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秦玥也換上了校服，她比昨天看上去更有書生氣、也更容易親近了。她趴在桌上看著我走過去，我向她問好，她抬起頭說，“我剛來哥哥就走了，你說他會不會是在躲我？”“為什么要躲你啊，”我一邊擺好書和卷子一邊問她，“你對他做什么奇怪的事了嗎？”“沒有啊，”她搖搖頭，又重新趴回桌上說，“就是感覺他不太喜歡我了最近。也不是不喜歡，就是……你們那個過沒有啊？我糾結(jié)這個是因為，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事兒，哥哥似乎很遷就我，但并不喜歡我?！?/br>
    秦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很通透。我也不會撒謊，撒謊也不一定能照顧到她的情緒，所以只好小聲說，“如果你指的是zuoai的話，我們做過的?！彼箽獾匕杨^埋在臂彎里悶悶地說，“我就知道。你前幾天不該給我面子的，害我白白幻想了幾天哥哥不是真的想結(jié)婚了，不過世俗又能阻礙他什么呢……”我撲哧一聲笑了，說，“你也不用覺得，嗯，覺得不高興。話說回來，你對你哥哥了解多少？”“也沒多少……”她又扭過頭來說，“如果你說的是他的家庭情況，我只知道一點點。我二姨秦姽婳你應(yīng)該知道了，她做菜特好吃，你有機會一定要嘗嘗，不過如果以后你嫁到他們家應(yīng)該有的是機會嘗試；二姨父單捷，從上面退下來就去專心養(yǎng)鳥了，似乎在國外有個小鳥場。哥哥家的兄弟姐妹我倒不太清楚，沒見過幾次，但是沒有meimei這個我知道，哥哥jiejie和弟弟應(yīng)該都有。他們那邊家里人也挺多，二姨父就有好幾個兄弟姐妹，二姨這邊……二姨是長女，她上頭有一個哥哥秦鶴和一個jiejie秦瀟湘，我mama秦定安排第四個，下面還有一個meimei，就是我小姨秦追雪。我隨我媽姓，不過這段時間我爸也說過想讓我改回姓去，我不想改，我這名字還是我外公起的呢?！蔽艺尖猓夤珣?yīng)該也算得上是我外公，但馬上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為什么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我立馬就開始攀親帶故了，我的思想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難不成我真的默認(rèn)跟董事長結(jié)婚了？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結(jié)婚；我都沒想過要結(jié)婚，結(jié)的哪門子的婚啊！

    “你臉怎么這么紅啊，”她探了探我的臉說，“想到什么了？”然后我發(fā)現(xiàn)她也臉紅起來，就打趣說，“什么呀，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哎，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你是為什么這么喜歡你哥哥啊，我覺得他沒什么特別優(yōu)秀的地方啊……”前面剛坐下的肖嵐回頭震驚地看了我一眼，我笑著推了她一下，她笑著說，“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秦玥也笑起來，說，“哥哥真的很厲害啊，我偷偷跟你講哦，其實他一開始不是在商圈混的，不過后來因為跟家里人有了矛盾所以就去商圈了，雖然談不上白手起家，但是一個人能有這種本事——你看，汽車、電器，房地產(chǎn)、家具，還有他投入心力最多的生物科技，這些公司都是他十幾年的心血啊，正常人能有他一半的成就就算很不錯了。我算是半個理科愛好者嘛，之前他們公司辦過一些競賽我也都參加過，人才很多，項目也都很有意思的。”“那你只是覺得他厲害，而并不是喜歡他吧，”我問道，她搖搖頭說，“當(dāng)然不是啦。我分得清欣賞感激和別的感情，優(yōu)秀當(dāng)然是我喜歡他的理由之一……他人也很好，對我們大家都好，即使我不是特別的，我也想成為特別的，你懂嗎？所以我去找白毓婷取經(jīng)，她也教了我一些東西，只是我一直沒來得及實施。”“她教了你什么？”我好奇地問道。她想了想說，“應(yīng)該算是一些穿搭技巧。她說哥哥喜歡看別人穿粉色的衣服，裙子尤甚。她還說哥哥喜歡別人叫他阿單，不過好像只有小白一個人這么叫，應(yīng)該是她專屬的稱呼吧。我就簡單地叫哥哥咯，這倒沒什么可特別的。”

