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據(jù)傳統(tǒng)，施家家宴在老爺子所在宅院舉行。這個在西城區(qū)的老別墅有許久年紀了，施承記得小時候施耀文就經(jīng)常帶著自己來這看施鴻光，他還在院子里和施琦一起蕩過秋千。

    時光匆匆，現(xiàn)在院子里在蕩秋千的是自己的兒子施光哲——施承和楚致君一下車便看到施耀文正在幫孫子推秋千的場景。

    “小哲。”施承叫了一聲，牽起楚致君的手。

    施耀文看見他們一頓，眼神在楚致君身上停留片刻，笑容慢慢收起，跟著孫子走了過來。

    楚致君朝對方點了點頭，剛想張口打招呼以示禮貌便被施承阻止了。

    “老師你沒必要和他說什么?！彼淅涞卣f，然后走上前對兒子道，“小哲，這是爸爸大學時候的老師，姓楚?！?/br>
    “楚老師好。”施光哲奶聲奶氣地打招呼，好奇的眼睛看著楚致君。

    “離開學校這么久了，還能叫老師嗎?！笔┮脑趯O子身后來了一句。

    “你都做了那些事還腆著臉皮當我爹，有資格說這句話嗎。”施承看都沒看他一眼，輕飄飄的回答讓施耀文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小哲你好?！背戮龔澫卵托『⑽樟宋帐?。

    “耀文，小承，家宴上你們倆就別這樣了。”梁冰匆匆走過來，看到楚致君一頓，表情復雜地打了聲招呼，然后彎下腰和孫子親熱了一番，“來小哲，奶奶帶你去看太爺爺……”

    “我們也進去吧老師。”施承握緊楚致君的手，感覺到對方手心已經(jīng)出汗了，便道：“你別怕，他們不敢對你怎么樣?！?/br>
    “我知道，我就是有點緊張……?。　背戮€沒說完后背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嚇得他喊了出來，往前趔趄一步差點撲地。

    施承眼疾手快將人扶好，轉(zhuǎn)頭怒視嬉皮笑臉拿著小禮花玩具的人：“施琦！”

    “想嚇嚇咱們家新客人嘛……呃對不起好像有點過，大哥饒命?！笔╃χ負蠐项^，視線在施承搭在楚致君腰上的手徘徊，“這位就是新大嫂吧？哦不對，應該是真正的大嫂，姓顧的算個屁！”

    “閉上你的嘴?！笔┏兄幌胗媚z布封住那張煩人的嘴，“老師，這是施琦，以前我跟你提過的?！?/br>
    楚致君記得，施承說施琦是被寵壞了，不學無術(shù)沉迷玩樂還經(jīng)常惹事。他以前沒有見過本人，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評價依然有效?！澳愫谩！?/br>
    “你就是楚老師吧？誒果然很有書香氣，我聽我媽提過你?！笔╃鶡崆榈睾退帐郑岸嗌贇q了？怎么看起來這么年輕？怎么保養(yǎng)的??？”

    “也沒有……”楚致君一時不知怎么回答這一串問題。

    “別問這些有的沒的，先進去?！笔┏袔退x擇了不做答，懟了施琦一腳把對方推向門口。

    時隔多年，楚致君第二次走進這幢房子。上一次大概是八年前來參加施老爺子的壽宴，那時他和施承還沒有在一起?？吹贸龇孔咏?jīng)過了一些小整修，但大體調(diào)性和家具裝潢都沒變，依舊大氣的古典中式風。

    他感覺自己這個陌生人一進去就吸引了許多好奇的目光，那目光像蛇的凝視，蜿蜒地從頭到腳，然后集中在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仿佛要把人的內(nèi)臟都掏出來似的打量著。

    “老師，你得習慣那種目光，就是像老鼠一樣渴望從別人的痛苦中獲得快樂的目光?！笔┏兄币暻胺?，對這些早已習以為常，熟視無睹，“那個打綠色領(lǐng)帶的是施桐，從小就看我不順眼?！?/br>
    楚致君看了一眼那個施桐，正好撞上對方目光，只見后者露出嗤笑一般的表情，搖著裝有香檳的杯子走上來：“好久不見啊堂哥，今個兒吹的什么風，把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帶到家宴上來了？”

