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攻三的場合
0. 陳何是暗影閣榜上前幾名的刺客,代號玄,江湖上卻沒人知道他的真貌,有人說玄是笑里藏刀的白面書生,有人說玄是鬼隱神蹤的靈動少年,還有人說玄是蛇蝎心腸的美艷妖女。 殊不知陳何只不過是個沉默寡言,放進人群并不起眼的八尺大漢。 倒不是說陳何長得丑,此人身量高大,肩寬腿長,胸膛飽滿,面容生得俊朗,高鼻深目,輪廓深邃,是一種充滿了陽剛氣息的英俊,尤其是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生得沉穩(wěn),皮膚有些黑,呈蜜色,雖然不符合仙門追求的風流儒雅之美,但在普通人中有不少姑娘青睞。 無奈他偏偏有種不惹眼的氣質(zhì)。 陳何四季著粗布麻衫,戴著斗笠混跡于人群中,打扮與樵夫漁夫無異,賭博酒色皆不沾,也不大愛說話,為數(shù)不多的愛好就是釣魚,偶爾去菜市上賣河鮮,別人討價他也不還。 陳何之所以能在刺客榜上排名靠前,是因為他做事可靠,話少敬業(yè),要價也公道,不少老顧客對他的風評都很好。 這次陳何接到的任務,是去青遙門盜取一寶物。 青遙門乃當今仙門之首,戒備森嚴程度堪比皇宮。 按理說他是一刺客,只管取人項上頭顱,不管偷東西的事兒,但是實際上暗影閣的規(guī)矩就是錢給夠了,什么都能做。 令陳何眉頭緊皺的倒不是任務有多難,而是陳何平生最不會和講究風雅情趣的酸腐仙門人打交道——這群人恨不得連鞋底都染上熏香,一個個裝腔作勢故作高雅得很。 他一介粗人,入了仙門難不成還得捏著嗓子學那群小白臉翹蘭花指么? 無奈主顧錢給得確實多,還許諾事成之后送陳何一塊位于江南的百畝良田魚池,陳何動了心,心說干完這一單要給自己放個長假。 仙門之人最是挑剔講究,連挑選弟子都得細觀皮囊,皮相不夠白凈水靈的弟子連門都進不了,陳何只好忍辱負重,披了一張青遙門失蹤多年的小師叔的美人皮混入仙門,順帶還得學一學他人生二十五載從沒學過的禮儀,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離寶物愈來愈近,只是這些師侄們,怎么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跑路之后,連這張皮的原主人都來賴上他找他算賬。 如果能回到過去,他萬萬不會接這一單生意。 1. 陳何這身皮囊乃是依據(jù)青遙門失蹤已久的小師叔楚云臺的容貌描摹而成,楚云臺十年前隨師門下山歷練,不慎被山野精怪拉入洞xue中,就此失蹤十年。 選定這張皮,是他的接線人唐謬思索了良久才敲定的。 要偷寶物,冒然闖入肯定不行,作為弟子入門,往上爬接近核心機密也太難,最好能挑個方便行事的身份,這才選了楚云臺這張皮。 說起來這其中也有唐謬的私心,她加入暗影閣之前,還是個豆蔻少女時,于繁華大街上見仙人一面,從此便畢生難忘。 唐謬花了小半年才制成了一張貼合無比的人皮面具,廢掉了上千張底稿,耗盡了無數(shù)珍寶名料,要想蒙混過仙門人的眼睛,不下點血本是不行的, 戴上這張面具,陳何的臉便與這薄薄的假人皮完美貼合,倒也不算難受。 真正為難陳何的是四肢軀干的顏色,唐謬讓陳何做她自己煉制的美白丸的試驗者,陳何冷著面轉(zhuǎn)頭就走。 服了這丹藥,就算能變白,到時候也黑不回來了。 唐謬只好退而求其次,讓陳何在藥池之中泡了七天七夜,晝夜不停地敷上特制的粉脂,浸了一道又一道,最終才慢慢融入了膚色里,陳何的膚色便與那些仙門的小白臉沒什么區(qū)別了。 這粉脂入了膚色便能遇水不化,但是也有期限,待到一兩年后便會自動褪去,陳何堅持的最后底線便是軀干上不能敷上這一層粉,于是乎最終的成品效果便是四不像——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脖頸是白色的,衣物掩蓋之下腰腹和雙腿卻維持了原來的顏色。 唐謬見了用帕子捂著嘴狂笑不止,說他像極了熊貓,此獸亦是毛色黑白相間,同樣壯得有些憨厚,笨得有些老實。 陳何對此不以為意,他是去偷東西的,又不是去賣屁股的,難不成還要靠露胸露腰露大腿才能偷的到嗎? 