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窗簾遮住光線，葉亦冉這一覺睡得極為煎熬，昏暗環(huán)境下也不難看出額頭布滿細汗。

    夢中的他手持玩具槍，對準某個角落做出射擊的動作，父親從身后將他抱住，再一轉(zhuǎn)眼，身著紅裙的女人被擊倒在地，光著的雙腳亂蹬掙扎，臉部的黑色塑料因急促呼吸上下起伏，玩具槍閃爍著彩燈，發(fā)出的劣質(zhì)噪音飄進了現(xiàn)實。

    葉亦冉撐住額頭，面容精疲力竭，眼底卻保持精明。

    “喂！葉哥，身份確認了，死者叫余晗，二十歲，醫(yī)學院在校生，死亡時間14號凌晨5點到6點之間?！?/br>
    葉亦冉翻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一番?！膀炇Y(jié)果？”

    電話那頭頓住，磕磕絆絆的回答：“報告還……葉哥你先回局里吧?！?/br>
    兩頭均是沉默，裴順首先繃不住妥協(xié)，聲如蚊吶?！皦嫎乔耙呀?jīng)失去生命跡象，窒息而亡，但脖子上的勒痕并不是致死原因。”

    他吸了口氣，將剩下的話說完?！艾F(xiàn)場帶回去的證物里有塑料袋，里面檢測到了死者的唾液成分?！?/br>
    客廳的窗簾并未拉開，葉亦冉站在玄關(guān)處像個幽靈，充滿陰冷氣息。

    “知道了，準備好資料等我。”

    裴順急忙叫住他：“葉哥，還有個事，許局打算把這案子交給別人?！?/br>
    機關(guān)大樓莊嚴肅穆，葉亦冉風一般直沖四樓，裴順不敢拉他，跟在后面提醒：“許局剛散會，看表情不太好，你別太沖動好好說話?！?/br>
    他的忠告沒起任何作用，葉亦冉象征性敲了幾下門，沒等應聲就闖進去，辦公室里除了許州還有一個外人，對方有些驚慌的往兜里塞了什么，迅速轉(zhuǎn)身離開。

    許州沉著臉，心知他找來的目的，起先還語重心長的勸慰?！澳阋呀?jīng)先入為主，我交給你了會影響案件走向。”

    葉亦冉站得筆直，聽了好半天才開口：“藏在背后的真相，沒有人比我更了解?！?/br>
    他說得含糊，許州卻突然動怒，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吼道：“整天就是真相，那件事到底是我清楚還是你清楚？現(xiàn)在才找到一點點吻合證據(jù)你就這樣，要真的抓到人你還不翻天了?！?/br>
    葉亦冉面色不改，執(zhí)拗地說：“別人辦不了。”

    許州對他這種犟勁最沒招，主動走過去握住他的肩膀?！皰侀_公務(wù)身份，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當年的犯人已經(jīng)伏法，今時不同往日，最多能定為效仿作案?！?/br>
    葉亦冉盯著他肩上的杠花，映著窗外的光像是在閃爍，已經(jīng)有消息傳許州今年會再升，這種節(jié)骨眼上，他自然不能允許任何錯差。

    “效仿就是褻瀆，是在褻瀆我爸?！?/br>
    葉亦冉的嗓音沙啞而堅定，許州有些愣住，和他對視了幾秒后背過身。

    良久的沉默過后，許州長長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批準行動，葉亦冉一刻不逗留，帶上裴順出了警局，就在車內(nèi)查看資料報告。

    裴順已經(jīng)習慣他不按常理出牌，關(guān)切道：“我剛聽動靜挺大，許局都發(fā)火了還同意你接手，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br>
    葉亦冉隨意點點頭，兩眼盯著鑒定報告。

    裴順指出重點?！八勒呱坝羞^性行為，身體表面有虐待痕跡，私密部位最為嚴重，體液分析結(jié)果在這，有倆個人，袁亨地產(chǎn)財務(wù)總監(jiān)白豈建，凱源百貨市場主任謝成。”

    “倆個人？”葉亦冉皺眉，語氣里透著股說不出的郁怒。

    裴順撇了撇嘴，想說的委婉一些：“死者下體有被清洗過的痕跡，兇手應該想弄干凈留在里面的東西，不過手法拙劣，你看這條，有一個人的，還殘留在死者口腔里?！?/br>
    葉亦冉將報告上的文字仔細審閱一遍，幽幽說道：“不應該……”

    他摸出煙點上，并不抽，沉默的望向車窗外。

    裴順悄悄捏住最底下的一頁，側(cè)頭看他：“已經(jīng)讓人待命了，在等你安排?！?/br>
    葉亦冉聞言轉(zhuǎn)過頭，盯著裴順的眼睛突然問：“還有什么？”

    裴順干笑一聲：“最近網(wǎng)絡(luò)漫畫和盛行，你有沒有看過的？”

    見葉亦冉面露不耐，裴順如實回答。

    “有個巧合，連載漫畫，最新一話的內(nèi)容里死了個拜金女，無論是死者特征還是死亡場景，和這起案件的相似度極高?！?/br>
    葉亦冉當即拿出手機搜索，沒想到網(wǎng)上已經(jīng)流傳出謠言，熱度增高，幾乎隨處可見“劇情成真，噩夢乃現(xiàn)實”此類的標題字眼，最新話的解鎖價格更是貴的離譜。

    葉亦冉注冊了賬號，毫不遲疑的付費購買全本，裴順來不及阻止，無奈道：“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官方，之前發(fā)表過的內(nèi)容都整理好了?！?/br>
    “你為什么不最開始就告訴我？”

