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解愁
黃金芽,屬于光照敏感型的黃色系變異綠茶新品種。 上世紀九十年代,浙江余姚的一處茶場中,有人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黃金芽植株。此后,經(jīng)過浙江、安徽兩地的科研和農(nóng)技部門不斷選育,黃金芽得到了更廣泛的培植。其茶芽一年四季均通體金黃,干茶呈亮黃色,奪人眼球,茶湯色澤明黃,入口鮮香味美。 市面上,更是流傳著“一兩黃金一兩茶”的說法。 商業(yè)角度上看,種植黃金芽的確收益更大,但這種茶對地形、陽光、土壤溫度、雨量的要求都非常高,不是任何地域都適合栽種。正因為層層條件限制,使得黃金芽品種稀缺、培植難度大、管護成本高,歷來有“茶中大熊貓”之稱。 此刻面對扶貧干部的疑慮,桃夭心有成竹:“現(xiàn)在貴州有茶區(qū),已經(jīng)克服了黃金芽種植的海拔和紫外線問題,平心而論,咱們徽州的自然條件遠高于云貴。而且廣德市也是黃金芽的育種基地之一,雖然有海拔差異,但地理位置距離不遠。我不相信廣德可以種出上好的黃金芽,佇寧就不行。先試試吧,這半畝地我親自看著,以后各村松蘿的情況,還要麻煩你們諸位多cao心?!?/br> 眾人點頭,都義不容辭。 見屋門口老爺子還殷殷張望著,一時不約而同起身,識趣告辭。 桃夭給褚江寧發(fā)了微信一直沒回,想到即將單獨面對老頭兒,有些手足無措,好說歹說算給兩個鎮(zhèn)長請進屋里喝茶。 茶桌旁的兩位鎮(zhèn)長,反應(yīng)各不相同。 四十剛過的王洪凱多少有些局促,雖然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兒,可政治嗅覺還算靈敏。他早就清楚褚江寧家世不凡,因此對小夫妻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任勞任怨。面前老人雖說衣著樸素,但坐在那兒不就不怒自威,又聽老人剛才管桃夭叫孫媳婦兒,王鎮(zhèn)長的心跳速度驟升。 相比之下出身軍旅的孫鑫從容很多,他戍守苦寒邊境十幾年才退伍還鄉(xiāng),當這個鎮(zhèn)長也不是為升官發(fā)財?shù)摹P睦餂]太多想法,也就少了不必要的拘謹。 桃夭重新?lián)Q水沖茶,然后心情復(fù)雜地落了座。 默默泡茶出湯,嘴再張不開也只能硬著頭皮稱呼:“爺爺……您……喝茶……” 褚老太爺先是一愣,接著眉開眼笑:“孫媳婦兒舍得喊我這糟老頭子了?” 她有些尷尬,正不知如何回答,褚江寧總算千呼萬喚現(xiàn)身來:“爺爺,您怎么跑這兒來了?” 老頭兒嗯了一聲:“來這兒才能看明白,你們是正經(jīng)為老百姓辦實事,還是躲清閑來的。”說著一指墻上,“小兔崽子出息了,都能掛這個了!不是你們?yōu)榱嘶E疫@老頭兒,故意買了給我看的吧?” 進門的墻上,掛了兩面錦旗,一面印著“落水救人、品德高尚”,另一面則是“見義勇為、正氣浩然”,題頭都是“敬贈褚江寧先生”,落款署名為獲救者及其家人。 褚江寧搖頭又點頭:“爺爺,這真是當事人給我送的!我就是再渾,也不至于用這個弄虛作假。” 兩個鎮(zhèn)長互看一眼,王洪凱鼓足勇氣開口:“老人家,這事我們得講幾句公道話,您孫子絕對是個好青年,他勇救落水兒童的模范事跡,都登了報的。還有前不久,路遇小流氓欺負女青年,也是二話不說就出手幫忙。孫子年輕有為人品好,孫媳婦還這么能干, 您好福氣啊老爺子!” 孫鑫也點頭:“不信您老可以隨便找鄉(xiāng)親們打聽,小褚去年叫人來幫咱們修公路,小桃就更不用說了,那陣子早出晚歸,親自下地教大家伙干活,這才叫婦女能頂半邊天!” “應(yīng)該的……”老頭兒一早心里有數(shù),聽完兩個外人的敘述,神情更加和悅,“沒給父老鄉(xiāng)親添麻煩就行!” 秘書老關(guān)也開口:“江寧大事兒上什么時候糊涂過,您老就是不放心,非得親自來瞧瞧?!?/br> 褚江寧頓時賣乖:“爺爺,要我說您這來得早了,我跟您孫媳婦兒這才剛起步呢,應(yīng)該等個兩三年后您來視察,那時候妥妥的碩果滿滿!” “嘁!”老頭兒看他一眼,“我這把老骨頭還等得了那么久啊?” 桃夭聞言垂眸:“爺爺,您硬朗著呢!”說著輕輕碰了褚江寧一下,“一會兒天就黑了,我去買菜,你做飯去吧。” 老頭兒來了興致,盯著孫子問:“喲呵,我們家小六子也會做飯了?”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滿嘴謙虛:“馬馬虎虎,湊合著來唄!” 褚江寧質(zhì)的改變,讓一行人始料不及。誰能想到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兒,也能系上圍裙,在鄉(xiāng)間煙火氣中烹炒煎炸了。 