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破月花弄影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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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曉棠坐在床沿前,呆呆守著薄如白紙的映月,預(yù)見終有一日,閨蜜之情勢必瓦解,世間不有不透風(fēng)的墻,她的告密豈能永遠(yuǎn)瞞住。 門鈴在響,是林家姆媽找到弄堂來了,請入屋內(nèi)后,林太太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示意,沒有說什么,冷靜地尋了針線,給女兒補(bǔ)好鈕袢,帶她回家。 午后的馬路,太陽斑駁地透過樹縫落到地面上,正是漿洗趕制冬衣的時節(jié),半條街的人家都傳出棒槌敲擊砧板的聲音。兩輛人力車一前一后慢跑著,車上一前一后坐著面目麻木的一母一女,映月木呆著一雙眼睛,直到夜深不曾說過一句話、進(jìn)過一口飯,林太太對著窗戶紙上女兒的剪影,凄涼道:“月兒,擇個日子過去吧?!?/br> 林太太情知不甘,但從一而終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顫聲道:“誰讓遇上這般沒有王法的東西!” 姆媽去了,夜漏聲聲,留在屋里防她輕生的奶娘悉悉索索地躺在榻上不放心,只管借著殘月瞧過來,她睡在一片月光下,嚶嚶的,總算顫著肩膀哭了出來。 時值陰歷七月底,中秋在即,歷來風(fēng)俗有諱:失身的姑娘忌在娘家過節(jié)。 林家父母作難起來,林家雖已皈依洋教,但約定俗成的東西無法改觀,戎長風(fēng)也頗通風(fēng)俗上的忌諱,不日之后,親自登門,以聘取正室的禮儀放了定,擇定八月初九的吉日領(lǐng)映月過門。 這些映月絲毫不知,更不知澹臺日日來家求見,均被姆媽回絕。 初二日奶娘吳媽先露的口風(fēng),乍一聽要她跟戎長風(fēng)走,映月生生一慟,哭自己昨天還是父母的寶貝囡,今天就已是父母急待潑出去的水。 可是哭過慟過,還是得替自己拿主意。她畢竟不是母親輩的舊時婦女,失了身就認(rèn)命,她接受的是現(xiàn)代西式教育,受到西風(fēng)的長久薰染,在這件事上輕易屈服是不可能的。 而林父也早料到女兒不會順從,林父子嗣來的晚,四十有五才得了映月,溺愛也是極端的,故格外任性些,表面雖然淑靜,心里的倔強(qiáng)可是百人之中少有這么一個。 映月當(dāng)夜噙著眼淚收拾箱籠,打點行李,原是要搬到福音堂住,但想到只有女兒身才可做得修女,她諒是沒有資格了,索性向南京去,去找曾教授她外文的古牧師,古牧師的教堂需要國語翻譯,或許暫且可以容身。 翌日出發(fā)前,母親哭盡了留她不住,林父深知阻攔無用,只在書室嘆息,傳話出來說:“想散散心就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出門安全為上,讓阿緒陪去罷?!绷韲诎⒕w去給小姐買了頭等車廂的包房,放女兒走了。 映月從未獨自遠(yuǎn)行,想阿緒同去送送也可,主仆二人登車后,阿緒先還不言語,過了午時就話多起來。 “咱逛逛,待初六七返回,初九你可就要過門子,可不能使性子?。 ?/br> 映月望著窗外緩緩而過的農(nóng)田蒼樹不言聲,阿緒可就實話實說了:“澹臺少爺?shù)氖乱呀?jīng)是禍,小姐不能再給老爺添亂了?!?/br> 映月心下一頓,不知所言何故,澹臺有什么禍?zhǔn)??此時恰車行到一處臨時站點,列車停了,外面站臺上列隊立著整肅的大兵,仿佛有些不對,映月正要看出去,聽到阿緒接續(xù)了剛才的話在講:“澹臺少爺被軍方查出通敵的罪名,通敵的罪名不比偷盜搶劫這些名色,舉出來就是掉腦袋的大案?!?/br> 映月一驚,不由向阿緒看過來。 “據(jù)說前日已經(jīng)問了罪,是在國外就有了瓜葛的,你想想,那時候老爺最是與澹臺少爺走得近,老爺結(jié)識的人又雜,能逃得脫嫌疑嗎?” 說到這里,阿緒被一聲悠長的汽笛聲打斷了,火車重新開行,在隆隆的轟鳴聲中徐徐駛出車站,阿緒繼續(xù)道:“這次聽說是南京政府下了嚴(yán)令,要嚴(yán)懲嚴(yán)辦!” 說著,阿緒又格外有深意地壓低聲道:“昨兒我去送水,聽孟股長跟老爺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戎四爺不出面,誰也壓不下這件事?!〗隳?,還不懂的其中的根由在哪么。” 映月聽的手心冰涼,眼前發(fā)黑,此時走廊里傳來整齊劃一的軍靴聲,咔咔行進(jìn),恍是照著這里的方向列隊而來,再一聽,果真在門外分左右立定了。 緊接著,一雙皮鞋的聲音出現(xiàn),同著車輪的哐通哐通聲,那皮鞋漸行漸近,直至走到門口,駐腳了。 幾乎是在剎那間,映月的心揪住了。 門開了,是身披黑呢軍大氅的戎長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