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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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巽瀾雖心中仍有疑慮,但觀他神色,只能先離開。叁怕沈巽一人招架不了,本想留在屋中,但同樣被沈巽趕了出去。 兩人站在門外,面面相覷。江巽瀾嘆息一聲:“要面對的,一個也躲不了。” 叁沒有明確表態(tài),不過也大抵是贊同他的:“或許我們該相信他。” “解鈴還須系鈴人。”江巽瀾苦笑:“罷了,走吧。” 叁點(diǎn)點(diǎn)頭,隨他一起離開了書房前院。 —— 屋中,沈巽坐到了江巽瀾的席位上,頂著眾人復(fù)雜的目光,端起酒盞:“諸位君上既是我沈某人請來的客人,那我該當(dāng)盡地主之誼。我敬眾人一杯?!闭f完,便一飲而盡。 剩余四人都注視著他,沒有立即給出反應(yīng)。最終還是洛坎先回過神來,沖他笑了笑,也飲下杯中酒釀,陸陸續(xù)續(xù)的,那三人再接下了他的祝酒。 酒的甘味和辣味過去,沈巽唯覺舌尖苦得發(fā)疼。他指尖叩在桌上,想借此緩解這陣苦味。 薛震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沈巽,你當(dāng)真成了仙?” 沈巽看向他,笑容中諷刺意味不言而喻:“我是否成仙,震君不該最為清楚?” 薛震像是被噎了一下,臉色異常難看。岑艮掃了一眼他攥緊的手,便望向沈巽:“距離上次見面,的確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我還沒有來得及恭賀上仙,求得了仙籍?!?/br> 他舉起酒盞,站了起來,走到沈巽跟前,只離他隔了一張桌子的地方。 這算是九州的禮節(jié),若九州之中,有人飛升入仙籍,各地君上當(dāng)親自趕來,向他祝酒。 沈巽仰起頭,看著他。 岑艮言行舉止倒是表現(xiàn)的尊重疏離,可是視線卻如同攀附于他周身的藤蔓,恨不得牢牢把他禁錮入其中。 沈巽半闔上眼,輕笑一聲,亦站起身。 洛坎,乾媂以及薛震不甘落后,同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巽的目光在他們間逡巡一遍,就落在自己手中的清酒上。而好巧不巧,那酒亦倒影著四人火熱的目光。 沈巽閉上眼:“接受了你們的祝酒,我就算是徹底脫離了凡塵,而前塵所經(jīng)歷的種種,都將如過眼云煙,與我,再無瓜葛?!?/br> 他說完,正要喝,唇都碰到杯邊,那酒盞卻被一陣極大的力道掀翻,又在地毯上滾了幾圈,酒液把毛毯潤成深色。 沈巽看著地上安靜躺著的酒盞,一挑眉。 始作俑者洛坎反應(yīng)卻快,雙膝一屈,正正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將手中折扇以雙手奉上:“此乃洛某罪過,望上仙責(zé)罰?!?/br> 沈巽看著他手中的折扇,閉上眼笑了幾聲。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沉默地注視著他。直到他突然揮手,一把掀開了那把扇子。 他再偽裝不下去。 眼前這四個人,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是藕斷絲連,而是菟絲子與他所攀附的草木那般。只要他們還活在這世上一刻,一天,一月,一年,他們就忘不了,也斷不了。 沈巽睜開雙目,血絲于眼底拉開。 乾媂皺了皺眉,下意識想要撫摸他臉頰,卻被他躲開。 “都跪下!” 強(qiáng)大的壓迫感自他周身蔓延開,有那么一瞬間,四人甚至看到了他的瞳仁變成純正的的金色。 乾媂岑艮與薛震當(dāng)即跪下。 沈巽負(fù)手,在桌后慢慢地踱步,語調(diào)低沉:“既然話已至此,那我也不同你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我叫你們來,就是為了晶石?!?/br> 他停下腳步,盯著洛坎:“洛坎?!?/br> 洛坎聞言嘆了口氣:“在?!?/br> “我知道你不想交出晶石的緣由?!鄙蛸阕叩剿媲埃痈咄?“因?yàn)橐坏┬迯?fù)了風(fēng)罩,你就不能借機(jī)攻占天境與其余兩郡?!?/br> 聽到“天境”的時候,乾媂淡淡地掃了洛坎一眼。 洛坎既不承讓也不否認(rèn),不過他不說話就無異于默認(rèn),這也算是沈巽和他相處這么久以來得出的經(jīng)驗(yàn)。 “至于你們?nèi)齻€?!鄙蛸愕?“既然各自的領(lǐng)地都遇到了災(zāi)禍,又何苦不交出晶石彌補(bǔ)這一切?” 沉默良久的薛震忽然仰起頭,反問他:“如果我把雷晶石給你了,我是不是又會被你撇下。” 另外三人不說話,也像是對他的話表示贊同——看來他們也很清楚,自己與沈巽已是走至陌路,若這一次再選擇放手,那恐怕真的沒有機(jī)會再見。 