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這一生，鄭玉成覺得自己做過最抓心撓肝的兩件事，一是高二時搬到繆嘉寶后桌，二是28歲這年把繆嘉寶帶回家。

    從理智上，他絕對知道沾上這人沒好事。但從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角度，他完全地陷入這個美麗漩渦里?？娂螌?，用他那雙無力而優(yōu)雅的手，又美又哀的眼眸，輕而易舉，拽著他下墜。

    在監(jiān)控里看見嘉寶上了那輛來路不明的黑車時，他呼吸都慢了一拍，就沖對方那不要命的狠勁，什么綁架撕票的血腥情節(jié)都已經(jīng)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驚嚇之余，他還蹦出點咬牙切齒地悲涼：他要死，也應(yīng)該死在自己手里。

    三分鐘后，楊主任給他打了個電話。放下手機，他才明白過味來——繆嘉寶把他耍了。

    繆相柳根本就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他翻供了，拉了一票人下水。流程走得很快，快到這個煞星悄無聲息地出了獄，還在他家樓下把嘉寶帶走了。

    當(dāng)那扇門打開時，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而對方的反應(yīng)更讓人想笑——繆相柳居然拿了把刀。

    繆相柳看見他，先是愣了半秒，才莫名其妙地問道：“你來干嘛？”

    鄭玉成看著他身后說：“你問他吧。”

    嘉寶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浴巾，全身濕淋淋的，每一寸白皙的肌膚都滴著水。

    鄭玉成看見他脖子上的掐痕，頓時感到疲憊極了。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扔在繆嘉寶腳下。

    他發(fā)了瘋般在嘉寶的東西里翻找，本想看看他有沒有帶手機出門，沒想到找到了這個。

    一張集體照?？娂螌氄驹谡虚g的位置，像一尊面無表情的塑像。他站在角落里，因為身高的原因，勾著頭看起來有些陰鷙。

    照片背后的空白部分，則是用蹩腳的筆觸，密密麻麻寫滿一頁信息。每個人現(xiàn)在的背景、職務(wù)，甚至還有聯(lián)系方式。好巧不巧，鄭玉成記得嘉寶就有一手小學(xué)生樣的字跡，這一張照片，也幾乎承載了他能接觸到的全部人脈。

    看著自己名字上用紅筆打著的那個圈，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還是該感謝他對自己的賞識？他甚至連他們那次“會見”的日期都標注好了，那場讓他難以忘懷的盛宴，當(dāng)時他看著多可憐?；蛟S陳景山說的是對的，這小東西沒心，他把自己騙的多慘？永遠是一副可憐兮兮的無辜表情，撒謊的時候，居然連眼睛都不眨。

    就連現(xiàn)在也是，繆嘉寶看著那張照片，在浴巾里把自己縮得更小了。繆相柳本來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但他是多么聰明的一個人，只拾起那張紙片掃了掃，立馬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呵。”

    在這詭異的氣氛里，最能自處的就是他了?？娤嗔p笑一聲，和藹地說：“舍弟的事，有勞您費心了，我會盡量在經(jīng)濟上給予補償?shù)?。?/br>
    鄭玉成被他不陰不陽的語調(diào)氣到差點吐血，他還沒說話，繆嘉寶突然站到二人中間，提心吊膽地說：＂哥，你誤會了……他是我男朋友。＂

    “哦？”

    這回，兩人都奇怪地看著他。尤其是鄭玉成，他簡直摸不清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而繆嘉寶也沒打算跟他說話似的，繼續(xù)道：“哥，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沒有他。”

    “哦？”

    繆相柳歪頭思索了一會，試探道：“那要是他死了呢？”

    瘋子啊。鄭玉成這一天大起大落的，心性堅定了不少，居然連眉毛都不動一下，他也不相信這神經(jīng)病真的敢殺人。但下一秒，繆嘉寶居然雙手握上了那把明晃晃的刀子。

    幾乎一瞬間，繆相柳就松了手。嘉寶雙手握著刀刃，鮮血從指縫里滴下來。

    “小寶……”

    繆相柳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太難受了，他的弟弟，居然會為了別人傷害自己。這一事實幾乎把繆相柳擊穿了。

    ＂哥明白了，放下吧。＂

    繆嘉寶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還是握著那把刀。鄭玉成此時也反應(yīng)過來，從他背后握住那兩只手腕，稍微一使力，就把利器卸了下來。

    “你發(fā)什么瘋？”鄭玉成也被他嚇著了，掰開他的手，才發(fā)現(xiàn)上面只有兩道很淺的傷口……不怪他多想，上一次在辦公室里，嘉寶也是用碎片劃了自己的臉，但最后只有一道小裂口，連疤都沒留。

    沒等他再懷疑，繆嘉寶就用帶血的手掌反握住他，顫抖道：“你還要我嗎？”

    他指尖的甲油幽幽散著藍光，襯得那一塊皮膚蒼白又輕薄。手腕翻轉(zhuǎn)的角度恰到好處，連肌腱上搖搖欲墜的水珠都那么脆弱。

    鄭玉成想問點什么，抬頭卻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映出自己的身影。然后他看見倒影里的自己點了點頭。

    見了鬼了。他心里想著，嘴上卻說：“你東西還在我那?！?/br>
    繆嘉寶坐在后座上，靠著他哥的肩膀，像是精疲力竭一樣閉上了眼。

    他感到一雙手輕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脖頸，那肯定有一圈掐痕。

    他在心里松了口氣。

    和大多數(shù)人想的不一樣，繆嘉寶漂亮的腦袋里，不只是一團漿糊。除了是個花瓶，他更是個實實在在的賭徒。

    他賭的是，這兩人都不會放開他。

    對于鄭玉成，正如他在照片上打的紅圈——他太合適了，有手腕、有能力，對他還大方。唯一讓人遺憾的，就是他只喜歡這張臉。就算他像個廢物一樣每天只躺在床上張開雙腿，他也照樣被迷得神魂顛倒。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這個道理，繆嘉寶還是懂的。他不能靠著對方的寵愛過一輩子，遲早會有比他更漂亮、更“傻”的小東西出現(xiàn)。到那時候，他還有什么用？

    這世界上倒是有一個永不拋棄他的男人——他親哥哥，繆相柳。但嘉寶不想靠著他過一輩子——他太瘋了。

    瘋狂的溺愛、瘋狂的占有。不讓他出門，不讓他和別人說話?？娤嗔鵀榱怂伎梢圆灰且蔡林亓?，他承擔(dān)不起?；钤趯Ψ降谋幼o下，他也永遠都不會有自由。

    如果要在這兩人間做選擇……很遺憾，繆嘉寶不會做選擇題。正如他哥哥教給他的，他可以全都要。

    不怪他冷血，他之前的運氣實在太差，吃的苦頭太多了?？娂螌毑]有什么運籌帷幄的本領(lǐng)，也缺乏算計別人的心機。但只要有一點機會，他都會抓住。誰能帶他出泥潭，他就會攀著誰往上爬。

    他和他哥哥，這輩子都欠對方太多，注定是糾纏不清。而鄭玉成，就算他倒霉。等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們就好聚好散吧。

    至于愛不愛的……嘉寶想，他沒法去考慮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

    車顛簸了一下，他睜開眼，正對上繆相柳探究的眼神。

    在那一瞬，他有點后悔自己剛才那番心理活動。但繆相柳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手指輕觸著他溫?zé)岬拿}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