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書房里被沉重的呼吸聲填滿，楊瀾喉嚨里傳出的聲音就像是漫無邊際的水涌入溺水者的鼻腔、喉嚨最后匯集于肺部時(shí)，溺水者發(fā)出的無助的吶喊，帶著些許的血腥味。

    楊瀾俯身趴在書桌上，他的手握緊成拳放在額頭下，他的雙手用力的擠壓來控制自己的情緒。十指連心的疼痛給他帶來情緒發(fā)泄的快感，他的牙齒緊緊的咬在自己的口腔內(nèi)壁，想要獲取更多疼痛帶來的快感。

    楊瀾現(xiàn)在閉著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球不斷地轉(zhuǎn)動，配合著他蒼白的臉色還有皺起的眉頭顯得格外荒誕。

    楊瀾在一片黑暗中，腦子里一會兒浮現(xiàn)他第一次見到臨沭的模樣，一會兒又響起臨沭掄起花瓶砸在他的頭上說他惡心的畫面，他甚至看到了臨沭掰著他的腿，胸膛壓在他的胸膛yinjing不斷在他的身體內(nèi)抽插的樣子。前一秒他還在臨沭的身下浪叫，下一秒他又變成了旁觀者，看著臨沭身下的人變成那個(gè)法國佬的模樣。

    無數(shù)的場景在楊瀾的腦子里沒有規(guī)律的輪轉(zhuǎn)，讓他的腦袋疼得厲害，他腦門上的青筋暴起，越來越多的冷汗將頭發(fā)與后背完全打濕。楊瀾手上與嘴里的動作愈加用力，甚至于他不再滿足于這樣輕微的疼痛。

    楊瀾被腦海里的一幅幅畫面逼得瘋狂，本就不多的理智被那些畫面擊得潰不成軍。

    “?。。?！”或喜或悲的場景與記憶讓楊瀾的神智開始渙散，楊瀾現(xiàn)在就像是被繃緊的皮筋，或許在下一秒就會徹底斷裂。

    “嘣——”當(dāng)楊瀾再一次看到臨沭牽著莫里斯從他身邊路過的時(shí)候，他聽到了理智崩斷的聲音。這個(gè)聲音攜帶著無數(shù)得情緒洗刷他的大腦，如海浪襲來的情緒將楊瀾瞬間掩埋，讓他再也忍不住大叫出聲。

    那聲堪稱尖銳的吶喊打破了書房里凝固的氛圍，就像是一聲驚雷打破了夏天夜晚的安寧。不同的是夏日的驚雷帶來的暴風(fēng)雨會洗去塵埃帶來清新，而楊瀾的吶喊帶來的不過是另一輪不見盡頭的瘋狂。

    楊瀾整張臉因?yàn)樗L大的嘴巴顯得格外的猙獰，他的喉嚨高高揚(yáng)起，脖子上的青筋無比扭曲的在這個(gè)人類重要器官上肆意的攀爬，就像是一根根吸血的藤曼扎進(jìn)楊瀾的每一根血管，用楊瀾身體里所剩不多的養(yǎng)分滋養(yǎng)自身。

    楊瀾叫完之后他雙手撐著桌面大口地喘著氣，他睜開的眼睛里全是紅血絲，里面翻滾的情緒活像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讓人生厭。楊瀾一邊喘著氣一邊覺得自己身上癢得厲害，這樣的癢就像是無數(shù)的螞蟻在自己的血rou和骨頭縫隙中攀爬、筑巢以及啃噬他身體里每一寸血rou。

    楊瀾被這樣讓人抓空的感覺刺激得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牙齒，他逐漸被那樣磨人的癢意折磨得雙目扭曲。最后他猛地起身一腳踢開了身后的椅子，然后雙手用力的在桌面上撓著。