    我愣住了，又問，“那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天天穿粉色的裙子？”“那倒不至于，”她吐了吐舌頭說，“我的確這么試過，但是后來被哥哥嫌棄了，他就教我學(xué)除了學(xué)習(xí)之外的東西咯?！?/br>
    “哎，手把手教嗎？”我問。她搖搖頭，又拿兩只手捧著小腦袋說，“沒有，就是有給我分享一些書，我覺得很有意思，不過沒什么好處我就沒看。他只帶我出去過一次，那次我們?nèi)セ┝?。這是我唯一喜歡的‘課外’運動?！薄澳悄阃耆梢試L試一下別的嘛，也不一定要他教你，或者需要誰帶你，你自己做些有意思的事情難道不好嗎？”我問道，“像我喜歡做手帳，省下來的錢會拿去買和紙膠帶，喜歡的品牌也有很多……”“我記得哥哥說你喜歡打游戲，”她打斷我說，“這幾天我也聽他們在講，不過游戲是什么啊？”“就是一種娛樂項目啦，游戲是第九藝術(shù)這個你知道吧？”我說。然后她搖搖頭回道，“藝術(shù)太遙遠(yuǎn)了，我只搞學(xué)習(xí)，不然我爸媽會說我?！薄艾F(xiàn)在你又不在他們身邊，為什么不能自己探索一下呢，”我說，“我們這兒有挺多博物館和展覽之類的，雖然肯定比不上北京那么豐富，但也還是有一些，或者音樂會、話劇你有什么感興趣的我也可以跟你一塊兒去，我也有挺多想去的。如果你想打游戲，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啊，去打電玩或者就在家玩游戲也可以，甚至跳皮筋也可以?！薄班牛苋瘴矣袝r間，去哪里玩你決定吧，”她說，“周六我得上輔導(dǎo)班兒，所以沒辦法出去?！蔽液苷痼@地說，“你這水平還要上輔導(dǎo)班？！”“是啊，”她起來喝了口水說，“我這算不上什么水平，現(xiàn)在給我上課的是之前北大的教授，現(xiàn)在退休回這邊了，二姨介紹的，我哪兒敢不去呀。而且我的確學(xué)到很多東西，等回去還得好好謝謝她呢?！?/br>
    “好吧，”我攤手說，此時上課鈴響了，要早讀而沒辦法聊天了。下課還得沖去食堂買吃的，希望我能成功沖過去。

    其實這幾天我和董事長的mama都有視頻通話，她的語氣通常親昵而慈愛，我不太習(xí)慣，但她一開始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我就只好聽她講，講她生活里的瑣事，講她家的貓和狗還有用人的家長里短；也聽她問，對她答，我也說盡了我的生平，感覺三兩天她得把我所有的底細(xì)都摸清楚了，雖然這些底細(xì)也沒什么大的作用。一般我都用“您”來稱呼她，在她又一次表達我還是過于生分之后我只好干脆地說明情況。親近這東西對我來說是很難裝的，沒有的裝不像，有的藏不住。

    “對不起啊，我還不是很習(xí)慣，”我不好意思地說，“不然，我先叫您秦mama吧?！?/br>
    “可以的呀，”她笑著說，“你肯這么叫就很不錯啦，一直您來您去的，我叫你小寶，你要是叫我秦阿姨顯得多見外啊?！?/br>
    “那為什么叫我小寶呀，秦mama？”我嘗試著問道，這么叫好像也不會覺得很奇怪，還挺順口。

