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
-00- “媽......舅舅說的那個,看倉庫的工作......” “怎么了,你終于打算放棄寫啦?” “嗯......編輯,我那個做了編輯的朋友說,我寫得不錯,但離有趣還差了一點......他說不夠真實?!?/br> “唉,你是寫那個什么犯罪謀殺的吧,我和你爸老早就跟你說了,你從小就是個看不得別人受罪的好孩子,哪里寫得了那種玩意。看倉庫也挺好的,很清閑,你可以慢慢構(gòu)思別的,或者不寫了也挺好,你舅不會虧待你的。我明天和他聊聊吧?!?/br>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和他說過了,今天晚上開始上班。” “這樣啊,挺好,周末記得回家吃飯?!?/br> “嗯,好的。” 跟家里人交代完畢,男人低頭劃著手機,看著通訊軟件的聊天記錄里一句句“癡譳老師”,以及緊跟其后的委婉拒絕,越看越忍不住苦笑出聲。 即使有朋友處處幫忙,最終還是橫豎做不成什么作家,大學畢業(yè)卻要靠親戚幫忙找一份沒前途的工作......班群里最近好像又在談論同學會的事情了,或許他最好現(xiàn)在就開始刪掉班上同學的聯(lián)系方式。 他可能一開始就是選錯了路。 朋友說得很對。在動手寫這本的時候,他確實也是,無數(shù)次感覺到無從下手。即使是最后勉強把寫出來了,自己重復的時候,也一直對其中的情節(jié)將信將疑,總覺得會有更詳細,更逼真的描寫方式...... 男人借著昏暗的照明走進值班室,把制服的鴨舌帽扔到桌子上,低頭看一眼軟椅上三四塊從裂口漏出來的黃色海綿,然后當作沒看見的坐下去。 本來今晚應該來帶他的前輩臨時請假了,這事問題不大,反正也只是舅舅托關系給他找的閑職,沒什么要緊事做?,F(xiàn)在可能是上天故意給他這個獨處的機會,讓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失敗。 “如果我一開始就不寫什么......” 苦著臉自言自語的時候,他想起了讓他開始第一次寫的契機,那年他好像是十三四歲,在暑假,懇求父母給他報名費參加一個寫作夏令營。 “......對啊,我那個時候就,根本不是想寫,也不是說有什么才能?!?/br> 他把額頭撞到冰涼的玻璃面上,敲得咚咚作響。 “真是作孽?!?/br> 完全想起來了,那個夏天,他本來也是迫于無奈,才拼命懇求父母把自己送進夏令營里的。 他長得高大魁梧,卻是生性靦腆怕羞的人,喜歡單獨呆著,從來就不肯參加什么夏令營培訓班,那次還把父母嚇了一跳。 他又想起那個孩子了。十年以來,總也忘不掉那個人。那個精致漂亮的小男孩,他母親應該是沒有空帶他去過發(fā)廊,讓他留了一頭中長發(fā),盡管看那孩子老舊破爛的衣服就知道他家里人是無意如此,但還是讓那孩子可愛得好像雜志封面上的女童星一樣。 他還想起了當年種滿小區(qū)的翠綠色芒果樹,在夏日粘熱得讓人窒息的空氣里,滿地都是裂開的青芒果,黑糊糊的粘液涂滿了朱紅色的人行道地磚。他經(jīng)??匆娔莻€男孩就站在一地的芒果之間,經(jīng)常會蹲下來撿起一兩塊比較完整的果實放進書包里。 小區(qū)的父母們說那孩子可憐,說那孩子沒有爸爸,說孩子的mama總是在晚上接待很多個男人,父母們又警告各家的小孩,說不能接近那個孩子,不可以和那個孩子玩。每個人都好像認為那對母子身上有傳染病一樣避忌著他們。 那個嬌小漂亮的男孩子,皮膚白得在盛夏的陽光下發(fā)光,有一張軟綿綿的笑臉,還有......拿著水果刀的小手。他現(xiàn)在也能清晰記起那孩子的雙手。那雙手就像在粘稠的丙烯顏料里泡過好一陣子一樣,涂滿了血,那孩子把水果刀按在一張驚恐萬狀的臉下方,一邊對他這邊笑著,一邊把水果刀慢慢按下去,在人的皮膚上切割開一道紅線。 “可能......如果我是他就好了?!?/br>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自言自語說了些什么,不禁愕然。 真是瘋了,他居然想要變成一個恐怖的瘋子。 