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rèn)我是個膽小鬼，在他說出有喜歡的人后，我就跑了，我沒問他喜歡的人是誰，我怕我會哭，我也不想使我自己難堪，我想，他喜歡的一定是個優(yōu)秀的人，真羨慕她。

    第二天陸知行來的出奇的早，我有些尷尬，隨后想想不就是被拒絕了嘛，沒什么大不了的。

    “顧笙”他叫我，我很不爭氣的想陸知行的聲音真好聽。他這樣坦蕩，我若是扭捏到顯得我沒氣度。

    “嗯”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你就不好奇她是誰嗎？”陸知行真過分，都這時候了還要往我傷口上撒把鹽。

    “不好奇，我雖然喜歡你，但我也有我的原則?！蔽覍λf。

    “可我想告訴你?！闭嫦胛孀∷淖?，陸知行真過分，我都打算不喜歡他了，他還這樣。真當(dāng)我顧笙沒脾氣了嗎，我正打算回懟他，就聽見他說

    “我喜歡你，顧笙?！?/br>
    我呆住，腦袋里在放煙花，咻咻咻的放個不停，他看我的神色那樣認(rèn)真，眼睛里的我那樣呆滯。

    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此時驕陽正好，陽光灑在桌子上，書本被風(fēng)吹的嘩嘩響，但我只能聽見我與陸知行的心跳聲。

    “真的？”我還是有些不確定，我怕他是為了哄我。

    “真的，陸知行喜歡顧笙。”他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特別好看，許是有陽光的加持，使他在我眼里熠熠生輝。我心里反復(fù)說著這句話，陸知行喜歡顧笙，不自覺的就笑出了聲。

    陸知行也在笑，笑的特別傻，與他酷哥的形象一點都不符。

    我特別高興，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真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

    我的開心到了飯桌上也沒散盡，奶奶問我是不是中彩票了，笑的跟個小傻子一樣，我說我談戀愛了。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jì)，性格怎么樣，父母做什么的……”奶奶放下碗筷，神情嚴(yán)肅，頗有一種我不說出來她就拎棍揍我的氣勢。

    “他叫陸知行，爺爺知道的，跟我一樣大18歲，性格特別特別好，至于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奶奶你查人戶口呢?！蔽艺f完趕緊看向爺爺。

    爺爺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求救的目光，接過話說

    “陸知行我知道，次次考年級第一的小家伙，人長的挺標(biāo)志，做事不急不躁，是個可造之材，就是不愛說話?！?/br>
    我趕緊說：“是吧是吧，奶奶你看，爺爺都這么說，陸知行真挺好的，你要相信你男人和你孫女的眼光?！?/br>
    “臭丫頭一天沒大沒小的，行啦，快吃飯，你要是真喜歡我還攔著不成?！?/br>
    我爺爺奶奶向來開明，并不覺得高中談戀愛有什么不對，再者我向來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們就算一開始不同意，最終也會妥協(xié)，當(dāng)然除了違法亂紀(jì)的事兒，我可是守法愛國的好公民。

    我與陸知行于2008年3月24日正式開始戀愛，雖說我倆的身份不一樣了，但其實和以前也沒什么差別，非要說的話，就是陸知行下了晚自習(xí)后會牽著我的手，送我回到家后他才回去。

    和陸知行談戀愛真好，好想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臨近高考了，我與他走在學(xué)校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接著說了上次沒說完的話題。

    我問他他還要出國嗎，他說他現(xiàn)在沒有反抗的權(quán)利，我沒再說話，因為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我又問他，那我們還談嗎，他說談，他到那邊會給我打電話，給我寫信。

    他讓我不要想太多，讓我相信他，我看著他，又看著太陽公公，我覺得我的眼睛有些疼，疼得我想流眼淚。

    我沒再說話，我相信他，可我不想他出國，我怕他出國后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會越來越少，我害怕他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我沒什么特別的，我怕他離我越來越遠(yuǎn)，我害怕很多不確定的東西。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青梅樹下，我抬頭看著青梅樹，想著我與陸知行未知的未來。

    “笙笙，你種棵青梅樹吧，等樹長大了，我就回來接你?！?/br>
    第二天我便在家里的小院里種了顆青梅樹，小心翼翼的呵護(hù)著，生怕它活不下去。

    高考完，我與陸知行分道揚鑣，我看著他的家人來接他，覺得我和他好像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我就站在路邊，看著陸知行把箱子提上車，我想跟他說再見，但我不敢，我真是個膽小鬼。

