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pm

    莊園里半數(shù)的仆從被喚入了主樓客廳，他們的表情都很平靜，沒有誰因莊園主突如其來的召喚而慌神。

    瓷器間碰撞的聲響，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端坐在軟沙上洗茶的常冥身上。

    血族們跪下，如同曾經(jīng)覲見王的禮儀。

    在第一次查出莊園中某個吸血鬼性格變化的原因后，常冥就清楚的意識到未來會遭遇什么。

    她的莊園里并不需要多余的仆從，于是原本想將眼線送進來的各方勢力知難而退。其中，唯有仍想要從親王這個角色上謀利的‘商人們’仍在努力著。

    他們找到了另外的途徑。

    熟悉的身影被替換，常冥在了解始末后，也僅僅是救下人，吸血鬼是無法被殺死的，于是在對方將被替換的仆人們囚禁起來，常冥埋下的暗樁就秘密將其轉(zhuǎn)移。

    她曾任由這惡意潛伏。

    然而....不需要再等下去了。

    “午夜鐘聲敲響時，煩請各位回到這里。慶功的宴會開始后，我不希望有人遲到。”

    異常的瞳色一個個顯露了出來。

    “去吧，處理莊園里的蛀蟲?！?/br>
    明亮的燈光下，紅瞳的異族露出尖銳犬齒，或奔或走，消失于黑夜。

    等眾‘人’散去，常冥才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黑影。他們沉默佇立，面部覆著漆黑的惡犬面具，黑色衣物在燈光下無所遁形。

    11:10　pm

    常冥慢慢的彎下腰，親吻了最靠前的吸血鬼的面具。鐵制的獸耳在偏薄的唇瓣上留下印刻，她的聲音沉而緩，卻有著異常的穿透力，寒冷，透出森然惡意。

    “獵犬們，該去奪回你們的獵物（身份）了?！?/br>
    黑暗里，有老鼠在死寂的林中驚惶逃竄。血腥，暴力而肅穆的殺戮，在這弦月的夜里悄然肆虐。

    11:30　pm

    親王合上了舊的羊皮書。

    客廳里的燈熄滅了大半，青瓷杯里的燙茶也變得冰涼，她不曾留戀，轉(zhuǎn)身便步上了旋轉(zhuǎn)樓梯的臺階。

    四樓，獺兔毛毯上停佇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同樣面覆惡犬，紋路更加精致的猙獰。

    蒼老的聲從面具下恭敬響起。

    “主人。”

    吸血鬼同樣沒停頓，只行過次臥，停在了自己臥房的門前。

    11:32　pm

    常冥是很喜歡三十二這個數(shù)字的，在很多、很多時候。

    如三十年前死去的舊反對派人數(shù)，如滅亡血獵族人的那一日，再比如此刻推開門...‘凱萊茵’便藏無可藏。

    一個....令人愉悅的數(shù)字。

    規(guī)整的房間被翻得略雜亂，到底顧忌著城堡主人的存在，沒出現(xiàn)紙屑亂飛，倒柜碎物的情景。

    對面的贗品保持著翻找的姿勢，像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朝屋里的座鐘瞥上一眼。

    “離午夜還有二十七分鐘。很意外么？”常冥為她提示。幾乎是慢條斯理的靠近，沒費什么力氣就徒手折斷了‘凱萊茵’的腿骨?？蓱z的東西在反抗和掙扎中，掃落放置在玻璃柜上裝飾用的骨瓷藝術(shù)品。

    黑暗里，這樣的聲音足夠令聞?wù)咄L而逃。

    “讓我猜猜，你們的目的是什么。”吸血鬼低著頭，聲音薄涼，鳳目在黑暗中黯淡無光，與漆黑的夜混淆。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連稍微拉近距離嘲諷這樣的事都懶于去做，“誘導我親手殺死親信？還是偷走文件？比起這種程度的謀劃，我更好奇你這具身體是怎么回事....”

    親王殿下折斷骨頭的力氣不大，使得還有部分骨質(zhì)連在一起，被反復彎折后，細如絲線的骨物質(zhì)沒有斷結(jié)，反而.....成了另一種折磨。

    ‘凱萊茵’一聲不吭，面部卻因為劇烈的疼痛扭曲，嘴僵直著張到最大，眼白也翻了過來，因無法控制而無聲悲鳴。

    常冥觀察了一會‘她’的掙扎，略略思考，將口袋里的方巾拿出來展開，搭在趴跪在地面‘人’的右臂上。

    “冒犯了?！?/br>
    她輕聲道。

    的確是冒犯的。因為吸血鬼將順手拿起的錫杖輕輕抬起，干凈利落地碾碎了方巾下的肱骨骨節(jié)。

    碎裂的骨rou中唯有凝固的血漿無法流動，在裂隙中氧化。

    她將錫杖掛放回原位，有條不紊的從床頭的小檀木箱里翻出匕首，悠悠的回到試圖自殺的‘凱萊茵’面前。

    她徐徐將被吞入一半的折扇拉出來，順著結(jié)節(jié)嵴的縫隙，肢解下‘她’的整條左臂。

    “人類尸體不會窒息，你在浪費時間?！蔽碛眉埥聿潦昧艘槐樨笆咨系难獕K，微微停頓了一下，“.....不過使用的方法很有意思，尸體受傷會讓本人也承受同樣的痛苦么？”

