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祝老師在床上干躺了半個小時。

    今天是星期六，一個相當(dāng)完美的休息日。如果一定要說清楚為什么“完美”，那自然是因為它后面跟著的兩天假期。

    當(dāng)然，美中不足的地方還是有的……比如門口傳來的，翻找鑰匙的叮當(dāng)聲。

    想起昨晚那場翻天覆地的妖精打架，祝高立刻把自己蒙進了被子——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李老師。

    他也不知道李老師能怎么面對他。

    過了不久，房門被打開了，披著灰色羽絨服的李崇光站在了門口。他一看床上，便知道對方已然清醒，卻還是試探著問了句：“醒了？”

    祝高整個人都蜷在被子里，也不作聲，只是靜靜地躺著。李崇光嘆了口氣，他悄悄坐到床的一角，柔聲道：“對不起?！?/br>
    室內(nèi)的空氣凝滯了片刻。最后，祝高先耐不住這份沉悶，他索性抱著“反正尷尬的不止我一個”的想法，直接翻身坐起來，問：“怎么回事？”

    “我……”李老師果然尷尬了起來，他平時還算能言會道，現(xiàn)在卻也只能噎在原地，半天都講不出一個字來。祝高看他那副糾結(jié)到不行的模樣，終究還是放軟了語氣，再度詢問道：“那個香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崇光站了起來。

    “等我一下?！闭f著，他走出了房間，祝高聽他在外面不知翻找著什么，好像還開了水龍頭，心里的疑惑也愈發(fā)加深——其實他原本并不指望能從自家好友那兒知道更多關(guān)于香氣的事情，畢竟從昨晚的表現(xiàn)來看，他應(yīng)該也是被控制的人之一。但現(xiàn)在又像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那樣，什么都做得一套一套的……

    在他腦內(nèi)風(fēng)暴的時候，李老師已經(jīng)進了房間，他伸出右手，露出指間掛著的一個小小香包，“在這里?！彼f：“這就是昨晚的……起因?！?/br>
    “就這？”祝高大驚。他想去接對方手上的東西，卻又忌憚那陣功能怪異的香氣，下意識地看了那人一眼。他家好友明白那點心思，立刻解釋道：“放心，我沖過水了?！崩畛绻庹f：“理論上已經(jīng)沒有危害了?！?/br>
    祝老師這才放心大膽地拿過那個裝飾精美的香袋，他用手一摸：嗯，緞面的確是濕的。

    “里面是催情用的藥物？”他最后捏了幾下，才把東西丟還給好友，“可這也不至于吧？”畢竟昨天都給搞成那樣了……

    祝老師并不覺得哪種催情藥能單憑氣味就讓他倆情迷意亂到那種地步。

    “是，但也不止于此?！崩罾蠋煱严愦栈乜诖阶８呱磉?，問：“你昨晚是不是覺得渾身癱軟，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還是有一點的……”祝高下意識地逞起能來，但頂著好友的目光，他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好吧，確實是這樣?！?/br>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也是吧？我現(xiàn)在一想，便發(fā)覺昨晚的你似乎哪里都不對，簡直就像……”祝老師瞥了一眼那人被灰色羽絨服包裹的身軀，深刻地感覺對方怎么都不像是有那種巨大爆發(fā)力的人。

    無意間對上他的視線，李老師立刻頓了一下，然后強裝淡定地把頭扭了回去。

    覺察到這點的祝高嘆了口氣：“繼續(xù)解釋吧，原因?！?/br>
    短暫的沉默后，李崇光艱難地組織了一下語言：“怎么說呢……你相信魔法嗎？”

    “不，我相信光?！?/br>
    話音剛落，他家好友立刻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從那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表情中，祝高敏銳地覺察到，李老師并非不知道這個梗。

    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難道他說的“魔法”是真的？！

    看著好友無奈中帶著頹喪的神色，祝高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只能暫且把自己正在逐漸坍塌的世界觀丟到一邊，打算先聽聽他家李老師還能編出個啥來——等等，為什么他已經(jīng)自動默認對方就是他家的了？！

    祝老師被自己震驚了。

    “可以，那我們就當(dāng)它是超自然事件?！彼钗豢跉?，繼續(xù)問：“那這又是誰干的呢？”

    “我姐。”