    裴順表現(xiàn)的吞吞吐吐，葉亦冉掐住他的肩膀，目光直視?！绊樧?，你身為執(zhí)法人員還故意阻礙查案？”

    “沒有沒有?！迸犴樳B連擺手，表情難得的嚴肅。

    “葉哥你冷靜聽我說，的作者叫施堯，自由漫畫家，他……是施明生的兒子。”

    出警車從旁邊駛過，葉亦冉聽著呼嘯而過的警笛音，產(chǎn)生了片刻耳鳴，卻將施明生三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指間的香煙已經(jīng)燃盡，他猛然丟出窗外，將油門踩到底，冷聲問：“在哪？”

    “不是，我們得走流程啊?！?/br>
    窗外街景越退越快，裴順匆忙將安全帶系好，乖乖報出一個地址。

    天陰的可怕，大片烏云滾滾而來，黑色越野車追著遠處閃電疾馳，直接停在了單元樓下。

    管理員看過證件，帶著幾分探究目光替他們刷開電子鎖，這所小區(qū)安全性很高，每層獨戶，沒有特定鑰匙卡無法到達目的樓層，足夠安靜，也足夠隱蔽。

    十一樓的通道十分整潔，葉亦冉敲響了房門，幾分鐘后仍然不見動靜，他盯著貓眼看了一會，稍稍靠近幾步側(cè)頭聆聽。

    “你下樓找管理員拿鑰匙?！?/br>
    裴順心里一驚，想阻止。“葉哥，這不合規(guī)矩呀?！?/br>
    “規(guī)矩是死的，特殊情況特殊手段?！?/br>
    “還沒證據(jù)呢，而且你剛教育過我，怎么能知法犯法？”

    葉亦冉冷下臉，裴順最怕他這種表情，只好將人帶了上來。

    管理員手腳麻利的開鎖，本想試探著問上幾句，最終選擇置身事外，一邊警察一邊業(yè)主，哪方都得罪不起。

    室內(nèi)陳設(shè)著新式家具，許是太過簡單，從視覺上看起來很整潔，但少了一絲人氣，不像是長居之家。

    整間屋子只有朝北的一扇房門緊閉，葉亦冉放輕腳步，右手摸向腰間的同時轉(zhuǎn)動門把，動作太過小心翼翼，讓躲在后方的裴順跟著緊張。

    門縫內(nèi)沒透出多少光，隨著縫隙寬闊，房間里的景象也一一展現(xiàn)，窗簾拉得嚴密，一側(cè)的墻壁貼滿圖紙，連接著內(nèi)置書柜，里面大多是和繪畫有關(guān)的作品，其中不乏知名書籍。

    如果這兩處還算規(guī)整，那其他地方稱得上一片狼藉，地毯上散落著許多紙張，或廢棄或嶄新，一路延伸至靠墻書桌，兩臺巨屏電腦相連接擺放，周遭凌亂，除了一塊繪畫板，桌面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地方。

    “這算不算外光里糙？”裴順忍不住吐槽。

    葉亦冉碰了碰鼠標，兩臺電腦都未加密，屏保一閃而過后顯示出畫面。

    裴順下意識叫起來：“臥槽，這……他不是畫恐怖漫畫的嗎？”

    葉亦冉也愣住，兩臺電腦上顯示著同一張女性卡通圖，用不同的角度呈現(xiàn)，均是未著寸縷，擺出成年人都懂得下流姿勢，上色只完成一半，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裴順有點臉紅，還在眼神躲閃的偷看，葉亦冉徑直走向貼滿圖紙的墻壁前，旁邊有落地燈，他將燈頭扭轉(zhuǎn)方向，看清了上面的內(nèi)容。

    有些是往期作品的主角介紹，也有反轉(zhuǎn)伏筆的提前預設(shè)，人物速寫和實景刻畫十分細膩，每一處細節(jié)都畫得惟妙惟肖。

    葉亦冉翻開下層，看到了和案件無比相似的畫面。

    紅裙女人在落地窗前通話，對身后無聲貼近的犯人毫無所覺，黑色塑料袋罩住腦袋的同時仿佛也遮住鏡頭，再出現(xiàn)的景象是大片血紅，女人面容猙獰，已墜樓慘死。

    葉亦冉下顎肌rou緊繃，抬手去摸口袋里的煙，手臂忽然僵住。

    他看到一名警察在暗街小巷里與犯人展開追逐，流浪貓從掀翻的垃圾桶內(nèi)猛然躥出，rou紅色口腔露出尖利牙齒的鏡頭被無限放大，仿佛能聽到它的凄厲嘶叫，場景直接跳入結(jié)尾，癱倒在地的警察血流如注，雙眼已然死灰，還盯著面前手持槍支的犯人。

    葉亦冉的呼吸變快，碎片一樣的畫面閃過腦海，他的雙腳不受控制后退，整屋畫作如影隨形，纏繞著他不得不逃出房間。

    開鎖的聲音突然傳來，裴順有不好的預感，想阻止的時候葉亦冉已經(jīng)沖了過去，眼神狠厲，似要將人撕碎。

    房門開啟，來人還未完全露臉就被巨大的力道掀翻，他下意識扭身反抗，手腳卻被完全壓制住，緊接著后腰一陣劇痛，失了掙扎。

    葉亦冉滿臉戾氣，一把將人翻轉(zhuǎn)過來，對上了施堯如暗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