    我閉著眼睛放空腦袋，睜開眼，看見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鞋，真皮的，再往上看，是一條黑色的西褲搭配著白色襯衫，最后是陸知行的臉。

    “笙笙”

    陸知行這身打扮真好看，總讓我覺得我在做夢，可陸知行的行動告訴我這不是夢。

    他抱住我，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傷感又浪漫。我抱著他，心里依舊充滿不真實感。

    “陸知行，吻一下我吧?！?/br>
    他快速的親了一下，我想，以后別人問我和男朋友做過什么時，我可以說我們接過吻，并不純情。

    即使他表現(xiàn)的很鎮(zhèn)靜，可我還是看到了他親過后迅速變紅的耳尖。

    “等我?！标懼性谖叶呎f完這句話后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知行，我會等著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我在心里對他說。

    沒有陸知行的日子過得尤為漫長，我在離家最近的一所大學(xué)上學(xué)，可爺爺奶奶還是不放心我，在學(xué)校旁邊買了一套房，但我每個月都會回小鎮(zhèn)一次，期待在那里能見著陸知行。

    我選修了美術(shù)課，因為我想把記憶中的陸知行畫下來，我怕時間久遠(yuǎn)我會記不得他的長相，真后悔當(dāng)時沒有和他多拍幾張，唯一的一張合照，還是畢業(yè)照上的。

    我一畢業(yè)爺爺就退休了，搬家后奶奶沒再在院子里種菜，只種了那棵從白樺小鎮(zhèn)家里帶來的青梅樹。

    家里還多了個新成員，是在學(xué)校外面撿到的流浪狗，它黃黃的，我給它起名叫阿黃，爺爺奶奶很喜歡，我也很喜歡，因為它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陪著爺爺奶奶。

    陸知行出國后號碼就變成了空號，若不是他有寫信過來，我都要懷疑世上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陸知行這個人，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場夢罷了。

    他的大學(xué)生活較于我的要有意思的多，他每天都很忙，身邊形形色色的人也在增多，我擔(dān)心的問題并沒有發(fā)生，他與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他真幼稚，連幾點起床，每天吃了些什么，和誰說了幾句話都要說與我聽。

    他還會和我吐槽教金融的教授，我回他說他終于懂我給他吐槽時的心情了。

    開始他每周都會給我寄一次信，后來變成了一個月，再后來變成了兩個月，最后我也不知道是幾個月，只覺得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收到。

    爺爺說我是小傻子，我覺得我是大傻子，爺爺被查出得了癌癥，此前有種種征兆，我卻毫無察覺，被查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期，醫(yī)生說最多只能活一個月，我很想號啕大哭一場，但我知道我不能，奶奶還要靠著我熬過去，若是我倒下去了，奶奶怎么辦。

    爺爺不愿意住院，我們便回家，阿黃聽見聲音也從家里跑出來，它歡快的與我們格格不入。爺爺見著它很高興，抱著它對我說我還沒阿黃看得開。

    我請了假，每天陪爺爺下下棋，爺爺總是耍賴，我給奶奶告狀，奶奶反倒和爺爺一起合起伙來欺負(fù)我，時不時的去散散步，是我幻想中爺爺奶奶的老年生活，只是我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最后這一個月爺爺話格外多，好似要把以后幾十年的話都說出來。我與他坐在小院里，看著快要超出房檐的青梅，爺爺問我：

    “他和你還有聯(lián)系嗎？”

    我沒給爺爺撒謊，爺爺不喜歡，我也騙不過他，“沒有，我給他寫了信，但那些信好像石沉大海了，已經(jīng)兩年了，他兩年沒給我寫信了?！?/br>
    說著說著便有些委屈，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覺得很多事都不是事兒，等有人安慰了，便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丫頭，咱不等了，爺爺舍不得看你這樣?！睜敔斶@兩天氣色好了很多，但眼里還是止不住的憔悴。

    “爺爺，你不是一直教我要言而有信嗎，說了等就會等著，我相信他?！蔽以捳f的滿，其實我也不確定，只是我不想讓爺爺對陸知行失望，畢竟他曾是爺爺很喜歡的學(xué)生。

    “丫頭，你長大了?！?/br>
    爺爺說了這句便沒了下文，我想他是累了。

    “爺爺，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爺爺已經(jīng)說不動話了，便點了點頭，我推著輪椅，往房間去。