可能還是別再想這種事情,專注于工作比較好吧。他又撿起鴨舌帽戴到頭上,隨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各種貨單,出門巡倉。 要是這天晚上有其他人在,要是帶他的老員工沒有請假,會有人告訴他手電筒放在值班室的柜子下方,這個長期處于閑置或半閑置狀態(tài)的倉庫已經(jīng)斷電兩天了。 可惜這天晚上只有他一個人在,所以他在反復按幾次門邊的一整排開關后,嘴里咕噥幾聲,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只好拿起手機,借用屏幕的燈光繼續(xù)巡邏。 黑暗里,一直傳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腥味。他一路向前走,嗅到的腥味越來越濃重。 在一開始,他沒有多想,只以為是雨水的下漏,以及泡在水里的鐵銹散發(fā)出了味道而已。 -01- 凌晨三點四十五分,男人在電腦面前伸展懶腰,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文檔軟件里反復按兩次保存鍵,再按另存為導出一個新的文檔,給文檔起名為。 總算是順利的在截稿日之前把文章寫出來了,他在書桌旁邊的紙箱里拿起一包泡面走進廚房,按下電水壺的開關后,回到電腦面前,在搜索引擎和社交平臺上搜索“34”和“癡譳”。 ——看了一部,叫做,真的太好看了,我一個從來看不下犯罪的人一口氣看了兩個通宵,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個殺人魔,那真是太美了,太瘋了。 ——在盜文網(wǎng)上看了一大半的34,發(fā)現(xiàn)缺了很多章節(jié),立即補票,然后又為了最終的修改版早上五點鐘起床排隊買,沒有失望,就是現(xiàn)在抓心撓肝,癡譳大神什么時候才寫第二部啊嗚嗚嗚嗚。 ——據(jù)說第一部的單行本首印就印了80萬......因為是新人作家,本來他們已經(jīng)覺得印太多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出版社的主頁被氣急敗壞的讀者們給炸了,這事連海外的知名媒體都有報道...... ——所以說,是取材于最近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連續(xù)殺人案件吧,雖然處理得很好,但是細節(jié)上有些地方還是感覺很相似。 廚房里傳來響亮的煮沸聲,男人走過去拿起水壺,慢悠悠地把開水倒進已經(jīng)放進了面餅和料包的大碗里。寫作寫到三更半夜雖然是很累,但是完成了近期的工作的感覺還是相當愜意的。他回味著自己剛寫下的情節(jié),自覺得非常滿意。的開頭不急不燥,中間內(nèi)容飽滿,每一章都有足夠的吸引力,也不乏恰當?shù)募毠?jié)描寫。現(xiàn)在想起來,他最初發(fā)給編輯朋友的那篇到底算是個什么垃圾啊,那種毫無靈魂的工業(yè)廢料,難怪會被人家拒絕...... 叮咚—— 門外樓道里傳來門鈴的響聲,男人找了個瓷碟蓋到大碗上,從冰箱拿出凍橙汁倒進咖啡杯里。 外面的門鈴聲還在繼續(xù)著。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凌晨四點了,聲音很近,應該是隔壁的客人到訪吧。也有可能是出門吃宵夜的人忘記了帶鑰匙。真是幸好他沒有睡覺,不然這得被半夜吵醒了。 叮咚——叮咚—— 這鄰居怎么還不開門呢。 趁著等泡面泡開的時間,他在客廳翻找到一天沒碰的手機。很意外的,他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上居然顯示有新信息送過來,備注名是“媽”。 【兒子,你還記得小時候送你很多巧克力那個阿姨嗎?就是十幾年前去了國外的那一個喜歡穿黑裙子的漂亮阿姨。這幾天她兒子回國旅游,還來看望我們了。他說要去T市玩,想借你那邊的沙發(fā)睡兩天。