雖然他的確不怎么看得上仙門人那套迂腐的做派,但沒人和錢過不去,干完這一單,他都能直接從暗影閣退休,金盆洗手,垂釣養(yǎng)老。 他的五官被重新覆蓋,他的皮膚被重新上色,他的刀繭也被一一磨去,他硬著頭皮學仙門人的禮儀姿態(tài),他的嗓子入了藥,卻還不夠清澈動聽,唐謬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少開口說話為妙,據(jù)她所知,楚云臺本就是個惜字如金的性子,不過這點也不需特別囑咐,陳何本就是個悶葫蘆。 * 是夜,青遙門某仙府中,有人衣衫褪盡,于露天浴池中閉目養(yǎng)神。 陳何來到青遙門已經(jīng)一年整,主顧吩咐的東西他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在找,若是暗影閣要求刺客們也學官府巡邏小吏們寫簡牘,想必陳何也只會寫三句話: 白天,與青遙門的弟子們虛與委蛇打太極順帶收集情報。 夜里,神不知鬼不覺摸清路線穿梭在各大機密之處。 特殊時期,裝腔作勢不能暴露自己,特指與幾個師侄周旋。 陳何捫心自問,自己足夠敬業(yè)。 這種敬業(yè)是基于雇傭雙方之間的信用關系衍生的責任感,哪怕他不做刺客,去做屠夫,做門客,做馬夫,也會賣力做事,對得起主顧給的錢。 可在青遙門這一年的臥薪嘗膽著實有些挑戰(zhàn)他的耐心了。 做刺客,取人項上頭顱不過是眨眼間的事,他最長的一段潛伏期也不過是在某達官貴人身邊以小廝的身份蟄伏了三個月,最終才將那人斬于刀下。 毫無疑問他是個好刺客,善于隱蔽行蹤,善于夜行和飛檐走壁,干脆利落又殺伐果斷,但這樁任務確實需要足夠的耐心,主顧要的寶物一旦現(xiàn)世必將引起江湖上的腥風血雨,而主顧給他的報酬也抵得上半座富庶城池。 * 哪怕是到了深夜,青遙門層層疊疊的樓宇前都會懸掛的壁燈依然長明,唯有一年前歸來的小師叔的住所到了夜里便一片漆黑,說是小師叔在洞xue中被山野精怪俘虜過一段日子,從此便落下了夜間恐明的毛病。 陳何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浴池的熱水逐漸冷卻,腦子里還在思考著昨夜探訪的那處藏書閣是否暗藏玄機。 隔著十來米,他便聽見了衣服布料與草葉摩挲的細微聲響,這么晚了,尋常弟子早已歇下,不知是何人還有意來探訪。 原來是他的師侄之一,馳麟。 他那師侄是掌門閉關前不久才收的弟子,入門沒幾年,年齡尚小,平日里修煉也吊兒郎當,估計尚未修煉到夜能視物的境界,陳何躲也不躲,就在那浴池里看著馳麟要做什么,上半身還大大咧咧地露在水面以上。 只見馳麟果真不覺院子里的浴池中有人,徑直走向了房門,語氣不太好地開口道:“小師叔。” 喚了兩三聲,不見屋內(nèi)的人應答,這廝的耐性便被耗光,竟準備用腳去踹開/房門。 在馳麟的靴子和房門親密接觸之前,陳何才低聲道:“師侄,有何事?” 剛剛泡過澡的陳何聲音還有點沙啞,這種嗓音更接近他的本音。 馳麟愣了一瞬,有些惱羞成怒,轉(zhuǎn)過身來,一邊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摸索,一邊面色不善地譏諷著陳何:“原來師叔早就知道我來了,卻不出聲,敢情是故意看我的笑話?!?/br> 陳何倒沒有存著取笑他的心思,他只是沒有在別人做傻事之前開口制止別人這種善解人意的習慣。 陳何無意與小兒爭論,馳麟反倒變本加厲,隔著夜色,陳何看見那跋扈少年眉毛輕揚,眼神鄙夷,面龐因為羞惱或氣憤而有些紅,明明是張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人臉龐,卻偏要擺出與誰苦大仇深一般的惡劣神情。 “師叔,這是明天典祭的衣服,你莫要忘了換,師侄我便先退下了?!?/br> 說罷便將衣服粗魯?shù)貋G在了岸邊,也不管會不會落灰,像只公孔雀般趾高氣揚地走了。 陳何撓了撓頭,覺得現(xiàn)在后生的脾氣實在是難以捉摸。 他沒入青遙門前,接觸過的和馳麟年齡差不多大的十幾歲少年都是乞丐,孤兒,混混一類,大多也古靈精怪壞心眼多的很,可沒有哪個像馳麟這樣陰晴不定的。 想當初,他剛來青遙門的時候,馳麟也才入門不久,在青遙門沒有什么說得上話的人,倒是陰差陽錯和這個冒牌師叔親近起來,天天跟著他跑,仙門上下的人都知道歸來的小師叔后面有了個小尾巴。 