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臉側與肩頭之間的手機里不斷傳出人聲，蔣刻歪著頭接聽電話。手下抱著一摞資料，那是為研究新項目找蔣教授借閱的資料。

    他語速很快，顯得很忙碌。除了新項目以外，他還參與了幾個大大小小的項目比賽，他是這些項目里的主負責人。負責項目各方面的進度，事情最多。

    擠出幾分鐘時間，排在自助商品機后面。

    “我知道了，是這樣，你先不要急，我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可以趕到，你鎮(zhèn)定下來，把所有資料都保存好，等我過去處理，”。

    “能收到我的話嗎？不要慌忙，保持鎮(zhèn)定，等我來處理，告訴我，你能否鎮(zhèn)定？”

    溫和有力的安撫與耐心的溝通讓電話那頭的女聲終于鎮(zhèn)定下來。急躁焦慮的聲音不再發(fā)抖，盡力平穩(wěn)的回答。

    “是，學長，收到了，收到了，對不起，我一定保存好資料，等你過來，我一定鎮(zhèn)定，穩(wěn)住局面?！薄?/br>
    “好的，”。

    掛斷電話，蔣刻動了一下因資料太多，抱了太久酸疼的手。補上前面一個人離開的空位，騰出一只手，從包里掏出一個銀幣，塞進商品機入口。取出一瓶礦泉水。

    來不及停下，單手擰開瓶蓋，邊走邊喝。一口氣喝完一瓶礦泉水，終于緩解幾分干燥發(fā)澀的喉嚨。

    將空瓶扔進垃圾桶。邁動長腿，迅速往a大創(chuàng)業(yè)園趕去。

    他從今早忙到中午，從日升忙到日頭高照，沒有時間休息，更遑論喝一口水。直到剛才實在喉嚨干得受不住，才會停下買一瓶礦泉水。

    一喝就是一整瓶，可見他嗓子干得都要燒著了。

    趕到創(chuàng)業(yè)園時，剛好夠上一個小時，不多不少。準時到達。

    “你們憑什么出爾反爾，我們可是簽了合同的，違約要賠償違約金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小meimei”，與蔣刻項目對接的公司代表是個大肚子，渾身白rou的男人。

    公司代表舉平雙手往下壓，示意幾個氣得面紅耳赤的學生不要過于激動，大家心平氣和談談。

    但幾個學生顯然已經(jīng)氣得失去了理智，其中一個女生直接氣得口不擇言。

    “你們怎么能這么不講道理?。空f好了的話當放屁是嗎？不想合作就早說，拖到半路又返悔是怎么回事兒？”

    “哎哎哎，怎么這樣說話呢，小meimei，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這是由于公司問題，不得不舍棄這份優(yōu)秀的項目。我們也感到很抱歉啊，所以我們完全愿意賠付違約金?！保粠讉€初出茅廬的學生頂下自己的安撫，且語氣十分不好的出口責怪。

    公司代表臉色有些難看。

    “你們以為你們是誰，想簽我們師兄項目的人多了去，你們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嗎？啊？”

    “就是，一個公司在外重要的是信譽問題，你看看你們合作半路就返悔，你們是因為我們是學生就肆意妄為了是嗎？不想想我們師兄是誰，要是你們不想得罪我們師兄，就收回你們不負責任的話。否則，哼！”

    公司代表臉色徹底沉下來，本以為幾個小小學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但沒想到確實是幾個刺頭兒。