我跟他說過了你工作很忙,說你要趕稿,他跟我保證說絕對不會打擾你,就睡一下沙發(fā),節(jié)省下住酒店的錢。 我下午的時候已經(jīng)把他送進車站了。我想你在認真寫,不好打電話打擾你,就發(fā)信息跟你說這件事。你就讓他睡兩天沙發(fā)吧,當年我們家里有困難的時候,那個阿姨幫過我們家很多忙。而且那個小男生長得跟小女生似的,白白凈凈的,很漂亮,說話又乖巧又討人喜歡。一定是個好孩子,不會麻煩到你的。】 男人捏住手機,扭頭去看大門。 不會吧...... 如果那男孩子是搭乘晚班車過來的,到了T市車站后,還要坐一個小時左右的出租車才能到這一帶。這么想,門外的人,的確有可能是他的客人。 要是這樣,可真是措不及防啊。男人用力敲了一下自己因為連續(xù)寫作一整天而有些昏沉的腦袋,到廚房的洗手池邊洗了一把臉,這才走到大門前面,眼睛湊近貓眼。 “......” 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十根手指已經(jīng)緊緊地捂住了自己上下嘴唇,指甲甚至已經(jīng)掐進了rou里,同時他的雙腿完全失了力氣。有一陣子,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膝蓋了,他只好努力把自己的背脊往后面的墻靠過去,以免自己直接摔倒木地板上。他的體格魁梧,要避免發(fā)出太大的響聲。 怎么回事...... 他還是在一聲輕響后摔倒在地上,來不及恐慌了,他蜷縮起身體,一動都不敢動,只能死死瞪著不銹鋼鐵門。 門鈴聲還在外頭,繼續(xù)響著。 他的視網(wǎng)膜里,好像仍然殘留著貓眼里看見的美麗男孩的殘像。頭發(fā)留得不長不短,白白凈凈,看起來像是中學生的年紀的男孩子,但是臉上全然沒有那個年紀的孩子的天真木納。現(xiàn)在正在執(zhí)拗的按著門鈴的那個男孩,身上散發(fā)出一種習慣用美貌來享受社會的美人特有的媚氣,還擁有像貓一樣圓圓的有神氣的大眼睛,長得像小女生...... 母親的短信也是這樣說的,長得像小女生。 不會吧......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瞬間下,完全陷入了過度的恐懼里??蛷d亮著橙黃色的燈,他跌倒到自己家玄關的地板上,從手指到腳趾都在哆嗦。明明身邊這么的明亮,他卻仿佛又回到當晚那個昏暗的倉庫,在那里,曾經(jīng)有極濃的......血腥味,還有新鮮的人類內(nèi)臟的氣味,涌進他鼻腔里。 他曾經(jīng)趴在積滿灰的地板上,藏身進黑暗里,屏息凝神,看著一個年輕的小男生跪坐在一具尸體前,熟練的利用手邊各種工具切割尸體。 借著月光,他記住了一張他一輩子也不會遺忘的沾滿血污的臉。那張臉成為了他最重要的靈感來源,把他從那個陳舊的倉庫里帶了出來,把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送到了他的筆尖下面。 門鈴聲終于停下來了。 他仍然是一動都不敢動,他維持著趴在地板上,如同熟蝦一樣蜷縮的姿勢。慢慢的,開始思考,現(xiàn)在要怎么辦才好。 要報警嗎要報警嗎可是報警的話要怎么說好要說我當時其實看見了犯人的臉我對警察撒謊了就是為了寫好我的我會被抓嗎可是如果不報警他甚至就在門外就在門外還有mama—— 咚——咚——咚—— 有人開始用不疾不徐的節(jié)奏敲門,很適當?shù)模蛟S剛好不能算是擾民的聲音。 “癡譳老師,請別害羞了,開一下門好嗎?” 門外傳來溫和有禮,可以說是相當好聽的少年男子的聲音。 “我知道你就趴在門后面,故意在不理我?!蓖饷娴娜诉@樣說。 死寂。 他本來就不是膽子很大的人,如今恐懼到了極致,他反而冷靜下來,聆聽著,門鎖,正開始發(fā)出咔嘰咔嘰的聲音。 這個人,在開鎖...... 他一邊用力捏住自己大腿的rou,試圖從疼痛里獲取些許勇氣和冷靜,一邊拿出手機,開始撥打報警的號碼。 無論如何,不能死在今天晚上。他腦子里只剩下這樣一個念頭。 “唉,我想老師一定是不歡迎我,所以才要報警吧?!?/br> 這道聲音,從門外...... 以及他撥通了報警電話的手機里傳出來了。 