可惜好景不長,馳麟對這小師叔莫名其妙的親近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不知緣由的憎惡,每每逮著機會就要為難陳何,陳何一方面樂得輕松,終于甩掉這個拖油瓶,另一方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感嘆人心難以琢磨,只有手中緊握的刀和錢莊里自己名下的錢最可靠。 不過陳何的本職是刺客,又不是應了后生一句小師叔,就要肩負教導后生的職責,所以就隨這孩子去吧。 * 馳麟來的路上走的磕磕絆絆,回去的路上卻腳下生風,分明是夜視的好手。 看樣子他心情不錯,還在回味之前看到的場景。 師叔的身子雖說和那張秀美的臉有些不搭,但也別有一番風情.. 師叔的胸膛怎么比女人還要飽滿,平時穿衣服倒不怎么看得出來,腰腹部流暢的肌rou線條又充滿了陽剛氣息,一看就是經(jīng)常鍛煉,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見水面之下的風景,師叔的雙腿是不是也如想象中那么修長有力,看起來適合夾在腰上... 總之師叔就是哪里都很好看,臉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嘴巴好看,連身上的每一塊rou都長得那么好看。 當然,他是不可能當著別人和師叔的面夸師叔的,師叔的好只能他一個人知道。 少年郎心滿意足地走了,心里還想著:師叔這木頭腦袋,青遙門有上百婢女小廝,送衣服這種活怎么輪得到自己呢? 2. 入仙門乃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馳麟剛來青遙門的時候卻恨不得將整個宗門鬧得雞犬不寧。 他不是自愿來的,而是被家里人強硬地送上山。 這小公子在俗世里是當今異姓王的嫡子,說是皇親國戚也不為過,可入了仙門,俗世里的身份過往就都做不得數(shù)。 十五六歲正是少年玩心最重的時候,馳麟在俗世里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去,雖沒做欺男霸女的事,但例如在朱雀大街驚馬鬧事,酒樓砸場子,聚眾斗毆這種事兒也沒少干,和一幫京城權貴子弟混在一起豪橫過街。 他既是嫡子,也是獨子,從小在家里被寵得沒了樣,脾氣乖張惡劣,又和他的太子哥哥走得近,得太子黨庇護,愈發(fā)有恃無恐,在京城惡名遠揚,商家見了他們那一行游手好閑的紈绔都恨不得提前收攤,生怕幾位爺心情不好便殃及無辜砸場子。 初來青遙門,可沒人慣著這位公子哥,仙門雖有小廝侍女,卻并不負責照顧弟子的起居,少爺學著疊被子都得從頭開始。 不能玩蹴鞠,不能斗蛐蛐,不能看戲,不能賽馬,最貪玩的年紀卻被送入仙門苦修,每天面對一群穿著白衣吊喪似的冷面人偶,馳麟一肚子悶氣沒處發(fā)泄,就在青遙門內(nèi)到處碰瓷。 廚房幾次險些失火,送東西的小廝也屢屢發(fā)現(xiàn)懷中的東西被調(diào)換,客人來了青遙門總會被一熱情好客的少年郎帶著繞彎路,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丟在原地。 他名義上的師傅,也就是青遙門的掌門,在收了馳麟為徒之后不到一月便閉關,也不知當初是承了何人的人情,才愿意勉強收馳麟做便宜徒弟。 沒人教他要做什么,也沒人關心他,身邊那些小廝侍女早就被馳麟那些惡作劇和小把戲整怕了,避他如蛇蝎。青遙門有普通弟子若干,但掌門總共就收了三個親傳弟子,排在他前面的那兩個師兄也是整天神龍不見尾,一個冷得像冰塊,一個假得像笑面虎,馳麟巴不得他們兩個別來招惹自己。 日子過了一兩年,大師伯下山前種在苗圃里的仙草都快被馳麟給揪光了,養(yǎng)在后山上的靈兔的毛也差點被馳麟給薅禿了,仙門的仆役被折騰得苦不堪言,然而馳麟自己也沒從這種日子中獲得什么快感。 直到小師叔歸來,馳麟才終于尋得新玩意兒。 * 小師叔歸來那天,除了在閉關的弟子以及還有下山歷練的弟子,仙門的人聚了個齊。 