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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頹

    雷煜驚恐地望著夏陽初持槍的手,他看見那只手在顫抖,那只手的食指扣在扳機上,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按下。

    “你去死吧!”夏陽初又重復了一遍,比上一遍更加的激動,近乎低吼,他一聲接著一聲地重復著“去死”兩個字,卻怎么樣也下不了殺手。

    夏陽初憤恨地一拳打在雷煜的側臉上,將他的嘴角都打裂了,緊接著他揪起雷煜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拖起來,再次用槍口頂上了他的太陽xue,雷煜偏過頭去躲避,被他一把按在墻上禁錮住。腹部被連踢了好幾下,全都是用的最堅硬的膝蓋骨。

    夏陽初雙目赤紅,低吼著讓他不許動。雷煜難受地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了好一陣這才喘息著將腦袋靠在墻壁上,他不再去想那把隨時會要了自己命的手槍,反而平靜地閉上雙眼,低沉而陳懇道:“對不起?!?/br>
    夏陽初愣了一愣,目光中的狠厲和陰冷突然暴漲:“你以為說對不起就完了么?!你以為一句對不起我就會放過你么?!”

    雷煜睜開眼,眼底有悲哀在蔓延,他什么多余的話也沒說,只是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夏陽初冷冷地笑,看雷煜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骯臟的臭蟲,他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已然沒有了猶豫,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也不再發(fā)抖,他最后說了一遍:“你去死吧?!彪S后指尖發(fā)力,一點一點地扣動扳機。

    雷煜緩緩地合上雙目,他驚訝于自己這一刻的平靜。

    預想之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雷煜只覺得身上一輕,隨后他聽到一聲驚呼和一句充滿了憤怒與不敢置信的斥責。雷煜猛地睜開眼,他看到凌燃正站在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地方,手里提溜著的正是夏陽初。

    “凌燃哥?!”雷煜顧不上死里逃生的喜悅,慌慌張張地捂著腹部踉蹌著跑到凌燃跟前,“你怎么在這里?他……”

    “凌燃你個混蛋!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夏陽初奮力地掙扎,槍掉在了地上,他便不管不顧地用腳去踢雷煜,雷煜立馬往后退了一退,夏陽初的那些攻擊便全部落了空。

    凌燃沉下目光,抬手在夏陽初后腦上劈了一刀,終于讓那個失去理智的人暫時安靜了下來,他將夏陽初打橫抱起,目光冷冷地掃過雷煜,隨后不發(fā)一言地抱著人轉身走了。

    雷煜被那一眼掃得遍體生寒,他從未在凌燃臉上見到過那樣冷漠的神色,從他認識凌燁開始,凌燃就一直是和善可親的兄長形象,他和凌燁不同,他看似沉著高深,卻又溫柔外露。在雷煜面前的時候,他唇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意,在他屢次被凌燁拒絕的時候,也是凌燃給他分析權衡,出謀劃策。雷煜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現(xiàn)在眼前這個充滿敵意、冷若冰霜一般的人和記憶中那個溫暖人心的凌家大哥聯(lián)系在一起。

    “凌燃哥!”雷煜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燃腳步不停,他仿佛沒聽見雷煜的呼喚一般,依舊大步流星地朝訓練室的大門走過去。

    雷煜急了,趕忙上前兩步攔在門前,用身子遮擋住出口,儼然一副刨根究底的堅定樣子。

    凌燃不得不停了步伐,他不耐煩地望著雷煜,沉默半晌方才開了口:“事情的原委我想小夏都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你還想知道些什么?”

    “我……”雷煜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問些什么,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把人放走,于是就這么尷尬地堵在門口。

    “你想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凌燃冷聲道,“還是想問小夏為什么會認識我?!?/br>
    雷煜聞言傻里傻氣地點了點頭。

    凌燃冷笑一聲,又向前邁了兩步,鼻尖快要貼上雷煜:“這些都和你沒關系,你現(xiàn)在最好給我讓開,別逼我動手?!?/br>
    雷煜愣住,顯然沒有料到凌燃會說出這么絕情的話,而就在他愣神的間隙,凌燃已經(jīng)撥開他,抱著人走遠了。

    雷煜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雷霆的事情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個自己從小到大尊之重之,一直以來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背地里行事竟然如此的狠辣駭人。

    難怪他會有那么多的仇家,難怪一朝落馬所有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哥哥,你究竟都做過些什么?而我又在堅持些什么?第一次,雷煜對雷霆的觀念產(chǎn)生了質疑,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坍塌了。

    雷煜一個人關起門來背靠在衛(wèi)生間冰涼的墻面上,身子脫力般緩緩地滑落下來,臀部與地磚相觸時寒意徹心入骨,然而他卻毫無所覺,只以手掩面,任憑哀痛與悲懷將他吞沒。

    雷煜自認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可這段時間的變故是他一帆風順的人生中從未經(jīng)歷過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就像原本擁有堅定信仰的戰(zhàn)士,不怕流血,不懼犧牲,只為向著認定的光明踽踽前行,可是現(xiàn)在,他的光明出現(xiàn)了陰翳,這使得他在瞬間失去了努力的方向。

    雷煜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呆呆地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門外傳來室友需要用衛(wèi)生間的敲門聲,雷煜這才恍恍惚惚地扶著墻站起來,面無表情地對著門外等候許久的室友道了聲抱歉。

    雷煜的兩個室友待人本就冷淡,此刻見到雷煜這副鼻青臉腫、衣冠不整的模樣,竟然也沒想著關心一下,反而有些不耐煩地小聲抱怨了幾句。

    雷煜聽著身后明顯帶著怨氣的關門聲,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抬眼間又望見夏陽初擺在窗臺上的那幾盆盆景,忽然心煩意亂,于是伸手拉了窗簾將它們全都隔離于視線之外,這才黯然地爬上床躺下,蒙起被子便睡了個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