    我心里反復(fù)品著爺爺?shù)脑?，我想，人總是被迫長大的。

    爺爺生病，奶奶也憔悴了很多，那張常年只有笑容的臉上也布滿了愁容。

    爺爺走于我大學(xué)畢業(yè)的當(dāng)天晚上，他說讓我不要難過，他沒有帶著遺憾走，也不要讓我?guī)еz憾畢業(yè)。

    那天晚上他和奶奶在院子里看月亮，順便說說悄悄話，我聽不清，但我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在回憶年輕的時候。

    奶奶笑的真好看，就像照片里他們剛戀愛時的模樣，爺爺也笑了，看起來氣色都好了不少，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奶奶在說，爺爺在旁邊點頭附和，后來，爺爺?shù)念^也不動了。

    爺爺走的很安詳，我看著爺爺旁邊淚流滿面的奶奶，心臟一下一下的繳著疼，我不敢哭，我怕奶奶看著我哭還反過來安慰我，她比我更難過，我不想那樣。

    爺爺?shù)暮笫率怯舌従訋椭侠淼?，葬禮上來的都是爺爺?shù)膶W(xué)生，也認(rèn)識奶奶，去安慰了奶奶幾句便走了，爺爺是土葬，因為他說這樣才可以保護(hù)我和奶奶。

    忙的時候不覺得，忙完了難過便找上頭來，怎么趕也趕不走。

    奶奶睡著了，我走到小院里，坐在爺爺常坐的椅子上，回想著我與他相處的這二十二年，想著想著眼淚就不爭氣的掉下來。

    “爺爺，我好想你啊，你不是說你要養(yǎng)我一輩子的嗎，你言而不信，你是壞蛋?！?/br>
    我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回頭看，是奶奶。

    “傻丫頭，難受就哭出來，憋著怎么行?！蹦棠瘫е?，摸著我的頭，像小時候哄我睡覺一樣。

    我忍不住，索性就抱著奶奶哭，我從未覺得自己這樣能哭，哭累了，就依著奶奶。

    “爺爺是大騙子，說好了要陪我一輩子的?！蔽依棠痰氖?，眼神渙散。

    “乖，還有奶奶，奶奶會一直陪著你，阿黃也會?！蔽抑滥棠淘谡f假話，可這假話能讓我的心得到慰籍。

    爺爺頭七過后我又去了一趟小鎮(zhèn)，我想，是時候和我的青春道個別了。

    我去了學(xué)校，走過每條我與陸知行一起走過的街道，最終停在陸知行屋子前。

    “陸知行，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嗎，你想我的話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我找不到你，你寄信的地址總是在變，你到底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還是不想讓我知道你的行蹤。以后不給你寫信了，但我會等著你的。”

    我把這段話說給風(fēng)聽，希望風(fēng)可以帶到陸知行耳邊。

    我開了一個工作室，小眾設(shè)計，也在網(wǎng)上開了店鋪，雖然沒什么生意，但有事可做也不顯得無聊。

    阿黃長的特別大，一點也看不出剛到家時的樣子，奶奶精神也恢復(fù)了很多，我也在慢慢的走出來。

    我對陸知行的思念隨著時間的推移并未減少，反倒越來越想念，我覺得我生病了，生了一種名為陸知行才可醫(yī)治的病。

    我也曾去過陸知行待的國家找過他，他寄信的地址一個不落，可還是一無所獲。

    我的工作室由從前的我一個人，到現(xiàn)在的五個人用了一年的時間。匆匆又秋天，這已經(jīng)是我與陸知行認(rèn)識的第七年，分開的第五年。

    小花是我的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后因不滿上司趾高氣昂的對她指手畫腳便跑來投奔我，她知道我和陸知行的故事，見我現(xiàn)在還在等，便問我，值得嗎。

    我也常常在思考，陸知行到底值不值得，答案都是一樣，值得，誰讓他離開時是我最愛他的時候。

    工作室的生意越來越好，我的設(shè)計也不再小眾，偶爾采訪會問到靈感來源，我都會說是愛人，她們說真羨慕我的愛人，我的每件設(shè)計看起來都很有愛。

    我大多時間都呆在家陪著奶奶和阿黃，我越來越害怕失去，有時甚至連工作室都不想去，奶奶說我越長越回去了，比小奶娃都要黏人。

    我想，要是我是小奶娃就好了，這樣我就不會有那么多煩惱了。

    我有寫日記的習(xí)慣，工作了也一直在堅持，日記本上寫滿了我的心事，我怕我不記錄下來，就沒人能證明我愛過陸知行了。

    在陸知行二十四歲這天我去紋了紋身，我紋在了鎖骨上，是陸知行名字的縮寫。

    紋身師是個三十左右的女性，她問我是有什么意義嗎還是單純的覺得好玩，我說是愛人的名字，她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真傻。

