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在晚上就愛胡思亂想,不過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也不想管別的破事。我好歹也在這個無聊的世界上活了十七年,一時半會也還不舍得去死,我還沒親口對徐宋揚表白呢。 許盛大概是又趁著我睡著時打游戲了,我醒的時候他還睡得正香,秉承著物歸原主的精神,我洗漱完就把房間留給他,一個人跑路。 最后我還是一狠心回了家,說到底還是我心里有鬼才會玩起離家出走這套老把戲。但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躲著徐宋揚。 家里安安靜靜,桌上的干花也換了顏色,像是被人收拾過。只是我找了一圈都沒看見徐宋揚人影,沒吃早餐的胃開始隱隱作痛,一打開冰箱卻看見早就做好的幾碟菜整整齊齊擺在冷藏室,邊上貼著我哥手寫的便簽——“餓了就自己加熱,這幾天加班,你也別躲了,出去別說是我虐待你”。 我怔怔地站在冰箱前,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眼眶卻莫名發(fā)熱,連許盛發(fā)來的短信都忘了回。 徐宋揚每次都這樣,每當(dāng)我以為可以徹底放下他了,他就輕飄飄地勾勾手指,再低劣的手段卻叫我心甘情愿俯首稱臣。我知道這樣沒出息,可我沒法控制自己。 既然當(dāng)初他選擇將我?guī)С鲫幇氮M窄的孤兒院,就該做好被我糾纏一輩子的準(zhǔn)備,別人都說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可我沒有森林,我只有眼前孤零零一棵樹。 我吃著我哥給我做的蛋炒飯,眼淚沒出息地從睫毛掉到嘴角,然后手忙腳亂地擦干凈,生怕這點咸濕味道臟了我哥超群的手藝。 吃到一半我的情緒也冷靜下來,沒忘記把殘羹剩飯拍個照片加個濾鏡做作地發(fā)到朋友圈,僅徐宋揚可見。接著又跟許盛炫耀了一通,他在電話那頭恨鐵不成鋼地罵我:“我看你就是個榆木腦袋,徐宋揚拿把錘子都敲不醒?!?/br> “師父別念了別念了。” “不是我說啊,”許盛嘆了口氣,“你還能騙他一輩子不成?” 事實上我確實想過這么干,從對他心動的那天起我就沒考慮過回頭或是退卻,我可以躲在角落看我哥一輩子幸福安康,也可以大大方方祝他和未來嫂子百年好合白頭到老,那些陰暗的想法只能讓我一個人慢慢掩藏。 我不介意做一輩子的啞巴。 “沒用的,”我低著頭看自己的拖鞋,故意和他買的情侶色,現(xiàn)在看起來又這樣荒唐可笑,“我和他本來就是單相思,保持距離挺好的?!?/br> 許盛不是第一次勸我,我也無意和他再多說什么,“哦對了,你女神今晚有直播,記得看?!?/br> 沒想到他聽完掛電話比我還勤快,我坐在沙發(fā)上打了個哈欠,試圖從皮面上找到些許我哥曾經(jīng)留下的溫度,又突然想起件事,停下癡漢行為馬上給我哥發(fā)了條微信。 “明天可以還吃蛋炒飯嗎?” 我從來不舍得刪和他的聊天記錄,哪怕徐宋揚回復(fù)總是不超過十個字,翻著翻著又覺得不妥,做作地加上一句“我知道錯了”。 幾分鐘后,特別關(guān)心的鈴聲“?!钡仨懫?,徐宋揚回了我一個字—— “好?!?/br>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jī)打了個滾來慶祝這場單方面冷戰(zhàn)的結(jié)束,只想現(xiàn)在就訂一頓燭光晚餐向他求婚,可惜我還沒攢夠買枚配得上我哥的戒指錢。 我想著要等徐宋揚一回家就給他一個擁抱,然后鄭重地跟他當(dāng)面道歉,干脆開始寫寒假作業(yè)??偹阍诹璩康鹊叫焖螕P回來,他看見開著的燈時表情還有點驚訝,我直接把草稿紙扔到一邊,站到他面前,掰著手指小聲說:“我不該任性的。” 他俯身看著我,眼神凌厲,又好像在嘲笑我,問:“吵架的時候不是挺厲害?” 為了讓徐宋揚開心,我什么錯都一個勁認(rèn)下來,按照時間線主動檢討完所有錯誤,并且嚴(yán)肅保證再也不和許盛交往,之后肯定一心學(xué)校不搞情情愛愛的破事。 徐宋揚一副教導(dǎo)主任的坐姿,像是滿意地點點頭,“所以,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聊聊我弟弟的性取向問題?” 我不知道我哥是不是對同性戀深惡痛絕,但誰讓我是他弟,就算反感也不至于把我扔到矯正中心電擊治療一番。 我本來做好了被他臭罵一通的準(zhǔn)備,卻聽見徐宋揚很輕地嘆氣,他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語氣平淡地說:“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怎么樣的人,但不管有沒有血緣,你永遠(yuǎn)是我的弟弟?!?/br> “現(xiàn)在我也算你半個監(jiān)護(hù)人,你難受的時候我也難受,那天是我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這點我向你道歉?!?/br> “未來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選擇,可我只希望你能快樂,這點底氣,我還是有的?!?/br> 我側(cè)頭望向他,在心里暗自反駁他:我的未來不止屬于我自己,更屬于徐宋揚,我所規(guī)劃好的一切明明都和你有關(guān),你怎么能這樣置身事外? “謝謝你,哥?!蔽艺f。 我想這時候我該說些什么——想要對他說隱晦的情話,或者直截了當(dāng)?shù)囊痪鋹?,可這一秒我的語言組織能力全部失靈,除了身體最原始的本能外什么也不剩。 后來我只記得我好像強吻了我哥,趁他不注意,幾秒足夠我嘗到他嘴唇的味道,那樣醉人。我對他說“我愛你”,徐宋揚把我推開了。 “以后別說這種話?!蹦鞘怯洃浝锼詈蟮脑?。 第二天我們又會成為親密無間的兄弟,關(guān)系也只限于兄弟。曾經(jīng)“哥”這個稱呼讓我能夠再靠近他一點,霸占著親密和愛,現(xiàn)在卻將我困在原地動彈不得,膽敢邁出一步就會粉身碎骨。 我終于在平常的一天說出我的愛意,徐宋揚如我所愿,選擇了視而不見。 裝聾作啞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每個人都見不得裝聾作啞,可每個人又都在裝聾作啞。不巧的是,徐宋揚生來就擅長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