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是趁著兒子睡著的工夫走的，她看不了兒子哭?？薅甲屘K傾奕看了。抱起來哄，拿玩具哄，買好吃的哄，折騰大半天，小家伙是哭累了才給他這個面子。

    賀遠白天上班，幫不了多少忙，寒假里只有他自己照顧孩子。第一天就出了岔子。起頭沒留意，哄蘇思遠自己在床上玩，蘇傾奕坐到一邊寫教案。寫寫他覺得手腳寒，再寫寫渾身都寒，聽蘇思遠不時喊他“抱抱”，他摸孩子也是小手冰涼。

    阿嚏，一個響亮的噴嚏噴在他臉上。

    趕緊地，他給孩子裹上毛毯，又去緊緊窗，栓栓門。巡視一圈，他發(fā)現(xiàn)爐子滅了。這東西怎么侍弄呢，他從來也沒沾過。印象里看賀遠弄過兩回，沒多大難度，可真上手不是那么回事。

    見鬼了，火死活鼓搗不著。蘇傾奕怕凍壞孩子，不敢逞能，外套一穿，一大一小回了學校。他給賀遠車間掛了電話，賀遠正忙，沒說幾句話，只道下了班過去接他爺倆。

    接上了，賀遠樂一路。

    “我當你這大學老師嘛都會呢。”

    “我看你弄挺簡單的。”

    “那是我干慣了。”賀遠說，“要是我媽更行，伺候爐子一冬天不滅。”這時已到家，他掀爐子一看，哭笑不得，“煤灰也沒掏，劈柴也不放，光添煤還摞那么緊，能點著就怪了?！?/br>
    蘇傾奕抱著兒子在旁邊學，無話可說，自己也笑自己。

    “那你教我?！?/br>
    “我看你還是白天上學校吧，這弄不好嗆人不說，再燒不透熏了煤氣……”

    “那我還得帶著他來回折騰?！?/br>
    “嗨，實際也好辦，”賀遠一邊忙活著，說，“這是滅透了，再生起來麻煩，你盯著點別讓它滅，看差不多就往里續(xù)煤。也怨我，早起忘了囑咐你?！?/br>
    “還是爸爸太笨了，是不是？”蘇傾奕捏捏兒子的小臉，和他腦門頂腦門。

    “你爸的手不是干這個的。”賀遠說。

    “別瞎說。我現(xiàn)在是經(jīng)歷過勞動的無產(chǎn)階級的一份子?！?/br>
    “欸，跟了無產(chǎn)階級，你只能是無產(chǎn)階級?！笨纯礌t火無礙，賀遠拍拍手說：“你帶孩子暖和暖和，我做飯去?！?/br>
    “一起吧，我打下手。”

    “得了，你看著他吧，回頭再摸了爐子。要不會走還沒事，會走更得看緊了?！?/br>
    “賀遠?！?/br>
    “啊？”賀遠已到屋門口，又扭回頭來。

    “我放假，倒還是什么都等著你干。”

    “我樂意干啊，早說八百遍了?！辟R遠一笑出去了，到院里洗手。蘇傾奕抱著兒子站在門邊看他。

    “看我干嗎？跟你說實話，你做飯我還真怕你把廚房點了。”

    “小看人？”

    “不是那事。咱別說風就是雨行嗎，我真不指望你干這些?！?/br>
    “你不指望，孩子指望呀。我一個當爸爸的，爐子不會生，飯也不會做。”

    “有嘛的，晚上我多做點唄，白天你擱爐子上熱一下，這么冷的天也壞不了?！?/br>
    “那夏天呢？”蘇傾奕問。

    “夏天再說夏天的?！辟R遠比個手勢，終結(jié)了話題。他讓蘇傾奕回屋，別灌一屋子冷風。

    依了賀遠的意思，日子安穩(wěn)幾天。但蘇思遠不聽話了，他開始不斷地找mama。蘇傾奕按著老辦法哄他，開始管用，漸漸也失效了，孩子一天里找mama的次數(shù)只增不減，而且不好好吃飯，這讓蘇傾奕頭都大了。上哪去給他變出個mama來啊。別說變出mama，讓他從電話里聽聽mama的聲音，蘇傾奕都做不到。他根本找不到林婉。只有一個通信地址，據(jù)說還是三五天收發(fā)一次：的確是個苦地方。

    關(guān)鍵時刻還得靠同為女同志的姜蕓，雖說也花了好大功夫，好歹小家伙肯吃飯了。

    這下倒把蘇傾奕解放出來。自此，蘇思遠連托兒所都不去了，每天按點到周松民家報到。

    轉(zhuǎn)眼又是他的生日。這個暑天，傳來很多消息。先是蘇世琛從農(nóng)場調(diào)回學校，不算摘帽，人仍在考察階段，學校安排他到校工廠上班，不盡如人意，可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沒幾天，賀遠收到唐士秋的來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本來不多嚴重的問題，反而屢屢過不了關(guān)。他在信里告訴賀遠，他要種地開荒去了，今后怕是想自在聯(lián)系，難了。誰說人已落到底？總有更底。

    月末，蘇傾奕得來那個令他痛極的消息：母親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