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剛才看到林鴻宇的時候我還是慌了一下的。

    想要請林鴻宇這種人物到警局可不是容易的事，有這個面子的要么是大長官，要么是有點來頭的關系戶。目前還不知道林鴻宇是什么情況，反正我是遇到了第二種。

    平常的關系戶也就算了，牧家可不是普通的豪門，在各地都能呼風喚雨，雖然一般民眾很少知道他們，但黑白兩道誰敢不給點面子，至于林鴻宇這種暴發(fā)戶，他們平時瞧都不會瞧上一眼。

    牧星漢有點特殊，他是牧家嫡支長子的老來子，和我那個同學一樣，傳聞不是正牌夫人親生的，據(jù)說和家里關系也不親。但不管怎樣，這種級別的少爺可不是一抓一大把的，他這種人不去請林鴻宇，卻來找我這個小弟的麻煩，這麻煩可得不小啊。

    不過，當他問出林鴻宇找我做什么的時候，一切疑惑就解開了。

    所以我忍不住笑了：“說起來這事還得謝謝你呢?！?/br>
    “哦？此話怎講？”牧星漢歪頭問道。

    “我其實不太想和‘那種生意’沾上關系的?！蔽艺f。

    正如之前的猜測，這次進局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個警告，而且主要針對的還不是我，而是林鴻宇。警方要告訴林鴻宇的是：“我們已經(jīng)知道你想讓誰接手軍火生意了，不要輕舉妄動?！敝匾沫h(huán)節(jié)不是讓林鴻宇來警察局，而是讓林鴻宇看到我被帶進警察局，因此，把我抓來這個任務自然而然交給牧二少爺了。

    說白了我就是個工具人。這活也不是我自己要攬的，真是躺著也中槍。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讓和林鴻宇井水不犯河水這么久的警方?jīng)Q定打破平衡敲打他一番，不過我猜這事少不了這個“遠道而來”的牧二少爺?shù)挠绊?。年輕人想抓到黑道大佬積攢資歷，想掃除家族障礙得到認可，都有可能，都能理解。

    不過他們有一個錯誤，就是太高估我了，哪怕當場把我斃了，林鴻宇也不會怎么著急。當然，這種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他們這番折騰不會影響林鴻宇繼續(xù)走私軍火的決心，他頂多換個人使喚就是了。而我本來就不想?yún)⑴c這事，反倒是落了清靜。

    不知道牧星漢信還是不信，從表情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他挑釁地吐了口煙霧吹在我臉上，說：“那樣的話你確實得謝謝我。”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我掐滅了煙向后靠去，笑而不語。

    “我有個問題?！蹦列菨h沉默半晌，突然道。

    “請講?！?/br>
    “你腦子清楚，做點兒什么不好，為什么非要進黑幫呢？”我從牧星漢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讀出了“語重心長”四個大字。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能做什么，親自上陣賣身嗎？”

    牧星漢：“行啊，我買了?！?/br>
    “我今天跟你跑了，明天你就得去奈何橋下的水泥柱子里找我了?！蔽艺f，“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br>
    “那好，既然話也說開了，我就不多打擾了?！蹦列菨h抻了個懶腰，拿起桌子上的資料站了起來，拍了拍小眼鏡的肩膀，“讓林老板好好休息吧?！?/br>
    他走到門口，我說：“之前不知道是牧二少爺大駕光臨，保安們不懂事傷著您了，還請不要見怪?！?/br>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們計較，況且……”牧星漢壞笑著說，“有人會替我把這頓打如數(shù)奉還的，當然，不是我們的人?！?/br>
    嘖，確實，麻煩的還在后面呢。

    牧星漢撂下話，摸了摸嘴角破的皮，嘶嘶地吸著冷氣就走了，留下小眼鏡和我共處一室，面面相覷。

    為了達到警告林鴻宇的目的，順便震懾幫派里的其他人，我被結結實實地關滿了二十四小時，一點食物和水也沒有，被銬在審訊室的冷板凳上動也不能動，睡也不能睡——小眼鏡也沒睡，他一直死死地盯著我，我一耷拉眼皮就把我捅醒，不管我問什么他都一句話也不說，連表情都沒變過，這人要么是面癱要么絕對是能成大事的人。

