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愛你,臨
莫里斯背著臨沭走在去醫(yī)務(wù)室的路上,他可以看見自己嘴中吐出延綿不斷的霧氣,可以聽見自己靴子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聲音,他可以感受到臨沭環(huán)住他脖子的手上的力度。 這讓他覺得,這漫天的雪花中,似乎只有他和臨兩個人一般。 莫里斯走了一會兒,抬手顛了顛臨沭的屁股,將臨沭往自己背上提了提。他感受著通過手套傳到手心的觸感,忍不住有些臉紅。 莫里斯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乘人之危,但是心里又偷偷的將這個詞劃掉,他只是……樂在其中罷了。 莫里斯這樣想著,嘴角忍不住的上揚(yáng),他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學(xué)著這樣為自己開脫。 莫里斯看著眼前的大雪,忍不住想著剛才的那個男人。 他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那個叫羊懶的人和臨之間有過什么,為什么臨在看見他的時候那樣不愉快。 只是剛才是臨在處理他不好說話,而如今臨又傷了腳,他總不能再讓臨生氣,便只能將滿心的疑惑和那一絲嫉妒與無措埋在心里。 沒有什么,比臨更加重要。 莫里斯這樣想著,又想起來剛才臨沭一臉蒼白的模樣,于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他還是送臨到醫(yī)務(wù)室比較好,不然臨該有多疼啊。 臨沭就這樣躺在莫里斯的背上,他的頭靠在莫里斯的肩膀上,他吐出的氣打在莫里斯的側(cè)臉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冷已經(jīng)凍僵的原因,他似乎已經(jīng)感受不到腳踝上傳來的疼痛。 他能看見的,是莫里斯的側(cè)臉;他能聽見的,是走過雪地發(fā)出的聲音;他能感受到的,是他的胸膛下面?zhèn)鱽淼?,莫里斯沉穩(wěn)的心跳聲。 臨沭聽著莫里斯的心跳聲,慢慢的將頭靠在了莫里斯的肩頸處。臨沭想著剛才和楊瀾的對話,又想起了離家不遠(yuǎn)處的那些車,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過于仁慈了。 一想到自己以為平靜的生活有了楊瀾那根攪屎棍,一想到自己的生活被楊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里偷窺著,就讓他覺得無比惡心。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赤腳走在小河邊,明明是那般輕松愜意的時刻,卻偏偏一腳踩進(jìn)了淤泥里。那樣的惡心,那樣的不適,讓人立馬忘記了之前的快樂,甚至恨不得將踩進(jìn)淤泥里的那只腳砍掉不要,只想離那淤泥越遠(yuǎn)越好。 臨沭想到這里只覺得自己剛才罵的不夠,自己被楊瀾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騙了,做出這樣惡心的事情,他還有資格覺得自己可憐? 該可憐,該臉色蒼白該手腳發(fā)抖的是他好不好! 臨沭越想越氣,不知不覺間摟著莫里斯脖子的手就開始用力,直到莫里斯忍不住停下來咳嗽才將他從憤怒中喚醒。 臨沭立馬放松了力道,然后小心的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問:“莫里斯,你沒事吧?!?/br> “沒事?!蹦锼咕徚司彶耪f道:“臨,你是生氣了嗎?” “被一只老鼠偷窺著,任誰都會生氣吧,”臨沭嘆了口氣繼續(xù)說:“然后想到剛才罵的不夠狠不夠解氣,就更生氣了?!?/br> 莫里斯聽到臨沭不自覺地抱怨,語氣中忍不住帶著笑意 “那找個時間再罵回去吧?!?/br> “不用了,上趕著被惡心,我還不至于蠢到這個地步?!?/br> “臨,你的腳疼得厲害嗎現(xiàn)在?” “還好,沒什么感覺了,大概是太冷了吧?!?/br> “那我想我應(yīng)該快點了?!?/br> “謝謝你,莫里斯?!?/br> “不用對我說謝謝,臨?!?/br> 過了一會兒,臨沭才聽到莫里斯低沉的聲音“如果我沒有帶你來這里,如果說我保護(hù)好你,你就不會受傷了,臨。” “不要這樣說?!