    出乎意料的答案，卻又在情理之中。

    “我們家……嗯，世代掌握著一種特殊的法術(shù)。”李崇光頓了頓：“在我這一輩，有我和我姐兩個人，但我沒學(xué)那個東西，我姐學(xué)了?！?/br>
    “簡單來說就是，我姐她……會魔法?！?/br>
    這個回答實在太驚世駭俗，以至于現(xiàn)場一度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良久，祝老師終于開口了：“……什么時候出版？我去買個幾本支持一下?！?/br>
    “很魔幻吧？”他家好友只能回以苦笑：“不過，這次是真的。”

    秉持著科學(xué)的態(tài)度，祝高還想再反問兩句，卻又叫他自己咽了回去——沒辦法，他現(xiàn)在這個身體狀況，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科學(xué)了。

    “然后呢？”祝高緊緊盯著對方：“她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應(yīng)該是互不相識的吧？

    李崇光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么，便被一陣悠揚的樂聲便打斷了。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無奈地嘆了口氣，“稍等，我接一下電話?！?/br>
    “嗯，請便?！?/br>
    李老師站起來了，他劃開接聽鍵，還沒走出臥室，電話那邊便說了些什么，立刻讓他的面色變得比本周的晴雨表還精彩。

    “沒事吧？”祝高下意識地開口詢問，卻見對方點下了免提鍵，一道清脆的女聲即刻出現(xiàn)在了房間之內(nèi)：“哎呀，怎么不說話了？生氣了？”

    “嗯?！崩罾蠋熋鏌o表情地回答道：“生氣了?！?/br>
    “氣什么？jiejie是在給你助攻呢！”對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看看你，還把jiejie的香囊弄壞了，有你這樣過河拆橋的嗎？”

    “是你做的吧？”

    “嗯？什么？”

    “不要裝傻?！弊８弑凰液糜训沉艘谎郏澳羌?，你知道的?！?/br>
    這什么大型謎語人現(xiàn)場??？祝老師一頭霧水，卻還是安靜地聽了下去。

    “那個啊……對，是我干的?！蹦沁吅芩斓爻姓J了，“你問問邊上的朋友，喜不喜歡？”

    被突然點名的祝高一愣，“我……嗯？”

    “李香霧！”李老師發(fā)火了：“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對祝老師下手？”

    “我也沒有對他下手啊。”電話對面的女人笑了：“只是多送了他一個普通男生沒有的器官而已，會對生活有什么影響嗎？”

    有，當(dāng)然有。

    祝高默默想起自家床底下的一箱情趣玩具——那影響可大了去了。

    李崇光深吸一口氣：“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把人變回去?！?/br>
    “我做不到?！迸烁纱嗬涞亟恿嗽挘骸澳銈儾皇且呀?jīng)睡過了？那能幫他解咒的人就只有你了?！?/br>
    祝老師已經(jīng)完全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了，但他還是勉強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便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李崇光。

    “……你知道的，我不會那些東西?！崩罾蠋熞贿呎f著，一邊躲開了他的目光。

    “不會就去學(xué)?。　蹦沁叺呐暤故窍喈?dāng)?shù)?，甚至還把話說得非常欠揍：“還是說你不想對人家負責(zé)了？”

    “你……嘖，回去再找你算賬。”李崇光看上去有些煩躁，他掛了電話，用手把劉海往后梳了一下，才轉(zhuǎn)頭看向他家好友：“很抱歉，連累你遇上這些事情?！?/br>
    坐在床上的祝高被他撩頭發(fā)的動作撩到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啊……沒什么，其實這些日子還挺有趣的?！彼f完這話，突然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話放的不夠重，便跟在后面補了一句：“但我不喜歡被人蒙在鼓里。”

    換而言之，祝老師并不介意自己身體上多出的部分，但他很在意這件事背后的真相——是誰、或是為什么要瞞著他，做出這些事情。

    “對不起?！崩畛绻庖粫r也不知該接什么好，他垂下眼簾，避開了對方的目光：“我會負責(zé)的?！?/br>
    看著自家好友消沉的模樣，祝高卻莫名地有點想笑，他甚至起了幾分逗弄對方的心思，故意重復(fù)道：“負責(zé)？對什么負責(zé)？”

    “我會讓你恢復(fù)原來的身體。”李老師說。

    祝高笑了。

    他翻身下床，把被子掀到一邊，露出布滿愛痕的赤裸身軀。

    “那這些東西，你打算怎么辦呢？”祝老師定定地注視著對方：“你昨晚的那些話，又該如何處理？”