    施承正眼也沒給對方，冷聲道：“上回你嫖娼被拍的事，叔叔的血壓還沒有太穩(wěn)定吧？”

    “總比大伯被你氣得頭發(fā)全白要好吧？”

    “老爸是少年白頭，桐哥你記憶錯亂了吧？”施琦這時跑上來插一嘴，“還有，楚老師是我大嫂，你可別亂說話啊?！?/br>
    “大嫂？一個老男人虧你叫得出口?！?/br>
    “知道你嫉妒我大哥，”施琦得意地笑道，“今天家宴大好日子不跟你計較，況且你這品味，我聽說嫖的還是個一晚上500塊的黑絲野雞……”

    “你他媽閉嘴！”

    “什么事這么熱鬧啊。”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施鴻光的出現(xiàn)讓所有人的都安靜下來。

    “爺爺！”施琦聲音洪亮地叫了一聲上去扶老人家，其他人立即上前跟老爺子問好。

    施鴻光步履穩(wěn)健地走上來，完全不需要施琦的人rou拐杖。他徑直來到楚致君跟前，銳利的眼神讓后者不由得屏住呼吸，更用力握住施承的手。

    感覺到男人的緊張，施承捏了捏掌中的溫度，示意對方放松?！盃敔斀裉旌芫?。”他孝順地客套道。

    “小承，”施鴻光看向自己的長孫，“我要和你的楚老師單獨說一會兒話，”然后緩緩回到楚致君臉上，“我想他一定會愿意的?！?/br>
    房間里很雅致，一看就是老人家招待客人喝茶的地方。楚致君打量了一下，謹慎地坐下，看著對面的老人熟稔地開始上茶。

    他拿起桌面上施鴻光親自酌好的茶，本想說一聲謝謝，但想到當年的事，還是選擇了沉默。

    如果不是施承，他其實永遠都不愿踏進這個宅院一步。

    “放心，我一把年紀，已經(jīng)沒那個精力又來拆散你們，”老人先開了口，“我只是好奇，這么多年，小承還是記掛著你，這種執(zhí)著究竟是遺傳了誰?！?/br>
    楚致君輕輕笑了，“就像您的兒子這么多年還是記恨我一樣嗎？”

    “耀文把你和小宸的那些照片給我看了，他向來喜歡玩這種小伎倆，實在沒什么意思?！?/br>
    “您的意思是那事是他策劃的？”楚致君驚訝。

    “他做事向來沒什么分寸和智慧，我也懶得去管。”施鴻光似乎懶得向他解釋太多，“但他要是影響到小承，我也不能坐視不管。”

    “我沒想到，”楚致君笑容里帶了苦澀，“您也會有和我站在一邊的時候?！?/br>
    “小承已經(jīng)完成了他該做的事，我也不想管他選擇和誰在一起。”施鴻光說著慢慢品了一口茶，入喉時閉上眼睛，仿佛在慢慢品味茶水浸入血液的快感。

    “為什么是他？”楚致君問，“為什么是小承？您不止有一個兒子，也不止有一個孫子?！?/br>
    ”那你要問他為什么生在施家，”施鴻光盯著他，眼睛似乎要把楚致君心臟都挖出來，”我們都知道，他是最好的人選?！?/br>
    這個眼神。讓楚致君想到施承和他提過的那件小時候往事，那個智力測驗結(jié)果出來時施鴻光的眼神。

    “我一直為自己的長孫著想?！笔櫣獾?，“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和你一直站在一邊——我很清楚，你不希望他受到傷害?！?/br>
    楚致君如同被敲了一棒，緊緊盯著老人：“前幾天在會場那個潑水的人是您安排的吧？除了您應該沒有人能做到，小承他也意識到了，所以之后就沒有追究下去?！?/br>
    施鴻光不置可否，“我不想讓他再恨我，而且你當年也幫助小承做了正確的決定，他要選擇和你在一起，就隨他去吧?！?/br>
    “其實，”楚致君搖了搖頭，直視對方笑道：“如果再讓我選，我不會再答應您，不會離開他這么久，讓他經(jīng)歷這么不快樂的六年，也不會讓自己痛苦這六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