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帶你回家
“?。康诙?!”站在領(lǐng)獎臺上右手邊的位置,玲花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他們被淘汰在最后一名哨兵手里。 “第二名也不錯?!痹呐乃绨?。 返程的路上,云花想起從去年開始的辛苦付出到今天的惜敗,看著曾弋身上的大傷小傷,再一心疼,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哭起來,她哭起來不會靜靜抹眼淚,而是那種號啕大哭,聲音洪亮,眼淚珠啪嗒啪嗒地從大眼睛里往外滾。 她這哭既是不甘心,也是釋放壓力。 曾弋本來想安慰她,見幾位女戰(zhàn)友已經(jīng)湊過去給她遞紙巾說好話,就闔目嘗試小憩,以消解周身的鈍痛疲累。可無奈她的哭聲太響,他雖閉著眼睛,壓著帽子抱臂靠在角落,這穿透力極強的聲波還是清晰傳來。 “我兩年后再來拿冠軍!”她喊道。 “好,好,知道了?!痹畱袘械鼗厮?。 回到昆山基地后,曾弋又忙起了年底的特訓,考核今年新來的男女哨兵。于是他和云花在一起的時間自然而然減少了。云花本來以為沒有曾弋在旁督促的生活會輕松愉快一些,沒想到剛開始的時候竟然還不適應了。 早上不用被人叫去跑cao,平時也不用跟著他跑這跑那,生活反倒有些乏味。 終于挨到年底,盼望著能回家和親人團聚,卻因為父母的一句“我們都不在家,你今年就別回來過年了”給澆滅了希望。 他們昆山基地給哨向特戰(zhàn)隊的年假是人人都有,五天時間,且不休不補。所以花即便呆在基地過年,這假也算是休了。 年二十九晚上,特戰(zhàn)隊的塔樓已經(jīng)空得沒幾個人了,家在新疆的章捷即使要花三天往返,也在昨天上路了。 云花一個人從洗澡房端著盆子走出來,一路走一路關(guān)燈,踢踏著拖鞋從空蕩蕩的過道往靜音室走。 她摸出鑰匙開門,身后乍然響起沉沉的聲音,這聲音帶著幾分暗笑:“還不回家?” 她一瞬間汗毛都豎起來,驚慌之下把盆子扔到了地上。 臉盆在水磨石的地板上跳轉(zhuǎn)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塔樓里。 “隊長?!痹苹ū緛砭偷吐?,被他來這么一下也沒什么精神,只是蔫蔫地看他一眼,兀自撿起東西,繼續(xù)往屋里進。 “我?guī)慊丶疫^年吧。”他探過身子沖她笑,“一個人在這兒太凄涼。” “這合適嗎?”她眨眨眼。 “合適,合適的不得了,你可是我的搭檔啊,咱倆啥關(guān)系,還不夠我請你吃頓年夜飯的?”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曾弋見她也不反對,就趁熱打鐵接著說:“快收拾東西吧,等什么?!?/br> “現(xiàn)在,大晚上?” “嗯。”他抖抖鑰匙,“晚上車少些,連夜開回去?!?/br> “多久啊,這要開?”她有時候說話會不自覺帶上蒙語的習慣,語序上顛三倒四。 “十幾個鐘,很快的?!彼岷诘难劬α灵W閃的,笑容狡黠。 …… 坐在越野副駕聽了一晚上的張國榮金曲外加幾首滾石金典,云花終于踩著晨光和曾弋一起踏上了湖南益陽某鄉(xiāng)村的土路上。 “你們家在山里啊,還得爬坡?!痹苹ū持鲋ドw喘氣。 “不會吧,這就累了,特戰(zhàn)隊員就這身體素質(zhì)?” 云花一個白眼:“我只是不習慣走你們這路,石頭硌的腳疼?!?/br> 曾弋笑著伸過手來:“我牽你,雪水滑?!?/br> 云花重重地搭上,毫不吝嗇地拽著他借力。 “你們這兒的屋檐都往上翹吶。”她抬頭望,滿眼的青瓦白沿是磚墻,還有檀棕色木頭門窗和柱子。這南方鄉(xiāng)村漢人的房屋和自家草原上的蒙古包可差別太大了,看著真新鮮。 水塘結(jié)了薄冰,枯黃的韋葉在岸邊靜垂,高大的樹落盡了葉子只剩枝椏,高高矮矮地圍住幾間屋房。原來在他的家鄉(xiāng),冬季是這樣的景色?。