啪。 手機像是滑溜溜的毒蛇一樣從掌心滑下地板,發(fā)出響聲。他猛跳起來,門鎖還在嘎吱嘎吱的作響,聽起來堅持不了多久了,或許外面的少年殺人魔下一秒就會闖進來。 他死死瞪著地板上仍然顯示通話中的手機,腦子里一團亂麻,所有神經(jīng)都高度緊繃。他感覺自己離發(fā)瘋只剩下一線之隔。 這是什么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沒辦法報警這是通訊挾持嗎好像聽說過這怎么做到的怎么辦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現(xiàn)在怎么辦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門鎖要被打開了,手機沒有辦法報警,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空有一身肌rou,寫了一整天稿子還睡眠不足的新人作家,而門外,站著準備周全的目前一直在逍遙法外的連環(huán)殺人魔。 掌心慢慢分泌出冷汗,亮堂的客廳在他失控的視野里也變得陌生又扭曲。但一定有辦法的。千萬不要隨便放棄,一定會有辦法的,他甚至還沒有把剛寫完的稿子發(fā)出去,怎么可能就這樣死掉。 逐漸地,其實就過了一兩秒,他的目光聚焦在沙發(fā)上。 對,玄關就這么點大的空間,拿沙發(fā)什么的家具卡住,外面的人就無論如何也進不來了。真是被嚇傻了,他怎么能現(xiàn)在才想到。 長期的健身習慣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時機里有了救命的用處,他兩三步?jīng)_到沙發(fā)前,目光馬上又接觸到茶幾。顯然,茶幾的大小用來抵住門也是正合適的,而且不重,他能很快的搬運過去。 有救了! 他連忙彎腰把茶幾整個的抱起來,當初貪圖便宜買的合成木家具輕巧的靠在他的臂彎里。 他直起腰,正在這時,他又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陡然的,在他身后出現(xiàn)了。 是涼涼的,輕輕的,有重量的東西,環(huán)住了他的胸膛。 他低下頭,看見一雙白皙的手臂,正從他身后伸過來,把他攬住,抱在懷里。 這雙手臂,纖細又漂亮,無論是皮rou的質(zhì)量,骨節(jié)的形狀,還是手背的血管,都擁有平常人少見的美麗。任何人看見這雙手,恐怕都會要再多看一眼,才能注意到這是一雙確鑿無疑的男性的手。 毫無疑問,這套公寓的大門已經(jīng)被一位不速之客自行撬開了,現(xiàn)在,這扇不銹鋼的尋??钍郊揖哟箝T正被夜間陰涼的氣流牽引著,緩慢,無聲的自行關合。 -02- 男孩擁有一張自然天生的,符合世間所有人眼里的“美少年”定義的皮相。也就是說,他的外貌年齡乍看起來,比他的性別更模糊一些。他看起來可能十幾歲,也可能二十來歲,甚至有可能是三十來歲,只不過剛巧長了一張童顏而已。 總而言之,在看著這張臉的時候,人們會慢慢開始思考叫他“男孩”很可能是不合適的,不如說是怪異的。他眉間展現(xiàn)的風情完全不像大家熟悉的那種在中學里要么衣服汗臭烘烘,要么渾身都是書卷氣的同班同學。那么,應該把他歸于何類呢?要是進一步思索,人們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難以得到答案,這個人完美的融合了男性和女性的至美,也擁有成年美人的魅惑風情和可愛孩童小動物似的天真。或許他更像小貓而不是在紅塵的大染缸里滾來滾去的凡人。 ——正當紅的新人作家,癡譳,曾經(jīng)在自己的成名作里寫下了一個這樣的男性,這個男性在故事里連續(xù)殺死了34個人。 現(xiàn)在,一個并不是從他的故事里走出來......而是曾經(jīng)被他請進到自己的故事里的真正的美貌殺人魔,正分開腿,用一種稍顯孩子氣的坐姿,就坐在他面前的沙發(fā)上。 有好一陣子,癡譳以為自己會在殺人魔闖進家之后被活活嚇死。因為鬼故事里總有被活活嚇死的人。