掌門那一輩一共有四個弟子,除了掌門在閉關外,大師伯和二師伯早已云游遠去,小師叔恰好是他們四個之中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受師祖疼愛的弟子。 他雖年齡最小,但仙骨極佳,修煉又勤懇,單論修行,未必敵不過當今掌門,據(jù)說當時祖師在挑選下一任掌門之時,在三弟子和四弟子之間猶豫不決,可惜楚云臺對掌門的位置不感興趣,請愿下山遠游歷練,掌門之位這才敲定。 最令他聲名遠揚的倒不是他的修為,而是他的外表。 楚郎之風姿曾在眾多修仙門派的女弟子之中引起轟動,當年請愿來青遙門交流比試的外來門派弟子人數(shù)一時激增,楚云臺下山歷練若不帶面紗斗笠,凡人見了都會誤以為是天人下凡。 是以即使是十年之后的青遙門,無論是普通弟子還是仆役,都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小師叔充滿了憧憬,迎他回山之日整個仙門都熱鬧無比。 馳麟對此嗤之以鼻,什么玩意兒,和青遙門齊名的其他門派的掌門到訪,照說也該按最高外賓待遇接見,也沒用這么大陣仗啊。 仙門人怎么沒有敬老愛老的傳統(tǒng)呢,對待老頭子就是這么冷淡的嗎。 他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還不是因為楚云臺長得美唄。 仙門人對美的追求和崇拜已經(jīng)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什么都要最美的,什么都要最好的,插個花也好,擺個盤子也好,熏件衣服也罷,那股挑剔的勁兒他在皇宮里都沒看到過。 有病吧。 不美活不下去么?瞎他媽講究。仙門人就是仗著自己命太長了沒事兒找事兒做。 他望著烏壓壓的人群,銜了根野草,翹著二郎腿,坐在遠處的樹上眺望那被簇擁著的楚云臺。 隔得遠他也能看清,他祖上本就是將軍世家出身,立下赫赫戰(zhàn)功,才有殊榮被封為異姓王,他自幼隨父親騎射打獵,百步穿楊輕而易舉,夜獵也是尋常事。 哪怕是見慣了美人的馳麟用最挑剔的眼光來評判那個人群中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不分性別的美人:唇若朱櫻,眸若秋水,鼻若玉鉤,好一幅清雋的山水畫。 楚云臺不僅面容生得好,放在俊男美女滿地走的仙門人之中,他的身姿也是鶴立雞群,芝蘭玉樹般挺拔俊俏,可惜穿的衣袍略寬大,似是吝嗇不愿給旁人看那被掩蓋的曲線。 馳麟吐掉了嘴里銜的那根草,覺得有點意思。 長得好不好看跟他沒多大關系,他又不好男色,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小師叔的性子。 他對這個楚云臺也略有耳聞,說的卻是此人處事禮數(shù)周正,接人待物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他剛剛分明看見有個站在楚云臺背后的弟子想要離楚云臺更近一些,手都快碰到對方的頭發(fā)了,楚云臺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然地握緊了,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周圍的人要么沒注意到這點,要么只顧著欣賞美人的臉去了。 臉色不太好看其實是馳麟亂說的,楚云臺只不過唇角微微抿成一條直線,在旁人看來,美人怎么樣都是美的,帶著冷意的美人就更美。 那時馳麟就知道他們是一路人。 在這個地方,感到拘束和不自在,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戒備。 馳麟十二歲起就隨父親去兵營,他見過戰(zhàn)敗被俘虜?shù)耐回逝`,高大英俊的奴隸換上漢人的衣服,說著別扭的漢語,跪下表示臣服,神態(tài)略有拘謹,漢人也接受了他的投降。事后父親卻告訴他,將軍審閱自己的士兵是否忠誠,審判自己的敵人是否有誠意,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頭到不能夠放過,他們的每一個肢體動作,每一次呼吸,每一個眼神都隱含著你想要知道的東西。 