〔恢来禾煜奶烨锾?,這里又會是什么光景…… 這美麗的山水田園,就是將他哺養(yǎng)長大的土地,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他們二人身上的諸多差異,可能這是來源于此吧,有些性格是骨子里帶來的,是生長的水土馴染的。 “到了。”他推開一扇木門,院子里一位慈祥的奶奶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拄著扙子買著碎步迎接,笑紋綻放在臉上。 “哎呦哎呦,崽伢子回來了!”老太太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 “翁媽!”曾弋趕忙上前扶住老人,兩人在院子里緊緊擁抱。 看著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聽著他們口中說著聽不懂的湘語,云花感到既羨慕又溫馨。 “咦,去年那個小滿哥呢,怎么沒來,今年怎么換成個妹陀了哇?”奶奶看見他身后的云花,笑著走上來牽她的手。 “???”云花聽不懂,一面懵著一面丟過一個眼神向曾弋求救。 曾弋卻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只是拱拱手,做了個口型“我奶奶”,然后讓她自己和老太太聊。 老太太轉(zhuǎn)而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她說:“我是說,去年他帶了個小帥哥回來,我還以為他談對象了噻,今年怎么又換個姑娘。” 她皺著眉瞟他,敢情您奶奶也不知道您到底是喜歡男的還是女的?。窟@話讓她怎么接? 還有,去年他帶了哪個男的回來的?她認識嗎?他經(jīng)常這樣隨便帶人回家過年的嗎? “誰呀?”她還是忍不住問他。 “孟格。”還沒等她追問,他自覺地解釋原因“他家人做保密工作的,在國外,他過年一向不回自己家,每年都去別人家過,去年剛好找上我了。” “那明年讓他去我家?!痹苹ㄟ@才松口氣。 “姑娘生的好水靈,又大氣又好看。你是哪里人???”奶奶握著她的手不放,手掌粗糙而溫暖。 “我是內(nèi)蒙古人,蒙族的,鄂爾多斯,您聽過嗎?” “聽過聽過,呦,那好遠的!過年回不了,一定很想家了。來我們家別見外,你就跟著他,一會兒家里人回來了,你就跟他一起叫人,這就莫得錯。” 話音未落,門口走進來好多人,中年的青年的小孩子們都有。 “崽回來啦?”中年女子一臉溫柔和藹。 曾弋上前接過他們手里的東西,嘴上叫著:“娘(niong),牙?!?/br> “娘,牙?!痹苹ǜ诤竺娼腥恕?/br> “這位是?”中年男子看著她有點疑惑。 “我搭檔。”曾弋介紹道,“我戰(zhàn)友,也是我搭檔。” “搭檔,什么是搭檔啊,搭什么檔???” “哎呀你不懂,這是新時代的部隊,你要問什么讓苗苗給你查去?!蹦棠贪阉掷揭贿吶?,然后又拉著云花去里屋。 云花正苦哈哈地對著一圈人挨個兒地叫,人們說什么她也很少聽得明白,奶奶這一伸手可真是給她解了圍。 “崽,你談朋友了?”曾母拉住她兒子的手腕,“這妹幾怎么見我們就喊爹娘?” “你去年也這么問?!痹畵u頭,“她是蒙族人,聽不懂我們說話,你別多想?!?/br> “這孩子,什么叫別多想!”mama看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嗔怨,又轉(zhuǎn)頭去喊他爸,“老倌兒,來幫把手!” “快坐,來來,恰許。”奶奶親切地把云花拉倒自己身邊坐下。 “我奶奶說讓你喝水?!痹贿叺共杷贿吔o她翻譯。 “謝謝奶奶?!痹苹ㄅ跗鹨槐瓱岵瑁中囊矡岷推饋?。 “你就當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想吃的想耍的總之有什么需求,你就和他講,莫客氣!”她指著曾弋對她說,“千萬不要怕麻煩他。他閑著也是閑著?!?/br> “他夠勤快的了?!痹苹丛畯牡郊揖蜎]閑著,一直忙這忙那,也不知道眼里哪兒來那么多活。