    又有人說我傻了，我想，或許我真的有點傻吧，陸知行，你能感受到嗎。

    隨著我知名度升高，人脈圈越來越廣，可陸知行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我有時想，陸知行會不會是單純的不想讓我知道他的消息，可為什么呢，我又會陷入這樣一個循環(huán)。

    我時常問風(fēng)，我是不是前十幾年過得太好了，老天為了讓我感受一下人間疾苦，才讓我這幾年過的這么苦。

    爺爺走的第二年奶奶也走了，是車禍，她帶著阿黃去買菜，在菜場被運貨的卡車撞到了，阿黃也跟著她走了，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是不信的，奶奶雖然年紀(jì)大了，但走路時很注意，都是等車走了她才走的。

    我過去的時候現(xiàn)場已經(jīng)處理過了，我以為我可以很冷靜，可到那之后，我的腳仿佛灌了鉛，一步都走不動，我被攙扶著走到奶奶跟前，揭開她臉上的白布，看著她的臉，我反倒冷靜下來了，我沒有哭，我只是看著她。

    奶奶的臉很干凈，也不痛苦，她總是這樣，遇見什么事都笑臉相迎，奶奶也是一個大騙子，我把布蓋上，去看阿黃，阿黃變成阿紅了，全身上下都是血，我都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樣了。

    聽現(xiàn)場的人說，車來的時候，阿黃跑去護(hù)住了奶奶，奶奶只是從車旁擦過，但年紀(jì)大了，又磕到了頭便沒能堅持下去。

    我隱約聽著有救護(hù)車的聲音，醒來時人已經(jīng)在醫(yī)院，小花坐在一旁，見我醒了就去叫了醫(yī)生。

    醫(yī)生說我傷心過度，需要靜養(yǎng)，情緒穩(wěn)定了就可以出院了。

    奶奶的后事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處理了，全靠鄰居和工作室同事的幫襯，葬禮上奶奶的學(xué)生們眼里充滿了憐憫，我想努力對他們笑一笑以表示我沒事，但嘴角一點也動不了。

    奶奶葬在爺爺旁邊，阿黃也在，它的墓碑小小的，和它一點也不符。

    我回到家，看著那一方小院，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一點一點的爬出來，爺爺?shù)囊巫舆€在小院搖著，奶奶的扇子還搭在上面，阿黃的小窩在旁邊立著。

    下雨了，打濕了奶奶的扇子，可為什么沒淋濕我呢？哦，原來是我的眼淚。

    走進(jìn)屋子，奶奶拿著碗筷叫我趕緊吃飯，我走過去，她就跑了，我打開書房，爺爺在里面寫書法，他叫我去練字，等我走近了，他也跑了，我去臥室，阿黃在我的床上撒潑，我剛要叫它，它又跑了。

