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學生時代
正如顧璋所說,遠離首都,遠離聯(lián)盟的中心,他在一些消息上的確非常滯后,于是謝鵠給他簡單解釋了一下七年來發(fā)生的變動。 說是“簡單”,其實謝鵠一口氣講了快兩個小時。顧璋本來沒有指望對方能說得這么仔細,沒想到對方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一直滔滔不絕,甚至還給顧璋講了一些內部消息。而且看樣子如果不是顧璋身體虛弱,臉上已經顯得非常疲憊,謝鵠還能再講兩個小時。 “怎么這么晚了,”在顧璋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以后,謝鵠說道,“抱歉,老師,我一講起來就忘了時間了?!?/br> “沒事,”顧璋強睜著眼,剛剛打完哈欠以后他的雙眼有點濕潤,整個人顯得過分脆弱,“是我沒注意。你也忙了一天了,今天早點休息?!?/br> 說完,他就站起身,等著謝鵠離開。謝鵠站了起來,說:“老師是不是要去洗漱了?” 顧璋往門口走:“是啊……你要去上廁所的話,我就等等?!?/br> 謝鵠站在衛(wèi)生間門前,臉部一半在燈光下一半在暗影里,乍一看仿佛是一座高大的雕塑。聽見顧璋這么說,他露出一個笑容:“不是,老師你不是要洗漱嗎?”他伸出手,“啪”地一下打開衛(wèi)生間的開關。 顧璋:“……” 顧璋拿起牙刷,在他伸手拿起牙膏之前,謝鵠遞給他一管他熟悉的牙膏:“我記得你喜歡用白貝殼牌的牙膏?!?/br> “謝謝?!鳖欒敖舆^牙膏。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一管這樣的牙膏了,再次聞到熟悉的味道時他甚至覺得有點欣慰。然而謝鵠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東西讓他有點心驚,他只是假裝什么都沒注意到,繼續(xù)進行手頭上的事情。 顧璋昏迷的時候有人為他刮了胡子、剪短了亂糟糟的頭發(fā),不過這兩天來他的臉上又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他刷完牙,洗干凈臉,摸著臉問:“我明天是不是該刮胡子了?”說完,他并沒有等謝鵠的回應,而是將他趕出了衛(wèi)生間:“好了,你不上廁所我還要解決個人問題呢?!?/br> “老師,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敝x鵠堅持看著顧璋洗漱完上床,然后站在他的床邊跟他道別。 他從前的老師如今躺在床上,而他從高往下俯視著對方蒼白的臉頰,這個視角與從前的視角完全倒過來了。這一瞬間,謝鵠感到心中涌上一股邪火。他深深吸了口氣,將沖動按耐下去。 “晚安,老師。”謝鵠說。 “晚安?!鳖欒盎貜偷?,閉上了眼睛。 謝鵠關上燈前又看了一眼顧璋,然后走出房門輕輕將門關好。他不知道,他走了以后顧璋猛地睜開雙眼,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緩慢地燃燒。 靜謐的黑暗里,顧璋輕輕張嘴自言自語,卻不出一聲。 “謝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太熟悉謝鵠剛才的眼神了。 幾年前,當這個出色的學生用這樣專注的眼神注視著他的時候,他以為這只是單純的仰慕之情。后來謝鵠的小動作和不斷試探他邊界的行為終于點醒了他,可那時候他是二人中更具權力的一方,他可以輕易回避謝鵠的試探,而謝鵠的行為似乎也比現(xiàn)在更克制、更小心。 顧璋還記得當時在他躲避了謝鵠幾星期后,謝鵠終于在他的辦公室堵到他。 “老師,我是不是占用你太多時間了?”謝鵠還未長成的青澀的臉上寫著擔憂和緊張,“對不起,老師。如果我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那我以后會注意的?!?/br> 顧璋嘆了口氣:“倒也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在學業(yè)上已經很用功很優(yōu)秀了,你應該放松一下,多和同學一起出去玩玩?!?/br> 顧璋坐在椅子上,謝鵠站在他的辦公桌前。 “可是我覺得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謝鵠說,“老師,我可以繼續(xù)來找你嗎?” “你不一定非得要來找我,”顧璋努力想著措辭,“李教授和岡薩雷斯教授也很厲害,你可以去找他們。” 