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章
春天的南京永遠(yuǎn)沉浸在雨里。黃梓艾打著一把黑傘,在雜貨鋪的門口流連。最近雜貨鋪新進了一些靚麗的皮筋和發(fā)卡,二哥給她買回家的都不怎么合胃口,午休的時候偷溜出來看看有沒有更好的。 她將傘頭輕輕敲在低矮的階梯上,雨珠順著散落一地,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音。雜貨鋪的老板展著報紙,抽空從那里抬眼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少女,推了推老花鏡,慢騰騰地走到庫房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黃梓艾挑挑撿撿總算是勉強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著一旁的鏡子比劃了幾下,夾到撩起的劉海上。她瞅了有一會兒,把發(fā)卡摘下來,去柜臺結(jié)賬。 老板隨意地比了一個三,然后示意黃梓艾看看放在桌上的那盒子。雜貨鋪進海外貨有時候會去找黃家,上一輩就開始了,所以老板和少女還算蠻熟的。這次進了不少貨,只有這一個是單獨的,原本想著讓黃家二哥帶回去給小妹,結(jié)果當(dāng)時忘記了還有一種發(fā)卡,這次看見黃梓艾才想起來。 黃梓艾打開盒子,里面放著一個蝴蝶發(fā)卡。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透綠色簡直給那加分不少,底下還有一個配套的翡翠,少女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放在光下靜靜觀察著。 “老板,這個多少錢?”她抬頭看了眼時間,舔了舔下唇。 午休還有一小時結(jié)束,時間非常充裕,砍完價還能回去睡上一小會兒,黃梓艾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著小算盤。就算家底厚實也不能那么腐敗。這是小時候就被母親提耳命令的話,小小的黃梓艾每次與母親出門都會閃著星星眼看母親巧舌如簧的功底,然后認(rèn)真地向母親學(xué)習(xí)。 結(jié)果老板揮了揮手表示這個發(fā)卡也是人家送他的,現(xiàn)在只是轉(zhuǎn)送而已?!拔夜式挥袀€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兒,留洋的時候剪了短發(fā),回來差點沒把她父母嚇闕過去,認(rèn)得我,就把這個送我了?!崩习鍢泛呛堑卣f,“我覺得你戴挺好看的,就算我送你吧。認(rèn)識那么多年了不是。” 少女捧著那發(fā)卡,茫然地和老板對視了一眼,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飛快地付了之前那個發(fā)卡錢,重新將蝴蝶發(fā)卡裝盒,視若珍寶地揣進了懷里。 “那就謝謝老板啦,我先回去了!” “小心路滑!哎喲這小姑娘真是……” 黃子裕將膝上的老貓放下去,從茶幾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問:“哪去了?” 正準(zhǔn)備偷偷溜進來當(dāng)無事發(fā)生的黃梓艾:“……呃,出去逛了一下?!彼裏o奈地把傘柄交給笑瞇瞇的管家,走到大廳,蹲下身去逗那只老貓。老貓年紀(jì)挺大了,隨意地用尾巴拍了一下黃梓艾的手,扭過身子拿屁股對著她。 “記得我們約定過什么嗎?”黃子裕顯然不想那么快放過她,他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家小妹,隨口道,“管家,麻煩拿一條毯子給小姐?!?/br> 黃梓艾姍姍地接過毯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在大哥涼嗖嗖的眼神下硬著頭皮說:“出門要告訴你、下課要告訴你、去哪了也要說免得被拐跑……可是哥,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太平盛世了,而且那個規(guī)矩是好小的時候定的吧!我現(xiàn)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黃子裕摸了摸黃梓艾的頭,順便將過長的頭發(fā)別到對方的耳后,聲音還是淡淡的,眼睛卻是柔和了不少:“出門要帶上保鏢,一個也好,川渝那邊備份的隨便挑。我也是怕你生病,乖乖聽話,嗯?”他頓了頓,“這天氣三番五次下雨,記得多穿一點,幫你把羽絨服找出來?” “不用啦!就是去逛街角那個雜貨鋪而已,離本家也很近?!秉S梓艾撅了撅嘴,這是她少有的任性時刻,偶爾也會不自覺地朝哥哥們?nèi)鰦?,拉了一下快要滑落的毯子,“你們不忙的話就可以和我一起去了啊,可是每次都找不到人。哥和二哥都忙得很,哪有時間陪小妹出去逛呢???”