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月下月朦朧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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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她把半年來隱忍回去的眼淚都流盡了,她真的太累了,沒跑出來之前累,跑出來之后更累,這些天,她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沒有吃過一頓熱乎飯,心里也沒有一刻放松過,此刻她身上的傷也克制到了極致,終于爆發(fā)了,高燒把她的臉都燒紅了,她終于迷迷糊糊的,在周幼權(quán)懷里睡著了。 辰光不過夜里九點鐘,大上海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便是這座洋房所在的弄堂也還市聲喁喁,臥房的后窗臨著街,不知哪戶人家放著唱片,聲音從窗戶飄散著: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歌聲把周幼權(quán)帶回學生時代,懷里月兒的淚痕猶在,他輕輕拭去,心頭升起一抹感同身受。他忍著傷口的疼痛喃喃而語道,他十二歲出洋,在國外的第一天就體會到別人對黃皮膚的歧視,他家在華人世界是極其顯赫的,小時候從來沒有想到會有被歧視的一天……而這也是他后來參加黨派的根本原因,先是參加了青年黨,去年在國外遇到阮生,又參加到救國黨,但每一個黨派都有讓他迷茫的地方,包括阮生也迷茫,有時候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正確不正確,但是對于十幾歲二十幾歲的他們,報國無門,也沒有一個先知可以作為指路明燈,他們只能這樣摸索前行…… 懷里的人似乎聽到了,也似乎沒聽到,天亮之后,周幼權(quán)睜開眼,懷里已經(jīng)空空。 廚房傳來陣仗很大的燒水聲,過一時,月兒進來了,仿佛昨夜什么都沒發(fā)生,她說:“儂醒啦?切點東西伐?” 無外乎又是開水泡白餅,她放下碗去掇凳子,貓就去嗅那碗里的泡餅,她于是又嗔:“貓!貓!儂做什么!不許這樣子!” 周幼權(quán)不由笑了,“你的燒退了嗎?” “我用藥了,好多了。藥不夠我再想辦法,下午我需要出去一趟,咱們需要弄到面粉?!?/br> 她的白干餅吃光了。 “真抱歉連累你?!敝苡讬?quán)慚愧道。 月兒連忙岔開話題,把碗推過去:“切,儂切啊?!?/br> 這天下午出去時,她沒有穿修女袍,她從小住在靜安寺一帶,這里少有修女出現(xiàn),大白天穿著這種衣服反而顯得可疑,于是她穿了藍褂黑裙的學生衣裙出去了。 她剛走沒多久,院子里就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周幼權(quán)起先還沒有聽真,當撬門鎖的聲音傳進來時,他才緊張起來,叵耐他此時和廢人一般,連起身都困難,急得滿頭大汗,不等他坐直身子,門已經(jīng)被打開了。 “權(quán)兒!”進來的是一位戴金絲邊眼鏡的中年人,面無血色地沖到床前,“權(quán)兒,你果然在這里?!?/br> 是周幼權(quán)的父親,身后還有兩個司機模樣的人。 周幼權(quán)松了口氣:““父親,你們怎么找來了?” 司機焦急道:“老爺、少爺,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趕快走吧,被軍警發(fā)現(xiàn)就麻煩了?!?/br> “對對對,快,程讓、魯寬,快抬權(quán)兒上車。” 周幼權(quán)急了:“爸,等一會兒! 周父這才想起什么來,道:“哦,我知道,有個小姑娘在照料你是吧,救國黨的人跟我說了,她在哪?” “她出去了,兩三個鐘頭就能回來?!?/br> 周父面露難色:“那太晚了,他們囑咐再三,我們不能在這里久留。不然這樣,你先和我們離開,稍后讓程讓返回來接她,咱們分散出行,這樣目標也小一些?!?/br> 周幼權(quán)想想有道理,說:“那我給她留個紙條,萬一她比程讓先到?!?/br> 月兒是兩個小時后回來的,兩手空空,一碗面粉都沒有弄到,到家發(fā)現(xiàn)門鎖被撬的一剎那,嚇得肚子都不餓了,她疾步進屋,周幼權(quán)不見了,貓還在床腿上拴著睡覺,她打開衣柜去看,細軟包袱還在。 但她并沒有松口氣,她萬想不到周幼權(quán)是被家人帶走了,只以為此地被軍警發(fā)現(xiàn)了,著急忙慌間,沒看到床頭柜上的字條,拎起包袱抱起貓,急急忙忙就要跑,忘了給貓解開綢帶,走到門口又被扥回來了,這才哆哆嗦嗦去解,一雙小手滑膩,怎么都解不開,差點急哭了。 她跑出弄口后,茫然無措,這時,空中忽然響起尖利的警報聲,她大驚失色,慌不擇路地朝著一條梧桐大道跑去。 大概跑了有十分鐘,忽然前面出現(xiàn)了一輛軍用卡車,上面站滿掛著盒子炮的軍警。她轉(zhuǎn)身便朝反方向跑,然而她呆住了,一輛黑色的八缸福特轎車徐徐駛來。 *弱弱問一句,有人在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