雖然他是寫犯罪的作家,但他筆下的殺人兇手,也總是被人評論說比女鬼更要艷麗,也更加可怕。 不過當他雙手被反綁起來,雙腿也被恰當?shù)慕壋芍荒芄蜃诘靥荷系臉幼?,他開始變得冷靜。在被這個美麗又可愛的男性捆綁的過程當中,大部分的恐懼好像從他心底悄悄地溜走了。他一邊被捆綁,一邊觀察著這個男性。曾經(jīng)他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觀看過這個人,現(xiàn)在是在客廳明亮的光線下,當他發(fā)現(xiàn)即使是這現(xiàn)實世界的手術刀般的光線,也沒有磨損這個男性一絲一毫的神秘感。即使是現(xiàn)在,他也覺得這個比他嬌小纖細許多的男性,就像一只軟綿綿的可愛小貓。 他低頭看男性踩在地毯上的赤裸雙腳。這個人在進門的時候,還換上了擺在門邊閑置的棉布拖鞋,在踩上地毯之前,又把拖鞋整齊的留在了地毯邊。他的確是從來不穿拖鞋走上這張地毯的,但是這個男性又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這樣做呢...... 他一邊觀察著,一邊思索著,腦子里逐漸浮現(xiàn)出接下來的章節(jié)的輪廓。 本尊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面前,情節(jié)在腦子里轉(zhuǎn)動的速度太快了,當他開始屏息思考,顧不上眼前發(fā)黑,只知道要拼命抓住自己腦子里狂亂飛舞的靈感閃光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種,笑聲一樣的喘氣聲。 他抬起頭看這個殺人魔的臉,發(fā)現(xiàn)殺人魔確實在笑著看他。 “癡譳老師,我挺喜歡你這個名字?!睔⑷四д焓秩嘀约菏滞笊系挠偾?,“你現(xiàn)在長得好高啊,臉也是挺不錯,打得我好痛?!彼崃艘幌履X袋,柔軟的頭發(fā)就垂了下來,“痛得我好硬啊,你是故意要這樣子勾引我的嗎?” 嗯,這種完全看不出動機也看不懂內(nèi)容的話,倒是也像他現(xiàn)在構(gòu)思的殺人魔。就是這個人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呢,完全想不明白,作為作者,他不可以這樣搞不明白,不然第二部會寫崩的。 他有注意到自己好像開始發(fā)瘋了,死到臨頭,他卻滿腦子都是的事情??墒撬耆刂撇蛔?。他的太陽xue不斷跳動,腦神經(jīng)不住劇痛,腦子里塞滿了對故事的構(gòu)思,好像正在試圖擠破他的頭。 他看著這個殺人魔,繼續(xù)觀察著,他想他眼里可能有血絲。 殺人魔還是在對他笑。 “我猜,你已經(jīng)完全忘記我了,是不是?” “呃?” 這個人說他忘記......什么忘記?肯定不是指那個倉庫,他甚至把那一幕寫成了出版...... “我們小時候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啊。在那個時候有很多大孩子欺負我,有一天我被他們堵在墻角里,是你替我出頭的,那件事你不可能不記得吧?!睔⑷四У拇浇枪雌鸬慕嵌缺确讲乓吡??!澳惝斈昕墒翘拥煤每煅?。” 呃...... 癡譳呆住了,他愣愣的看著這個貓咪一樣的男性,頭里的劇痛暴跳得更加厲害。在無數(shù)散亂無序的虛構(gòu)情節(jié)碎片當中,一幕一幕排列成行的現(xiàn)實回憶畫面,就像是閃電的刀刃一樣貫穿他腦漿深處的幽深世界。 那是,那是...... 不會吧,不會吧,怎么可能,怎么這么巧,可是,如果這個人撒謊,他怎么會知道,難道他是...... “我想你應該不至于猜我是被你砸得頭破血流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個吧。”殺人魔一直端詳著他的神態(tài),這個時候?qū)λ袅艘幌铝?,好像有點不高興了。“老師不會覺得那些人被你那樣全身是血的發(fā)瘋亂砸一通,這輩子還會敢靠近你吧。你那個時候可是比我還要可怕......