    我頂著兩個黑眼圈被羞澀的小女警送出來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下得比昨天還大，嘩啦嘩啦的，讓人心煩。我的保鏢孤零零地舉著傘在門口等著我。我四周看了看，問：“李豪呢？”

    保鏢幫我拉開車門，湊在我耳邊小聲說：“大太子來了?！?/br>
    ……這后面的麻煩來得也太快了，起碼等我吃完飯啊。

    “嗯。”我無奈地點頭，告訴保鏢回公司。我的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一靠到柔軟的車后座上，我就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看來是真的老了。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一絲動靜也沒有。我站在門口，拉了拉穿了一整天遍布褶皺的西裝，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剛一進門，我就被人抓住頭發(fā)，猛地按下了腦袋。一個壯漢屈起膝蓋全力擊向我的肚子，咣的一聲，差點讓我把整個胃噴出來。

    “老大！”

    痛覺還沒來得及傳到腦子，我聽到李豪喊了一聲，之后就大腦一片空白，踉蹌兩步，捂著肚子跪到了地上。

    淦！祝你全家富貴！還好老子沒吃飯。

    “不長眼睛的廢物，要你有什么用！”里面的人過來啪啪兩下給了打我的人兩個耳光，吼道：“沒看到那是鴻輝哥嗎！”

    那個壯漢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趴得比我還低，臉都快貼到地上了：“對不起！鴻輝哥！我以為是摸進來的小偷！你打我吧！”

    哎……指桑罵槐用得著下這么狠的手嗎？打人不打臉啊。

    我跪在地上咳嗽起來，把翻涌出來的液體艱難地噎了回去，李豪箭步?jīng)_上前，把我扶了起來，喊道：“你們……唔！”

    我一個肘擊制止了李豪的出言不遜，靠到了沙發(fā)上，緩過氣后，費力地說：“沒事……都是誤會……自家兄弟?！蔽也亮瞬令~角的冷汗，勉強掛上笑臉道：“真不巧之前被請去喝茶了……不知道大太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扇人巴掌的這位就是大太子林彥華，林鴻宇的兒子，內(nèi)定的下一任繼承人。他和我接觸很少，這是第一次主動來我這，不用說，是替他老爹來的?？磥砹著櫽罱?jīng)此一役，已經(jīng)不親自聯(lián)系我了，這是疏遠的信號，也不知最后是福是禍。

    林彥華虛情假意地過來攙了我一下。這點他就不如他老爹，演技不行。

    林彥華：“折煞我了，按理來說我還得叫您一聲叔呢，您叫我彥華就好?！?/br>
    ……

    好嘛，兩天內(nèi)被兩個人喊叔叔，之前那個小的也就算了，那貨我就當他還沒出叛逆期，這回我又上哪多了一個比我都顯老的便宜侄子？

    我說：“按理來說我得認大哥做干爹，都是你祖母賞的臉才抬了輩分，你這么說我實在是誠惶誠恐。”

    林彥華沒回答，讓跪在地上的壯漢起來給他點了根煙，算是默認了我的話。

    這時我的余光掃到了李豪的臉，我差點沒憋住笑，咬著舌頭轉過頭去，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還跪著個人，他倒是完好無損沒受什么傷，只是一直哆哆嗦嗦的，不敢出聲，正在試圖把自己縮成籃球大小。我瞇了瞇眼睛，認出來了，那是我這邊的一個馬仔，姓周，跟了我兩三年了。

    我上前踢了他幾腳，喊道：“喂！別尿在我這，不然你怎么尿的我就讓你怎么原樣喝回去?！?/br>
    不說還好，被我這一刺激，他鬼哭狼嚎地流起了馬尿，別提多難聽了。

    我轉向林彥華：“家門不幸，還得麻煩大太子出手，真是不好意思?！?/br>
    “是家父的要求?！绷謴┤A說，“家父說，讓你好好管管家里的狗，別胳膊肘往外拐，什么事都出去亂說。”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