    真是，兩個大壞蛋帶著小壞蛋和我躲貓貓，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

    我對他們說我以后會乖乖聽話，不會不懂事，求求他們不要再躲了，我找不到他們我害怕，可他們還是不出來。

    我明明是在和他們玩躲貓貓，但鏡子里的人是誰，好丑，什么時候來我們家的？我要報警，有人私闖民宅。

    我又去醫(yī)院了，醫(yī)生說我精神紊亂，需要住院觀察，嘖，庸醫(yī)，爺爺你們在哪里？快來救我，他們要把我關(guān)起來，不讓我去找你們。

    鄰床來了一個小姑娘，年紀(jì)比我還小，她也說她沒生病，我相信她，因為她也相信我。

    小花經(jīng)常來看我，她說工作室現(xiàn)在運行的很好，大家都在等我回去，讓我不要憋著，難過了一定要告訴她。

    小花真好。

    我的狀態(tài)好多了，我漸漸接受奶奶他們離去的事實，開始畫稿圖，是個戒指，沒什么特別的，外圈是爺爺奶奶和阿黃勾線圖，內(nèi)圈是陸知行名字的縮寫。

    我出院了，戒指也打了樣，但跟我預(yù)期的并不符合決定親自去工廠，自己做，工廠的叔叔很好，知道戒指對我的意義后，同意我自己做，在旁邊耐心的指導(dǎo)。

    其實我做的并不如師傅做的好看，許是情感的加持，最后師傅讓我選時，我?guī)ё吡宋易龅哪莻€。

    有一檔綜藝節(jié)目找到我，說我的設(shè)計很獨特，想邀請我去做顧問，挑選有新意有夢想的年輕人，做一做他們的伯樂。

    我本想拒絕，后又想想，或許陸知行能看到，試試也沒什么不好的。

    場上的設(shè)計沒什么新意，劇本卻要我無腦夸，我不想，導(dǎo)演一直在給我使眼色，我索性裝聾裝瞎裝啞巴。

    事后導(dǎo)演也沒說什么，畢竟是小綜藝小制作，真正專業(yè)的人只有我一個，無聊，這是一天下來最真實的想法。

    斷斷續(xù)續(xù)錄了幾期，導(dǎo)演說安排了一個專訪，其他老師都錄了，我也不好拒絕。

    負(fù)責(zé)采訪的是一個小姑娘

    “好久不見?！蔽覍χf

    “好久不見，顧老師?！笔窃卺t(yī)院里的那個小姑娘，與上次見面時已大不相同，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很為你高興，你真的不一樣了?！边@是我的真心話。

    “我也很高興見到現(xiàn)在的你，那顧老師我們開始吧?！毙」媚镞€是有些靦腆。

    采訪內(nèi)容我早已提前看過，回答起來也是游刃有余，在我以為已經(jīng)結(jié)束時，小姑娘又問了一個問題

    “顧老師，早就聽說您的設(shè)計靈感皆來自于您的愛人，而現(xiàn)在的設(shè)計看起來怎么都有股抹不去的悲傷，是否也是因為您的愛人呢？”

    若是換個人采訪，我肯定不會回答，但她不一樣，我的直覺告訴我她懂我。

    “是，也不全是，現(xiàn)在的設(shè)計靈感大多來源于我的家人?！蔽野邀溎孟?，又一個問題向我襲來

    “從剛才您的回答來看，您的愛人并不是您的家人是嗎？”

    我覺得我的判斷有誤，她并不懂我。

    “是，我可以走了嗎？”我的耐心已經(jīng)用盡，再問我覺得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小姑娘把攝像機關(guān)掉，再次看向我

    “jiejie，其實你想讓我問你的，你想說出來的?！彼f的很篤定，以至于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想讓她問。

    她又說“jiejie，你手上的戒指是關(guān)于他的吧，jiejie，你該放下了?！?/br>
    我該放下了嗎？十年了，陸知行，我們分開十年了，為什么你不聯(lián)系我呢，騙子，都是騙子。

    “我說好了要等他的，他要是來找我，發(fā)現(xiàn)我放棄了，他得多難過。”我還在為陸知行說話，我不得不為他說話，不然我堅持的這十年算什么呢。

    “jiejie，別怕，我在?！毙」媚镌诎矒嵛遥沂裁词露紱]有啊，為什么要這樣。

    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她叫小花，我說她騙人，小花明明在工作室，我又問她我在哪，她說我在醫(yī)院，我更加確定她在騙我，我明明在錄綜藝。

    可我看我的衣服，又是病號服，房間也跟采訪的房間不一樣，小花說，我在錄綜藝時暈倒了，差點把她嚇?biāo)?，我有點愧疚，小花總是為我擔(dān)憂。

    我分不清剛才的一切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我問小花，我是在采訪時暈倒的嗎，她說不是，是在給選手頒獎的時候。

    后來小花和我說了些什么沒聽清楚，我又睡著了。

    在醫(yī)院住了一天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堅持出院，醫(yī)生沒能拗過我，叮囑了一些事便也讓我回家了。

    我還是住在小院，青梅樹長的已經(jīng)超出房檐很多了，陸知行還沒來接我。

    導(dǎo)演說節(jié)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希望我過去參加一個專訪，說幾句對節(jié)目祝福的話就好。

    負(fù)責(zé)采訪的并不是病房里的小姑娘，是一個愛笑的男生。采訪流程都大同小異，男生開朗幽默，時不時的活躍氣氛，過程十分順利。

    采訪結(jié)束，大家都在收拾裝備，我問男生，我可以再被采訪幾個問題嗎，男生有些驚訝，倒也沒拒絕，打開攝像機問我想讓他問什么。我說他什么也不用問，讓我說幾句話就好。

    “大家好，我是顧笙，有一位名為陸知行的愛人，我和他已經(jīng)十年沒見過了，我很想他，很想見一見他……陸知行，青梅樹長大了，你再不回來，它就要老了?！?/br>
    說完我問他可以幫我把這段發(fā)到網(wǎng)上嗎，他說可以。