那突厥奴隸最后又從軍營逃跑,被杖斃了。 渾身寫滿了抗拒和不自在的小師叔,和當初突厥奴隸的拘謹神態(tài)倒有幾分相似。當然,這話要是被楚云臺的愛慕者聽到了,馳麟就有得受了。 不過,馳麟覺得小師叔更像外藩進貢的波斯小寵,此類小寵通體潔白,眼珠是藍色,被送給太子殿下的時候,在宮殿中躲了一天,最后婢女在庫房的珠寶堆里才將它找到。小寵生得貌美又怕人認生,想要摸摸它,手離身子還有一尺距離,它便炸了毛,卻也不輕易用爪子上手撓人,強裝鎮(zhèn)定,兇狠地與你對視,發(fā)出威脅的信號,仿佛它才是你的主子。 馳麟在見到小師叔的那一刻,便覺得親切,雖然這種親切也夾雜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惡劣心思。 3. 一開始,馳麟是抱著戲弄對方的念頭接近這位小師叔的。 其他弟子對馳麟sao擾小師叔的行為敢怒不敢言,他每天得了空就往小師叔的別院跑。 對此,陳何在內(nèi)心嘆了無數(shù)口氣,初入仙門,他本想和周圍的其他正常人結交,打聽打聽消息,被這小子一纏,每天的精力都去了大半。 他本就是凡胎rou/體,沒有靈根,好在唐謬給他編了套說詞,說是楚云臺失事之后便靈力盡失,靈脈被人強行斬斷,想再修煉也難,所以他現(xiàn)在的人設就是個沒有靈力的廢人,回到了門派之后也并不再勤于修煉,每天養(yǎng)養(yǎng)身體便好,順帶閑逛,不過去哪兒身后都有個小尾巴。 * 早上。 陳何去看練劍臺看其他普通弟子練劍,小尾巴就嬉皮笑臉地跟在他身后。 “師叔,你的衣服穿錯了?!?/br> 陳何眉頭一皺,立在原地停了下來,仙門人的服飾十分繁瑣,衣領如何交疊,腰間玉穗如何佩戴,這些都有講究。 陳何依舊是面無表情,內(nèi)心有一絲波瀾但不能表露。上山之前,他已經(jīng)硬著頭皮將仙門人那套禮儀學了無數(shù)遍,當然包括穿戴禮儀,但是馳麟這么一開口,陳何也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穿錯了。 馳麟低頭怪笑一聲,直言小師叔你好笨哦,旋即不容反抗地拉著小師叔的手往沒人的地方走。 小師叔的手不像小師叔的長相那么清冷,而是溫熱寬厚的,十七歲的馳麟還未完全長開,手也沒有小師叔的大,雖然是他主動握住對方的手,但沒走幾步,看起來就像他自己把手塞進了小師叔的手里,被完全包裹起來。 陳何整個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硬,只能笨笨地被這后生牽著走。 他面上依然是那副看不出情緒波動的冷冰冰美人無情臉,實際上他每一塊肌rou都因為這未經(jīng)過允許的觸碰而緊繃著,刺客的職業(yè)修養(yǎng)讓他產(chǎn)生了極大的排斥本能,但是他沒有甩開掌心里那只白/皙修長的手。 其實甩開他也可以,但是力度要多大才合適呢,力度太小甩不開,這小子說不定會攥得更緊,如果力度太大,這小子估計就被他甩出去了,依馳麟的性格,說不定到時候直接坐在地上哭,引來更多人的圍觀,陳何光是一想到這副場景就頭皮發(fā)麻。 太麻煩了,陳何一介武夫,當了十三年刺客腦子都退化了,他要是腦袋轉(zhuǎn)得再快一點還用干刀尖上舔血的賣命活?他寧愿被牽著走,也不愿意和這小子多說幾句話。 因為太麻煩,懶得想對策,所以陳何不拒絕。 馳麟將小師叔帶到了一處無人的屋檐下,作勢就要脫陳何的外衫。 陳何比這后生明明還要高上半頭,此時此刻卻被人強硬地籠罩在陰影里,小惡魔對他伸出了手。 “你這是要做什么?”陳何這次沒有由著馳麟胡來,壓低了聲音,握住了馳麟的手腕,還刻意拿捏了力度,不至于一小心捏碎對方的手腕兒。 少年人一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看師叔的腰帶系得不對,我將外衫脫了重新幫小師叔系啊?!?/br> 陳何的目光一直盯著馳麟,也不開口說話,似乎在揣摩對方言論的真假。 “師叔,你捏疼我了?!瘪Y麟有些委屈。 陳何終于松了手,僵持這才結束。 其實陳何的力度并不重,一方面他不能傷了這后生,在他眼里這后生細胳膊細腿的,臉長得像瓷娃娃,一天也不好好練功,估計就是個半吊子,他要是用了全力,馳麟不得被自己捏碎了?