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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鈞愣了一會兒,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思路就被來電鈴聲打斷。 “……抱歉?!彼蛞輰幾隽艘粋€暫停的手勢,從口袋拿出手機??吹狡聊簧蟻黼娦彰麜r,他瞳孔微微收縮。 “不好意思打擾了。沈逸寧在你旁邊吧?!笔强隙ň?。電信號承載的話語一如既往地語調(diào)平淡,缺乏情緒,如同日常例會上的績效詢問。 “……對?!?/br> “時間比較晚了,我讓人備車過去接你們了……”話語稍稍停頓,對面似乎在確認,片刻后說,“大約在你們正后方,你應該看得到。待會見?!边€沒等言鈞回答,顧時安便截止了當?shù)貟炝穗娫挕?/br> 言鈞掛了電話,手掌后知后覺地因為憤怒緊攥成拳,手心發(fā)汗。這種被人緊密監(jiān)視的感覺令他不適至極。 侍者早已得到消息,等車停在門口,便熟門熟路地領他們來到顧時安所在的房間。 擰開門把手,言鈞便看見顧時安坐在正對門口的沙發(fā)上抬眼望他,膝上是剛合上的筆記本電腦。落地窗后便是海景。 顧時安示意他坐到旁邊的沙發(fā)上,又打電話給客房服務,讓前臺拿一瓶紅酒上來后,給他滿上后才直入正題:“我有意向在K城發(fā)展,準備先建個分研究所,方向是微電子之類,你大學正好學這塊的,有沒有興趣去那邊管管?”他含笑補充,“正好,你老家在那兒。薪酬和職位你也可以放心,人手可以隨便從這邊挑。怎么樣呢?” “半夜三點談這個……哈,”言鈞干笑,端起酒杯喝一口后,不動聲色說:“條件合適的話,我當然很樂意。只是在這邊工作交接也需要一定時間,再說沈助理突然辭職后,管理架構變動明顯,我也總不能就甩了爛攤子就走吧?” “那是當然。”顧時安四指捏起酒杯杯柄晃了下抿一口,朝沈逸寧那邊看過去。 沈逸寧自進門開始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門口站著,也沒脫外套,全身被過大的黑色棉衣捂得密實。只是在冷熱交替下,前額冒了汗,臉頰也沾染些紅暈。 聽到言鈞提到他,他睫毛明顯地顫了顫,但是也沒什么額外的表情變化。直到顧時安朝他勾手,他才有了動作,走過去坐在顧時安身邊,屁股挨著沙發(fā)邊沿,雙手擺在膝蓋上,眼皮垂下看地板。 顧時安對言鈞說:“你一向穩(wěn)重識趣,工作上讓我很放心。這次應該也是一樣吧?” “一樣”自然指的不是工作。言鈞笑笑:“說笑了,我就是普通人,做的事再出問題也不會壞到哪去。只是顧總你手上事多,經(jīng)手環(huán)節(jié)都很關鍵。一旦出問題,想挽回就很難了。” 顧時安神色不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想那么多往往不是好事,對吧?” 火藥味一時很重。房間一下陷入劍拔弩張的沉默中。 “我有點不舒服……”是沈逸寧中斷這片沉默。他拽了拽顧時安的衣角,低聲說,他音量不高,音色稍有些缺水的砂礫感。 顧時安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臉頰,手心碰觸時就被汗沾濕了,被周揚打過的地方有些紅腫發(fā)燙。 探到額頭,溫度還算正常。顧時安放下手,轉(zhuǎn)頭看言鈞,下了逐客令:“那……今天就感謝你把他送回來了。你也見到了,他不太舒服,正好時間不早,最近你放年假,我也就不打擾你了。等休假結束我們再好好聊聊吧?!?/br> 言鈞也沒想在這多留,點頭應下:“那就回見?!闭胱?,身后顧時安突然對沈逸寧開口:“你送送言鈞,順便到前臺要支溫度計和點藥上來?!?/br> 沈逸寧怔了怔,應了聲“是”。 兩個人一路無言,送言鈞到停車場門口,沈逸寧正想轉(zhuǎn)頭回去,卻被他抓住手臂,那只手沒用多大力氣,只稍稍扯著他的袖口。 “……”沈逸寧轉(zhuǎn)頭看他,“嗯?” 言鈞定定看他片刻,突然笑了:“你剛才是擔心我?” “……哈?什么?”沈逸寧似乎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擰起眉。 言鈞突然笑了笑:“沒什么,注意身體,如果有困難可以來找我……地址電話你應該知道的,都沒有換過。” 目送他開車出了門,沈逸寧長呼口氣,從前天要了片劑的感冒藥的體溫計,坐電梯上了樓。 開門后沈逸寧就結結實實吸了一口白色的二手煙。顧時安早就咬上一支煙,剛掛了個電話,正好用眼角余光掃過他,臉上表情看不出情緒。 沈逸寧識趣地脫下外套,連帶著兜里的藥和溫度計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身上還剩了件剛才隨手扒拉來的酒店配套睡衣,識趣地跪在他腳邊。 剛想說些什么,就被顧時安打斷了:“你哭了?” 雖然早就從保鏢那里知會這件事,可是沈逸寧哭后格外明顯的臥蠶和還未消去紅血絲的眼角還是讓他不得不在意。 “還哭了很久?!边@是肯定句。顧時安用手掌撫上他眼睛。 顧時安體溫偏低,就算一直待在溫度適宜的室內(nèi),手心也冰冷。而哭得腫起來的眼睛貼靠住冷冰冰的手,倒起到一些消腫的作用,有些舒服。 “……是?!贝_實沒什么可說的。大部分時間里他都挺想得開的,但是事情積壓久、多了也總有爆發(fā)的一天。他也不知道導火索是什么,可能是應付周揚讓他身心俱疲,可能是時隔很久又暫時能擺脫顧時安的視線,就這么莫名其妙偷跑出去,當著言鈞的面哭了。 顧時安笑出聲:“多大了,沒事就哭??纯囱遭x為了你,差點和我打起來了?!彼谷怀龊跻饬系匦那椴诲e,甚至還開起了無聊的玩笑,令沈逸寧心里沒有底。 沈逸寧有些忐忑地抬頭看他,就被顧時安捏住下巴轉(zhuǎn)了幾下,將側(cè)臉暴露在他如同觀測植物的審視目光下。 顧時安從抽屜下抽出酒店預備的醫(yī)藥箱,打開棉簽包裝抽出棉簽,慢條斯理地給他臉上藥。 沈逸寧被他深夜里堪稱溫柔的舉動整得心里發(fā)毛,心想他和周揚上床上得不滿意以至于精蟲上腦了? “好了?!苯o他抹上一層消炎藥后,顧時安拍拍他另一邊光潔的臉,說,“哪里不舒服?” “是吹風吹多了發(fā)燒?還是哭久了昏頭?”顧時安臉色溫和地接連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