    他的指甲摩擦過桌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這些聲音就像是野貓叫春時(shí)候發(fā)出的嘶鳴，又像是指甲劃過黑板時(shí)候讓人忍不住皺眉的聲響。但是當(dāng)這些聲音從耳朵傳到大腦之后，不知道經(jīng)過怎么樣神奇的變化，讓楊瀾心中涌出莫名的快意。

    楊瀾用力的抓著實(shí)木的桌面，絲毫不在意自己手指上傳來的疼痛，甚至于這樣的疼痛促使他更加用力地動作。這樣的動作逐漸不再能滿足楊瀾，他雙眼通紅的看著自己滲血的十指，魔怔一樣的雙手緊握，然后顫抖的雙手一起用力的抓撓著自己的手背。

    楊瀾的指甲本來就因?yàn)樽プ烂娑淮輾埖每涌油萃?，在接觸到手背皮膚的那一瞬間就給手背帶來痛意，等到楊瀾用力抓撓的時(shí)候，他手背的皮膚瞬間就被指甲掀起露出里面的血rou，然后無數(shù)的血珠爭先恐后的涌出，在楊瀾的手背上畫出十道血痕。

    楊瀾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帶著辛辣的痛意從手背一直傳到他的心臟與大腦，所有的疼痛都轉(zhuǎn)化為快感，就像是煙花在腦海里炸開，剛才讓人難以忍受的癢意也暫時(shí)消失。

    “啊——”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身處沙漠的人得到了一口甘冽的泉水，讓人癡迷，楊瀾在這股快感下不自覺地瞇起了眼睛仰頭發(fā)出愉悅的聲音，然后手上的動作愈加用力。

    就這樣，在這個(gè)燈火通明的房間里，房間里的主人堪稱癲狂的不斷地用手抓撓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手，那些血液匯集在他破爛的指尖，然后混合著血rou一起滴落在價(jià)格昂貴的地板上，濺起點(diǎn)點(diǎn)血腥。

    房間里充斥著血腥氣，而房間里的主人似乎一點(diǎn)也聞不到，他的那張臉啊，猙獰痛苦中又帶著扭曲的快感，他明明是笑著的，但是那雙通紅的眼睛里卻又盛滿淚水，這樣凄慘又瘋狂的模樣，讓人看了都心驚。

    在一片光明中，似乎就他一個(gè)人站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或者說，光照在他的身上卻又和黑暗沒有什么區(qū)別。

    在明亮的光，也掩飾不住他心里的空虛與靈魂里散發(fā)出來的腐爛味道。他穿得衣冠楚楚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但是只要一湊近了，就可以清晰的聞道他渾身參發(fā)出來的腐朽的味道。

    他給人的感覺啊，就像是一塊被污水打爛的朽木極力的在自己身上遮蓋上綠葉想要讓自己看得再正常些，再得體些。但是，就算是再多的綠葉，再多的得體，也掩蓋不了那浸滿污水的樹心。

    他啊，就是已經(jīng)壞掉了，里里外外都腐朽了，不過是不甘心的扎根在泥土里不想被這人世間驅(qū)逐，想要再看看那永恒不變的太陽罷了。

    明明腐爛得徹底，卻又貪戀著太陽，實(shí)在是太過貪心了一些。

    等到楊瀾醒過來的時(shí)候，入目的就是自己血rou模糊的手。

    “啪嗒——”在楊瀾看著自己的雙手發(fā)呆的時(shí)候，眼淚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楊瀾就這樣看著那滴透明的眼淚和那些紅色的血混成一團(tuán)，給這些血色蒙上了一層水光。

    楊瀾看著自己不斷顫抖的手，緩慢的閉上眼睛。

    “瘋子……”

    楊瀾說完之后，無力的向后后退幾步，然后一下子被身后的椅子絆倒。剎那間，視線范圍內(nèi)天旋地轉(zhuǎn)，然后他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

