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她討厭周圍圍繞的仆人，每天醒來看見的都是這些臉，聽到的都是那些翻來覆去的話，沒有新意。就像現(xiàn)在這樣，她們以為自己要睡了，于是湊上來將她放到床上，隔著被子輕輕拍打，嘴里還哼著搖籃曲。

    南希討厭搖籃曲。

    她喜歡安靜，就像待在母親身邊讀書那樣。那個時候就連呼吸都是輕的，沒有人敢高聲說話，也沒有人敢開口說話。又或者像父親在場的時候，仆人們小心翼翼，說出的每個詞都要仔細斟酌，生怕丟了工作。

    在她面前就什么話都敢說，就因為自己是個小啞巴，他們才不怕自己說出去。

    南希抓著娃娃的頭發(fā)，趴在窗臺上看羅格練習(xí)。

    這個人只要有機會就跑過來看她，乳母曾經(jīng)心疼地說可憐我們小姐要嫁給這種低賤的下人。但是吃飯的時候父親卻允許他上桌，還說他是自己的兄弟。好像住的地方不怎么樣，沒有見過他跟著一起上樓。

    南希在被仆人發(fā)現(xiàn)前從窗臺上翻下來，噠噠跑開了。

    被仆人找到的時候可不能待在這種在他們看來十分危險的地方，不然又要聽很久的抱怨。

    今天父親終于把那些煩人的家伙給趕走了，希望新來的那些機靈點。南希躺在被子里望著正打開書讀得磕磕絆絆的羅格，對他白色的頭發(fā)不太滿意。

    我喜歡金色的，她想，就像金幣一樣，我喜歡金幣。

    “……呃，公主和王子，呃……”

    “幸?？鞓返厣钤谝黄??！蹦舷Ｈ虩o可忍，往下說道。

    羅格嚇了一大跳，他盯著南希，臉蛋慢慢的漲紅——在如此昏暗的燈光和那深色的皮膚襯托下那紅色居然如此醒目，可見他有多尷尬。

    “您會說話?！绷_格說道。

    “我會，”南希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我不喜歡伺候我的仆人們，所以我不跟她們說話?！?/br>
    “哦，哦……”羅格合上書，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南希一開口說話，就從一個可以任人擺布的娃娃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連之前一直期望的晚安吻都羞于去做，“那么，晚安……”

    他逃一樣的離開了。

    南希支起身子，深吸一口氣，將他沒有拿走的蠟燭全吹滅。

    啊，蠟燭吹滅后的味道好嗆人。她躺回被窩，心想明明以前很期待跟她親吻的，怎么今天臉變得那么紅呢？

    算了不想了，麻煩。

    她沉沉睡去，第二天看見新的仆人后也沒有太多反應(yīng)，倒是大家對小姐能開口說話的事實感到震驚。消息很快傳到了愛德華的耳朵里。這位威嚴(yán)的父親立刻丟下手中的公務(wù)跟自己的同僚，將女兒舉起來轉(zhuǎn)了個圈，然后跑去跟自己的妻子報喜。

    “我的愛，看看我們的女兒，她終于會說話了?！睈鄣氯A趴在床頭，語調(diào)里的愛意都快要溢出來，“我想你一定會開心的?！彼D(zhuǎn)向南希，“來，過來，到你母親身邊來?！彼プ∽哌^來的南希，把她往前推了推，幾乎要摁到床墊里，“讓你的母親聽聽你的聲音有多美妙?！?/br>
    南希被抓的有些痛，她皺了皺眉。

    但她還是乖巧的開口：“日安，母親。”

    愛德華還在看著她，眼神里閃著可怖的光芒。

    “愿科恩的榮光永遠照耀在您的身上，如同惡龍所守護的寶庫中的金幣一般永不枯竭?！彼?zhèn)定地繼續(xù)往下說。

    “好孩子?！彼母赣H擁抱她，在額頭印下一個親吻，“出去吧，我想跟你的母親單獨待一會?！?/br>
    南希盯著自己的腳尖，一直到走出門口才抬起頭來。

    啊啊，雖說很喜歡呆在母親或父親身邊，但是如果兩個人加起來的話——

    那就只能說是壓抑了。

    她一直踏進從窗口撒射進來的陽光，才吸進了走出房間的第一口氣。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很好，很溫暖，讓她重新聽到周圍的聲音，鳥雀的鳴叫，風(fēng)吹過葉子發(fā)出的聲響，她終于從地獄回到人世間。

    “南希小姐，”有人在她身后問好，“請不要離太近，你會掉下去的?！?/br>
    “我只是站著看看而已?！蹦舷Ｍ笸肆艘徊?，看見羅格正緊張地站著，“你怎么在這里？”

    “有愛德華大人的信，因為很重要所以就由我送過來。”羅格的大腦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旋轉(zhuǎn)，“您知道他在哪里嗎？”

    “父親正跟母親呆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打擾?！蹦舷Ｌ崞鹱约旱娜箶[，大步邁開，“如果要等待的話請隨我來吧，我知道父親接下來會去哪里，你可以在那里等待。隨我來吧?！?/br>
    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中回蕩。