    他看見好友咬緊了下唇。

    把事情推到這個地步，祝高也不是一點都沒有害怕的：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頻率逐漸加快，裸露在空氣中的軀體也有點發(fā)抖。但他并不后悔拋出那些問題。

    和含蓄內(nèi)斂的好友不同，祝老師是很坦率的人。他從小就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腸，也向來是愛恨分明，不在乎那么多細枝末節(jié)的。

    但現(xiàn)在，他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他想知道李老師對他的感情是怎么樣的，是怎么看待……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的。

    一分鐘過去了，李崇光還是沒有回答，祝老師還是靜靜地凝視著他——但是，在這一分鐘里，祝高想了很多事情。

    他想，如果李老師說那些話都是假的，是藥物作用下喪失神志，胡言亂語的結(jié)果，那他也只會當(dāng)作經(jīng)歷了一場春夢，從此繼續(xù)與對方兄弟相稱，做很好的朋友。如果李老師說幫他恢復(fù)之后兩人就老死不相往來，那他也認了，只是可能會在午夜夢回時有點小小失落。但如果李老師說真的喜歡他……

    祝高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恐懼這種事情，至于恐懼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

    他擔(dān)心自己沒法回應(yīng)這份感情。

    要拒絕嗎？祝老師盡量冷靜地思考自己應(yīng)有的回答，但他想來想去，也無法想通自己拒絕的原因，只是下意識地認為這種事會發(fā)生。

    又或者……要答應(yīng)？

    這個大膽的假設(shè)，嚇得他心肺驟停了一瞬——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應(yīng)該都沒有考慮過自己愛上同性的可能。

    至少祝高沒有。

    胡思亂想之中，他甚至莫名想起了不久以前的事情：如果說前幾天他還能面不改色地調(diào)侃對方“男同竟在我身邊”的話，那今天的他簡直就要對鏡自白了——男同竟是我自己……不，原來我們都是男同！

    祝老師連夜爬上崆峒山。

    但他沒能真的爬上山去，因為就在他緩和情緒的時候，對面的李老師終于開口了：

    “我喜歡你?！?/br>
    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dāng)親耳聽到清醒狀態(tài)下的對方說出這話時，祝高還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他將視線落在剛剛結(jié)束告白的好友身上，才發(fā)現(xiàn)這句輕飄飄的告白到底用了對方多少勇氣——李老師從臉頰到耳尖都紅了個透徹，藏在鏡片后的眼睛有點濕潤，卻也是亮晶晶地。幸虧他表情管理做的不錯，否則祝老師一定會認為他剛告白完就要撒腿跑路。

    “我昨晚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李崇光垂下眼簾，“你相信我嗎？或者說……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祝高想了想，開口了：“我相信你?！?/br>
    “但這并不代表我會答應(yīng)你?！?/br>
    雖然話已出口，但他看著對方眼中一點點熄滅的光亮，還是覺得有點不忍心。

    “給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吧?！弊＠蠋熑嗳嗵杧ue：“兩個月，兩個月之內(nèi)?！?/br>
    “我會還你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好的。”

    李崇光摘下眼鏡，揉了揉臉，再抬頭時，眉心的褶皺已經(jīng)被撫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淡然，“對了，雖然我早上幫你擦了一遍，但應(yīng)該還有地方?jīng)]弄干凈，去洗個澡吧，我去煮點粥。”

    “嗯?！弊８咭贿厬?yīng)著，一邊給自己腰間圍了一條毛巾。他走到衣柜前面，打算先拿好洗澡后穿的衣服，卻感覺肩頭似乎被人搭上了什么?；仡^看去，放下手的李老師已經(jīng)別過了頭，輕聲補充道：“別感冒了?！?/br>
    祝老師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能捏著肩頭的羽絨服道謝：“謝謝?！?/br>
    李崇光應(yīng)了一聲，便離開了房間。被留下的祝高單獨沉思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抱著衣服走進了浴室。

    其余的問題……后面再慢慢去想吧。

    那天結(jié)束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正軌，整件事情似乎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當(dāng)然，前提是得忽略掉他腿間多出來的那個小洞。祝高想。

    他還是和李老師一起正常地交流討論，正常地上下班，正常地吃飯……不說別人，就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那個晚上的存在。