哼,你挺過分的哦,就算真有那么一丁點這種可能,我覺得你也不該那樣亂猜,你明明應該很清楚的記得我的臉才對?!?/br> “我......” 腦子里不斷冒出折磨人的記憶畫面,癡譳低下頭,面容扭曲起來。 又想起來了,手指被緊緊握住的石塊刮傷的微痛,敲開別人頭皮的觸感,被粘滿血的頭發(fā)碰到手的感覺,遍地的哀嚎聲。 最開始他只是想制止那些壞小孩。那些小流氓們,不知道是哪間爛學校的中學生,他們把書包扔到地上,把漂亮又可憐的小男孩堵在巷子深處又踢又打,喊著要把人打死。 那是暑假的前幾天,他在放學回家路上經(jīng)過那里,他叫他們住手,他們不聽,他走過去想拉開他們,他們把他推到污水溝里。他便和那個小男孩一樣滿身都是黑色臭水。他們吼,叫他不要多管閑事,又一腳把小男孩踢倒,踢得那孩子鼻血流了滿面。 他只是想著必須出面阻止他們,不然會死人的,他怎么可以看著一群人欺負一個小孩子呢。他撿起地上的一塊尖銳的石頭,那可能是哪塊碎地磚掉出來的碎石,他把石頭尖銳的一角砸到一個人的頭上。 那是一個無法逆轉(zhuǎn)的進程的開始,當他看見惡狠狠地圓瞪過來的幾雙眼睛,聽見滿頭是血的人的嘶吼,他們張牙舞爪要向他撲來,他嚇得身體都僵硬了,同時知道了他絕對不能停手。 當時......就好像有另外一個靈魂cao控著他的身體。他只能繼續(xù)揮舞著那塊石頭,對著一個又一個的人的頭顱砸下去,直到他們都不能再爬起來。 最后他全身又黑又紅,一半是污水,一半是人血。 他形如惡鬼,他想要趕緊拉著可憐的小男孩逃跑,卻見小男孩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很快,刀鋒在倒下的小混混的脖子上輕輕劃出一道紅線。 那個少年的皮rou就像張開的嘴巴一樣裂了開來,小男孩的身上和臉上都是他先前拿石頭砸這些小流氓的腦袋時飛濺出來的血。在當時,他看見正在被割喉的少年恐懼到了極致的臉,以及男孩興奮的舔著濺到自己手上的血珠的動作。 ——要是不殺他們,他們的家里人會找我們算賬的。 可愛的小男孩冷靜的給他說了一整套謀殺計劃以及毀尸滅跡的方法,那些在地上翻滾呻吟的小混球們都被嚇得屁滾尿流,他則只知道驚愕的看著男孩。他當時什么都不懂,只是有種隱秘的直覺,感覺男孩的笑臉看起來,不像是人了,好像是包裹住什么邪惡的涌動著的東西的皮囊。 幸好那男孩當時接受了他的勸告,只是警告了那些小混混就放他們走了。男孩當時還一直甜甜的叫他哥哥,說希望知道怎么找他,說想要和他一起回家。他那時候也只是剛上初中的小屁孩而已,他還聽了男孩的話,跟男孩去到他家里,他們一起洗了澡,還洗了衣服。他記得男孩的家黑漆漆的,空氣特別冰冷。 他在還不知道害怕的時候,第二天下意識換了一條回家的路線,卻沒想到結(jié)果還是躲不開那個小男孩。小男孩挽著他的手臂,像幼貓一樣向他撒嬌,和他一起走回家。 第二天早上,鄰居家的女孩子偏要把他帶到樓道角落,然后一臉嚴肅的悄聲對他說,那個小男孩最近得罪了人,讓他千萬小心一點。 “那個人啊,他不知道是腦子有什么毛病。很多人看見他把整個手伸進公主的肚子里,全身是血的抱著公主好久,瞇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臉上還在笑。附近有些中學生,他們很喜歡公主......雖然說公主是難產(chǎn)死的,但是他們就覺得他太過分了,一直揚言說要揍他?!?/br> 公主是小區(qū)里有名的一只愛撒嬌的流浪貓,從來很受孩子們的歡迎。 聽女孩提到那個小男孩當時笑著把手伸進貓尸的內(nèi)臟里,他立即想起了那個小男孩打算殺人的時候,那種套著人皮的怪物一樣的笑臉...... 他陡然感到萬分恐怖,甚至當場吐了出來。 在那個夏天,他變得滿腦子只想逃離那個男孩。萬幸,萬幸,等他從寫作夏令營回到家,很快就聽說那個小男孩和他mama已經(jīng)搬家了。又腥又臭的夏日余韻,只是給他帶來了一點不舒服的回憶,以及陰差陽錯的把他引上了寫作這條路。 現(xiàn)在,又再次陰差陽錯的把殺人魔引到他家客廳的沙發(fā)上。 “老師,你這是什么眼神啊。” 坐在他面前的殺人魔挑著眉,正在對他發(fā)出不滿的聲音。 仔細看的話,這張臉......