    蔣刻趕到的時候，就是這個不和諧的場景。

    看了一眼在電話里，答應他要穩(wěn)住局面，卻帶頭鬧得最兇的女生。

    他溫和有禮的安撫了正心中氣惱的公司代表，把人帶進了自己在創(chuàng)業(yè)的園辦公室。

    一番懇切談話之后，公司代表完全折服在青年的溫和懂禮，理智冷靜下。

    不免對這個難道一見的十分有才華的學生，有些愧疚，對于公司的違約也干脆道歉。至于違約金方面更是一點不拖泥帶水。當場結付。

    談話結束后兩人和和氣氣的，約定下次再合作。

    公司代表是真的欣賞這樣的年輕人。有能力的人誰不喜歡。

    送走了公司代表，蔣刻把這個項目的小組成員聚集在一起，開了一個會。

    蔣刻站在辦公室內的小型會議桌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注意聽自己說話。

    “現(xiàn)在我們開一個會，請大家用心聽，收到了嗎？”

    按次序順時針坐在桌邊的小組成員，由著那掌聲，集中注意力。齊聲答應。

    “是，”。

    雙手撐在桌面，他開了口。

    “好，現(xiàn)在開始。”，他一個一個看過去在場所有人。

    “現(xiàn)在情況是這樣的，項目進行到一半，對方突然停止項目資金鏈，鑒于這個項目需要大量資金，失去公司支持，難以支撐?！?。

    停頓了下，他面色一派平靜淡定，語氣十分遺憾。宣告了一個壞消息。

    “我宣布，這個項目小組自行解散，”。沒等他說完，大家就開始憤懣的責罵起臨陣撤資的對接公司，唉聲嘆氣四起。

    這么久的辛苦白費了，大家心里都很難受。但又別無他法。只能自認倒霉。

    在這沉重的氣氛里，蔣刻眼睛盯著每一個人，無比真誠的，緩緩道出最后的結束語。

    “各位學弟學弟辛苦努力，我看在眼里。對于沒能帶領大家走向最后，走向成功，我很遺憾，也很抱歉。但外力因素是我無法解決的，在這里因為我的能力問題，我為大家每個人的努力道歉，希望我們下次還能有機會合作。各位學弟學妹也請千萬不必泄氣，成功路上總有失敗，愿在場各位前程似錦?！?/br>
    “哎，怎么能怪學長呢，最辛苦是學長你啊，”

    “學長不用道歉，能和學長共事是我們的幸運，”

    “對啊，學長教會我們好多事情。我們應該謝謝學長。”

    他們七嘴八舌的阻止了蔣刻的道歉，且是發(fā)自內心的舉動。

    其實要說資金周轉，那他也是拿得出來的，畢竟他舅舅也是個上市公司老總。但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不在資金。

    是另一個原因。那個原因不好對這群成員道出，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因為自己的私人原因導致了這次失敗。

    所以蔣刻的道歉是認真的。除了道歉，他把那幾個成員，全都介紹給了創(chuàng)業(yè)園，其他幾個發(fā)展不錯的項目負責人。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補償。接下來的路就要靠他們自己去走。

    處理完創(chuàng)業(yè)園失敗項目的收尾工作，蔣刻順便去往其他兩個項目地考察了一下。

    除了那個項目破產以外，其他兩個他主負責的項目都完成得很好，進展也很快。

    起初視頻出來，還只是猜測，現(xiàn)在卻是成真了。

    看來公司代表對他暗示的內鬼只言片語確是真的。

    真不知道應該是真相大白的欣喜，還是善心錯付的失望。

    但其實心底只是一波平平靜靜的清湖。

    項目破產了，蔣刻一點傷心的滋味都沒有嘗到。卻不斷有知道消息的人來安慰他。

    “哎，蔣刻，你可別傷心啊，人賢者不是說了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從來沒失敗，這次遇到了，也不要氣餒啊。大不了，還有我這個兄弟幫你呢，你要多少錢，我眼都不眨的給你拿來?！薄?/br>
    聽聞項目破產消息，覺也不補了，特意從酒吧趕過來的林子拎著一罐啤酒，手搭在蔣刻后背上，拍著人的肩，安慰勸解。

    他是真擔心蔣刻，畢竟從來沒失敗的人，一朝落水，那滋味可不好受。

    手靠在走廊的欄桿上，蔣刻側過臉，笑看來人。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倒是你，是怎么回事？”。