她軟綿綿的腔調(diào)拖著音,不自覺地摸著手上系著的紅繩,褐色的眼珠子一轉(zhuǎn),陷進了沙發(fā)里。黃子裕失笑,他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臟,撩起黃梓艾的發(fā)絲,柔和了棱角。 “不過衣服還是要多穿一點的?!秉S子裕轉(zhuǎn)了口風(fēng),不在那么咄咄逼人,“洋貨很多,可以去倉庫找找有沒有喜歡的。”黃梓艾笑著應(yīng)下,彎腰將老貓抱起來,瞎折騰一樣的舉起兩只爪子,朝大哥揮弄揮弄。 門外車聲響,兄妹倆卻默契地坐在原地,直到皮鞋的聲音從大門響起。踢踏一聲,黃梓艾才扭頭瞅著自家二哥濕淋淋地到家,白發(fā)耷拉著,隨手將高定西裝脫下,露出了濕透的襯衫。黃川渝將濕了的外套遞給一旁的管家,大跨步地朝大廳走來。 他先是錘了一下大哥的肩膀示意東西剩下核對,然后將罪惡的手挪向了黃梓艾柔順的頭發(fā)。黃梓艾抓住時機拿老貓給了黃川渝一爪子,待對方反應(yīng)過來前就扔下作案工具拉著毯子飛一樣地上了樓。 黃川渝點了點老貓的鼻子,被對方慢騰騰地掃了一下。黃子裕喝完剩下的茶,展開報紙站起身,向自家弟弟努了努嘴。 他哥發(fā)現(xiàn)他今天不太對了。黃川渝想到,卻沒有特別去思考為什么,隔了一歲他哥還是他哥,從小一起到大的,相互都熟悉地不行。 黃梓艾稍稍拉開了一條縫,書房就在她的隔壁,現(xiàn)在那扇門緊緊關(guān)著。她下午還要去藥房幫忙,現(xiàn)在不睡下午可能會困,可從二哥回來沒打傘這點事她就覺著不對了。是發(fā)生什么了嗎?她悄咪咪地關(guān)好門,光著腳走向了窗臺。 兩個窗臺是連著的,距離不過一臂之長,雨絲細(xì)密密地順著飄窗進來,一個打滑很可能摔進花園里。不過黃梓艾爬窗偷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拉著裙角,爬上窗臺就跨了過去。落地也不算輕巧無聲,差點沒被散落的雨水弄個屁股墩,但在雨聲中也不是大聲響。雨珠很快從她蒼白的臉上滑落,正嘀咕著怎么沒人說話時,窗從里邊開了。 一雙大手將她直接拉進來書房,為了防止她不小心受驚還貼心的握住了她的腰。 黃梓艾傻眼,二哥無奈地笑容和大哥冷峻的臉讓她的臉頰瞬間通紅,像貓一樣撲騰著,結(jié)果被黃子裕摟著沒放松半點。黃川渝戲謔地看著她,還是挨不過少女水汪汪的眼睛,親自去拿了條干毛巾幫她擦頭發(fā)。 黃子裕在一旁拿毯子裹著她,坐在椅子上,雙腿夾著少女,地毯上墊了一個枕頭讓黃梓艾坐著。他挑眉,數(shù)著幾條罪證:“挺長進啊?大晴天跑來聽墻角也就算了,雨天不怕滑是吧?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差點摔倒,還光腳?感冒了怎么辦?濕成這樣下午還能去奶奶那邊幫忙嗎?暖和了就去洗澡。”他絮絮叨叨的說著,心里是真的在嘆息,根本管不住的小妹在他們面前一副乖張模樣,溫柔確實也溫柔,這身板放外面都怕被人欺負(fù)。 黃川渝笑了笑,滿足地將少女的頭發(fā)揉亂,管家送上了姜茶和換洗衣物,黃梓艾撇嘴,捧著姜茶一臉凌亂的挪開視線。 誰會知道之前那么多次偷聽都是光明正大的啊!她哥一點都沒有停頓地就繼續(xù)討論了,搞得她以為自己隱藏能力還蠻厲害的,結(jié)果全是空歡喜。黃梓艾不滿地把姜茶喝完,感覺食道和胃都要燒起來一樣,有點疼,但更多的是暖和。 她抱著衣服,幾步跑出書房,還不忘給哥哥們做個鬼臉。 黃子??粗r活的背影,嘆了口氣。 “這批貨我盡量帶回來,不過后面就要你幫忙cao心了。”他說道,將枕頭和毯子從地上撈起來,塞進了書房附帶的小臥室里。 小黃梓艾很喜歡那個臥室,洋娃娃和一些兒童書籍都在那里,母親偶爾會來帶著她睡覺,但更多的時候,小黃梓艾是和哥哥們一起睡的。 10歲的黃子裕曾經(jīng)覺得小妹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所以什么事都很寵她。抱在懷里軟軟的,粉粉的臉頰像棉花糖一樣。那時候他還沒有那么大的擔(dān)子,黃川渝也會在下課后連書包都忘記放下地沖進來,只是為了看一眼他們家的小天使。 父親的書房很大,長大一點的黃梓艾推不動書架,坐不上椅子,書本都是散在地板上,后面父親才為書房加上了一層厚厚的毛毯,只為小姑娘可以很柔軟的在那上面看書、打滾、睡覺。 長大了有自己房間的小孩也還是喜歡抱著比她還大的枕頭,光著腳從走廊這一頭跑到那一頭的哥哥們的臥室,然后將兩個哥哥的床并在一起,一起睡覺。 現(xiàn)在說什么也太晚了,沒有能一直待在家里的哥哥,沒有能將她抱在懷里的父親,沒有能幫她梳頭的母親,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物質(zhì)上兄弟倆也不會虧待meimei,可一忙起來就是兩人一起忙,根本沒有什么時間照顧黃梓艾。慶幸的是少女并沒有因為這樣疏遠(yuǎn)他們,該如何還是如何,只會在他們面前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