沈巽卻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想著這些,登時語塞:“你——” “上仙似乎誤會了一件事?!甭蹇驳?“上仙其實(shí)并沒有這么多的權(quán)利干涉下界事物。而且就算您有命令我們的權(quán)利,在此等大事面前,我們也自有拒絕您的權(quán)利。” 沈巽一怔,繼而怒道:“洛坎,你荒唐!” 洛坎眼中充盈著苦澀,明明是他逼沈巽,卻反倒像是他走到了窮途末路:“我是最荒唐,最不可理喻的人。這一點(diǎn),上仙何曾不明白?” 沈巽手有些發(fā)抖,胸口像是鼓了氣般,憋得疼。而當(dāng)他想到自己就是曾輕信于這樣一個人,泗沄就是喪命于這樣一個人手下時,他便恨不得殺了他。 “這確實(shí)是記載于上的條例?!贬迖@息一聲,補(bǔ)充道:“他確實(shí)沒有騙你。” 那股氣流涌上大腦,令沈巽頭暈?zāi)垦?“……當(dāng)真是可笑!” 他緊咬著牙,牙縫里蹦出這幾字,每一個字都帶了恨和怒意。 這時候,薛震又緩慢開口:“其實(shí)我們在路上商量過了,如果我們交出晶石,你能留在我們身邊,那我們就愿意聽從你的一切安排?” “留在你們身邊?”沈巽莫名想笑,可是笑聲卡在嗓子眼里,只能發(fā)出粗礪的吸氣聲——這兩年來,他與這幾個男人糾纏不清,而又無一例外的,都是以他被重傷作為他們關(guān)系的結(jié)束,可眼下這群人竟要求自己留在他們身邊。 可笑,實(shí)在可笑。 四個人沉默著,靜等他的回復(fù)。只是沈巽卻不想再將這場失敗的會面進(jìn)行下去,拖著長長的禮服,闊步出了書房。 —— 屋外陽光耀眼,令沈巽不自覺收縮了下瞳孔,繼而他又低下頭,為了掩去面上狼狽一般,匆匆行于宮墻之間。 想他這一生,前半生雖為死侍,也算是風(fēng)光無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么到了后半生,就總是落入他人圈套,事到如今,就算成了仙,還是要被人威脅? 然而他走了不過才走幾步,就覺得血?dú)馍嫌?,大腦昏沉。他極速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可還是捱不住呼吸越發(fā)困難。 直到他腳下一滑,跪坐在地上。 “沈巽?” “沈公子!” “快,快傳太醫(yī)——” 耳畔傳來交錯在一起的人聲,沈巽腦子亂成一鍋粥,也分不清聲音誰是誰的? 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就凌空抓了下,然而什么都沒抓住,接著,他口中噴出鮮血,一抹扎眼的紅落在他天藍(lán)色的衣袍上。 昏迷前,沈巽渙散地看著自己掌心的血痕,心想,自己是不是終于要死了? —— 紅塵中事,法無定法。 天下之情,本難了結(jié)。 葉燁看著手中紅色的花慢慢凋零,直到枯萎成幾縷棕色的脆葉,然后才拿手指碾成齏粉。 他嘆了口氣,看向躺在彼岸花叢中的沈巽,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 他抬起手,食指巔凝出一抹綠光,而后將指頭貼在沈巽顏色蒼白地額頭,注入他的經(jīng)脈之中:“沈巽,去和他們道個別吧?!?/br> 一道光自沈巽身體中抽離,飛入天際,而后那盤旋的烏云間泵出一道驚雷—— 大雨傾盆而下。 —— 沈巽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入目的除了江巽瀾與叁關(guān)切的神色,還有洛坎,乾媂,岑艮與薛震憔悴的臉。 屋外正下著暴雨,密集的雨點(diǎn)砸落在屋檐上,像是大戲謝幕前最后的鼓聲。屋內(nèi)燃了一盆碳火,冬天快來了,氣候已變得寒冷,不過沈巽卻沒什么感覺,可能將死之人就是如此,已經(jīng)徹徹底底喪失了感知的能力。 “王二麻的棺材還沒送來呢。”沈巽倚著床頭,臉色慘白,卻還是在沖著江巽瀾笑:“他家木材是最好的,我還想著……死的時候……好歹能讓自己好受點(diǎn)……” “你不會死的。”岑艮半蹲在他身邊,攢住他冰涼的手:“我給你找了最好的大夫,他在路上,馬上就來?!?/br> 沈巽看著他,眼中無憤怒,亦無仇恨——他本是干干凈凈地來,自當(dāng)干干凈凈地走,不該留下一身未了卻的心愿:“救不了了……在我跳入忘川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zhǔn)備?!?/br> 在聽到“魂飛魄散”這四字時,在場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一下,唯有沈巽神色淡然: “我身負(fù)七煞……但此生所受劫難,又何止七個?幼時被賣入宮中,經(jīng)受毒打折磨。成年后卻遭主人jianyin。