另一方面就是他現(xiàn)在對外宣稱大病初愈還在養(yǎng)身體,不可暴露自己并非病弱之軀。 少年人得寸進尺,上手開始脫掉陳何的外衫,手還有意無意隔著衣料摸到對方的腰窩,胸膛,陳何手中的拳頭緊了又緊,身子僵得像塊石頭。 陳何想,我就當自己是塊石頭,是塊木頭,莫與這后生置氣,當年我潛伏在死人堆里裝死,兩天兩夜一動不動的時候,這小子還在地上爬學走路呢。 殊不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馳麟看著師叔一臉生無可戀想發(fā)火又強壓著的樣子,嘴角肆無忌憚地上揚。 調(diào)戲小貓咪難道不比捉弄其他無趣的仙門人好玩多了? 這小子磨磨蹭蹭地終于給陳何重新系好了腰帶,陳何定睛一看:好像和自己系的也沒啥區(qū)別,到底是哪兒不同,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再仔細研究研究。 陳何穿上褲子便像個拔吊無情的男人轉(zhuǎn)頭就走,連句道謝的話也沒說,馳麟則鍥而不舍地繼續(xù)做跟屁蟲。 小師叔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把他的腰帶系得那么緊,原本寬松的腰身一下收緊了。 從背面看上去,小師叔的腰真細,又不是那種弱柳扶風的細,是因為肩寬且下盤穩(wěn)才襯得腰更勁瘦。 屁股,嗯..屁股怎么有點翹,還,還,還挺大.. 也許是師叔身體傷了之后,每日躺著養(yǎng)傷久臥,這處才長了些rou。 難怪師叔平日里總是愛穿寬大的衣袍,不愿意穿太貼身的衣服,原來是有些自卑啊。馳麟這樣想。 陳何不知道這小子盯著他的屁股盯了一路。心里只想甩掉這個跟屁蟲,也沒注意自己的腰帶變緊了。 當然,壞心眼的后生是不會提醒小師叔的。 一上午過去,心情不爽的只有陳何,這小子用熱臉貼冷屁股也依舊樂得不行,他在后面說什么,陳何都不搭理他,自顧自地走路。 有翹屁股看,所以用熱臉貼冷屁股當然無所謂咯。 * 中午。 陳何在自己房里午睡,那小子便也不避嫌,說是怕師叔睡醒看不見他,他要等師叔一睡醒就帶小師叔去參觀后山。 陳何心想一醒來就看見你我都快煩死了。 春日晌午陽光正好,從小師叔寢居的窗臺向外望去,天氣晴朗,楊柳紛紛,春光明媚,風兒和煦,一切都美得像一幅和諧寧靜的畫卷——如果忽視坐在窗臺上的那個人的話。 陳何的住所處有片面積不大不小的淺水塘,以前是沒有魚的,小師叔回來之后,便有了五顏六色的魚。 這缺德小子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罐子,想必是小師叔書房里的筆筒,里面裝滿了石子,他坐在窗臺上,吊兒郎當?shù)鼗沃?,有一下沒一下地向水塘里丟石子打水漂。 陳何根本沒睡著,別的他都忍了,這小逼崽子砸他的魚砸的他都心疼了...光聽聲音他就能判斷出自己那一池子的魚被砸的四處逃竄。 算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這魚是花青遙門的公款買的,砸吧砸吧。 一個裝睡,一個名目張膽偷窺。 手中的石子被揮霍完了,缺德的少年郎又轉(zhuǎn)過身來,笑瞇瞇地看著小師叔的睡顏。 小師叔的睫毛可真長,像流螢小扇,小師叔的皮膚可真好,白得像玉釉,看起來比那些西域而來的胡姬的肌膚還細嫩,小師叔的唇瓣可真飽滿,好比那咬一口便汁水淋漓的桃子,小師叔的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連喉結都長的好看。 雖然他不喜歡男人,但是秀色可餐,看看也無妨嘛。 唐謬做的人皮面具已經(jīng)到了十分逼真的地步,但陳何被長時間盯著看,難免還是不自在,裝死他都很擅長,更何況是裝睡,他假裝在睡夢中十分自然地翻了個身,面朝屋里,背對著坐在窗臺的馳麟。 誰知這廝不要臉的程度令人發(fā)指,馳麟直接進屋搬了把椅子,坐在陳何床邊繼續(xù)盯著看,連他眼下有多少根睫毛都數(shù)得清。 陳何對男女之事不甚精通,對于這些事,他可以說是很遲鈍,但他再遲鈍也能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郎就是個小色胚。 