迸R沭皺著眉頭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說:“首先,是我同意來這里的;其次,這只是一個意外;何況你我都是男人你不用為你沒有保護(hù)好我而自責(zé),因為連我都沒有保護(hù)好自己,不是嗎?” 這是不一樣的!莫里斯在心里說道,我愛你,我為了自己的私心說服你并且?guī)銇淼幕﹫?,我又眼睜睜看你從我眼前滑落,這一切的根源,不過是我想要和你獨處的私心罷了。 何況無論男女,你都是我愛的人,如果我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hù)不了,那我還能做什么呢? 但是莫里斯知道,就算自己心中藏著一千一萬句譴責(zé)自己以及對臨沭表達(dá)自己的愛意的句子,他也一句話都不能說出口。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那么臨會感覺不自在的,而自己要的,是讓臨在受傷的情況下用一種不自在的心情接受自己的幫助嗎。 不是的,莫里斯這樣默默的告訴自己,他不希望讓自己和臨沭陷入到那樣尷尬的境況之中。 起碼,要等到臨沭的腳好了才行。 于是,莫里斯將自己心中的話全部咽下藏好,最后不過是輕輕的說了一句 “嗯,我知道?!?/br> “所以開心一點?!迸R沭的語氣帶著些安撫的歡快,他摟緊了莫里斯的脖子,一抬眼就可以看見莫里斯下巴上淺淺的胡須,他輕輕說:“你沖下來抱住我的時候,讓我很有安全感,我應(yīng)該謝謝你讓我擺脫了在意外時候的惶恐,讓我的心重新安穩(wěn)下來?!?/br> 莫里斯聽著臨沭安慰他的話,仿佛吹在臉上的冷風(fēng)不再是冷風(fēng),而是春日的微風(fēng);落在頭上的雪花不再是雪花,而是積雪融化時帶著溫度的水珠。 這就如同臨沭的溫柔,當(dāng)你踏進(jìn)去,便被牢牢裹住,再不想逃脫。 誰能拒絕春天呢,沒有人能拒絕春天,也沒有人能對臨沭的溫柔熟視無睹。他們一個兩個,就如同掉進(jìn)滿是鮮花的陷進(jìn)里的動物,只想永遠(yuǎn)的待在陷進(jìn)里,等待著獵人漫不經(jīng)心的提起自己的耳朵,然后看在自己還行的份上,對自己露出一個微笑,或者將自己養(yǎng)在家中。 莫里斯想到那副場景,就覺得自己現(xiàn)在是和獵人對視的最關(guān)鍵時刻,他希望,獵人可以養(yǎng)著自己,或者同意自己在他家門口扎個窩也行。 然后,莫里斯聽見了自己溫柔的聲音:“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br> “事實就是這樣,莫里斯。” 莫里斯又將臨沭往上顛了顛,一步一步向著已經(jīng)引入眼簾的醫(yī)務(wù)室走去。 等到醫(yī)生給臨沭上完藥離開之后,莫里斯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臨沭,半跪下來小心的撫摸著臨沭纏著繃帶的腳踝,剛剛碰到,他的手便忍不住顫抖的收回,生怕弄疼了臨沭一般。 臨沭看著莫里斯這樣如臨大敵的樣子捂著嘴笑了“莫里斯你不用這樣,醫(yī)生不都說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不過是輕微的扭傷而已,骨頭和神經(jīng)都沒有傷到。” “這不一樣,臨?!蹦锼够叵胫鴦偛裴t(yī)生給臨沭涂藥時臨沭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的汗珠,終究沒忍住。 他的手握住了臨沭的腳背,感受著臨沭腳背上傳里的冰涼,莫里斯的背脊慢慢的彎了下去,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在病床上,就子啊臨沭的腳邊。 他輕輕地說:“這不一樣的,臨。” “沒什么不一樣,莫里斯?!迸R沭看著莫里斯用滿身脆弱的樣子雖然有些不理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些莫名的無措,以及……心疼。 他又想起了他在雪地中翻滾的時候,莫里斯大喊的聲音和那個義無反顧奔向他的身影,在一片雪花中牽住自己的手以及那個容納自己的懷抱,還有從身后傳來的受到撞擊而發(fā)出的悶哼。 臨沭覺得自己的心有些悶悶的,他伸出手摸了摸莫里斯?jié)皲蹁醯念^發(fā),他還記得他將自己放到病床上的時候自己看到的那頭被雪花覆蓋的頭發(fā),如今雪花化成了水,在莫里斯的頭上留下了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 臨沭收回手看著自己手心的水漬嘆了口氣“頂多一個小時我就沒什么事了,現(xiàn)在也不疼……” 臨沭還沒有說完,就被莫里斯的話打斷了“對不起,臨,是我失態(tài)了?!?