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拜師
阿落跟著偃舟走出隔間,一出門便見潺潺溪流繞著幾方農(nóng)田,眼前赫然就是皚皚雪山,幾間小巧雅致的屋舍依山而建。頗有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世外桃源之感。 “這是我的臥室。” 偃舟帶著阿落走進(jìn)一間堆滿了木甲零件與古書典籍的屋子。他從靠墻的架子上取出一個孔明鎖,遞給阿落。 “試著解開看看?!辟戎鄣?。 阿落第一次看見孔明鎖,好奇地拿在手里打量起來,只見九根大小長度一致的木條嚴(yán)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構(gòu)造精妙,復(fù)雜牢固的機關(guān)鎖。不論阿落伸手去抽哪一根,木條都紋絲不動。 “這把鎖真是精妙?!卑⒙洳挥傻酶袊@,“不用一釘一繩,卻如此牢固。” “這正是孔明鎖的奧妙所在?!辟戎畚⑽⒁恍?,“現(xiàn)下我不但要你拆,還要你重新把他組裝起來?!?/br> 沒錯,這就是偃舟考驗阿落是否有學(xué)習(xí)機關(guān)術(shù)的天賦的方式。在他看來,機關(guān)術(shù)的關(guān)鍵不外乎兩個字:實踐。與其把一堆艱深晦澀的墨家經(jīng)典丟給他看,不如直接上手,孔明鎖易拆難裝,看似簡單,實則無比精妙。尤其是這九榫孔明鎖,包含了四種咬合結(jié)構(gòu),若手指不夠靈活,思維不夠縝密,那是很難解開的。 像阿落這樣從未接觸過機關(guān)術(shù)的外行人,要解開這個孔明鎖,少說也要一天一夜吧。 所以一個時辰后,當(dāng)阿落將完好無損嚴(yán)絲合縫的孔明鎖交給偃舟時,他大為驚訝,表情復(fù)雜地問他:“阿落,你老實交代,師淮有沒有教過你機關(guān)術(shù)?” “師淮只是讓我背過。”阿落小心翼翼地問,“偃先生,是不是……我做得太慢了?” 這不叫天賦什么叫天賦? 偃舟徹底地心服口服了,他將孔明鎖放在阿落掌心道:“從明天開始,我教你機關(guān)術(shù)。” “真的???太好了?。 卑⒙溟L長地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于是從那以后,阿落便開始了一邊學(xué)習(xí)機關(guān)術(shù),一邊照顧師淮的日子。 阿落看書容易打瞌睡,但是做起手工活兒可就來勁了,他腦子活絡(luò),但凡是講解過一遍的原理,他便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如此這般學(xué)了幾天,偃舟見他悟性高,是塊好料,便索性把制作義肢的圖紙丟給了阿落。 就像是剛學(xué)會走路就被逼著飛檐走壁一樣。一看那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圖,阿落的腦子砰地就炸了。不過他沒有知難而退,反而是一有空就往偃舟跟前跑,纏著他講解,偃舟也不厭其煩,逐一解答阿落的困惑。 阿落有一股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強,一旦遇到了問題,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問題攻克,當(dāng)他專注于機關(guān)活兒時,經(jīng)常忘了身邊偃舟的存在。而偃舟也不會打擾他,阿落埋頭苦干時,他便捧著一本書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兩人互不打擾,倒也是相安無事。 現(xiàn)如今,每天一大早醒來,阿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師淮房中,查看師淮的傷勢與身體狀況,由于師淮始終昏迷不醒,生活不能自理,因此阿落不但要替他上藥,還要每天為他洗臉擦身換衣服。 師淮個子高大,照顧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他身上傷痕累累,為了不牽動傷口,阿落做任何動作都必須小心翼翼。一番折騰下來,通常把阿落累出滿身大汗。 