    之后我每天都會上網(wǎng)搜索這段視頻，看他們的留言，試圖發(fā)現(xiàn)陸知行的蛛絲馬跡。

    這段視頻最終還是像人海中的我一樣，掀起一點點波瀾后便石沉大海，聽不見一點響動。

    陸知行，三十歲之前你還不來找我，我就不等你了。

    最近我的精神總是欠佳，畫設(shè)計稿圖也頗為力不從心，我常常能看到爺爺奶奶，他們帶著阿黃，坐在小院里曬太陽，等我回家。

    小花說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性找我，我跑下樓，是跑吧，小花說我當(dāng)時是用飛的，我說她說話太過夸張。

    我滿懷期待的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你好，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但我還是冷靜下來了。

    “你好，我是陸知行的舊友?！蹦腥撕苡卸Y貌，說話也很溫柔。

    “他沒來嗎？”我往后看了看。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在我的注視下給了我一個小盒子，我不解的看著他，沒接。

    他說那是陸知行，我不信，盒子那么小，怎么可能裝得下陸知行，撒謊都不打草稿，三歲小孩都不會信。

    見我無動于衷，他又給了我一張紙，他說是照片，我看起來覺得像紙，那上面是陸知行，看起來像個老干部，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我記得他以前不戴眼鏡的，梳了個大背頭，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真好看。

    我盯著他看，舍不得落下一點，連他身后的風(fēng)景也仔細(xì)端詳，小花提醒我我看的太久了，我才反應(yīng)過來還有人在我身旁，我對他表示抱歉。

    他沒在意，有好幾次欲言又止，我的目光從陸知行身上移開，看向他的舊友，表示我在聽。

    他說陸知行是飛機失事走的，八年前的那天晚上，那天是哪天？我想起來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就在前幾天我給他寫信說我在學(xué)校外面見到了當(dāng)時接他走的人，他們跟蹤我。

    還說了些什么我記不清了，不過我想肯定是酸掉牙的情話。

    他說陸知行是在飛機殘骸旁找到的，手里緊緊捏著一堆紙，內(nèi)容早已看不清，送去化驗了，說是普通的信紙。

    好累，眼睛要睜不開了，耳朵也要聽不見了，嗡嗡嗡的響，我想張口說話，發(fā)現(xiàn)嘴巴也張不開了，有什么東西在往嘴巴外流，紅紅的。

    陸知行說我該去休息了，我想讓他抱我，可他站的離我很遠(yuǎn)，他穿著校服，手里還拿著書，見我呆著不動，便把手中的書扔下，朝我走來，我看著向我走來的陸知行，知道，他才是是我的陸知行。

    ……

    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我第多少次在醫(yī)院醒來了，小花說陸知行的舊友已經(jīng)走了，走之前留了封信給我。

    是陸知行寫給我的，我認(rèn)得他的字，像他的人一樣好看。

    他說別害怕，他馬上就會回國，只有這兩句話，可我卻看了很久才理解這些字的意思，我想我真的生病了，可他終究還是沒能把信寄給我，我也沒能等到他回來。

    眼睛又干又澀，我覺得我身體的水份都隨著眼淚一起留走了。

    我又看見爺爺了，他在黑板上寫著數(shù)學(xué)公式，說我欺負(fù)他，一上他的課就睡覺，還有奶奶，奶奶在給菜園里的菜澆水，對我說自己種的菜最好吃，菜旁邊有什么東西在動，一看，原來是阿黃，它好小一只。

    怎么沒看見陸知行呢，我找啊找，在我家樓下找到了，我問他在等誰，他說他在等我，我說他傻，都不知道叫我一聲。

    “笙笙”

    小花在叫我，我睜開眼，還是在醫(yī)院，這個夢真好，我還想再繼續(xù)，卻怎么也進(jìn)不去。

    小花說我已經(jīng)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醒她就要帶著我轉(zhuǎn)院了，我說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她那么好的人，總是被我拖累，她說我在說蠢話，要不是我她就沒有今天，我說她才是傻子。

    我讓人把小院里的青梅樹砍了，小院也賣了，工作室留給了小花，坐上了去白樺小鎮(zhèn)的車。

    我又想你們了，你們這兩個壞蛋，帶著陸知行玩躲貓貓都不告訴我，害我一直找，現(xiàn)在我找到他啦，你們也別躲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我挖了一個坑，在爺爺奶奶的墓碑旁，給我和陸知行立了一個碑。

    等小花來把我們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