    輕易就被轉移話題的人還沒發(fā)現(xiàn)異樣，順著蔣刻給的思路往下爬。

    “呀，你知道的，還不就是那回事兒？”。無奈的攤手，林子苦著一張臉，說了自己被甩的事兒。

    “下次別喝那么多了，要注意身體?！?，蔣刻無奈的微笑，本著對朋友的善意，溫和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媽還啰嗦，蔣老干部。”林子不耐煩的回答這不知聽了幾百遍的老生常談。

    “還有，謝謝你了，過來安慰我，”，蔣刻提過那袋子。

    喲，蔣老干部舍得喝酒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林子笑嘻嘻的打趣。

    兩人身后墻面拐角處，聞訊匆匆趕來見人站在走廊，又躲回來靠著墻的陳文。臉側靠著冰涼墻面，耳邊是兩個學生的對話。不斷給自己做心里輔導，深吸一口氣。

    終于探出頭去。

    卻走廊上站了兩個人的地方已經(jīng)空了。兩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就在他那么努力做心里斗爭的時候，錯過了。

    難掩失落的松懈下來，他那些心理暗示都白做了。泄氣的靠回后面墻上。

    低著頭，盯著那地面開始發(fā)呆。

    如果他剛才沒有那么磨蹭就好了。

    眼底忽然走進一雙干凈整潔的男士板鞋。

    發(fā)呆的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頭頂傳來熟悉的，青年溫和好聽的聲音。

    “教授？”。溫和禮貌里面帶了些疑惑。

    那聲音和那板鞋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進入，一下打破了他的殘留的心理輔導。

    他渾身驟然僵硬。死死盯著那雙鞋，面上燒紅，覺得急匆匆趕來的自己很讓人羞恥。

    因為緊張，聲音十分僵硬死板。

    “嗯”，腦子里占滿了羞恥，讓他只能說出一個字。

    “老師，您怎么了？”。

    怎么了，我怎么了，這都是為了你，所有都為了你，你還要問我怎么了，你怎么還要問起我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間，很想就這么對人說出來。

    心里瘋狂的大喊大叫，面上卻空白平靜。

    他狠下心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注意分寸，同時也憶起從前作下的決定。

    艱難抬起頭。裝作一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面上嚴厲的。

    “剛好路過創(chuàng)業(yè)園，聽見，你項目失敗了，就來看看，我不希望你的私人情緒，打擾到我們接下來合作的項目?！?，分明是想勸慰不必為失敗項目傷心。但最后卻還是用最糟糕的方式說出來。哪里還有一點關心的樣子。

    蔣刻倒也不惱，仍舊溫和有禮的微笑。“教授，您不必擔心，我會努力配合您的?！?/br>
    “嗯”，他陷入那陣為自己的糟糕語氣而氣惱的壞情緒里。他沒想這樣說的，他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關心又不靠近。

    氣氛一時僵滯沉默。

    是蔣刻打破了僵局。

    “老師，您下班了吧？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出于委婉的再見，提出送人回家，一般人收到這明顯出于客氣的社交禮貌，都會婉拒，然后是彼此道別。

    可陳文不通這些社交里的彎彎繞繞。再加上想著心里的事，根本沒注意到蔣刻說了什么。

    “嗯，咳，可以，”，他用手抵住嘴邊咳了一下，不經(jīng)意露出了手心的傷口

    超出蔣刻意料，看起來不會同意的人竟然點頭了。

    沒有表現(xiàn)出對這突兀點頭的驚訝與疑異，神情尋常，溫和自如的應接話頭。

    “那好，老師，我們，”，

    仿佛一開始就是抱著送人的念頭，而不是委婉的社交禮處，沒有讓人覺出一絲異樣。

    說話時，溫和的眼忽然一頓，接著蔣刻伸出手，在那人察覺到自己動作時，迅速捉住那只妄想逃離的細瘦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