    啊，似乎被他一并忘掉的，還有一只耐心等待回答的李老師。

    其實祝高也不是故意選擇遺忘的。

    元旦過后，期末就快到了。為了保證其他學(xué)科的復(fù)習(xí)時間，體育考試就會提早那么幾周。對于只有四個人的體育科組來說，要完成全校區(qū)三十多個班的測試和統(tǒng)計，這工作量也著實不小。特別是最后幾天，他下班回家的時間甚至能比身為班主任的李老師還要晚上那么半個小時，連最后的二人時間都被剝奪后，兩人一度陷入了無話可談的僵局。

    他看得出來，好友幾次都想對他說些什么，但大多是剛剛開了個頭，簡單講了講最近研究“魔法”的進度，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對方按兵不動，三番四次后，原先滿腔熱血的祝老師也樂于暫時當(dāng)個縮頭烏龜了。

    是啊，如果能稍微從這些糾葛中脫離出來……即使一切都是粉飾的太平，他也愿意繼續(xù)下去。

    但時間是不等人的。

    當(dāng)期末考塵埃落定，體育科組也開了一場小小的慶功宴。吃飽喝足后，眾人接連離開了學(xué)校，最后只剩下祝老師一個人還留在原位。手中的可樂留有余溫，頭頂上的塑料風(fēng)扇仍在吱呀作響，突然，一個問題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如果他答應(yīng)了李老師呢？

    這是他足足想了一個多月的問題。祝高撐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最后還是得出一個普普通通的結(jié)論來——這一切不會有很大的改變。

    他們還是會在放學(xué)后一起走到地鐵站，周末偶爾一起吃個飯、逛個街，到對方家里打打游戲，聊一聊時政或是中考相關(guān)的教育方針。會在對方生病時登門拜訪，送上一些慰問品，又或是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不過……作為戀人的他們會zuoai，會像那天一樣愛撫彼此的身體，親吻對方的嘴唇和臉頰。祝老師回味了一下當(dāng)時的情形，意外地發(fā)覺那還是種不錯的體驗。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待李老師的心態(tài)，已經(jīng)不像是普通的朋友了。

    ……他竟然從心底滋生出了獨占的欲望。

    祝老師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燙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父母年輕時期一時糊涂的產(chǎn)物。后來那兩人各自組建了家庭，擁有了相濡以沫的伴侶和乖巧可愛的孩子。當(dāng)他認識到自己的多余后，便想盡辦法，試圖從這樣尷尬的關(guān)系中獨立出來，這也是他當(dāng)年選擇了體校的緣故。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連最后一點經(jīng)濟往來都已經(jīng)切斷之后，“父母”便成為了微信通訊名單上的代號，朋友圈中轉(zhuǎn)發(fā)育兒知識、曬弟妹成績的頭像……

    祝高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

    他很清楚，自己相當(dāng)重視和李老師的這段友誼，甚至在發(fā)現(xiàn)它悄然變質(zhì)之后也不肯放手。其中自然會有來自原生家庭的一部分原因——與父母后來生育的孩子相比，他從小受到的關(guān)注就更少，即使物質(zhì)方面不曾短缺，但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地方。

    就比如說……他會比一般人更加渴望感情的紐帶：無論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

    但僅僅是這樣嗎？只有這樣而已嗎？

    他對李老師的感情，真的只限于“不想失去對方”這點嗎？

    年輕的體育老師覺得有點頭疼。

    他沒談過戀愛，也沒品味過愛情的滋味，因此心中對于友情與愛情的界限也都模糊不清。他不清楚自己這樣的感情究竟是出于對好友的關(guān)心還是出于對暗戀者的喜愛。

    總而言之，他什么都不知道。

    罐中的可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室溫，祝高把瓶子放回辦公桌上，然后靠著椅背，仰起頭，望向空中旋轉(zhuǎn)的扇葉，看著那一個個綠色的，周而復(fù)始的圓圈。

    可他為什么要知道呢？

    祝高猛地站了起來。

    他不一定要把這兩種感情劃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不一定要把這個問題想得太過深奧，以至于兜進了死胡同里，左右為難。

    他喜歡李老師。喜歡和對方待在一起，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看電影。他既不排斥來自對方的愛撫，也不排斥他們之間的親吻和交媾。

    他喜歡李老師，喜歡那個名為名為李崇光的男人。

    這個認知讓他渾身顫抖。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找李老師。祝高想：對方肯定還在學(xué)校里，再不濟也是剛下班沒多久。只要他想，他可以馬上跟那人親口說出自己的答復(fù)——肯定的答復(fù)。