她以前在家的時候,家里mamacao持著,自己就很少動手。 “是啊,那你滿意不?” “???”云花一愣。 “講笑的噻?!蹦棠陶f著哈哈大笑起來,明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兒,“他是我?guī)Т蟮穆?,不慣他毛病,從小他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弄,太獨立了也煩心,這不是搞到后來十幾歲就出去闖咯。” “翁媽,恰拉(喝茶)?!?/br> “我等等恰?!蹦棠滩淮罾硭^續(xù)和云花說,“出去闖了那么些年,連個對象都談不到——” “就是說。”曾mama也解了圍裙坐在圓桌旁加入聊天,“你說本來他是個、現(xiàn)在叫向?qū)Ч?,他又有兩個弟弟,我們家里也不指望他一定要娶妻,找個契仔都隨他,眼見三十都過了,說部隊里找不到女的就罷了,男的不缺吧,就是不找,愁人。” 曾弋給她也倒上茶。 “唉你莫走,你講講嘛,你咋個想的嘛。” 曾弋被她攔下來,無奈道:“娘,這種事情不用想,有就有,沒有就沒有?!?/br> 奶奶看看他,再看看云花,勸起他娘:“好啦好啦,你都不圖他結(jié)婚圖他找什么對象嘛。我看他是想打光棍兒一輩子哩,我管不了他。” 云花坐在她倆中間有一絲絲尷尬,她悄悄起身跟在曾弋后頭出去了。 呼—— 外邊兒天色暗下來,星星開始顯現(xiàn)在青蒙蒙的天幕上 ,灶房里傳來飯菜香。雞叫犬吠聲里,孩子們拿著小摔炮在院子周圍嬉鬧。煙火人家,這就是生活吧。 曾弋搬了把長凳在門口貼對聯(lián),她就看著他貼。 “這是什么啊?!?/br> “米漿。” “你家人好像很著急你的個人問題嘛?!?/br> 曾弋停下手里的活,抬頭看著她,冷哼一聲:“再過幾年你家人也會問你的,不用羨慕?!?/br> “你——”這家伙冷言冷語陰陽怪氣的樣子,真是氣人。 “過來搭把手?!?/br> 他把對聯(lián)的一角遞給她,然后兩個人配合著把紅色的長條兒整齊地貼上大門。 “闔家幸福。” “哎哎,這個福要倒過來貼!” “為什么呀?” “你又不懂了吧,我們漢族人,福倒過來,就是福到了,福臨門,行好運呢?!?/br> “哦?!痹苹ü怨园迅W謨旱惯^來貼上,“哎呀!” “又怎么了?” 云花拿手指指下邊。 曾弋低頭去看,只見她一只腳踩進了漿糊盆里。他蹲下身子,搖著頭看著她像看一個小傻瓜,他出著鼻息聲無可奈何地笑,伸手給她按住盆子讓她拔腳。 曾弋特意囑咐父親燉的羊rou并不合云花的胃口,她也不掩飾,就直接嚷嚷:“帶皮兒的??!這怎么吃?!彪m然一邊喊辣,一邊含淚吃了一大碗,她還是心心念念自己家的羊rou。 “這吃不到一起去,是個麻煩啊?!卑职挚粗麄z,幽幽感嘆道。 “吃著吃著,口味就變了,活人還能讓飯噎死?”奶奶不以為然,“他爸手藝不好,花兒,等會兒吃奶奶包的餃子?!?/br> 剛見了沒多久,奶奶就花兒花兒地叫上了。 “花兒你的蒙語名字是什么意思?”mama問。 “云彩上的花?!?/br> “這名字真好聽?!?/br> 奶奶的餃子餡兒是一種陌生的鮮甜,云花從沒有吃過魚rou餡兒的餃子,但是看曾弋的架勢,這應該算是他從小吃到大的最愛了。 “花姐酒量可以啊?!痹亩芸此龔拈_席喝酒就來者不拒,到現(xiàn)在還跟沒事兒人一樣,于是舉杯再敬。 “好了好了?!蹦棠套钄r道,“米酒后勁兒大,你別再讓她喝多了。” “那我敬哥一杯!” 曾弋舉起杯子,明明碰了杯卻只抿了一小口。 “哥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 “自家人,隨意,你喝干了,算你的,我喝多少算我的?!?/br> “嘿!”二弟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感慨他這大哥老狡猾了,還是和以前一樣賊。 飯后大家挨在一起看春晚,云花剛才喝了米酒現(xiàn)在有點上頭,暈乎乎的靠在曾弋的肩上。 奶奶趁機讓三孫子給他倆拍照。 曾弋被人靠著也動不了,只能隨他們?nèi)ァ?