    只是失去了一條手臂的支撐，地上的尸體便像成了無足的蟲子，仍在痛苦的抽搐，卻已經(jīng)連自由死亡的權(quán)力都失去了。

    溫順的，毫無抵抗能力的模樣。

    常冥輕易地劃開了她的脖頸。

    尸體的聲帶是完整的。所以問題出在附身者身上，對方用啞巴來偷東西，的確是足夠謹慎的選擇。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的。

    她笑著，‘蟲子’眼里的恐懼幾乎凝成實質(zhì)。

    于是吸血鬼將匕首搭在另一邊完整的手臂上，緩緩按下，慘白的皮膚劃開一道規(guī)整而漂亮的痕隙，血塊沾上刃面。

    “告訴我吧，寶貝。你來自鷹派的哪一支...是厄貝沙、斯諾蘭迪，還是他們的從屬家族？”

    明知對方回答不了的。

    像是擺弄玩物，優(yōu)美的聲線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熱浪。

    她從不是慰籍。

    11:51　pm

    裝飾有巴洛克壁燈的走廊上起時輕時重的腳步聲，像是夢游時彳亍而行。

    這聲音消失在門前，隨后梨木門就被輕輕扣響，如同被某種柔軟的小動物搭上絨爪子輕輕撫摸過，將極細微，羸弱的敲門聲遞送了進來。

    輕一聲重一聲，等了幾秒，再重復一遍。

    吸血鬼站在屋中央，慢慢拭去了臉上的血跡，吻了吻指尖的深紅色，平靜出聲。

    她說：

    “回去?！?/br>
    隔著一道門，那低到近乎無聲的輕語，她聽得清楚。

    不安的，甜軟的，祈求的男孩。像是理智被剝削殆盡，濕潤的語氣里透著無助。

    ‘主人’

    小家伙在呼喚她。

    司南書像是聽到了，安靜下來，一時間只有人類微微急促的呼吸從門那側(cè)傳來。

    他再次敲了敲門。

    伴隨著把手發(fā)出的‘咔噠’聲響，走廊里的暖光隨之安靜的匯入了屋里。

    人類幼崽的肩上也散落了光。背向明亮的走廊，纖細的身影變得模糊。

    主臥的面積太大了，于是光芒逐漸伸展成光束，光束又散成了零零星星的光點，它們匆忙沒入黑暗，轉(zhuǎn)瞬沒了蹤影。

    是火星子落入海洋，只能被吞噬，唯有被吞噬。

    常冥在光無法觸及的黑暗里停滯不前，安靜窺視門前的小王子。

    他是柔軟的。柔軟得仿佛可以承受任何對待。

    “小家伙，回去?！?/br>
    回到你的房間里，等待一切結(jié)束。

    .....你可以活下來。

    她的瞳孔因為血腥味尖尖的豎起，熟褐混雜著其他漂亮的色彩。

    司南書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出現(xiàn)。

    女仆們還沒能打掃，只有黑暗掩飾了血腥的屠戮場。

    然而司南書躍過了光與暗的界線，顫抖著雙足，毫不猶豫走了進來。

    他咬著的唇留下泛白的印子。

    身上披著寬大的深褐色外套，那是前一夜常冥遺落在房間里的，纖瘦的肩窩在走動間露了出來，像細雪，黑暗中白得發(fā)光。直到走近后常冥才注意到，他里面什么也沒穿。修身的風衣松松蓋住身體，只將整截纖細的小腿露出來。

    小東西緊緊的攥住衣領(lǐng)，這是個不安的動作。吸血鬼皺起眉，卻默許了靠近。

    然而司南書就像受驚的小動物，貓兒眼蓄滿淚，每靠近一步都在更劇烈的觳觫。他赤裸的腳趾踩過血塊與尸體浸濕的絨毯，應(yīng)該是感受到了什么，動作僵硬，腥紅將細膩的皮膚染色。他閉著眼睛倔強向前，任由自己嵌入吸血鬼的懷抱。

    許久之后，終于不再沉默。

    “...主人，”

    “恩?！?/br>
    “別趕走我”

    “....”

    小孩無助的顫著，淚水劃過發(fā)白的皮膚，留下漂亮的線線紅痕，“我會聽話的，會...請別...趕走我?！?/br>
    沒人敢這么做的。

    常冥沉默了一會，聽到這熟悉的稱謂，輕聲嘆息。

    “Remember　tonight.　it，s　the　beginning　of　forever.”

    司南書，

    小家伙，

    可愛的小太陽。

    記住今夜。因為永遠從這里開始。

    我情愿將善良全然相予，你看也不看，轉(zhuǎn)頭便走入了親手為你編織的牢籠。

    吸血鬼將他攔腰抱起，在男孩濕潤到有些敏感的眼尾落下一吻。

    “歡迎回來。”

    常冥凝眸挑開衣物上的盤扣，托起男孩的背，小動物便在懷里僵硬著弓起身體。吸血鬼彎下頸，于心臟旁的皮膚處用力咬下去。小孩在她懷里小小的嗚咽一聲，扶著肩膀的手卻固執(zhí)不肯放松。

    “今日之后，我不再任你離開。小家伙，你將為我殉葬。”

    11:59　pm

    00:00　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