)戲？

    當(dāng)然了，柳綿夏肯定是不會打阿辭的。

    不過調(diào)戲嘛——

    柳綿夏反手握住阿辭的手，笑道：“你怎么會這么想？我當(dāng)然沒忘記你是我的侍郎，你都陪了我十幾年，對自己有點(diǎn)信心好不好？”

    阿辭聞言明顯松了口氣，又道：“那少爺明明身體不舒服，為什么要瞞著不告訴我？是把我當(dāng)外人么？若不是如此，大夫也不會來了。”

    柳綿夏說：“是我不對，我只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br>
    阿辭道：“少爺不告訴我，我才會更擔(dān)心?！?/br>
    “那我以后有事都不瞞你了，”柳綿夏說，“既然都是我的侍郎了，還叫少爺？”

    阿辭的俊臉上浮現(xiàn)微微紅暈，張了張嘴，“那我叫、叫綿、綿夏，夏兒……”

    “嗯。”柳綿夏滿意地勾了勾阿辭的下巴，見男人眼神熾熱，柳綿夏笑意更深，一時(shí)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他的下巴一下。

    阿辭的臉轟地一下全紅了，柳綿夏小小得意起來，果然勾引小處男什么的，特別有成就感啊！

    柳綿夏說：“來，陪我睡覺。”

    阿辭頓時(shí)驚得睜大眼睛，欣喜里夾雜著甜蜜，又有些忐忑。

    柳綿夏一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說的只是單純陪我睡覺而已，可不是要和你圓房，大夫說我要養(yǎng)七天才行?！?/br>
    “啊？哦。”阿辭呆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心頭有些失望，不過更多的是心疼。

    他脫了外袍鞋子上床，柳綿夏給他讓了位置，等阿辭一躺下，他就鉆進(jìn)了阿辭懷里，靠著他的胸膛，找了個(gè)舒服的姿勢。

    還是人形抱枕舒服，只不過頂著他腰的那根玩意兒有點(diǎn)兒硌得慌。

    阿辭的下巴抵在柳綿夏頭頂，有些埋怨道：“夫主和厲二公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少爺?！?/br>
    柳綿夏閉上眼睛，“怎么又叫少爺了？他倆倒不是不心疼我，就是厲驍那話兒太大了?！?/br>
    阿辭道：“我就是叫少爺叫習(xí)慣了，以后會改的?！?/br>
    柳綿夏“嗯”了一聲，打了個(gè)哈欠，困得眼皮睜不開了。

    阿辭低頭看著懷里的人兒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心里仿佛灌了蜜似的。

    阿辭八歲時(shí)被買入柳家，他還記得自己小時(shí)候過的什么日子，他的家鄉(xiāng)在天楚國北面，靠近邊境，普通百姓以放牧種田為生，那年家鄉(xiāng)發(fā)了蝗災(zāi)，飛蝗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地里沒有莊稼，百姓沒有吃的，他們那一郡的郡守向朝廷瞞報(bào)災(zāi)情，黑心商人趁機(jī)提高糧價(jià)，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只得拖家?guī)Э谔与y。

    阿辭一家五位父親一位爹爹，帶著六個(gè)孩子，背著干糧和僅剩的一點(diǎn)兒家當(dāng)跟著逃難的百姓一路南下。

    后來那蝗災(zāi)鬧得大了，迅速蔓延到南邊，朝廷這才知道真相，接著他們家鄉(xiāng)那郡守被砍了頭，可也無法挽救餓死的百姓們的性命。

    逃難逃到半路，阿辭一家子實(shí)在沒有吃的了，家里人商量著賣孩子，人牙子不要超過十歲的孩子，怕買回去不好調(diào)教，阿辭家里就他最小，他爹爹含淚把他交到人牙子手里，換來了一家人十天的口糧。

    那時(shí)候人命就是這么賤。

    到了人牙子手里，阿辭也沒吃飽過飯，給個(gè)干饅頭就著冷水就是一天的飯，若是餓出病來，那就只有等死。

    阿辭不想死，全靠著一股氣撐下來，他要活下去，將來回去找他爹爹和兄弟們。

    他不恨父親和爹爹賣了自己，他一個(gè)人命，能換全家人活，很值得。

    后來阿辭和其他少年跟著人牙子到了楊柳城，恰逢柳家夫人何玉書為自家的雙兒買陪侍。

    何玉書見阿辭長得眉清目秀，人又老實(shí)，便把他買下來。

    這之后，阿辭才開始過上了好日子。

    柳綿夏小時(shí)候生得冰雪可愛，在阿辭眼里他的小少爺就是小仙童。

    阿辭自打進(jìn)柳家，就知道自己將來會是柳綿夏的陪侍，他十二歲開始懂得性事，那時(shí)候柳綿夏八歲，還是天真懵懂的年紀(jì)，阿辭倒不會對個(gè)孩子生出什么心思。

