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條斯理地進食，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我的咀嚼聲（當然這并不是說我吃飯吧唧嘴）。我差不多吃了八分飽，他也?？?，說，“剩下的打包回家吃吧?！薄昂茫蔽艺f，“我有一個問題。”“你問，”他說。此時門開了，有人進來放了一個餐盒，我一邊把剩下的壽司裝進去一邊說，“為什么是我？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很特別這個原因之外，一定還有別的原因?！薄拔蚁虢Y(jié)婚了，”他說，“玩了這么多年累了，想把感情留給一個人?！薄皩Σ黄?，”我提前道歉道，“我不會拐彎抹角，就直說了，那之前的人就算結(jié)婚練習了？”“不是，”他說，“王箏應該跟你清楚地解釋過了，每一段關系我都很認真，你情我愿地開始，你情我愿地結(jié)束，只是有時維護不了多久?！?/br>
    “那你為什么認為我可以？”我問道。

    “我從未說過你可以?！彼f。

    我把包裝盒蓋上的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他所有令人傾慕的小習慣只不過是戀愛練習產(chǎn)生的自然而然的結(jié)果罷了。而以前的情史我也可以做出合理的猜測：以前他需要一個能當母親的情人，現(xiàn)在他需要一個能做女兒的情人。連婚姻也可以當作戀愛打包稱作練習的人，還有什么可期待的呢？這兩樣在他這里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多了個稱謂而已。他只是樂此不疲地玩了大半輩子角色扮演的花花公子罷了，我突然認識到這一點，心說，前半部分他是不需要父親的兒子，后半部分他飾演一個不需要母親的父親，怎么什么好事都讓他占了？

    打包完后我坐在他身側(cè)，他捏著我的下巴讓我轉(zhuǎn)過頭來，又把手指伸進我嘴里，像性器在我口中擠壓空氣，說，“只要你聽話，什么都會有，成為我的妻子，用我的錢買游戲，買游戲公司，都可以。”然后他突然把手伸得更深了，我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還要忍著作嘔的欲望聽他繼續(xù)說，“不聽話，你就會一無所有，不然怎么對得起我在你身上付出的感情、時間和精力？”

    他把手拿了出去，在餐巾上擦拭，我捂著嘴繼續(xù)忍著干嘔的想法，見他站起來又跟著他站起來，拎著袋子走出去。門口的迎賓員此刻笑得諂媚，說那句慢走也叫得喜慶極了，滑稽感粘附在我后背上，直到又一次下車才堪堪退去。

    回公司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作業(yè)重又被搬進他辦公室里，如果可以，我實在不想跟他待在一個房間。等他處理好公務抬頭時已近四點，我作業(yè)做完了，對著手機發(fā)呆。我從一開始就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現(xiàn)在也想不清楚這是為什么。也許那天我應該大叫出聲，沒學上算球；也許那天我根本就不該給他開門，聽兒歌里唱的假裝不在家也好，讓他站在外面熱死算了；也許我他媽根本就不該搬進來?，F(xiàn)在我一邊強迫自己接受這荒謬絕倫的隱形條約，一邊又唾棄自己毫無下限，一邊又在從他身上期待更多，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涉及性的感情，我希望他愛我，這樣我才好熱烈而毫無保留地愛他，像任何一個對愛情有期待的人那樣?？蓮囊婚_始我就生活在他所謂“愛”的陰影下，帶著無盡的懷疑和無窮的恐慌去生活，還要假裝無事發(fā)生地笑臉相迎，或者至少不能苦臉，因為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徹底破碎，徹底崩潰。

    這就是他所說的，把裂紋吞進去嗎？我突然想到這個，不由得又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這混亂的關系。我現(xiàn)在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這些人、這些事對我來說都太陌生了，我盡力去處理了，我處理不了。我很痛苦，但是我也還是要繼續(xù)上學，mama還要繼續(xù)上班，我也還是得繼續(xù)這段關系，承受他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性欲。那些被描寫成至高無上的歡愉的性愛在我這里已經(jīng)成了恐慌的標志，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逼瘋。

    “我叫司機送你回家，”他開口說，“晚飯在家吃?！?/br>
    “好的，”我說。

    “下周我要出差，”他又說，“你十幾號返校？”

    “十八號，”我說，“還有兩周呢。”

    “嗯，”他說，“十六號搬到學校旁邊去跟我一起住?！?/br>
    “??？”我說。他看了一眼時間又低下頭后就再也沒抬過頭，一邊繼續(xù)看資料一邊說，“這幾周你去買些日用品。裝修這兩天就結(jié)束了，衣柜我已經(jīng)找人搬過去了。”

    “這兒也挺近的，”我說，“不用那么大費周章?！薄白鍪虏环奖??！彼F(xiàn)在才抬頭看我一眼，又說，“再去買幾條裙子，我喜歡你穿裙子。司機在樓下等你，去吧?！?/br>
    我點點頭，走到他旁邊等他肯抬頭時親他一口，“晚上見?！比缓笞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