    說起來，除了南希小姐獨自來的時候，這里都不會有仆人在呢……羅格猛然察覺這里是多么的空寂，黑暗隱藏在潮濕的角落，散發(fā)出一種他很熟悉的氣味，在他如同野狗般生活的時如影隨形的氣味……

    “你看起來似乎有話要說？”南希站在樓梯上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

    羅格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啊……我只是覺得，很安靜?！?/br>
    南希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后轉(zhuǎn)過臉去。

    “這里一直都很安靜，”她的聲音因為這個顯得有些遙遠，“母親因為生產(chǎn)而變的十分虛弱，就連灰塵落地的聲響都會令她難以忍受。所以父親并不允許仆人過來，母親的房間也是他在親手打掃?！?/br>
    生產(chǎn)……啊啊，我不小心說錯話了嗎？

    “我很抱歉，小姐。”

    南希待他到了花園里，這里有一張小桌子，送信人錯過的管家正在這里燒水煮茶。

    “南希小姐，羅格少爺?！?/br>
    “這里有一封父親的信，很重要。”南?？戳肆_格一眼。

    羅格立刻將信遞給管家：“是國王陛下寄過來的?！?/br>
    “那真是很重要的信件，多虧了羅格少爺?！惫芗倚Σ[瞇地說。

    “那么，我們就先走了。不要告訴父親我們來過這里?！?/br>
    “當(dāng)然，南希小姐，我會跟主人說這是我去拿東西時恰巧碰到的信使，于是將信順手拿了過來?！惫芗乙琅f笑瞇瞇地，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為什么？”羅格緊緊跟著南希，“小姐，您走得太快了！小心摔倒！”

    “噓——”南希一直走到視野里出現(xiàn)仆人才放緩腳步，“那里是父親……與母親的秘密基地，被發(fā)現(xiàn)了他會生氣的?！彼痛怪酆?，“雖然父親一直很疼愛我，但我還是很怕他生氣的樣子……”

    啊確實，那里擺著兩副茶具。羅格想，看來那個冰冷的男人把所有的溫暖都給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嗯……夫人占的比例可能要更大一些。

    “我累了，”南希仰著自己的小臉蛋對他說道，“你要去訓(xùn)練對吧？抱著我去吧。”

    “小姐，那里下人很多……”

    “城堡里很無聊，我不想待在這里?！蹦舷？戳搜壅姘察o在做著自己事情的仆人，心想還不如被趕走的那些多嘴的家伙，“整個領(lǐng)地都是我父親的，我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br>
    羅格妥協(xié)了，他還能怎么樣呢？這個孩子是他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半身啊。

    “那么請至少讓仆人準(zhǔn)備好點心和毛毯，”羅格喊來一旁的仆人，“小姐想去院子里，吩咐廚房做點柔軟的點心，你去準(zhǔn)備熱茶跟毛毯?！彪S后他彎下腰，將南希抱了起來，“好了，我們走吧?！?/br>
    南希被放到一旁的臺子上，那上面墊著毛毯，旁邊放著熱氣騰騰的茶和剛出爐的松軟的點心。她第一次走到外面來，陽光似乎比呆在城堡里的那些更加熾烈，空氣中混雜了更多的氣味，就像羅格說的那樣，下人很多，不斷地從各種角落冒出來，難道他就在這種環(huán)境下練習(xí)武術(shù)嗎？看書都沒有辦法專心致志地看下去。

    她耐著性子將剛剛看過的句子重新讀了一遍，這次能看得進去了。

    她手里的這本書正是父親吩咐羅格讀給他的睡前故事書，但是跟乳母和女仆們講的故事大不相同，不像是給小孩子看的童話，告誡他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開頭幾篇是很簡單的故事，公主王子與惡龍，后面就有些晦澀難懂了。

    南希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長大就是不好，她現(xiàn)在要面對更多的隱藏在陰影里的考核而不是安靜的呆在玩具房玩自己的玩偶跟積木了。

    她的詞匯量不夠，父親肯定會給她找來最好的老師。但是南希想那個男人應(yīng)該是想看看自己僅憑現(xiàn)有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陣微風(fēng)吹來，她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小姐！”羅格如臨大敵一般跑過來，仔細看還能看到身上冒出的熱氣，“您還好吧？”

    “你身上汗臭味好大?！蹦舷Ｏ蚝笱錾碜?，躲開他抓過來的手。

    羅格的老師正在一旁抱怨這小子今天十分不專心，揮一次劍就要看十次南希。

    南?？戳丝刺?，覺得這個時候父親差不多已經(jīng)回到了書房開始處理事務(wù)，一想到這個那讓她討厭的城堡就變得順眼起來。

    “我先走了?！彼谄腿说臄v扶下站起身來，向著羅格點頭，“好好訓(xùn)練?！?/br>
    羅格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扭頭就被老師在背上拍了一巴掌。

    “行了別看了！快給老子麻溜地訓(xùn)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