/br> “你笑一笑。” 奶奶還指揮他做表情,他也只好配合。 十二點一到,該放鞭炮了,云花以前從沒放過大花炮,搶著要放,大家也就讓曾弋帶她出去放大煙花。 二人走到田埂上,曾弋捋出引線,把打火機交給她。 云花試了幾試,還是不敢點,委屈巴巴地向他求助。 曾弋笑著扭頭:“你不是膽子大嗎,自己來。” “隊長~”她把著他的手臂猛女撒嬌,“弋弋哥哥,你——” “好好好!”曾弋給她說得連忙答應,他怕再不答應晚飯就要吐出來了,她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撒過嬌,可太刺激了。 他掌心對手背,握住她的手,穩(wěn)穩(wěn)地點燃引線。 金色的花火呲啦啦地閃爍,她趕緊彈開,卻一下撞進了他的懷抱。 她的力氣用的太大,他一個沒防備只得向后躺倒,拿手支了地面,又抱緊人向外滾開。 幸虧他勤儉節(jié)約過年也沒買新衣服,這在田埂上一滾,可就是一身泥水。 云花被他護在胸口滾了幾周,然后也和他一起四仰八叉地躺在田埂上。 “啾——砰!” 煙花竄到空中,在他們頭頂絢爛綻放,五顏六色流光溢彩。 四下里各家各戶的禮花也升向天空,一時間千姿百態(tài)的煙火覆滿蒼穹。 她忽地鉆進他懷抱,一副驚慌模樣。 “怎么了?”他側(cè)過身來問。 “吵?!彼镏∽靸何孀《?。 曾弋想起她說過她怕打雷,可能除夕夜的花炮聲對她來講也太吵了吧。他伸手蓋在她手上幫她捂住耳朵。 “我們要不回去?” “啊?!” “我說回屋里!” “不要!我喜歡在外邊兒?!彼樕蠏熘?,被煙火映亮。 于是他就陪著她,和她依偎。 末了,煙花漸漸停了,她縮在他懷里。 “回去吧?” “嗯……” 曾弋用打火機照亮,才發(fā)現(xiàn)她面色不太對。 他扶她起來,可她根本站不了。 云花捂著肚子,嘴里嘟囔:“疼。走不動道?!?/br> 曾弋一把把人抱起:“肚子疼?胃疼?” “不是……” “那——” “是那個……”女人每個月那煩人的幾天。 “回去給你煮紅糖水,先喝著,不行我?guī)闳メt(yī)院?!?/br> 她沒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莫名暖心。從小到大,連父親都不能意識到女兒每個月不想騎馬上學的幾天是怎么了,除非她明白告訴他。 回去的時候,家里人都睡了,只有奶奶還留著一盞燈。 奶奶帶他們上樓,今天家里人多,只有一間客房,奶奶讓曾弋去和弟弟們擠擠睡。 云花卻裝作睡著了,拉著他不放手。 她沒有什么安全感,她怕他不在身邊半夜痛起來沒人管。 奶奶還是囑咐了他幾句,直到他保證他絕對不會亂來。 奶奶去休息了,而曾弋去洗了個姜,煮了鍋紅糖水端來。 “每個月都這樣嗎?”他這樣問話的時候語氣好像以前她身邊最愛cao心的那個閨蜜。 “不是,偶爾的,今天特別厲害?!痹苹ㄅ踔麆傊蠛玫募t糖姜水,“你這個管用嗎?” “都這么喝?!痹植皇桥耍@他確實答不上來。 “你能不走,陪著我嗎?!彼y得地在他面前展現(xiàn)脆弱。 “好。”他摸摸她的頭,柔柔地笑。 云花伸手去床上探,南方的床沒有炕火,陰陰冷冷的她很不習慣:“被子好冷,你能……幫我暖暖嗎?” 這話聽在曾弋耳朵里就有點不好理解了,他先是頭皮發(fā)麻,然后他理解的是云花雖然說了這種話,但是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脫了外衣,進到被子里,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云花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愣愣地眨了幾下眼,她本來想的是來點暖水袋啊小手爐之類的。 可能他們南方人不怎么備這些物什吧。 不過,他親自暖床,好像還更好些?她真的很喜歡在他懷里入睡的感覺,自從那次在澳洲那夜之后,她不止一次在夜晚想著那天的情景入睡。 