    “那就好。條子們?yōu)殡y你了吧？最近幾個月你就好好休息，不用cao心幫里的事了?！迸R走前，林彥華取出了嘴里的煙頭，問道：“對了，你這怎么沒有煙灰缸？”

    笑話，我用余光瞟到的煙灰缸就有三個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走上前去，伸出雙手：“抱歉，沒準備?！?/br>
    “那我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準備好啊?！?/br>
    林彥華說著，拍了拍我的臉，然后指尖用力，把燃著火星的煙頭按滅在我的掌心。

    “你放心，下次一定。”我忽略了空氣中的烤rou味，笑道：“李豪，送客?！?/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豪！你的臉！被揍得就像豬頭一樣！”李豪回來后，我又一次看到他的臉，終于捂著肚子暢快地笑了出來。

    “老大……”　李豪皺著被擠得不太明顯的眉毛，“你就這么忍了？”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接過他拿來的藥瓶，把酒精倒在掌心的傷口上：“不忍還能怎么辦？我可是和平主義者，要激情搏殺就去牢里找劉邦遠投誠。嘶……嗓子疼。去給我倒點水，渴死我了。”

    李豪倒完水，看到我的眼神，識相地站到了我的身后?？绰铮灿新斆鞯臅r候。

    我拄著臉頰看著憋不出眼淚了的小周，刻意晾著他，一邊喝水，一邊跟李豪說話：“太子殿下在我來之前都說什么了？”

    李豪：“有人泄露了鴻宇大哥來我們這的消息，害老大你被條子帶走?！?/br>
    “是他嗎？”我指著小周，和李豪唱著雙簧。

    “對，大哥來的時候他去外面撥了一個電話，對面的人是以前弘毅會的?！?/br>
    “這樣啊?！蔽医K于對小周說了句話，“你覺得冤不冤枉？”

    小周聽到我說話，先是哆嗦了一下，囁嚅道：“我……我……”

    “這么怕我干什么？我又弱小又無助，你看我都被咱們太子殿下欺負成這樣了，你都沒挨這種揍吧？”我指了指自己可憐的胃。

    小周又哭了，狼嚎道：“大哥饒命啊大哥！他們、他們給了我錢！錢我都上交！都上交！繞我一命吧大哥！您饒了我這一回吧！”

    “別鬧?！蔽艺f，“我正被條子盯著呢，什么命不命的，你別瞎說啊?！?/br>
    聞言，小周的干嚎收斂了一些：“我錯了！我錯了！大哥……”

    我本就昏沉沉的腦袋被他吵得一跳一跳的疼，我出聲打斷了他的嚎哭，對李豪說：“老黃那邊是不是有個多人大片的策劃？我看小周挺會嚎的，你看讓他主演怎么樣？”

    李豪腫脹的嘴角撇了撇：“長得丑了點?！?/br>
    “行，那就囑咐老黃，刻碟的時候把臉打上碼，別影響銷量。原片留著，給主演的親戚朋友一人寄一份?！?/br>
    小周又嚎了起來，李豪出門喊了一聲，讓保鏢們進來把他拖走了。

    辦公室回歸安靜之后，李豪猶豫半天，開口問道：“老大，這么就算了的話，會不會讓大哥覺得你太心慈手軟了？”

    “心慈手軟……”我默默地重復了一遍，勾勾手指讓李豪湊過來，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如果剛才地上跪著的是你，你猜我會怎么處理？”

    李豪明顯僵了一下，非常搞笑的臉上一瞬間閃過了很多復雜的情緒，半天沒有呼吸：“您說……”

    “哈哈！開玩笑的?！蔽移鹕恚牧伺睦詈赖暮蟊?，走向一旁的保險柜。

    我取出幾捆鈔票，丟給他，“艾可嚇著了吧，拿這些給她買個包包壓壓驚。你少貪點，別拿太差的糊弄人家。”

    “是，老大?！崩詈赖念^上冒出了冷汗，捧著錢僵硬地走了。

    啊～慌張了慌張了～這家伙今晚肯定睡不著覺了。

    哈欠！不管他，困死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