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成親了，楊珺卿自然就要在豐縣定居下來。

    楊珺卿從小學(xué)醫(yī)，還在牙牙學(xué)語時就跟著祖父、父親們在藥堂里玩耍，成年后為了精進(jìn)醫(yī)術(shù)，見識更多的病癥并治療那些病癥，他時常在外游歷，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中，更不可能游歷時在某一處長久地居住。

    這一次因為柳綿夏，楊珺卿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柳綿夏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楊珺卿一身所長便是醫(yī)術(shù)，定居下來，自然是要做一樣相應(yīng)的營生。

    這個時代沒有醫(yī)院診所，在柳綿夏提出醫(yī)院的概念之前，通常情況下只有藥鋪才有醫(yī)者，百姓們看病，便找醫(yī)者開藥，在藥鋪抓了藥自己回去熬。

    楊珺卿開的自然就是一間藥鋪，除了看病賣藥，他還請了一位民間的老醫(yī)者坐堂，倆人隔天坐一次診，不至于太辛苦。

    又雇了幾個小藥童照看鋪子，還照著官府辦的醫(yī)院的模式，在后院設(shè)了幾個病房，用來收治重病的病人，倒也有點兒像是柳綿夏前世小診所的樣子了。

    柳綿夏和楊珺卿成親后，由厲睿做主，厲驍和阿辭都同意后，前面七天時間柳綿夏都睡在楊珺卿的院子里，并一致決定柳綿夏以后再納的側(cè)夫，都按照這個方法來。

    七天過后厲睿才開始按照家里男人的人數(shù)重新安排柳綿夏的時間。

    柳綿夏對這個處理方式也挺滿意的，這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新婚蜜月期嘛。

    只是因為他的夫君多，不可能真的有一個月的蜜月，那樣的話其他的男人們估計會吃醋吃瘋了的。

    柳綿夏和楊珺卿蜜里調(diào)油般地黏糊了七天，緊接著楊珺卿便著手開藥鋪，因要借鑒官府醫(yī)院的模式，這醫(yī)院一詞最早又是柳綿夏提出來的，楊珺卿自然是有許多疑問要問柳綿夏，好叫柳綿夏替他參詳參詳，于是這些日子，柳綿夏也經(jīng)常和楊珺卿一塊兒去藥鋪去。

    楊珺卿的藥鋪取名“仁心堂”，借鑒了“醫(yī)者仁心”之意。

    忙碌了半個多月，“仁心堂”正式開張。

    柳綿夏這些日子大半心思都在楊珺卿身上，他還不知道，就在這段時間里，有關(guān)于自家弟弟顧宸之的流言暗中擴(kuò)散，已是傳到了家里下人們耳中。

    柳綿夏的父親已先回楊柳城照看生意去了，爹爹何玉書還留在這里，正等著顧宸之嘴上所說的“自己挑人”，一心一意地為顧宸之準(zhǔn)備彩禮，聯(lián)絡(luò)媒人，到時候好去人家雙兒家里提親。

    這日早上，何玉書在自己身邊小侍司棋的陪伴下，正要出門上街去看前幾日定下的布匹衣服，走到前院的小花園處，見兩個小廝正在修剪花枝，一面低著頭不知在嘀咕著什么，那語氣里滿滿的驚嘆，似是在說什么不得了的事兒。

    司棋眉頭一皺，大家大族的，最忌諱下人私下嚼舌根，他厲聲喝道：“你們兩個，在鬼鬼祟祟地說什么？！”

    那倆個小廝抬頭見是何玉書，立馬嚇得不敢說話了，只連聲道：“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害怕是真的害怕，心里的好奇也是真的好奇。

    兩個小廝年紀(jì)小，藏不住事兒，那點兒好奇便泄露出來，臉上的神色很是古怪。

    何玉書見了那兩個小廝的表情，眉頭輕蹙道，“你們兩個剛才在說什么？也說來讓我聽聽?！?/br>
    兩個小廝偷偷對視一眼，都不敢說話。

    司棋斥道：“夫人問你們話，還不快說！”

    兩個小廝嚇得一哆嗦，其中一個膽子稍微大些的，才抖著嗓子，磕磕巴巴地埋著頭說道：“是……是聽外面有人說……說……說顧小郎君……不、不是……男人……”

    說到后來，那小廝滿頭大汗，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何玉書厲聲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那小廝把眼睛一閉，豁出去了似的顫聲道：“我們聽人說顧小郎君不能人道！”

    何玉書當(dāng)即猶如晴天霹靂，腳下踉蹌，險些要站不穩(wěn)，司棋連忙扶住了他，急道：“夫人！你別聽他們瞎說！”

    何玉書大口喘了好幾下，才緩了過來，復(fù)又看向那小廝，胸膛起伏不定地說：“這話……我不怪你，你好好跟我說清楚，外頭那流言，都是怎么說宸兒的?！?/br>
    小廝偷瞟了一下何玉書的臉色，見他確實不像是要罰自己，便也微微松了口氣，但依然是嗓子發(fā)緊，這流言說的可不是別人，那是何夫人的親生兒子，任誰聽到外人說自己的兒子不能人道，心情都不會好的。