圖楚云臺這張臉長的好看是吧? 陳何心里突然有種扭曲的快感,馳麟啊馳麟,你要是知道這面皮之下是個殺人無數(shù),既不白/皙,也不秀美的黑皮壯實大漢,豈不是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陳何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jīng)被這毛頭小子帶偏了,自己也變得幼稚起來。 其實馳麟當時還真沒想沒那么多,楚云臺長得確實好看,但馳麟自己長得也極俊美,從小周圍巴著趕著送上來的美人多了去了——最后都被馳麟的惡劣脾氣給嚇走了,來了仙門之后,好看的皮囊就像是不要錢的到處白撿。 只不過他這個小師叔一時勾起了他的興致,他想拿來解解悶兒,于是最近才愈發(fā)上心,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小師叔越不喜歡自己,自己就越來勁兒,要是小師叔像以前那些過來倒貼自己的人一樣,不管楚云臺生成什么樣,馳麟都會捏著鼻子走開。 兩人同處一室,近在咫尺卻又各懷心思。 * 下午。 陳何打著去后山踏青賞花的名義去摸查路線,馳麟一邊給他帶路,一邊繼續(xù)作妖,喋喋不休沒完沒了,陳何不理他,他就開始扯陳何的衣角,讓陳何沒法專心看四周的布景。 陳何懷疑說不定馳麟其實是對家派來的傭兵,故意給他搗亂的。 暗影閣在江湖上的競爭對手還真有幾家,覬覦寶物的也不可能只有委托陳何的那一個主顧,掐指一算,馳麟入門也沒幾年..難道... 雖說馳麟是掌門的親傳弟子,但自己不也成功偽裝成了這個門派的小師叔么。 在郁郁蔥蔥的山林深處,陳何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來,馳麟冷不防撞上了陳何硬邦邦的后背,揉著鼻梁叫苦不迭,心想,小師叔的手這么軟,怎么能長出這么硬的背。 陳何轉(zhuǎn)過身來,此時天色已經(jīng)不早,林子里本來就有些暗,馳麟賣慘無果,對方根本不哄自己,反而陰惻惻地看著自己,眼神意味不明,從頭到腳的打量著自己。 馳麟還是第一次見那個怎么揉/捏都不反抗的小師叔露出這種神情,到底年紀還小,咽了下口水,下意識后退一步。 馳麟無論是在仙門還是在俗世都作威作福多年,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現(xiàn)在竟有些心悸。 這也不能怪他膽小,要知道陳何就是用這種眼神,凝視過上千個獵物,也就是說,被陳何用這種眼神打量過的人,大多已經(jīng)死了個透徹,暗影閣最頂級的刺客這個稱號不是什么人都能擔得起的。 “小師叔,你莫不是要在這處將我解決了吧?”馳麟轉(zhuǎn)念一想楚云臺現(xiàn)在是個靈力全無的廢物,這才有了些底氣,訕訕地開口。 只見陳何那雙寬厚有力的手伸向了他的脖頸,馳麟一時慌了神,再向后退一步,不料踩在了長滿青苔的石頭上,腳下一滑,便摔了個屁股墩兒。 陳何蹲下/身來,卻只是在他的脖頸處摩梭了幾下,便挪開了手和目光。 “你脖子上被什么東西咬了?!标惡握Z氣淡淡地說,方才那股嚇人的氣勢仿佛只是馳麟的錯覺。 “哦?!瘪Y麟悶悶地回答。 陳何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身后的人卻沒跟上來,他回頭望著馳麟。 馳麟還坐在原地,臉紅得像蝦米,被蟲子咬了就咬了唄,你上手摸什么摸,還故意用指尖刮自己喉結附近最怕癢的肌膚。 這廝渾然已經(jīng)忘記上午的時候是誰騙人家脫衣服還動手動腳。 “腿疼,走不動了,小師叔你背我好不好?” 他還在生氣,小師叔嚇他還不夠,還,還摸他,他不甘心就這么算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小師叔多半會拒絕這個要求,但沒想到這次小師叔居然乖乖折回原地,蹲下/身來,背自己走。 馳麟又驚又喜又得意,恨不得狗尾巴都翹起來,自戀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吧,看吧,他就知道沒人能拒絕他。 