盡管如此,阿落依然毫無怨言,不但事必躬親,還堅決不肯假他人之手,說什么都不讓三兒或者偃舟幫忙。偃舟是樂得輕松了,不過也不免因此笑話他,說他這哪里是照顧病人,根本就是把師淮當(dāng)成了自己的寶貝,藏著掖著不許別人碰。 這一日大清早,照顧完師淮之后,阿落一出門,便見偃舟背著竹簍子往外走。 “偃先生!你這是要去哪兒?” “家里多了一個傷員,藥材一下子就見底了。這不得上山去采一些?!辟戎鄞鸬?。 “還是我去吧!”阿落放下手中的東西,跑到偃舟面前,“偃先生身子這么弱,萬一半路摔著怎么辦?” 偃舟忍不住打趣他:“第一天見我的時候還兇巴巴的,怎么現(xiàn)在這么溫柔了,難道是轉(zhuǎn)性了?” “那是我不懂事?!卑⒙洳缓靡馑嫉?fù)狭藫项^,“現(xiàn)在你是我?guī)煾?,孝敬師父是?yīng)該的?!?/br> “打住?!辟戎圻B忙伸手制止,“我教你機關(guān)術(shù),是看在舊友的面子上,我可沒說要收什么徒弟。再說,你可知要采哪些藥?”偃舟問。 “不知道,所以我要跟著你,我只要見過一次就認(rèn)得出來!”阿落信誓旦旦。 “這么自信?”偃舟瞇著眼睛看他,“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這個本事?!?/br> 偃舟居住之處是位于朔云城外雪山腳下的一條河流邊上。這座山名為焉支山,為祁連山支脈,北方游牧民歌中唱到:“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边@焉支山自古就有甘涼咽喉之稱,可以說是大涼國的命脈之所在。 焉支山東西走向,山頂上常年被冰雪覆蓋,北坡地勢平緩,山澗淙淙,高聳入云的針葉林在山間拔地而起,靠近山頂之處長滿了各種珍貴草藥。 然而要從北坡上山的話須繞一大圈,得花整整一天時間。 “從南坡上不是更快嗎?為什么要這么大老遠(yuǎn)地繞道北坡?”阿落不解地道。 “你說得倒輕巧,不看看這南坡是尋常人能上去的嗎?”偃舟沖著山上揚了揚下巴。 阿落舉目眺望,立刻明白了偃舟的意思。與北坡相比,這焉支山的南坡山勢險峻陡峭,植被稀少,巖石裸露,處處可見斷壁狹谷。若是一不小心踏錯一步,便會摔個粉身碎骨。 “的確險峻?!卑⒙湓掍h一轉(zhuǎn),“不過……也不是上不去。” 說罷,阿落在偃舟面前彎腰蹲下。 “你這是何意?”偃舟不解地看他。 “上來吧,偃先生?!卑⒙浠仡^看他,“我背你上去?!?/br> “你確定?” “別廢話……呃,不是,別擔(dān)心!”阿落道,“我發(fā)誓,摔不死人!” 偃舟見他如此胸有成竹,便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趴在他背上。 “你小心點??!我心臟可不太好?!辟戎劬o緊摟住阿落的脖子。 “放心吧!”阿落背著偃舟,邁著輕盈的步子在巖石間飛躍。 話音未落,偃舟只覺得一陣失重,他低頭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腳底竟是萬丈深淵,嚇得他驚呼出聲,緊緊閉上眼睛。 “怎么?原來偃先生恐高?”阿落奇道。 偃舟似乎有些不爽,那張蒼白的臉泛起了潮紅:“被你這么背著飛來飛去的,是人都會害怕!” 阿落嘻嘻一笑:“偃先生就是恐高,還不承認(rèn)?!?/br> “閉嘴!”偃舟惱羞成怒,但手臂卻不由自主地收緊。 接近山頂之處,地勢終于稍微緩和了一些,阿落將偃舟放下時,偃舟兩條腿哆嗦著都快站不起來了。 “背你上來的我都沒喘氣,偃先生,你的身子也太弱了吧?!?/br> “我是人,跟你這劍靈沒法比。”偃舟捂著胸口喘了一會兒,抬頭望向遠(yuǎn)方,“我年輕時曾經(jīng)受過一次致命傷,傷了心脈,四肢多處骨折,后來被三兒撿回了一條命,但也從此落下了病根,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br> 阿落小心翼翼地問:“偃先生戴著面具,莫非也是因為這個?” “不錯。”偃舟頓了一頓,忽然把臉湊了過來,“你是不是好奇這面具下究竟是怎樣一張臉?” 阿落連忙搖頭擺手:“我沒有唐突的意思,偃先生若是不想給我看,那我就不看?!?/br> “我不介意啊。你想看嗎?” 偃舟的臉離得越來越近,面具底下一雙眼睛閃爍著凌厲的光芒,令阿落背后一寒,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偃舟露出一個惡作劇似的笑容。 “還是算了,我怕會嚇著你。” 他拍了拍阿落的肩膀,起身離去。 阿落以為偃舟生氣了,連忙追上去道:“偃先生!你教我識百草吧,等我學(xué)會了,就可以自己上山,不用麻煩你了?!?/br> “你可別小看這小小的草藥。”偃舟彎下腰去,隨手從地上摘了兩根,一手拿一根道,“就拿這兩根來說,你分得出有啥區(qū)別么?” 阿落定睛瞅了瞅:“這倆不都長得一樣么?有區(qū)別?” “區(qū)別可大著呢。”偃舟搖晃著手中的兩根草藥,“這兩個一個叫茯遂,一個叫蔻蘭。都可以化去淤血,加速傷口愈合。但是這兩種草藥藥性相沖,若是不慎摻在一塊兒吃了,不但達(dá)不到原本的效果,還會產(chǎn)生不良反應(yīng),輕者嘔吐腹瀉,重則昏迷不醒?!?/br> 阿落撓撓頭:“那要怎么分辨哪個是哪個啊?” “觀色,聞味?!辟戎蹖筛菟幦M(jìn)阿落手里,“茯遂的顏色在陽光下更加通透,味道也較為濃郁。也可以咬一口試試。相比茯遂,蔻蘭的口感要澀一些。不過話雖這么說,這其中的差別也是細(xì)微得很,常人不一定分辨得出。好了,你來猜猜看?!?/br> 阿落將兩根草藥拿在手里,仔細(xì)觀察了半晌,又拿到鼻子前聞了聞,最后放嘴里咬了咬。 “這根是茯遂?!卑⒙渑e著其中一根,很肯定地道。 “答對了!”偃舟臉上露出欣賞的微笑。 由于路上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所以兩人采完藥打道回府之時也才剛剛過了正午,天色也漸漸由晴轉(zhuǎn)陰,剛到家門口,小雨便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兩人一進(jìn)屋,便聞到廚房傳來一陣誘人的香味,早已饑腸轆轆的阿落這時候肚子終于咕咕叫了起來。不一會兒,豐盛的菜肴便擺滿了一桌,阿落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贊不絕口:“三兒不但人長得甜,手藝也不錯,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兔rou?!?/br> 三兒笑得靦腆,低頭扒飯。 偃舟插了一嘴:“你別看她長得乖巧可愛,宰兔子的時候手起刀落,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br> “那不是很好嗎?我在江州時認(rèn)識的一個姑娘?!卑⒙湟贿叧砸贿叺?,“有一次她過壽辰,非纏著我要我抓兔子送給她,我抓了只死兔子給她,她又嚇得哇哇大哭。” 偃舟眉梢一挑:“感覺這其中有故事???” “是這樣的。”阿落將在江州與王樂瑤等人因為一只死兔子打架之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末了問道,“偃先生,你說這王樂瑤是不是無理取鬧?” 偃舟捂著嘴聽完,最后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人家那是喜歡你,想用這兔子來跟你套近乎。你倒好,卻給人家整了一只死的,難怪人家小姑娘要跟你鬧脾氣。” “真的假的?”阿落似乎有點不大相信,“三兒,你覺得呢?” 三兒看了一眼偃舟,又看了看阿落,也跟著點了點頭。 “唉……你們女孩子的心思怎么這么難懂?!卑⒙鋰@了口氣,啃了一塊兔rou。 正吃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請問,有人在嗎?” 三兒連忙放下碗起身,從角落里撐了一把傘,跑了出去。 “是來避雨的吧?” 阿落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門口。 “打擾了?!?/br> 只見三兒領(lǐng)著一個女子向這邊走來,那女子一襲素衣,走進(jìn)屋里時摘下了頭上的斗笠,在看到女子面容的瞬間,阿落一下子愣住了。 對方見到阿落,顯然也是大吃一驚。 “阿落???”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丘穆陵曼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