確實感覺,在哪里見到過...... 他曾經(jīng)也只不過是看過那個小男孩幾眼而已,因為生性靦腆,他很少會去和人對視。他會去觀察別人,但只是去觀察那些沒有在看他的人。當年那個小男孩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所以他故意回避了那個孩子的臉,也難怪一開始他沒有想起來。 現(xiàn)在再看,真的,好像…… “你這是在怕我嗎,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老師才是最瘋的那個人。”殺人魔突然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半跪到他身邊,手指沿著他的雙唇滑動。“倉庫里發(fā)生的事情,我都有看見的?!?/br> 癡譳突然感覺自己的眼眶發(fā)痛了,他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他是自己把眼睛瞪得極圓極大。 難道被看見了被看見了連那種事情也…… “當時真的連我也被嚇到了。老師從黑乎乎的地方爬出來,我還以為你會馬上報警呢,結(jié)果你那時候,一直盯著那具尸體看......” 癡譳猛然打斷了殺人魔的話?!拔也皇恰彼捳f到一半,卻哽住了,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你不是?不是什么啊,那不是挺好的嗎。因為你那樣做了,現(xiàn)在才寫出這么了不起的故事?!?/br> 殺人魔在他嘴唇邊緣畫勾,好像在描繪一張笑臉?!澳阋埠苄⌒?,要是直接把手伸到尸體的傷口里面,一定會被警察發(fā)現(xiàn)吧。所以你才把舌頭湊過去,舔了傷口里面的血?!?/br> “我……” 癡譳說這話的氣息非常的弱,他沒有辦法辯解確實發(fā)生了的事情。 他那個時候,確實是很有毛病。 那個晚上,他正好想起了那個男孩,他在想,如果他是那個男孩的話,他就能寫出優(yōu)秀的了。 然后,又正好目睹了真正的殺人現(xiàn)場。 光憑自己這樣普通的靈魂沒有辦法把寫好的話,那么就拋棄自己的靈魂好了,如果,他把殺人魔扭曲殘忍得無法言喻的靈魂放進自己的體內(nèi)...... 他在黑暗里躲了很久,直到他說服自己確信殺人魔已經(jīng)走了之后,他來到尸體面前。 那是一具蒼白的中年男性的尸體,禿著頭,有啤酒肚,長得非常平庸,臉上處處都是縱欲過度的痕跡。這種人要是放進故事里,會是很難討人喜歡的角色,跟他先前看見的殺人魔的臉皮相比,這樣的尸體就像襯托花朵的泥土。但是,一想到這樣的男性是活生生的人,很可能是誰的兒子,丈夫,父親,是一家人的頂梁柱,就不禁心痛起來。 正常的情況下,應該去憎恨,去痛斥這樣的罪行。 只是......在這具尸體的血口里面,會不會殘留著行兇者的一部分,會不會有哪怕一小塊的,靈魂碎片? “我很高興啊,從來沒有過的高興?!睔⑷四Я硗庖粭l腿也跪了下來,在地毯上,他分開兩條腿,他敲了敲癡譳的后腦勺。 癡譳被牽引著低下頭,看見殺人魔胯間鼓起一個帳篷。 這個人……勃起了? “倉庫里那么黑,但我立即就把老師你認出來了,因為從小到大,每次看見老師,我這里都會很硬?!?/br> 殺人魔把手伸到自己的胯間,癡譳知道他現(xiàn)在最好別開頭,但是不知道為何,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眼睜睜的看著殺人魔拉開自己褲襠的拉鏈。 ......這個人,居然沒有穿內(nèi)褲。 結(jié)果,在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的時候,他開始盯著那根白皙的,形狀美好,卻有少女手臂那么粗長的陽具發(fā)愣。 沒有包皮,馬眼鼓起來了一點點,冒著jingye。 這種yin欲充盈的器具,即使只是看著,也會有種自己被侵犯了的感覺。 “我真的好高興啊,可以再次遇見你,而且你還這么渴求著我,要不是時機不合適,我那時候就想把老師壓到那具尸體上,想把身體里所有的jingye都射進老師的zigong里面?!?