    從他的視線看過去，還可以看到不遠(yuǎn)處地板上那顯眼的血跡，那些猩紅，在原木色的地板上顯得格外的礙眼。

    楊瀾艱難的閉上了眼睛，然后雙腳不自覺卷曲，他的手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的感到疼痛，楊瀾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胳膊想要抑制一下自己心底傳出的無盡的茫然與恐懼。

    他的側(cè)臉貼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覺逐漸消失，從眼角上流下的淚水順著側(cè)臉聚集在他臉貼著的地板上，讓他覺得滑膩膩的，惡心至極。

    但是楊瀾沒有多余的思緒去關(guān)注自己的側(cè)臉，他只是將雙腿蜷縮起來，直到他的膝蓋抵住他的胸口，將自己像是在漏風(fēng)的胸膛蓋住他才稍微好受一些。

    這一段世間他很好，他去看醫(yī)生想要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他請了私人教練好好運(yùn)動，他按照營養(yǎng)師的食譜沒一頓都好好吃飯，他甚至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好一些。

    他的身體也的確在好轉(zhuǎn)，他的身上也多了些rou，雖然不多，但是總比之前好一些。

    他以為自己會好起來，然后今天的事情卻給了他潑了一盆冷水。

    原來一切都是錯(cuò)覺，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早就瘋了，他早就，好不了了。

    就算是作為一個(gè)正常人，他也配不上臨沭了，何況是一個(gè)面目猙獰的瘋子。

    看到這個(gè)樣子的自己，小沭會覺得惡心，會覺得恐懼吧。小沭會帶著臨旬再一次離開嗎，去一個(gè)自己真的找不到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的逃離自己。

    如果這樣，他連見小沭一面都是奢侈，甚至是看小沭與他人恩愛的機(jī)會也沒有了。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被關(guān)在一個(gè)黑匣子里，連唯一漏光的孔都沒有了。

    他會死掉的吧，如果這樣。

    楊瀾還在任由自己的思緒亂飛，就聽到了臨沭的聲音。

    “趙川?”

    楊瀾聽到臨沭的聲音僵硬了一瞬間，然后就忍不住顫抖。

    小沭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怎么辦……楊瀾不斷地顫抖，他的眼珠不停的轉(zhuǎn)動，用所剩無幾的思維想著自己該怎么辦。

    如果讓小沭知道他恬不知恥的讓趙川幫他開視頻，小沭會不高興的。小沭沒有邀請他，小沭不喜歡他，他不想看見他，而他還是違背了小沭的想法偷窺，小沭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會更討厭他。

    他不能再讓小沭討厭他了，他受不住的，受不住的。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楊瀾死死的咬著自己血rou模糊的指甲絲毫不在意自己嘴里的血腥氣，他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底部?；煦绲拇竽X已經(jīng)完全罷工，現(xiàn)在只留下本能的楊瀾看見桌底的第一瞬間就想要爬過去把自己藏起來。

    藏起來，藏起來小沭就看不到我了，就不知道我在偷窺了。

    “藏起來，藏起來，藏起來……”楊瀾吐出了自己嘴里的大拇指，然后手腳并用的爬向桌底，他爬到半途，就又聽到了臨沭的聲音。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么樣?！?/br>
    楊瀾瞬間僵硬在原地，維持著野狗一樣手腳并用的滑稽姿勢，然后他低下了頭看著地面。楊瀾看著地面上的血跡，原來他爬到的地方，就是他剛才站的地方。

    楊瀾的視線逐漸模糊，那些所有的血腥與狼狽全部褪去，他就像是正在垃圾桶里掙扎的被主人撿起的狗，身上所有的污穢、腦子里所有的混沌都褪去，只留下最干凈的，最乖巧的部分。

    楊瀾張張嘴吧，沒有說出話，那些所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似乎都堵在了喉嚨眼里，讓他不能說出哪怕一個(gè)字。