    抓起背包和空可樂瓶，祝老師沖出了辦公室。他一路跑上二樓，直接鉆進了初一年級的辦公室。

    李崇光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

    隔壁座的江月廊老師見他行色匆匆，便好心提示道：“小李老師剛出門不久，你在附近找一圈，應(yīng)該是能看到他的。”

    “多謝?！钡玫搅嗽敱M的回復(fù)，祝高一刻也不敢耽誤，丟下一聲道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同教九班的英語顧老師看著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急性子。”

    “這不是挺好的嗎？”江老師微微笑了一下：“我看他倆最近關(guān)系好像有點尷尬，現(xiàn)在估計是要去把話說開了，到時候就又要恢復(fù)以前的好友狀態(tài)啦?！?/br>
    “那當(dāng)然是好事一樁?！鳖櫪蠋熞残α恕Ｋ验僮悠G進腳邊的垃圾桶，又把果rou掰了一半，送到對桌老師的面前：“來嘗嘗看，這是我老家那邊寄過來的福橘，還挺適口的?！?/br>
    ……

    話說祝老師在校園內(nèi)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一大圈，依舊沒發(fā)現(xiàn)自家好友的身影，他不免有些氣餒，卻還是跟著最后幾個離校的同學(xué)出了校門。小孩們嘰嘰喳喳討論著晚上的作業(yè)，祝高卻在思考著可能刷新出李老師的地點——平日的這個時間里，李老師會在哪里出現(xiàn)呢？

    經(jīng)過短暫的思考后，他乘著綠燈的間隙，飛速跑過馬路，直奔街角處的一家面包店。

    他記得李老師很喜歡那家的面包，一有機會就要去那兒挑選明天的早餐。

    果不其然，他看見了那道熟悉的，穿著灰色羽絨服的身影。

    “祝高？”

    看見他的到來，李崇光顯然有些詫異，卻還是正常地打了招呼。祝高卻沒心思聽人繼續(xù)講客套話，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去，奪過對方手里的面包，放回貨架上，然后不由分說地把人拉了出去。

    “祝高？祝老師？！”被強行拖走的李老師有點懵圈，他試圖和對方正常對話，想求個簡短的解釋，卻被徹底失去耐心的祝高狠狠瞪了一眼：“住口！先別說話，跟我過來?！?/br>
    李老師乖乖閉上了嘴。

    祝高現(xiàn)在非常煩躁，他未曾預(yù)想過要去到哪里，只好扯著好友在附近轉(zhuǎn)了幾圈。最后找了條人跡罕至的死胡同，等走到背光處，立刻便停了下來，把人往墻上一按——

    事已至此，李崇光也猜了個大半，他反而平靜了下來，溫柔地凝視著對面的男子，直把對方看得面紅耳赤，連早在心底排演了無數(shù)遍的告白場景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良久，他才聽見一句低沉的回答。

    “我也喜歡你。”祝老師說。

    李崇光沒有動作。

    “我喜歡你！”沒有得到預(yù)想中的回應(yīng)，祝高又咬牙切齒地重復(fù)了一遍：“老子想當(dāng)你男朋友！”

    他話音未落，便感覺一具溫暖的身軀貼了上來，李崇光緊緊地抱住他，將臉埋在對方寬厚的肩膀上。他們這般相擁了片刻，祝老師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然后戳了戳身邊的好友，問：“喂，答復(fù)呢？”

    “好……好。”他聽見李老師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那是顫抖的，懷著喜悅和幸福的聲音。

    “我是你的?！?/br>
    李崇光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是你的男朋友?！?/br>
    祝高臉紅了。

    他握住對方的手臂，下意識地想要將人推開，卻在反應(yīng)過來后又連忙往回拉去，試圖把自家的新晉男友擁入懷中。敏銳如李老師，自然也覺察到了這些小動作。他對此未作評價，只是輕笑著靠了上去，抬手圈住戀人的脖頸。

    “喂，有必要笑得那么甜蜜嗎？”祝高抬眼看他，然后在對方的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起來啦，回家膩歪去，等會兒萬一有學(xué)生路過，那問題可就大啦！”

    “不要?！崩罾蠋煾纱嗬涞鼐芙^了他，“你還沒叫過我呢。”

    “叫你什么……?。俊弊＠蠋熀芸毂惴磻?yīng)了過來，他整張臉都漲紅了，卻還是低聲補上一句：“那……小男朋友，我們回家？”

    “嗯，我們回家。”

    李老師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海棠花記·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