    又過了幾年，柳綿夏十二歲，開始發(fā)育性征，小胸脯鼓鼓的脹痛，那年阿辭十六歲，何玉書將他們分開了。

    在那之后，柳綿夏簡直一天一個(gè)樣，抽條兒似的唰唰長大，胸脯更鼓了，臉上脫去了嬰兒肥，一天比一天漂亮，一笑起來就有一個(gè)甜甜的梨渦，引得家里那些侍童小廝各個(gè)的見了都走不動路。

    也就是那時(shí)候，阿辭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也嘗到了——相思的滋味。

    他親手帶大的小少年入了他的夢，光滑的身子鉆進(jìn)他的懷里，用他濕軟的xiaoxue含著自己的陽物……

    這夢，阿辭做了整整兩年。

    如今他的小少爺終于嫁人了，他也成了小少爺堂堂正正的侍郎。

    他終于能和小少爺在一起了。

    唇角勾起笑，阿辭抱著柳綿夏一起進(jìn)入夢鄉(xiāng)。

    ……

    厲家的大宅。

    厲驍帶著一身yuhuo，挺著大雞吧去廚房的水井邊提了桶涼水兜頭澆下來，身上的黑色袍子全打濕了，緊貼在結(jié)實(shí)的肌rou上。

    澆了一桶水還不夠，他又連著澆了好幾桶，完了一抹臉，也不擦干，就那么濕淋淋地去了練武場。

    厲家這宅子，當(dāng)初買的時(shí)候就是為著將來給倆兄弟娶媳婦兒用的，厲?；瞬簧傩乃?，找了好幾個(gè)牙行，才終于買到了這座滿意的宅子。

    這條街上住的都是楊柳城里有點(diǎn)兒家底的富戶，宅子后面就有個(gè)湖，一年四季風(fēng)景各不相同，但都賞心悅目，是游玩的好地方。

    天楚國的房子向來都格局很大，就算是農(nóng)戶家里，起碼也要有六間正屋，雙兒和五位夫君各一間。

    富戶則是至少有六個(gè)院子，每個(gè)院子都有單獨(dú)的廚房。

    厲家的大宅，就是這種制式的。

    買下后花錢重新漆過，看上去不算奢華，但也是雕梁畫棟，花木扶疏，假山掩映。

    還另外又建了一個(gè)練武場，是專門給厲驍用的。

    厲驍這會兒就在練武場里，挑了一桿長槍，耍得虎虎生風(fēng)。

    厲睿從正院里出來，經(jīng)過練武場，立在場邊看厲驍練了一會兒槍。

    準(zhǔn)備離開時(shí)，叮囑厲驍?shù)溃骸皠e光顧著練武，兵書也要看！”

    一句話讓剛才還干勁十足的厲驍僵在了原地。

    厲驍沖厲睿喊道：“我才不——”

    他一句話沒說完，厲睿就挑眉道：“我會讓綿夏監(jiān)督你?！?/br>
    “啥？”厲驍傻眼了，嚷嚷道，“我看見那些字就眼暈！你讓媳婦來，我也還是不認(rèn)得字！”

    厲睿面無表情，“哦，你想讓媳婦笑話你不識字嗎？”

    “我、我——”厲驍擰著眉毛抓抓頭發(fā)，憋不出一句話來，最后梗著脖子道，“我就是不看書！”

    厲睿點(diǎn)頭道：“好，我會把你這話告訴綿夏，就說你不求上進(jìn)，不想學(xué)好賺錢養(yǎng)他?！?/br>
    厲驍急了，把手里的長槍往地上一扔，幾步跑過來，“大哥！你不能這樣！誰、誰說我不想賺錢養(yǎng)媳婦了！我、我有力氣！我能干活！”

    厲睿道：“那你能干什么？你自己去跟綿夏說。”

    厲驍一握拳，就要走，“我、我這就去找媳婦！”

    “回來！”厲睿喝道，“綿夏睡了，不準(zhǔn)去吵他！”

    厲驍停下腳步，只得道：“那我等媳婦醒了就去?！?/br>
    厲睿說：“你是該好好跟綿夏說說，不然兩日后回門，岳父大人問起，你可別說自己在家游手好閑，靠媳婦的嫁妝養(yǎng)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