/br> 莫里斯偷偷在床單上將自己的眼淚蹭掉,然后才抬起頭看著臨沭“我只是被嚇到了,你的腳剛才腫得太厲害了,而且醫(yī)生給你治療的時候,你很痛……”莫里斯說到這里對臨沭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嚇到你了我很抱歉,臨?!?/br> “沒有,”臨沭擺擺手“其實還好,就是那時候痛一下,之后就不會再痛了,之后也就是有點不方便而已。” “那這幾天我來照顧你吧?!蹦锼拐f完有些小心的看著臨沭“你知道,我的酒館最近其實沒什么客人,關(guān)了也沒有多大的問題。” 臨沭看著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莫里斯,明明平常是那么一個看著就值得信賴的成熟男性,現(xiàn)在卻像是一個可憐巴巴向自己討要糖果的小孩子,實在是有些反差萌。 于是臨沭笑著點點頭說:“那就麻煩你了,莫里斯?!?/br> “不麻煩的。”莫里斯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跪在地上,連忙起身做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臨你要喝水嗎?” “麻煩你了?!?/br> “沒有?!蹦锼鼓眠^旁邊的杯子去了飲水機(jī)那里接了一杯水回來遞給臨沭,他看著臨沭喝完水之后實在沒有克制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問:“臨,方便給我講一下剛才遇見的那位先生嗎?” 莫里斯說完就有些后悔,于是又說:“其實不說也可以,很抱歉問你這么私密的事情?!?/br> 臨沭被莫里斯突然問到楊瀾有些發(fā)愣,然后又看見莫里斯生怕惹自己生氣的樣子,臨沭放松了肩膀笑了笑“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只是一個有些狗血的事情罷了。他叫楊瀾,是我以前的愛人,也是旬旬的另一個父親,今年他背叛了我,所以我和他離婚之后帶著旬旬來了安納西放松一下。” “他怎么敢?!”莫里斯聽見臨沭說楊瀾背叛了他的時候就捏緊了拳頭,等到臨沭講完之后莫里斯依舊十分憤怒,他咬牙切齒的說:“他簡直就是一只不知好歹的癩蛤蟆,我無法想象他的腦袋里裝了什么才讓他做出如此愚蠢而又惡心的事情,他的腦袋是被蜻蜓吃掉了嗎?” “噗呲!”臨沭看著一臉憤怒的莫里斯說出他平常絕對說不出口的話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好了,你這么生氣干嘛?!?/br> “我就是生氣,”莫里斯抓住了臨沭的手注視著臨沭說:“我無法想象他為什么會背叛你,臨,他明明擁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和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卻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我無法理解。” 如果是我,我絕對,我永遠(yuǎn)不會做出這樣傷害你的事情,莫里斯在心里偷偷的說。 “我也不知道,”臨沭聳聳肩“不過都過去了,不是嗎?!?/br> 莫里斯想到了剛才的“巧合”,肯定的對臨沭說:“他還在跟蹤你?!?/br> “是的,我已經(jīng)警告過他了,如果他再來,我就離開安納西去其他地方。”臨沭說完就看見莫里斯rou眼可見的僵硬了起來,他有些不解“莫里斯?” “臨你要離開?”莫里斯覺得自己的喉嚨干得有些嚇人,他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臨沭的手“你離開安納西會去哪里?” “不知道。”臨沭搖搖頭又說:“我不會輕易離開的,畢竟旬旬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安納西的生活了,我不想旬旬跟著我東跑西跑,那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br> “對的,”莫里斯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旬旬喜歡這里?!