他不想直白地拒絕謝鵠的心意,雖然他當時并不打算對這青澀的好感做出回應。怎么才能保留對方的面子和尊嚴,不著痕跡地拒絕他呢? “你是不是快上課了?”謝鵠來找過他太多次,他甚至都已經知道對方的課表了,“只有五分鐘了,你不要遲到?!?/br> 謝鵠墨綠的眼睛仿佛是上好的寶石,折射出細碎的光亮。這雙美麗的眼睛深深地注視著顧璋,里面盛滿了不可言說的情緒。 “老師,”謝鵠站在門口,低著頭,“我馬上要畢業(yè)了,希望到時候我能進第三軍。” 第三軍是顧璋從前做將軍的軍隊。在表白完心跡后,謝鵠離開了顧璋的視線。 謝鵠似乎從來不知疲倦。他一向很自信,對自己看中的東西從來都勢在必得,就連感情也是,他好像不懂得什么叫放棄。畢業(yè)以后,他果然進入了第三軍,并且沖在戰(zhàn)斗前線。因為個人的努力和謝家的影響,他升職很快。 謝鵠飛快地成長起來。他的體格愈發(fā)健壯,再次面對顧璋也比從前更為自信。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向顧璋的眼神比從前更加露骨了,似乎那次兩人的談話讓他不再猶豫。 顧璋起初擔心謝鵠會做出一些過線的事情,不過他好像是多慮了。謝鵠對他的行為是克制而順從的,每次顧璋和謝鵠相處的時候,他總是感覺非常舒服順心。謝鵠有時候會在節(jié)日的時候送他小禮物,但絕不會昂貴到讓他拒絕。從某個駐地回來以后,謝鵠也會給他在部隊里的朋友帶來手信,而他給顧璋的手信似乎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顧璋感到自己的那層“殼”被謝鵠細水長流的關心漸漸軟化了。畢竟,謝鵠的確有出色的頭腦,和他交談總是非常愉快,如果不是囿于身份,顧璋可能會很爽快地承認對他的好感。 顧璋終于打算正視自己的心意了。起碼他要和謝鵠好好談一談,他擔心這樣的曖昧最終會傷害到謝鵠。如果謝鵠還愿意和他在一起,也愿意等,那他愿意和對方試一試。如果謝鵠改變心意,那一切麻煩都迎刃而解。 顧璋向謝鵠解釋,他暫時不想和軍中下屬有任何超出工作上的關系。而且他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任元帥,他暫時只想專心處理和契爾特人的戰(zhàn)役,他們正在取得勝利,最多再過四五年,等他們徹底贏得這場戰(zhàn)爭或是他卸任元帥以后,他就選擇退役去軍校做導師。到那時候,兩人的身份不再是上下級,他們會是平等的。 “我知道這樣對你非常不公平,如果你不愿意我也非常理解?!鳖欒罢f。 那時候謝鵠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用這種專注的、熾熱的眼神看著他。謝鵠帶著壓抑的狂喜答應了他的要求,并且從那以后開始更多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謝鵠仍舊沒有做任何過界的事情,但是兩人在餐廳遇到時會一起吃飯(也許還有其他人一起),在聚會時也不再互相坐得遠遠的。隨著謝鵠升職,他有更多機會和顧璋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會交換眼神,這是毫不帶任何私情的眼神,但是卻給顧璋帶來隱秘的欣喜。 多可笑啊。顧璋想。 謝鵠身為他學生和下屬的時候永遠知道維持界線。現(xiàn)在謝鵠是元帥,是看管顧璋的監(jiān)護人,顧璋成了階下囚。他們兩個之間的那道墻沒了。謝鵠就如同一只猛獸,圍著他的獵物不停地轉圈,放肆地伸出利爪試探獵物的深淺。他的眼神如同過去一樣專注,但是里面更多了一種占有欲,少了一絲克制。 第二天一早,顧璋又早早醒來。他站在水龍頭下,感受溫暖的水流順著他的身體滑下。他沖洗干凈,把浴巾圍在腰間,然后把之前穿的衣服洗好晾在衣架上。 昨天早上他醒來之前,有人在衣柜里放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又將他的舊衣服收走了。今天也許是因為他醒來太早,他沒看見有換洗衣服。不過沒關系,洗衣服這種小事他無所謂,只是他要等衣服晾干了。 他打開門,水汽一下子涌出衛(wèi)生間。謝鵠坐在窗邊,低頭看著一本書。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看向顧璋:“老師,早上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