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2
下午的時候,下了場不小的山雨,按現在這進度,小花園還得幾天才能翻修好。 吳姨叮囑工人一定得把泳池的淤泥清理干凈,“多換幾次水,說不定什么時候太太會回來?!?/br> 我坐在二樓的飄窗上看下邊忙碌,聽到吳姨的話忍不住發(fā)笑。母親喜歡游泳,但這破泳池,她定然是看不起的。 整個別墅都年久失修,修修補補快一個月了,還是不成樣子。 吳姨知道我最近都不愛說話,也沒再主動和家里聯系,她一心盼著我母親什么時候能來看看我??晌夷赣H現在自身難保,哪敢分心到千里之外看看她扶不起的小兒子。 這幾天,周楠風一直在院子里干活。 我和他還是沒說上幾句話,但我毫不費勁就搞清楚了周楠風的處境,這得益于他嘴上沒個門把的工友們。 他暑假完升高三,從小鎮(zhèn)考到縣里最好的中學上學,每年假期都在跟著工程隊打雜賺學費、生活費。 他爸好賭,輸光了家當,還欠了一屁股債,后來也不知是跑到了泰國還是緬甸。他媽就更有意思了,早就下了海,聽說好幾年都沒回過家了。今年他奶奶好像生了病,所以這段時間他接活兒接得特多,沒命似的干。 周楠風缺錢。 特缺。 這就很好辦了,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我給母親打電話,說玩游戲玩膩了,在山里待不下去了。 母親先是一愣,怕我想不開要跑回北京送人頭。她半是強硬半是懇求:“不行,糖糖,你別亂跑,至少這兩個月別再惹麻煩了,聽mama的話,再忍忍……” 聽筒里,我沉默了快十秒,直到快耗盡了她的耐性,“你想要什么mama送你,那塊限量版的手表已經在路上了,你明天就能收到。對了,上次看那輛跑車還喜歡嗎?等你十八歲,mama就送你……” 往常我最討厭她用這樣的話來搪塞我,好像在她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談條件,什么都可以交換。 但我現在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副痛定思痛,改過自新的樣子:“我想學習,給我請個家教吧?!?/br> “什么……”顯然,母親被我此番舉動給驚住了。 于是我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你能這樣想是好事,mama很欣慰,mama會給你找最好的家教……” “不用,”我打斷了母親的話,“這邊有個……鄰居,成績挺好的?!?/br> 我把周楠風說成了鄰居,其實我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 我添油加醋,天花亂墜,昧著良心把周楠風夸了一通,說他學習如何如何地努力,成績如何如何的好。 很快,吳姨就接到我母親的電話,讓她把周楠風請來做我的家教。 第二天九點,我依舊在吳姨的敲門聲中起床。 “小少爺,周同學在樓下等著了。”她提醒我。 我“嗯”了一聲,有點兒開心,尤其是在下樓的時候看見周楠風乖順地坐在前廳沙發(fā)一側。 我目不斜視地穿過前廳,把周楠風晾在一邊,慢騰騰地在餐桌上吃著早餐。 小花園的工人進進出出,有說有笑,但他們未經允許不會進到前廳。只有周楠風一個人坐在那兒,有些局促地挺直了背脊,翻看帶來的教材。 路過他的穿堂風也像得了我的授意,總是吹亂頁碼,讓他更加手忙腳亂。 終于,我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對他說,“到樓上去吧,下邊太吵了?!?/br> “吳阿姨沒說太明白你要補哪一科,我就都帶來了。”周楠風一進我的房間就拉開書包拉鏈,讓我看清了里面滿打滿的一兜書,“如果都補習的話,暑假還剩一個月,時間來不及,我們只能從你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入手……” 我一看課本、試卷就頭暈目眩,把桌上攤開的書隨意一推,往床上一躺,“周老師你準備挺充分的啊?!?/br> 他今天沒在室外干活兒,我沒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兒,取而代之的是衣服上清爽的、曬過太陽的洗衣粉味兒。 “拿錢辦事?!彼卮?。 我沒想到他毫不避諱地承認是因為錢才愿意教我這種吊兒郎當的學生,我看著他的的眼神同樣毫不避諱,像在欣賞頂好的青花瓷器,如果可以,我想現在就把他拿在手中把玩。 “陪我玩游戲吧?!蔽医雍闷聊煌队?,扔給了周楠風一個手柄。我卡在這關三天了,毫無進展,每次要沖關的時候,后邊就跳兩個傻逼出來攔我,纏得人心煩。 “我跟吳阿姨承諾會把你的成績提高 30%?!彼槐菊浀卣f。 “你知道我現在能考多少分嗎?”我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板著手指頭,”讓我算算哎,上期末總分是 210 還是 230 來著。周老師,我這個成績提高 30%得多少分???” 他微皺著眉,像在考慮我這分還沒有沒有進步的空間。我擔心他真逼著我做題,趕緊打斷了他的思緒,“陪我玩游戲就簡單多了,我給你發(fā)工資。雙倍?!?/br> “好。”他立馬應下,干脆利落。 我當然不指望周楠風能替我打過這關,我只是當下想不到還能讓他陪我做點什么,我特懷戀北京那幫孫子,甚至想打電話問問小胖到底怎么玩弄人有趣。 但我不能聯系他們,以前的手機號碼已經被母親處理了,不知道他們聯系不上我會不會上我家找我。不對,香山那房子已經不是我家了,可能那幫孫子都知道我家的事兒了,畢竟圈子就這么大,什么風吹草動都有人盯著,失了勢的老虎還不如條狗。 “這是,上下左右,,同時按這兩個鍵可以放大招......哎,對對對,就是這樣,打它!敵人在后邊......我去!你打我干嘛?” 我教了他幾次cao作,和他一起打雙排。我還沒遇到這么狗的隊友,每次他都能在我興致最高,勝利曙光在望的時候坑我一把,幾局下來,我怒氣沖沖,懷疑他是故意給我找不快。 “我平時不玩游戲?!敝荛L主動解釋道,“但錢你還是得給?!?/br> 我cao... 我有一句國罵立刻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但我忍住了,這種人我有更好的辦法治他。 八月的日光透過兩層紗幔,在地上投射出幾塊放射狀的光影。房間里空調的氣溫調得很低,空氣干爽而清新,和室外的驕陽烈日仿佛不在同一個時空。 周楠風和我并排坐在地板的榻榻米上,我看見他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指腹和關節(jié)處覆著層薄薄的繭。他小臂上浮著幾條傷痕,顏色有深有淺,紅的那條像是昨天添的新傷。 我突然很想把那條新疤扒開,想看鮮血像紅瑪瑙珠子一滴一滴浸出。他皮膚很白,和紅色一定很配。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不是只要錢給得夠,你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