闭f著說著,莫里斯的臉上又出現(xiàn)了溫和的笑容,仿佛剛才的僵硬并不存在,不過剛才臨沭要離開的惶恐,已經(jīng)深深的埋在了莫里斯的心里。 臨沭看著莫里斯的笑容,只覺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似乎又什么都沒有抓住。他看著莫里斯發(fā)絲上低落的水珠,問:“莫里斯你不擦一擦頭發(fā)嗎?” 莫里斯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是濕的,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臨沭,果然也是濕的。 莫里斯拿過旁邊的毛巾說:“先給你擦一擦吧,不然容易感冒,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br> “嗯?!迸R沭剛打算接過莫里斯手中的毛巾,莫里斯就拿著毛巾給他擦頭發(fā)了,他感受著自己頭上傳來的輕柔的力度,還有在頭發(fā)與毛巾的摩擦聲中莫里斯的呼吸聲,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自己腦袋閃過一道光,而他在這一瞬間抓住了它。 莫里斯在第一個晚上拿著禮物敲開了他的門,莫里斯和旬旬相處得很好,莫里斯總是很照顧他,莫里斯在自己面前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感情,以及今天奮不顧身抱住自己的樣子。 這些明明那般清晰,自己卻從未在意過,還是說之前自己一直沒有明白,直到現(xiàn)在才仿佛揭開了那層薄紗,將莫里斯的感情展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 現(xiàn)在,這兩個月與莫里斯相處的情景更加清晰的展示在自己眼前,他看見了莫里斯看他的眼神,他看見了莫里斯對他的笑容,以及無時無刻對他伸出的那雙手,明明之前那般平常不過的事情,如今他卻從中看出了另外的東西。 那樣明晃晃的愛慕,讓他想忽略都不行。 臨沭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懵,直到莫里斯給他擦完頭發(fā)順手用那張毛巾給自己擦頭發(fā)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 臨沭看著莫里斯的臉,試圖從中看出什么,誰知莫里斯下一秒就和他對視,然后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臨沭動了動自己的食指,透過莫里斯,他似乎看見了楊瀾。 他的生命里,真正接觸過的,接納過的愛人就是楊瀾,他的對比對象也只有楊瀾,但是現(xiàn)在,他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莫里斯的眼神,明明和楊瀾那般相似。 雖然他和楊瀾分開并且不想再看見他,但是他不會否認(rèn)楊瀾愛他。 所以,莫里斯,喜歡他? 臨沭被自己心里冒出的疑問嚇著了,然后就不自覺地問出了口“莫里斯,你喜歡我?” 莫里斯正在擦頭發(fā)被臨沭的問題嚇了一大跳,他身體瞬間僵硬,他不敢眨眼睛,他害怕自己錯過臨沭的表情。但是,臨沭沒有什么表情,他也沒能從臨沭的表情里讀出什么,這讓他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該承認(rèn)還是該拒絕,如果承認(rèn)了,臨會疏遠(yuǎn)自己嗎;如果拒絕,他能夠拒絕嗎,他舍得拒絕嗎…… 莫里斯心中閃過這兩個選項之后的結(jié)果,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看見,于是他就這樣保持著擦頭發(fā)的動作一動不敢動,而臨沭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看著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莫里斯才放下了有些發(fā)酸的手,然后走到臨沭的病床前蹲了下去。 莫里斯用一種仰視的視角望向臨沭,慢慢笑了,然后他望著臨沭的眼睛用一種釋然又帶著期盼的語氣說:“我愛你,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