    “昨兒我倆去街上給府里買東西，在一個茶攤上歇腳，聽那攤上喝茶的人說的……那人說……顧小郎君不行這話是從藍(lán)修潔那里傳出來的，夫人您不是豐縣本地人，恐怕不知道藍(lán)修潔，這個雙兒慣常愛偷野漢子……成親沒成親的，只要是長得好看的，他都不拒……可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男兒。

    那人還說……是顧小郎君自己找上藍(lán)修潔的，原是要和那藍(lán)修潔春風(fēng)一度……沒成想顧小郎君他……所以那事兒就沒成，藍(lán)修潔氣不過，自是和家里下人們說了，這話就、就這么傳出來了……夫人，我、我們也就知道這么多，都是聽人說的，這無憑無據(jù)的，做不得真的……”

    何玉書聽完，只覺一陣頭暈?zāi)垦?，胸口發(fā)悶。

    連名字都說得一清二楚，這事兒，有八成可能是真的。

    若是假的，又怎么可能傳得這般像模像樣？

    他的宸兒……

    司棋見何玉書臉色不對，趕緊地替他拍著背，安慰道：“夫人您別急，傳這些話的人可沒有親眼見過！三郎君如何咱們還是要問他自己，行還是不行，那得大夫看過了才知道！”

    何玉書回過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拉著司棋的手道：“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就去問問宸兒，你去，去請個大夫來！”

    倆人也不管那兩個小廝了，何玉書腳步匆匆地出了府，去鋪子里找顧宸之。

    結(jié)果倆人到了店鋪里，店里掌柜的說顧宸之出去辦事去了，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

    何玉書心急，可也沒有辦法，只得又帶著司棋回府，茶飯不思，焦躁地等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顧宸之終于是回府吃晚飯了。

    何玉書一見了顧宸之就恨不得當(dāng)場問他，可柳綿夏他們一家子都在，這樣的問題不適合當(dāng)著大家的面問，何玉書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神思不屬地吃了一頓飯，連菜也沒吃出味道來。

    一吃完飯，何玉書就拉著顧宸之到了自己院里，倆人進(jìn)了臥室，何玉書讓司棋關(guān)好門，這才急急問顧宸之。

    “今兒爹聽人說了些話，是跟你有關(guān)的，那些人嘴碎得很，竟說你去找了一個叫藍(lán)什么的雙兒，還說你不行，宸兒，你給爹爹說句實話，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真的去找了那個姓藍(lán)的嗎？那姓藍(lán)的雙兒不是什么好人，你好好一個沒成親的良家男兒，為什么要去他？！你若是沒了清白，往后還怎么娶夫！”

    顧宸之聽了這話，便低頭沉默不語。

    何玉書急道：“你倒是說句話??！你告訴爹，你是個正常的男人！”

    個頭比親生爹爹都還要高很多的半大少年，此時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復(fù)又低下頭，小聲喚了一句：“爹……”

    顧宸之那一眼看得何玉書眼眶都紅了，止不住地心疼自己兒子。

    那一句“爹”叫得仿佛蘊藏著千言萬語，又帶著無限的委屈，何玉書頓時就全明白了。

    “你為什么不跟爹說！前幾日我問你的時候你還不說實話！你就是身上有毛病，也不該去找姓藍(lán)的那種雙兒！平白污了你的名聲，宸兒別怕，爹爹給你找大夫看看！沒事的，咱們一定能治得好了！對了，你哥哥新納的側(cè)夫不就是神醫(yī)嗎？咱們明天，就去找他替你診診脈！”

    顧宸之不知所措，像個真的為了自己的缺陷而茫然恐慌的少年，他嚅囁著說：“不、我不看大夫！治不好的……我、我那天都見著藍(lán)修潔了……他長的很漂亮，身子、身子也好看，可是我……我就是不行……”

    何玉書眸子一顫，手握成拳，咬牙沉聲道：“你只是對他不行！不一定對別人不行！宸兒你別怕，楊大夫是自己人，你也叫他一聲大哥，他醫(yī)術(shù)好，也不會向外人說的！你聽爹爹的話，咱們?nèi)プ寳畲蠓蚩纯矗　?/br>
    顧宸之激動起來，一下?lián)涞胶斡駮砩希昧е约业难?，帶了點兒哭腔說：“不！我不去！我不看！我也不要娶夫，不要成親！求求你，爹，你不要管我了！”

    何玉書心疼地摸著顧宸之的頭，心中想著自家兒子發(fā)現(xiàn)自己不行的時候，定然無比傷心痛苦，他見顧宸之這么激動，只得暫時哄他道：“好好，咱們不去了，不去了，宸兒你別哭，爹再給你想想辦法，會好起來的，都會好的?！?/br>
    “嗯?！鳖欏分畮е且簦瑦灺晳?yīng)了一句，再不說話了。

    他的頭埋在何玉書的衣襟里，狀似傷心難過，可眼底卻是一片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