后來失去記憶,顛沛流離……本以為能安然渡過后半生,可又何曾想過,這后半生,才是我一生最大的劫難?!?/br> 他平靜的話語卻叫在場每一個人都陷入沉默。 盆燒著炭燒著,時不時爆出些火星來,與窗外的雨幕合在一起,莫名生出種令人肝腸寸斷的悵惘。 “風(fēng)君,風(fēng)罩取來了?!苯蛉藥е砗笫绦l(wèi)姍姍來遲,踏入房門后看見面容憔悴,臉色慘白的沈巽,便沖江巽瀾問:“怎么這么嚴(yán)重?” “他……” “我已不行了?!?/br> 沈巽露出一個淡笑,接過江巽瀾的話。屋外濕潤的風(fēng)裹著雨點(diǎn)吹進(jìn)來,灑落在他裸露的鎖骨上,而這唯一一點(diǎn)清涼,竟是讓他眼下唯一感受自己還活著的證據(jù)。 乾媂默不作聲地遞給他一個束口袋,沈巽接過,看了眼,里面竟裝著他尋覓許久的四顆晶石。而還有四顆,則放在江夫人身后那侍女端著的托盤上。 “你要的東西都拿給你了。”薛震聲音有些發(fā)抖,眼眶也是紅的:“你別這樣……你不是要留在我們身邊嗎?” 沈巽看向他,眼前的這個薛震,又好像回到了他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那個張揚(yáng)桀驁,卻只對他一人好的少年??上r過境遷,薛震終于成了震君,而當(dāng)年沈巽喜歡過的那個人,也被他親手扼殺。 沈巽遂合上束口袋,笑容不變:“如果震君喜歡,可以將我的尸首留在身邊。” “沈巽?!甭蹇舶欀?,桃花眼中再無春風(fēng)得意,只余無盡的痛苦“別這樣……” 上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還是多久?在木安草場的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真真假假,以至于他也分不清,究竟什么時候,對方才拿出過自己的真心。 不過也許,眼下這一幕,就是他的真心,木安草場,那個瘋狂的雨夜,也是他的真心。 岑艮將包裹住他腕的手指縮緊,像是害怕松手,他就會離開一般:“你一定會活下去的,一定會。” 沈巽再將視線放到他身上——他的氣場已無初識的那般高傲,反而如同一個即將丟掉自己最珍貴東西般,慌亂的普通人。 該如何評價他們的關(guān)系呢?沈巽也不清楚該如何詳述,只能簡簡單單評予四字——恨不逢時。 所以對于岑艮的話,沈巽也僅僅給予一個風(fēng)輕云淡的笑。 最后的最后,沈巽的目光落在乾媂身上。 “怎么了?”乾媂感受到他的目光,遂問。 明明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沈巽卻一個字都從嘴里蹦不出來,只能搖搖頭。 算了,錯過便錯過罷。 雨一刻不停地下,下到屋里屋外都積了寒氣,下到屋內(nèi)除卻雨聲,就再聽不到別的聲音。 “出去吧。沈巽靜靜地看了窗外一會兒,又沖眾人道:“我該修復(fù)風(fēng)罩了?!?/br> 所有人都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因?yàn)樗麄冎?,這一面,恐怕就是他們此生最后一面。 他們的目光中,有不甘,有惆悵,亦有愛慕……可惜種種情愫,都無法再傾訴于口。 沈巽嘆了一聲,還是在眾人的注視下抬起手,把八顆晶石放在風(fēng)罩上,默默念動了咒語—— 像是接受到風(fēng)罩修復(fù)的信號,窗外雨逐漸小了,壓抑在天際烏云緩慢地散開。 沈巽的身體越來越沉,于他掌心激發(fā)的綠光好似滋潤了萬物,令世間生命得以繁榮。而與此同時,這綠光又好似源源不斷汲取著他身體的力量,讓他漸漸抬不起眼皮。 他鬢角驀地白了,如同染過新雪一般。 他的手掌還停在風(fēng)罩上,可是眼睛,卻再也無法睜開了。 黑暗中,他依稀聽見有人在呼喚他的姓名,可是當(dāng)他睜開眼,卻只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向他招手。 于是他緩緩走過去,向著那人,向著他身后的萬頃光輝—— 一道亮光以風(fēng)罩為中心發(fā)出,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九州。 烏蒙山中,地縫愈合,百草初生,鳥獸不再無所依。 天境,垂敗秧苗重染綠意,于這初冬,萌生了一線生機(jī)。 雷谷,地動驟停,人們從掩體里爬出來,迎接新一天的太陽。 風(fēng)之域,堤壩后漲起的潮水忽然退下,漁船得以再通行。 神壇上,葉燁看著那抹勝過日華的光,將掌心貼于心口,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初歷三千八百四十五年,長達(dá)兩年的地脈流動終于停止,一場危機(jī)得以消解。 太初歷三千八百四十五年,江巽瀾愛徒,沈巽,于風(fēng)之域都城,與世長辭。 自此之后,碧落黃泉,再無沈巽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