    楊瀾的眼淚帶著眼睛里所有的污濁一起落下，這些眼淚似乎將他腦袋里的混沌驅(qū)散，讓他的理智逐漸回籠。

    楊瀾隨著思維愈來愈清明，他閉著眼睛慢慢的趴在了地上。他原本想要牽扯臉上的肌rou露出一個(gè)笑容，但是嘗試了好幾下肌rou都不不受控制的顫抖。于是他最后還是放棄了，何況笑得再怎么燦爛，在這張臉上也是難看的吧。

    楊瀾一邊想著，一邊將臉埋在了稍微完好的手心里，哽咽著說：“不好……”

    我最近過得不好，一點(diǎn)都不好。

    你走之后我就一直一直不好，我好想你。

    我好怕，我現(xiàn)在好丑，我好像瘋了，我配不上你了，小沭……

    過了一會兒，臨沭與趙川交談的聲音不斷傳來。臨沭的聲音對楊瀾來說就是最誘人的誘餌，光是聽到臨沭的聲音，楊瀾的心就喜悅得厲害。

    慢慢的，楊瀾想要更多。他想要看看臨沭，想要近距離地看看臨沭，不再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不再是踮起腳尖都只能看到臨沭的衣服的程度。他想要，看看臨沭笑起來的模樣，說話時(shí)候的模樣。

    楊瀾心底的渴望越來越強(qiáng)烈，最后在欲望的驅(qū)使下，他抬起了頭。

    楊瀾看見了他眼睛上方的桌沿，他知道，他的手機(jī)在桌子上。楊瀾臉上蹭著的血跡順著他的動作在他的臉上滑動，混合著他眼睛里迸發(fā)出的名為欲望與貪婪的光芒，讓他整個(gè)人就像是地獄里掙扎著重回人間的魔鬼。

    楊瀾沒有在意他臉上的東西，也不去想自己是怎么樣的一副狼狽的樣子，他只是看著頭上的桌沿，緩慢的伸出了他血rou模糊的手。

    那只手，在干凈的桌面上留下了五個(gè)血色的指印，然后另一只手也攀上了桌沿，最后是楊瀾那張蒼白的帶著血跡的臉。

    楊瀾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他從屏幕里看到的，是臨沭帶著笑意的臉。臨沭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臨沭很少穿得這樣正式，但是剪裁得當(dāng)?shù)奈餮b襯得臨沭更加英俊。

    酒店的光打在臨沭身上，讓臨沭本來就白皙的皮膚像是一塊溫潤的玉石，散發(fā)著自己獨(dú)有的魅力。

    楊瀾看著屏幕里臨沭的臉，連呼吸都收斂了，明知道臨沭不會知道，但是他還是怕打擾到臨沭，也怕臨沭發(fā)現(xiàn)他。

    楊瀾的目光貪婪的匯集在臨沭身上，生怕錯(cuò)過臨沭任何的動作。然后他看著臨沭嘴唇輕起，笑著說：“我最近還行?！?/br>
    我知道的，小沭。

    臨沭離開他過得很好，一直被困在原地的，之后他一人。這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畫地為牢，咎由自取。

    楊瀾看著臨沭的笑容，有些晃神。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看到過臨沭了。

    楊瀾看著臨沭，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但是伸到一半?yún)s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實(shí)在是丑得厲害，指甲坑坑洼洼里面全是臟東西，手指與手背也是破破爛爛讓人作嘔。

    在臨沭的笑容下，這雙手顯得更加不堪。

    這樣一雙手，有哪一點(diǎn)配去觸摸屏幕里面那個(gè)干干凈凈的人呢。

    楊瀾像是觸電一樣收回了手，然后他就這樣跪在地板上雙手撐著桌子看著臨沭，看著臨沭與趙川與陸冉聊天時(shí)候的樣子。

    直到臨沭離開，楊瀾依舊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一直過了很久，楊瀾才小聲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小沭?！?/br>
    說完，楊瀾淺淺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低頭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語：“我好想你?！?/br>