他的手環(huán)過陳何的脖子,報復性地也用指尖去蹭陳何的喉結,腿則環(huán)過陳何的腰,陳何怕他掉下來,用手抓著馳麟的腳踝。 馳麟在小師叔寬廣溫暖的后背上睡著了。 馳麟上一次被人背還是八歲的時候,八歲的時候他尚且可以無憂無慮地玩彈珠下河摸魚,和那些小巷子里的平民孩子也玩得來,他們玩一起過家家,有個鄰家哥哥給他當馬,背著他玩鬧,八歲過后,他被選為太子伴讀,要禮樂射御書數(shù)皆精通,他再也沒見過那群巷子里的玩伴,父親也教導他要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從未背過他。 后來的馳麟無數(shù)次想,眼前人的背真的很神奇,他頭也不回,心意已決時,他的背像座孤傲的城墻,將所有人拒之門外,當他愿意為你彎下腰,為你匍匐時,他的背又是最柔軟最溫暖可靠的桃源夢鄉(xiāng)。 此時此刻陳何心里卻在打另一番算盤:剛剛摸過這小子的喉結,確實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現(xiàn)在摸他的腳踝,太細了,下肢力量感不足,背起來骨架也輕,近戰(zhàn)的威脅力太低,不可能是長期用刀用劍的練家子,最多習騎射而已,皮膚又滑又嫩,用膏藥雖然可以覆蓋傷疤,卻養(yǎng)不出這樣細膩的皮膚手感,此人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出身。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這小子可能就是單純的鬧騰,哪個對家會請這么無語的賠錢貨。 歸路上有流螢漫漫,蟲鳴此起彼伏,高大的男人沉穩(wěn)地走在林間,踏過枯枝落葉,又路過新長的枝椏,身后人的溫熱呼吸不斷落在陳何的后頸上,兩個人胸貼著背,體溫和心跳隔著薄薄的春衫都藏不住,能借夜色藏住的只有滿腔心事。 是夜,陳何將馳麟背到對方的住所后把他安置上床便離開了,回去的路上,經(jīng)過的無數(shù)弟子和仆役都多看了自己兩眼——好吧,他對這件事已經(jīng)習以為常,畢竟頂著這張小白臉的皮讓他備受關注。但是今晚的目光也的確有些過于放肆了。 陳何覺得莫名其妙,回到自己的別院,對鏡一照,本是想看看人皮面具是否依舊完美貼合,結果卻發(fā)現(xiàn)鬢間多了一朵花。 他發(fā)誓,下次絕對不會再讓這個小逼崽子靠近他三米之內(nèi)。 * 這只是陳何身心備受折磨的三個月里,其中任意一天的縮影。 當然,陳何還是沒能信守自己許下的誓言,這狗皮膏藥怎么甩都甩不掉。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要不是有人皮面具的掩蓋,陳何那張本來就不算白的臉上必然已經(jīng)黑成鍋底。 他有無數(shù)次想把這嘰嘰喳喳的小雞崽子直接拎起來丟到山門外,或者用繩子綁起來下蒙汗藥讓對方昏睡半個月,但是礙于身份問題,他不能這么做。 他現(xiàn)在都快忘了自己是個刺客,因為他更像是個忍者。 他吃虧就吃虧在他心眼沒馳麟多,臉皮沒馳麟厚。 陳何十三歲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民窟孤兒,要不是生得比同齡人高大壯實一些,估計在乞丐堆里根本搶不到饅頭吃,餓都餓死了,十三歲之后就被暗影閣撿了回去。 他手上有無數(shù)人的命,他擅長和將死之人打交道,對于活人,尤其是這種上趕著倒貼的無賴小孩兒,他真不知道怎么對付。 罵人他罵不來,他那張蜜色微黑的臉憋紅了也只能憋出“無恥”“有病”這幾個字,畢竟他往日里教訓人哪需要開口,直接動手就是一頓揍,可打人他也不能下狠手,他很敬業(yè),在事成之前,他絕不能暴露自己,現(xiàn)在的楚云臺可是個沒有靈力的廢物。 拒絕搗蛋小狗對于他來說真的是件天大的難事,如果什么事都像取人頭一樣簡單就好了,快刀斬亂麻,一刀見血,一擊斃命,那才是陳何最擅長的事。 陳何有苦難言啊。 好在沒過多久,擺脫馳麟的機會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