    “你是家里最小的一個，所以叫小寶嘛，”秦阿姨掰著指頭給我數(shù)，“你這個輩分的，他兩個哥哥不用說，他倆的妻子都比你大，jiejie呢也比你大不少，弟弟歲數(shù)也比你大，你就是最小的，所以該叫小寶咯?！薄澳堑艿懿粫性寡詥?，最小的稱號被搶走了，”我說，“小寶這個名字多可愛啊。”“嗯，所以才要叫你嘛，小姑娘家多可愛，”她笑著說，“單月當(dāng)了二十多年小寶了，這稱呼換給別人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平時也總跟家里人說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其實也還是個小孩嘛?！?/br>
    “當(dāng)小孩兒多好啊，”我嘆了口氣說，“要能當(dāng)一輩子小孩兒我還真愿意當(dāng)一輩子?！薄鞍パ剑沁€怎么跟小秋一起到我們家來嘛，”她嗔怪地說，“不過也沒問題，只要你到我們家來，多大年紀(jì)都是小寶，都是mama的小孩?！?/br>
    “秦mama怎么這么在意我到你們家去這個事兒啊，”我支著腦袋問道，“單秋他也不像嫁不出去——不是！娶不到老婆的人啊。”“他自己不想結(jié)婚的嘛，”她笑了一陣兒才說，“還好遇到你咯，不然我們都做好他一輩子不結(jié)婚的準(zhǔn)備了。等你來了，mama給你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好！”我打起精神說，“有吃的就好，我有好多想吃的東西呢。”

    “好，好，”她說，“mama會的呢就mama給你做，不會的呢就叫廚師做啦，肯定好吃就是了。”我點點頭，旁邊電話進來了，她也說，“沒關(guān)系，我也不跟你聊了，希望下次見面是在家里哦！”

    我掛了電話才松了口氣，又馬不停蹄地去接mama的電話。她在電話里的聲音盡顯疲態(tài)，她問我吃飯沒有，一個人在家要不要緊。我說這么晚當(dāng)然吃了，沒關(guān)系，一個人在家我也很習(xí)慣，就是不知道她為什么最近都很少在家，我好想她?！白罱拥幕顑禾嗔?，”她嘆了口氣說，“要不是董事長，我根本沒這么多活兒做；但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mama還是想多陪陪你?！薄拔抑赖?，媽咪，”我對著電話說，“我理解啦，我這邊沒關(guān)系的，雖然我也想讓你多陪陪我。但是你一定要注意休息??！你現(xiàn)在打算休息沒有？”“差不多了，”她說，“所以才給你打電話嘛。董事長最近在家嗎？”“不在吧，”我想了一會兒說，“應(yīng)該不在家。”“好，”她說，“董事長忙，我也忙了，說不定等到你讀大學(xué)了，我們就能有自己的房子了。”“真的嗎？！”我高興地說，“我暑假也可以出去打工的，我也想貢獻一點點！”“不用，你這傻孩子，”她笑著說，“好了，不跟你說了。現(xiàn)在差不多也有這個數(shù)兒了，我最近也在看房子，新房買不起，舊房還是可以考慮的?！薄拔抑牢抑溃蔽遗d高采烈地說，“mama，這么長時間真的辛苦你了！等我上大學(xué)賺了大錢一定好好孝順你！”“好好好，”她說，“我等著那一天。不說了，我繼續(xù)拖地了，這家人剛走沒多久，他們回來之前我得做完。早點休息??！”“我會的，”我說，“媽咪晚安！”

    之前給我生父生母治療癌癥的時候我們家的積蓄基本就都花光了，買房基本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攢了五年的工資，刨去日常生活的費用居然還能買房，mama真的非常努力地想給我一個好的生活。我想到我卡里那十萬，還有現(xiàn)在我不知道有多少錢的支付寶和微信余額，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羞愧。想為家里出一份力是想的，但我該怎么跟mama解釋這些錢是哪來的，我沒有彩票收據(jù)，也偽造不出中獎記錄，難道真的要跟她說，這是我靠……出賣rou體靈魂還有應(yīng)該不怎么光明的婚姻和未來換來的嗎？——有愛就不能算作出賣了嗎？

    一時間我有了流淚的沖動，但思來想去又沒有流淚的必要。mama叫我別擔(dān)心，那我就不用擔(dān)心，我相信她，我也相信自己能跳出這個怪圈。我不甘就做這樣的人，也不想被董事長這樣的包裝紙裹住。我又想起來高中剛開學(xué)的時候，老師叫我們跟同學(xué)討論將來要做什么，還要集成小冊子，過十年再回來看當(dāng)初究竟是什么樣子。我一時竟記不起來我究竟要做什么，只是這絕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