吃飯時,褚老太爺一勁兒感嘆:“難得啊難得,活到快進棺材了,還是頭回吃上小六子做的飯。別說味兒還過得去,不像能藥死人的!” 桃夭強忍著才沒笑出來,被褚江寧發(fā)現(xiàn)作勢要掐她,畢竟當著長輩面,也沒敢造次。 小夫妻的眉眼官司落在眾人眼底,大家都微微噙笑。 晚上回到宅子,將老爺子讓進收拾好的正房,桃夭一邊鋪床一邊說:“被褥都是我們白天新?lián)Q的,關(guān)叔和牛剛就住旁邊。您先歇會兒,我去打盆水?!?/br> 不多時,就見她端著個熱氣騰騰的木盆進來,放到老爺子腳邊:“茶泡腳安神解乏,爺爺您坐著,我?guī)湍茨_!” 褚老太爺有些不好意思,為掩飾拘束一指褚江寧:“長這么大都沒給我洗過腳,還不如孫媳婦兒有心,你來!” 褚江寧有些無措地坐在小凳子上,桃夭將毛巾遞給他,轉(zhuǎn)而帶著秘書老關(guān)和警衛(wèi)員牛剛?cè)ナ煜きh(huán)境。 房間里,爺孫倆一上一下坐著,褚江寧心頭五味雜陳。老爺子說的不錯,自己白活了三十多歲,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享受著,被爺爺寵著愛著,卻從來都沒像此刻一樣,為老人盡一分心出一份力。 老頭兒沉默半晌,不無欣慰地開口:“這小妮子的確有本事,去年你回家糊弄我偷戶口本兒的賬,就不跟你小子算了!” 褚江寧驀地一哆嗦:“爺爺,您什么時候回過味兒的?” 老頭兒白他一眼:“什么時候,真拿我當老糊涂了?你個小癟犢子還嫩著呢,不是我給你放水讓小牛他們裝不知道,你沒出家門就讓你爹關(guān)了!” 他訕訕一笑,帶些疑惑:“那您,怎么不攔著我?。俊?/br> “你還有結(jié)婚的念頭,就說明有救!打老蘇過壽那回,我就看你倆眉來眼去的,兩個小家雀兒還在我面前演戲裝不認識!回去小關(guān)查了查,別說,這丫頭心眼子是真多。 那會兒局勢不明顯,我尋思這么著給你倆拆了,你小子準得作孽,就再看看吧!后來那丫頭突然不去那茶樓了,又三招兩式把你和魏家小子從早先的爛泥里拽出來,我就知道她至少是個有原則的孩子。無論出于什么想法她跟你結(jié)婚,都不至于往歪道兒上領(lǐng)你!” 褚江寧嘴硬著:“爺爺您這話兒說得,我以前也沒走歪門邪道吧?” “那是沒到時候!把你從小看到大,我還不知道你?跟什么人混你就學(xué)什么德行,魏家小子四處作禍那是有爹媽慣著,你見天兒挨爹媽數(shù)落,才不敢明目張膽胡作非為??勺鰻敔?shù)倪€是犯難啊,萬一哪天我這把老骨頭一閉眼,徹底沒人管你了,說不定什么時候你小子就能攤上槍斃的罪過!” 褚江寧感覺臉面蕩然無存,一時無言以對。 老頭兒卻笑了:“現(xiàn)在好了,有這么個媳婦兒拽著你這頭犟驢,準槍斃不了的!而且這丫頭不忘本,又聰明又務(wù)實。怎么著也不至于跟老何家那孫媳婦兒似的,開車進皇宮還認為她多了不起,一身的資產(chǎn)階級臭毛?。】粗?,哪天到了日子,挨收拾少不了他們!” 明明說得不是自己,可褚江寧還是覺得臉上發(fā)燙,嘴里含糊起來:“嗯、嗯……您說得對……” “渾小子!”看他心不在焉的,褚老太爺抬手就是一腦崩兒,“記住了,富貴無三代,踏踏實實地做人做事,多跟你媳婦兒學(xué)著點兒!” 也沒想到親爺爺對桃夭的評價如此高,他忙不迭點頭,心里有些異樣情愫。 伺候爺爺上床休息了,回房間的路上,褚江寧腦子里不斷回味老人剛才的話。 進門的剎那,他豁然開朗。 這一路來,桃夭的追求只要稍微帶有一絲世俗性,或許以自己的手段,早就將其征服,然后索然無味棄如敝履了。 可偏偏她的目的是那樣無欲則剛,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才是那個被征服的。 這世上的女人,想嫁豪門的多不勝數(shù),可能駕馭豪門不迷失自己的,才是少之又少。 第二天褚江寧起個大早,和桃夭一起準備玩全家的早飯。 餐桌上其樂融融,褚老太爺心情暢快,連喝了兩碗rou粥,放下筷子說:“這才有個家的模樣兒!” 看他高興,小夫妻相識兩眼會心一笑。 飯后褚江寧著急出門,他要去位于縣中心的公司總部開會,跟所有員工定下一季度的工作綱領(lǐng)。 臨走前忽然又想起什么,叫住桃夭:“去年修路的補貼款下來了,昨下午高天義親自打電話給我,那意思會全力配合咱們基地的運行,還說要是有需要,他可以帶縣里的人下來視察,給老百姓鼓鼓勁兒?!?/br> 桃夭搖頭:“得了吧,你讓他省省別瞎折騰。跟他說,往后各項補助給得痛快些,就是他功德一件,用不著下鄉(xiāng),勞民傷財?shù)?,大家伙兒都忙著栽茶苗呢,誰顧得上他呀?” 褚老太爺聽完撫掌大笑:“我孫媳婦兒說得好,就這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