既然她確實貪戀這個懷抱,那就…… 她鉆進他的包圍圈,面對面?zhèn)忍芍?,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后腰上:“這里冷?!?/br> 曾弋任由她擺布,在碰到她腰部的軟rou時身上卻僵了一秒。 他有點同情自己,她這是不光不把他當外人,還不把他當男人。 “下次來月事就別喝酒了?!彼戳艘幢唤?,柔聲道。 “嗯?!彼悦院貞滞吹冒櫫税櫭?,“唔——” 曾弋下意識伸手去覆她的小腹,涼涼軟軟的。 “嗯……”她難耐地捶捶他的肩。 這么涼,得多難受啊。他想著,把人抱轉(zhuǎn)身去往自己的身體貼。讓她的后背貼緊自己的前胸,一手讓她枕著,另一手護住她的小腹。 云花睜大了眼睛。他能感受到頭頂他的呼吸聲。他的氣息有淡淡的煙草香味兒。 這個姿勢簡直太親昵了,他的身體緊緊貼著她。 她動也不敢動,只能放任他的溫暖將她包裹滲透。 “曾弋。”她小聲喚他,想看他睡了沒。 “還沒睡?”他卻問了她,“這么大人了還要哄嗎?” 她鬼使神差地回:“嗯?!?/br> 他的聲音更溫柔了,慢緩緩地,磁性滿滿地就在她身后暖悠悠地繞:“月亮粑粑,肚里坐個爹爹,爹爹出來買菜,肚里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繡花,繡扎糍粑,糍粑跌得井里,變扎蛤蟆,蛤……”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曾弋早就沒了影。奶奶說他一大早就去親戚家拜年了,得晚上才回來。 云花就陪著奶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到了晚上,曾弋還是沒回來,只是打電話回家說他去市區(qū)和老同學們聚聚,晚上住同學家。 奶奶跟她說,這小子從小就野,不像人家向?qū)Ъ壹液煤迷诩叶字?,他上樹摸魚的,從小挨打,長大了更閑不住,四處混臉熟,每年回家都有一大幫子人等著他,他一共在家呆三四天,其實也就能老老實實吃頓年夜飯。不過初三他一定在,那是老太太我生日,他每年都陪我過。 接過真像奶奶說的,到了初三中午,曾弋才帶著幾個朋友提著蛋糕趕回家。 奶奶的生日很熱鬧,酒席也很場面,圖個好彩頭。散席的時候趁曾弋去送客,奶奶拉著云花的手說:“曾弋這孩子有些話憋在心里不愛講,如果你也不說,有些事兒就再也說不開了。乖姑娘,奶奶喜歡你,以后你就是我親孫女,有什么事兒他欺負你,就打電話對奶奶說?!?/br> 臨行前,奶奶又把曾弋叫過來單獨叮囑:“工作生活要分開,別阻礙了好姻緣?!?/br> 奶奶不愧是以前做過村支書的優(yōu)秀黨員,他給這沒頭沒尾的話聽得一頭霧水。 “我和她性格不合適,就是正常工作搭檔,彼此都沒這個意思?!?/br> “你現(xiàn)在覺得不合適,再過兩年又覺得合適了,晚咯,人家和別個談起了,那怎么辦咯?” “……”這他還真沒想過。 “云花是個好姑娘,別欺負人家!” “我不會的。” “也別辜負自己。” “嗯。” 越野車在田間小路上一路顛遠,他和她坐在主副駕駛座上,各自思考著奶奶的囑托。 他們各懷心思地對視一眼,又馬上躲開。他們忙于掩飾自己目光中的匆忙,都沒有機會窺視對方心底的秘密。 他們只會在對視之后互相戲謔,然后用競爭性的話語搪塞揶揄。 “你行不行啊,這幾天夜不歸宿,還有體力開回去嗎?” “你肚子不疼了?那要不你來開?” “開就開,我開一千里你開一千里,不超速,看誰快!” “比就比!” 當然,真開起來,安全起見,曾弋就認輸了。有時候和她爭來爭去,也不過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并不是真的要分出個勝負。 只要在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爭來爭去,就可以悄悄掠過那些不能說的心事,寥寥此生,再不相逢,或者讓一切隨風飄去遠方,等待某日重拾起。 風輕輕地吹,你說去吧,去呀,時間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