/br> 這個人在說什么zigong這個人在說什么...... 癡譳下意識低頭看自己胯間,在他緊張至極的一呼一吸間,視野突然在他面前旋轉(zhuǎn)起來,面前的沙發(fā)和墻壁一起轉(zhuǎn)動著,很快就變成了陽臺,他暈乎乎的看著陽臺和客廳的交界處,感覺到有一具體溫很低的纖細身體壓到自己身上,有陌生的手指,很涼的手指,已經(jīng)插進了他的內(nèi)褲里。 就像是敏捷的貓科捕食者,殺人魔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把他壓倒在地,獠牙輕輕咬一下他的脖子,利爪探進獵物最柔軟的地方,然后又在一瞬間里撕碎了覆蓋那一處的柔軟毛皮。 癡譳呆呆的看著自己被扔到一邊的褲子,那已經(jīng)是些許碎布了。有手指完整的插進了他的體內(nèi)。它們從那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入侵的地方,從那個他絕對不會向人提起的地方插入他的體內(nèi),還在里面攪動著。 視野突然變得模糊了,癡譳眨了眨眼,淚水從他眼角流了一滴下來。 “你很害怕嗎?”殺人魔歪頭看他,仍然用三根手指模仿性器,在他隱秘不可告人的yindao里面抽插?!邦澏兜眠@么厲害......老師明明渴求著我,居然還怕我?從剛才開始,你都好安靜,還是說你害怕懷上我的孩子?” 確實,癡譳的下體發(fā)育有點毛病,他長有男性的yinjing,這個yinjing相對于正常yinjing來說相當小巧,而且跟女性陰蒂一樣敏感,除此之外,他還長有女性的yindao。這種事情按理說只有父母和他出生的醫(yī)院知道而已,結(jié)果現(xiàn)在這個殺人魔也知道了。這么說,既然連手機通訊都可以挾持,那么這個家里說不定早就安裝有監(jiān)視器什么的了。 考慮到這個可能性之后,癡譳發(fā)現(xiàn)自己心情居然意外的平靜,或許是已經(jīng)麻木了。 現(xiàn)在開始在意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又能怎么樣呢。在感覺到殺人魔拉開他的yindao,然后用手指捏著他的yinjing時,他這樣想著。在感覺到殺人魔碩大yinjing的頭部正在進入他的yindao,甚至正在把整根巨碩得不合常規(guī)的生殖器插入他體內(nèi),他仍然這樣想著。 殺人魔插入他體內(nèi)的生殖器太大了,不僅把他的yindao擴張到極點,甚至壓到了他敏感的yinjing??旄泻屯锤型瑫r讓他眼前發(fā)黑,視野里出現(xiàn)一團團白云,以及無數(shù)奇妙的正在綻放的黑花一樣的圖案。 “懷孕?!彼犞约赫f話,他的聲音平靜,冷徹,聽起來很陌生。“也就是說......你今晚不會殺我嗎?” 殺人魔剛剛脫下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低下頭,吻他,擁抱他。 “我愛你啊?!睔⑷四χf這句話?!袄蠋熛胍獞焉衔业暮⒆訂??” “算是吧?!彼f道:“但不是那種常見的嬰兒,我想要的是,你的‘角色’,我想要把我正在寫的故事講完。” “當然可以了。”殺人魔又親他,吻他的臉和嘴唇?!拔揖褪菫榱税鸯`魂奉獻給你,今晚才會過來你這里。既然老師你也同意了,現(xiàn)在我們就一起來孕育我們共同的孩子吧?!?/br> 殺人魔插進來的生殖器大得太離譜了,他懷疑自己聽見了骨盤吱呀作響的聲音。他盡量向兩邊張大雙腿,讓殺人魔能夠插得更深。 就這樣吧。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平靜下來了,甚至心里十分高興。 無論這個殺人魔要對他做什么,無論他會被cao成什么樣子,他都不用去在意了。就算現(xiàn)在插在他下體里頭的這根yinjing會撞碎他的骨盤,把他cao得下肢癱瘓,那也是沒關系的。 他能繼續(xù)完成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